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死寂的沉默被一声短促而又压抑的惊呼打破。在那一瞬间，吾辈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莲见蕾雅和佐伯米莉亚眼中那无法掩饰的震惊与骇然。那目光像两把锋利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吾辈赤裸的皮肤上，让吾辈一直以来用沉默和疏离构筑起来的、脆弱不堪的铠甲，瞬间碎裂成粉末。

羞耻，如同决堤的洪水，淹没了最后一丝意识。吾辈眼前一黑，彻底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在那片黑暗里，吾辈仿佛又回到了昨夜的资料室，回到了那具滚烫而又陌生的身体之下，在冰冷的地板上被一次又一次地贯穿、撕裂、填满……然后，被无情地抛弃。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刺鼻的消毒药水的味道钻入鼻腔，将吾辈从混沌的噩梦中强行拖拽出来。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身体不再是躺在冰冷坚硬的木地板上，而是陷入了柔软、温暖的床铺里。那身被弄得一塌糊涂的深蓝色公主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干净、宽松的白色病号服。下半身那黏腻、肮脏的感觉也消失了，有人……帮吾辈清理了身体。

这个认知让吾辈的身体瞬间僵硬。比赤身裸体被人看到更加深重的羞耻感，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紧紧地扼住了喉咙，让吾辈几乎无法呼吸。

“啊，安安酱，你醒了？” 一个温柔而又带着一丝担忧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吾辈僵硬地转过头，看到了佐伯米莉亚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她金色的长卷发有些凌乱，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迷蒙笑意的蓝色眼眸，此刻写满了关切。她手里拿着一块湿毛巾，看样子刚刚一直在帮吾辈擦拭额头。

“太好了……你发烧了，一直昏迷不醒，大叔我都要担心死了。” 她说着，笨拙地想要帮吾辈掖好被角，却不小心将床头柜上的水杯碰倒了，“啊！抱、抱歉！我这就收拾！”

“米莉亚，你就不能稳重点吗？” 另一个清亮活泼的声音响起，莲见蕾雅从房间的另一头走了过来。她穿着那身帅气的骑士礼服，金色的短发在医务室明亮的灯光下闪闪发光。她利落地扶起水杯，用餐巾纸擦干了桌上的水渍，然后转向吾辈，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像是为了让吾辈安心的笑容。

“感觉怎么样，夏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突然在资料室晕倒，真是吓了我们一跳。”

‘晕倒……她们是这么认为的吗？’

吾辈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脸转向了另一侧，用后脑勺对着她们。吾辈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她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会以那样不堪的姿态出现在资料室里。像一只受了伤的蜗牛，吾辈只想缩回自己的壳里，拒绝与外界进行任何接触。

医务室的门并没有关。很快，走廊里传来了更多的脚步声。其他少女们大概是听说了吾辈“晕倒”的消息，陆陆续续地前来探望。

“安安，你没事吧？听说你晕倒了？”

“喂，豆芽菜，你这身体也太弱了吧？”

樱羽艾玛、橘雪莉……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门口，她们的脸上带着或真或假的关心，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些声音像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让本就混乱的思绪变得更加烦躁。吾辈将被子拉过头顶，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试图隔绝这一切。

就在这时，所有的嘈杂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医务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吾辈能感觉到，门口似乎来了一个新的人，一个让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了嘴巴的人。

吾辈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透过被子的缝隙，吾辈看到了那个身影。白色的头发，用三个蝴蝶结扎成的分段式双马尾，黑色的哥特式裙装，以及那双在人群中依旧显得格格不入的、一红一蓝的异色瞳。是诺亚。

她来了。

她就站在门口，像一个与这一切都无关的旁观者，慢吞吞地将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吾辈鼓起的被子上。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漂亮的异色瞳里，也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就好像昨夜在资料室里，将吾辈压在身下疯狂侵犯、然后又毫不留情地抛弃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莲见蕾雅似乎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啊，诺亚，你也来了。安安她……只是有点发烧，没什么大碍。”

诺亚没有理会蕾雅，她只是迈开脚步，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吾辈的病床走来。她走路的姿势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每一步，都踩在那根早已绷到最紧的神经上，让吾身体在被子里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走到床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沉默地注视着那个将自己完全藏在被子里的、瑟瑟发抖的土堆。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平日里就形影不离，此刻却显得异常诡异的室友身上。

‘她想做什么？她要说什么？她会揭穿一切吗？’

吾辈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鼓噪着，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下腹深处，那昨夜被蹂躏了一整晚的、敏感的嫩肉，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甚至……产生了一丝可耻的、湿润的悸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诺亚终于有了动作。她伸出手，那只画画的手，那只曾经抚摸过吾辈每一寸肌肤、也曾毫不留情地掐住吾辈脖子的手。轻轻地，捏住了吾辈被子的一个角。

“……”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慢条斯理的、不容抗拒的力道，一点一点地，将被子从吾辈的头上拉了下来。

吾辈那张苍白的、带着病态潮红的脸，以及那双写满了惊恐与抗拒的瞳孔，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下。也暴露在了她的面前。

吾辈与她对视着。那双红蓝渐变的异色瞳里，依旧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吾辈，仿佛在欣赏一件被自己弄坏后、又被别人勉强修复起来的、有趣的艺术品。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缓缓地，对着吾辈，说出了一句话。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她一贯的、慢吞吞的语调，却像一道惊雷，在吾辈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你好脏啊，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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