第七章：客廳裡的聖像

那場獨角戲後，家裡的空氣變得黏稠而沉重，像凝固的琥珀。

賽拉菲娜徹底習慣了她全新的狀態。她不再嘗試穿衣，因為那些凡人的纖維對她來說只是多餘的雜質。她也不再進食，不再睡眠。

於是，我每天都要面對這樣一幅足以讓任何心智健全的人瘋狂的畫面：

一個全身赤裸、背生雙翼、頭頂懸浮著若隱若現光環的「生物」，正旁若無人地在我這間只有十幾坪大、堆滿了雜物和未洗碗碟的平凡公寓裡遊蕩。

她美得超越了性別，超越了物種，卻冰冷得不帶一絲活人氣息。

她會赤腳無聲地經過我擺滿相機鏡頭的書桌，巨大的翅膀尖端偶爾會掃過我的杯子。她會在我疲憊地癱在沙發上時，一絲不掛地坐在我身邊，目光空洞地望著前方，彷彿透過牆壁在凝視另一個維度。

那片光滑無痕的胸膛，那片被神抹平的純白三角地帶，就這樣日復一日、坦然甚至聖潔地暴露在空氣中，暴露在我眼前。

那不是色情。那是一種比色情恐怖千萬倍的「非人感」。它像一場無聲的凌遲，時刻提醒著我：我所愛的那個女人已經死了，眼前這個，只是一個借用了她軀殼的聖潔怪物。

而我也逐漸麻木了。

我像個飼養員，又像個守著神廟的掃地僧。我學會在清晨為她梳理翅膀時目不斜視，專注於羽毛的紋理；我學會在與她同床共枕時，把自己裹在被子裡，背對著那具散發著寒氣的完美胴體。

我們生活在一起，卻活在兩個世界。沒有語言，沒有性，沒有交流。只有漫長的、令人窒息的共存。

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她的體溫徹底消失了。

她摸起來不再像玉，而像極地冰川深處的礦石。那一刻，我知道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她即將完成最後的羽化，徹底升天，化作純粹的能量消散。

我不能接受。

恐懼轉化為了瘋狂。既然語言已斷，身體被拒，我必須找到另一種方式來對話。一種能讓高高在上的神，也不得不低下頭來聆聽的方式。

我發瘋似地衝向角落的書架。那是賽拉菲娜的「資料庫」。她為了上一部關於中世紀異端的奇幻小說，蒐集了整整兩架子的怪書。我曾經嘲笑她：「菲娜，這些發霉的紙堆比我們的房租還貴。」她當時只是笑著說：「萬一哪天用得上呢？」

而現在，這些我曾經嘲笑過的「無用之物」，成了我最後的救命稻草。

我將那些散發著陳腐氣味的古籍全部掃落在地。我跪在地上，雙手顫抖地翻找著，紙張劃破了手指，鮮血染紅了書頁。

我要找到。哪怕那是褻瀆，哪怕那是毀滅。

我要將她拉下來。哪怕是拉進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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