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火锅,白狐和我的延期死亡火锅,白狐和我的延期死亡-中,第2小节

小说:火锅白狐和我的延期死亡 2025-12-23 11:15 5hhhhh 8490 ℃

三舅拍桌子,也是一副不爽的样子。那种大男子主义乱说话被扎得跳脚的样子,和我爹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咋个讲话的!长辈跟你讲话……”

“我长辈你妈卖麻花。”我阴恻恻地望了他一眼。“长辈就可以随便评价死人?长辈就可以拿别人的性向开玩笑?”

我妈站起来,想拉我。“白彦……”

我甩开她的手。我看着那一桌子人,看着他们惊愕的表情,忽然觉得很可笑。这些人,这些所谓的亲戚,他们在哥哥活着的时候就没有夸他,在他死了之后才假吧一二惋惜他,其实根本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过他。他们就是把我们兄弟当成一个谈资……而我的爸妈也自始至终,是把我们当成一种投资,一种资产。

这真的太傻逼了。

“我哥是个好人,他爱我,他爱爸妈,爱……”我说,声音开始发抖。“他比你们所有人都好。他不在了,不是因为他不够好,就是因为你们这帮屁眼虫……”

我没说完。我转身,冲出了家门,门关得震天响。

外面在下雪,很冷。我站在楼下,看着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来,落在我的头发上,脸上,融化成水。我的手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愤怒。渝都下雪其实也蛮少见的,放在小时候我或许会很开心吧。

我不该回来的。

那个春节之后,我再也没有主动回过家。

我妈偶尔会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总说学校有事。她不再追问,大概也知道都是我的托词而已,只是叹气,然后挂断电话。我爸是从来不打,我也不打给他。我们之间的联系,就这样一点一点断掉了,像一根被磨损的绳子,慢慢崩断,中间越来越细。

大二下学期,云杉老师布置了一个新的作业主题:“对峙”。

我坐在教室里,盯着黑板上那两个字,忽然想起了魁月楼。

对峙或许不一定是两个人,也可以是我和某个地方,我和某段记忆,我和自己。对于一个如今都无法忘怀的场景,也是否是一种“对峙”呢?

魁月楼,毋庸置疑我会想到这个。那是哥哥跳下去的地方。我已经几年没有去过那里了。每次路过附近,我都会绕路,宁愿多走十分钟,也不愿意看见那地方。但现在,云杉老师的作业像一只手,把我推向那个方向。

也许该去了吧?就当这是一次疏解自我的机会。

说是这么说,但那天晚上,我还是失眠了。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虽然没亲眼见到,但脑子里反复出现自己加工的,哥哥从楼顶跳下去的画面。我闭上眼睛,画面更清晰了。我睁开眼睛,画面还在。

最后天都亮了,我放弃了睡觉。我爬起来,洗了把脸,背上相机包,出门了。

渝的清晨很安静,今天街上几乎没有人。我坐公交车,中间夹杂一点步行,一路摇晃到魁月楼附近。下车的时候,太阳已经基本出来了,说热不热的。我站在楼下,抬头看着那栋楼。总感觉它比我记忆中矮了一些,也旧了一些。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灰色的水泥。

天台风很大,吹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举起手挡住脸,慢慢走到天台旁边,然后举起相机,对准远处的楼层,按下快门。

咔嚓。

我放下相机,看着取景器里的画面。

好多楼。从这里跳下去是啥感觉?

这个念头忽然冒出来,把我自己吓了一跳。我摇摇头,想把它甩掉,但它像一根刺,扎在脑子里,拔不出来。

我低头看着下面。楼很高,下面是大路,路上有几辆车。我的手扶在栏杆上,栏杆很凉,凉得像冰。

哥,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闭上眼睛,感觉风吹过我的脸,吹过我的头发,吹过我的全身。我忽然觉得,也许跳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有时候不用再假装快乐,不用再面对那些亲戚,不用再活在哥哥的阴影里。

好像一下子有点理解我哥哥了。

可是我睁开眼睛,偏过头,看见天台另一边的栏杆上,站着一个人。

一只灰色的狼,背对着我,站在栏杆上,一动不动。

我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我看着他,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因为我刚才也想到了同样的事。

但我和他不一样。

那个念头对我而言,只是一阵掠过悬崖的邪风,是重访旧地时不可避免的危险共情。但我不会跳下去,我比谁都清楚这点。我站在这里,更多是为了与过去“对峙”,是为了完成作业,甚至带着一点祭奠和疏解自我的意味。可以说我的脚下,踩着的是“生”的岸边。

可他不是。他看起来就不是。

他整个人的轮廓都散发着一种被彻底的寂静,背影的孤独沉寂显示出他的生命力已然耗尽。那显然不是在思考生死,而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有一瞬间,哥哥的脸无比清晰地闪过我的脑海——他活着时,在某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回头对我笑的样子。

如果当时,在那个致命的瞬间,也有人在他身边,不是只用我这样悲伤的眼神望着他,而是不管不顾地又哪怕用最笨拙的方式,发出一点“生”的噪音,打断那致命的寂静,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这个想法像电流一样击穿了我。我真的不想让同样的事情,在我眼前发生第二次,哪怕其实我和他根本不认识。

我不是救世主,我可能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甚至不知道拉住他之后该怎么办。但在此刻,在哥哥曾经选择离开的同一个地方,我无法容忍自己成为一个沉默的见证者。作业、构图、艺术……所有这些都变得毫无意义。我的相机沉重地挂在脖子上,它是我见证世界的工具,但他只能记录过去,无法干预现在。

我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制造一个错误的、荒诞的、甚至惹人厌烦的插曲。

于是,几乎是没有经过任何理性的思考,纯粹被一种混合着恐惧、回忆和本能冲动的情感驱动着,我吸了一口气,用尽所有力气,朝那个灰色的背影,发出了轻快得近乎不合时宜的声音:

“嘿!那个……灰狼大哥哥!”

……

……

……

最后我很恍然,把他拉下来以后,给他推了好吃的,留下了他拍的很丑的我。

背负着过去的幽灵,是否有希望成为承载着希望的肉体?

我转身离开。走到一半,我忽然停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我举起相机,对准他,按下快门。

咔嚓。

取景器里,他站在天台中央,背后是渐渐亮起来的天空。他的背影很单薄,感觉像个纸片,风一大就能吹跑。

我放下相机,没有让他看见。然后我推开门,走下楼梯。

走到楼下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我站在街边,看着手里的相机,看着屏幕上那张照片。那只灰狼站在天台上,周围是空荡荡的天空,他看起来那么孤独,那么渺小。

我的对峙已经结束了,但你在与什么“对峙”?无所谓,不过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我把相机收进包里,转身离开了。

……

……

……

我初三的暑假时,哥还在高三摸爬滚打。天气热得像是要把柏油马路都烤化,知了在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我溜进哥的房间,他趴在书桌上,对着物理习题册抓耳挠腮,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额头上全是汗。

“哥,出来耍哈儿嘛,太热咯,莫做啦。”我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椅子腿。

他头都没抬,闷闷地说:“耍啥子耍,这道题搞不清楚,我今天斗不吃饭咯。”

我凑过去看,是一道电学的题,高三题对我来说那时像天书,不过好像对我哥也没简单到哪去。哥不聪明,甚至有点“笨”,这是家里人都知道的事。同样的知识点,别人听一遍就懂,他得反复琢磨好久。但他也是我见过学习最“狠”的人,肯下死力气,这也是家里人比较喜欢他的一点。

我看他急得嘴唇都快咬破了,就把手里冰镇过的矿泉水贴到他脸上。

“哎呀,凉!”他吓了一跳,终于抬起头,接过水,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哟,还是我弟晓得心疼我。”

他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水珠顺着他下巴流下来,滴在习题册上,我赶紧伸手过去,用袖子擦掉。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风扇嘎吱嘎吱转的声音。我看着他被难题困住的侧脸,心里忽然冒出点难过。我趴在他旁边的床上,下巴搁在枕头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哥,要是我跟你说……我可能不喜欢女娃儿,你咋个想?”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心脏怦怦跳。我把脸埋进枕头里,不敢看他。

过了好几秒,我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哥走到床边,坐下,温热的手掌在我后脑勺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

“我当是啥子大事哦,你因为这个来找我?”他的声音带着笑。“不喜欢女娃儿就不喜欢噻,个人喜欢啥子最重要。你是我弟,我还能因为这点事不认你咯?”

我抬起头。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或惊讶,就是那种我看了十几年的,有点憨又特别认真的表情。

“真的噢?”

“我啥子时候骗过你嘛。”他捏了捏我的后颈肉,像逗小动物。“不过莫跟屋头讲,他们脑筋老,要给他们点时间。等你再大点,哥帮你。”

那一刻,窗外的蝉鸣好像突然消失了。我看着他被汗水濡湿的鬓角,看着他因为熬夜泛青的眼圈,看着他眼睛里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后来我常常想,我之所以会喜欢男生,也许是父爱缺席……又或许就是因为从小在哥哥这里,得到了比那个常年缺席的父亲更多更踏实的爱。他给我的是一种毫无条件的接纳,让我觉得,无论我是什么样子,总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他是一个可靠的男生,让我总是这么有安全感。

他把那瓶水塞回我手里:“出去帮我把门带起,莫吵我,我今天非要把它做出来。”

我又在他床上赖了一会儿,闻了闻熟悉的气味,才慢吞吞地走出去。关上门前,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又埋首在了那堆艰深的公式里,眉头紧锁,背影单薄却执拗。

那个夏天,那个被难题困住却依旧温柔的哥哥,和他掌心落在我头发上的温度,成了我后来很多年里,对抗世界所有恶意的底气。哪怕他走了,哪怕他最后没能履行他“等我长大”的约定。

哥想考渝大建筑,哪怕对他来说不简单,但这几乎成了他的执念。他会指着渝大的照片对我说:“白彦,你看到没得,这个图书馆,还有楼,多漂亮。我要是能进去读书,天天睡在操场边边上我都乐意。”

他知道自己“笨”。有一次月考,他物理没及格。那天晚上我起夜,看见他房间的灯还亮着。真的很晚了,我不放心,推门进去,他趴在桌上睡着了,胳膊底下压着那张写满红笔字迹的卷子,眼角还有点湿。我轻轻把他摇醒,他抬起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看到是我,勉强扯出个笑:“咋子了?我没得事,斗是有点眼睛涩咯。”

“睡咯嘛,早上再看嘛。”我知道我说的话最后不会起效,学习上他总是很执拗。

他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那压力像不断上涨的潮水,快要把他淹没。他开始失眠,吃饭也吃得很少。妈妈心疼他,变着法子给他炖汤补身体,嘴里却总忍不住念叨:“幺儿,努把力嘛,别个能考上,你肯定也可以,斗是方法没找合。”“你表哥去年考去江城咯,你姨天天讲……”

爸话不多,但偶尔饭桌上也会来一句:“建筑?换个稳妥点的专业嘛,计算机啥子的,也好找工作噻。”

在电脑前燃烧自己的青春吗?走你们老一辈固执地认为的星光大道吗?那些都不是我哥喜欢的啊,那些是你们的愿望,不是我哥的愿望。

这些话,听着是关心,但一句句垒起来,就成了看不见的墙,把哥围在中间。他变得越来越沉默,有时候吃着饭,眼神就放空了。

离这年高考大概还有三个月。一个周末,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没出来。妈去叫他吃饭,敲了半天门没反应。后来爸有点火了,在门外吼了一句:“你在里头搞些啥子名堂!一天到黑锁到门!”

哥猛地拉开门,眼睛通红,冲着爸吼了回去:“我搞啥子名堂?!我斗是在做题!做不出来!你们能不能莫管我!”

那是我第一次见哥发那么大的火。家里一下子安静了,爸气得脸色铁青,妈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压力大,压力大……”

那天晚上,我偷偷听到妈在厨房跟爸小声说:“……是不是谈恋爱了哦,他们班有个女娃儿……估计是吵架了,心情不好才这种。”

我在门外,心里堵得难受。真的很恶心,他们总是喜欢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归结在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之上,他们根本不晓得,哥哪有什么心思谈恋爱。他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情绪,都在和那些永远做不完的题以及那个似乎永远也达不到的分数线搏斗。

一个一直很乖的孩子,稍微露出一点痛苦的裂痕,就会被轻易地误解为“叛逆”或者“学坏了”。 没人愿意蹲下来,仔细看看那道裂痕底下,到底是什么。哥后来没再发过脾气,又变回了那个沉默而埋头苦读的哥哥。只是偶尔,在我给他端水果进去的时候,他会抬起头,很轻地说一句:“弟,要是哥真的考不上,咋个办?”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只能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说:“吃嘛,甜。”

他接过苹果,咬一口,然后低下头,继续写那些好像永远也写不完的公式。台灯的光照着他日渐消瘦的侧脸,那影子投在墙上,显得那么无力又疲惫。

现在回想起来,他人生最后那段路,好像一直走在一条越来越窄的隧道里,渝大梦想的光在前面,却怎么也抓不住,而身后的路,又好像被各种各样的期望和误解,一点点给堵死了。我总该多讲点什么的,毕竟他爱我,我也应该在他无助的时候多陪陪他。但最后,我没有做到更多。

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已经紧绷得像一根快要断裂的弦。哥越来越沉默,饭桌上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偶尔妈妈问他复习得怎么样,他也只是“嗯”“啊”地应付过去。他的房间总是静悄悄的,后来连翻书的声音都很少听见。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看见哥破天荒地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而是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眼神空茫地盯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本地新闻,屏幕上光影变幻,却丝毫没映进他眼底。

妈在厨房炒菜,爸坐在另一边看报纸。空气里只有油锅的滋啦声和报纸翻动的哗啦声。

哥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我不想高考了。”

翻报纸的声音停了。厨房里的炒菜声也顿了一下。

妈端着菜走出来,脸上是强挤出来的笑:“幺儿,讲嘞啥子憨话哦,马上就考咯,莫开这种玩笑。”

爸把报纸折起来,放在茶几上,脸色不太好看:“不高考?那你打算做啥子?”

哥依旧盯着电视屏幕,没有看我们,语气平淡得令人心慌:

“出去打工。找个厂,回者去粤城那边看看。”

“乱讲!”爸的声音猛地拔高,满是被触怒的权威感。“我跟你妈供你读书读到高三,还有复读……你现在跟我讲要去打工?你早干啥子去了?!”

妈赶紧放下盘子,走过去想拉哥的手:“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没得事,不逼你,考成啥样都行……”

我是家里最小的,根本不敢讲话。什么叫不逼你?你们一直都在逼。我有时候真的会疑惑,家里大人是真的没意识到自己每天都在对哥哥围追堵截吗?

哥轻轻避开了妈的手,终于转过头,看着爸。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叛逆,留下来的只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疏离。

“我读不下去了。”他说。“我也考不起。没得必要再浪费钱和时间了。”

“你——”爸气得猛地站起来。“没得点出息!老子白养你啷个大了!”

哥听着爸的斥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他不政变也不打算反驳,只是重新将视线投向电视屏幕,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隔绝了。

那一刻,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

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那是哥哥啊,是那个为了渝大建筑能熬夜到凌晨的哥哥,是那个在草稿纸上画满梦想的哥哥啊!他怎么可能主动说出“去打工”这种话?我想开口,想大声说“哥你说什么胡话”,想把他摇醒,问他到底怎么了。

可看着他那副仿佛灵魂已经抽离的样子,看着怒气冲冲的爸爸和只会抹眼泪劝和的妈妈,我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家里的混乱和那种根深蒂固的“孩子不听话”的思维定式,压过了我心头那点尖锐的直觉。

也许……也许我哥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是真的累了吧?也许他真的想放弃了?

我竟然开始试图用这种理由来说服自己,把我那不安的预感归结为自己的“思维过敏”。

那场“爆发”就这样草草收场。哥起身回了房间,关上了门。爸还在生气,妈唉声叹气。家里似乎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已经暴露出再也无法弥合的裂痕,裂痕之下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以为那就是结束了,哥哥后来就把笔记托付给了我。我以为哥哥只是需要时间冷静。直到几天后的那个下午,我刚下课,和老师拿到交的手机,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我拿出来,看到屏幕上闪烁着“妈妈”的名字,第七感即刻发作,一种冰冷的预感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完蛋了。

电话那头,是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混杂着嘈杂的背景音。

“白彦……白彦!你快点来医院……你哥……你哥他……从魁月楼……跳下来了……”

魁月楼,很高呀,会完全摔碎的吧。

我的耳朵嗡嗡的,也不敢去想那个情景。手机没有拿稳,掉在地上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脸都已经湿透了。人原来极度悲伤的时候,是真的会恍惚,恍惚到眼泪掉下来也不知道,恍惚到身边的一切都和自己不再相关。我哥走了,这个认知过了太久太久才进入我的脑子。

他被家里人逼死了。

……

……

……

拉下苏晨的时候给他推了火锅,我第二天也是格外的想吃。

在学校吃久了学校的东西,我当然也会想吃别的,最近兼职恰好也存下一些钱,放纵一小顿也没啥关系。我先在旁边的奶茶铺买了杯全糖的珍珠奶茶,仿佛急需这点浓烈的甜,来压住回忆偶尔翻涌起来的苦涩。刚插上吸管转过身,就瞥见一个熟悉又仓皇的身影——是那只灰狼。

有点巧吧,但莫名的也安心不少,毕竟他没有死掉。

他正焦急地在火锅店门口张望,跟老板娘比划着什么,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和昨天在魁月楼天台上的决绝又判若两人……不过都不是什么好情绪。

远远的,只听得到只言片语。iPad……?找不到ipad了吗,这种东西这么贵,会心疼也无可厚非。

一种奇异的宿命感攫住了我。昨天我打断了他的死亡,今天又撞见他丢失了重要的物品?这巧合得……简直像是命运在拙劣地缝补着什么。我站在原地,吸管还含在嘴里,甜腻的奶茶味却仿佛瞬间失效。看着他因为喘息而微微起伏的背影,看着他垂在身后那沾了些灰尘的灰色尾巴,感觉他无精打采,一阵强烈的恍惚感毫无预兆地袭来。某一刻,光线晃了一下,我好像……看到了哥哥的影子。

那种被无形重担压垮了脊梁的疲惫感,那种与周遭鲜活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还有那种在绝望中无助地想要找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刺痛感清晰无比。

缘分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再看一次……那样的结局。

要是真的有缘分,要是人死了真的在天上看着,哥哥估计也不会想看见他死。

我吸了一口气,将嘴里那口过于甜腻的奶茶咽下,然后扯出一个尽可能轻松的笑容,朝着那个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灰色身影走了过去。

“哎呀,是你!”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

言语间我刻意营造出与他沉重全然相反的轻快。于是我带他走,将他带往另一个世界。

……

带他去了小菜馆子,上菜前我在讲话,上菜以后我也在讲话,吃的差不多了我还在讲。

我好像有点说得太多了。

嘴巴一旦闲下来,令人不安的念头就会见缝插针地冒出来。

我看着他低头默默吃东西的样子,看着他那双和我哥一样,总是带着点疲惫和疏离的眼睛,总感觉会看到哥哥的影子。只是哥哥的眼神更温钝,而他的更锋利,也更空洞。我只要嘴巴一闲下来,我就会开始思考,我对他这么好,这么喋喋不休,是不是……在把他当成哥哥的代餐?

我有多久没这样和人毫无负担地畅快说话了?毕竟自从哥哥走后,家里总是被一种无声的悲伤笼罩,我和家里的关系越来越淡,不多的朋友们也无法真正理解那份失去。我那些过剩的分享欲,那些积攒的见闻,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泻的出口。可如果我只是在他身上寻找哥哥的影子,填补我自己的空缺,那我和那些利用别人疗伤的自私鬼,有什么区别?

这太卑鄙了。苏晨是苏晨,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一个似乎正在经历自己痛苦的个体,他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更不该是我情感寄托的试验田。

我用力嚼着嘴里的食物,原本鲜香的滋味似乎瞬间变得有些苦涩。我偷偷抬眼看他,他正小心翼翼地吹凉一片辣子鸡,专注的神情里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

也不是吧。我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反驳。

我带他去吃好吃的,跟他分享好玩的事,最初的理由很简单,只是不想让他死。现在,也只是想让他能感觉到一点点活着的乐趣。我在乎的是他吃不吃辣,想不想逛街,明天愿不愿意再出来,看看这个世界。

这和他是不是像哥哥,根本没有关系。我是白彦,他是苏晨。

想到这里,我心里那点莫名的负罪感松动了。我深吸一口气,将那点自私的怀疑随着辣子鸡的辣气一起呼出体外。

“喂。”我重新扬起笑容,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边,发出清脆的响声,“发什么呆,快吃!这块辣子鸡又没骨头又是瘦肉,这么完美你不吃我吃了。”

我真的只想让这一桌子菜对面的他,能暂时忘记沉重的包袱,仅仅作为一个品尝美食的人,轻松那么一刻。或许我无法真正代替谁,也无法完全治愈谁。但至少在此刻,我想给予的,不过是一份纯粹而不掺杂任何过去幽灵影响的陪伴。

哥哥会支持我的吧。

……

“明天九点,不见不散哦!”

我朝着苏晨消失在酒店旋转门后的背影用力挥了挥手,确保声音里充满了足够支撑到明天的活力。

几乎是在转过身,背对那片暖黄灯光的瞬间,脸上肌肉习惯性扬起的弧度就松弛了下来。夜风拂过脸颊,带走刻意维持的热度,只剩下一片平静而真实的疲惫。

好吧,演完了。至少,今天的份量,是足够了。

倒不是说我也是什么阴暗的人要装开朗,只是这样的开朗确实有点过量,是需要费一点力气才能做出来的。我想让他感受到比较强的生命力……虽然也有考量过会不会太社牛了,但感觉这样对于一个差点自杀的人来说,可能确实会好一点。

手指习惯性地摸出手机,屏幕冷光亮起,映着我没什么表情的脸。点开那个绿色图标的记账APP,指尖快速滑动。

“公交四块,奶茶十一,晚上这顿……明天可能……”

心里默算着,视线扫过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还好,都在可控范围内。这个月接的拍照小单和家教工资刚到手,度过这几天没问题,无非是少买一点奶茶啥的。

想到家教,我顺手点开微信,找到明天那家学生家长的聊天框,手指飞快地敲字:

“李阿姨,不好意思,明天上午我临时有急事,课程能不能调到后天下午?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语气诚恳,理由模糊,但不容拒绝。钱很重要,但有些事优先级更高,这家的叔叔阿姨也很好,平日也比较喜欢我……虽然这样也有点不负责,所以说实话也是抱着商量的态度去的。要是没办法的话,这次的钱就先不要了,少这一次就也还行……

发送。搞定。退出微信,锁屏,把手机塞回兜里。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

和家里关系冰冻期后,学费生活费都得自己挣,早就习惯了。压力当然有,看着卡里余额心惊肉跳的时候也不少。但慌有什么用?问题又不会因为你哭两声就自己解决。无非是开源节流,多接活儿,少花点,一笔一笔算清楚。不知道苏晨是什么情况,但是比起苏晨那种好像被整个世界的重量压垮的状态,我这点现实问题,总觉得顶多算是需要耐心通关的日常副本。

嗯……也或许是我很厉害?自夸一下吧,自信还是很必要的。我仰头呼出一口气,甩了甩脑袋。

至少,我现在还能稳稳地站在这里,处理好自己的事情,还能拉别人一把。这感觉,确实不坏。

揉了揉有点笑僵的脸颊,我双手插进外套口袋,迈开步子,汇入了渝都夜晚依旧熙攘的人流。背影挺直,脚步稳定。

……

……

……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班里男生女生还是比较泾渭分明的。男孩子们下课疯跑,追来打去,汗味混在一起。一些思想比较早熟的会偷偷传阅一些从高年级那里流过来的杂志,那些杂志上印着泳装女郎,衣着暴露。现在想来,感觉模特有点刻意在卖。他们聚在一起,发出那种起哄似的笑声,其实我现在也并不太理解。

我挤不进去,也没什么兴趣。比起那些,我更愿意看坐在窗边那个转学生。他叫李晓,是从沿海城市搬来的小狼,毛短短的,说话带着一点好听的尾音,j音常常发的z音,就比如“zian到你很高兴”。他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漫画书,好像周围的东西都和他没关系。

有一次体育课自由活动,我不小心被撞倒,膝盖磕破了皮。他跑过来,递给我一张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还小声问我:“疼不疼?”

那时候,我心里没有因为摔倒的委屈,反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慌,又有点说不出的高兴。耳朵尖莫名其妙就烧了起来。我接过创可贴,笨手笨脚地贴,指甲不太利索了,半天撕不开,他就撕开给我贴,搞得我尾巴摇到飞起来。

那种感觉,和看到女生时完全不一样。后来觉得,那种感觉,大概是孩子不太成熟的喜欢?

但我谁也不敢说。我知道这不对劲,至少在周围所有人眼里,这是“不对”的。男生应该喜欢女生,就像太阳会从东边升起一样,是恒古不变的真理。我把这点秘密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偶尔听到别的男生用“娘娘腔”“变态”这样的词嘲笑那些举止温柔的男生时,我都会心里一紧,把头埋得更低,生怕被人看出端倪。那时候还太小,不懂什么性向,什么认同。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我好像走岔了路,走进了一条没有灯也没有同行者的隧道里。四周很黑,我只能自己摸着墙壁,忐忑又孤独地往前走。

时间晃到初中。那时候网络更发达了些,那时候我乱七八糟的搜,零零碎碎地知道了一些东西,对于“同性恋”这个词有了认知,知道了世界上确实有我这样的人,但确实……不多。身边的同学,尤其是男生,话题核心依旧围绕着哪个女生好看,一些游戏和赛事,或者篮球明星。别的都还好,他们聊女生的时候老是顺直得不行,喜欢看身材,说的话也不堪入耳,我从来都不喜欢。

我们班那时候有个体育委员,叫周航。他篮球打得特别好,每天在我眼里活得就像偶像剧慢动作镜头,是那种在阳光下跑动,汗水闪着光的男生,开朗,像个太阳。他就比那些顺直帅,也没那些顺直这么肤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跟着他跑。看他运球过人,看他进球后和队友击掌大笑,甚至看他坐在座位上,仰头咕咚咕咚喝水的样子,都会让我心里莫名一紧,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

那感觉比小学时更清晰,更强烈,明确无误地告诉我,我的直男劫来了。

我做过所有暗恋的人都会做的傻事。刻意经过他常去的球场,在他可能出现的学校小卖部附近徘徊,努力记住他随口提过的喜欢的歌手,然后偷偷去听。心里那份隐秘的欢喜和酸涩,像野草一样疯长。

小说相关章节:火锅白狐和我的延期死亡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