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阙笼,第5小节

小说: 2025-11-20 18:14 5hhhhh 7880 ℃

【可是...昨天的消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人来告诉我——】

【那是当然的......因为你太年轻焦躁又毫无戒心,处死了许多许多地方官员和豪族大户后又不善后,被拔除的逆贼余党可是会不遗余力施加报复——所以我才在接管皇宫侍卫后封锁了宫城并严加把控,所有的事务都由姐姐亲自来觐见汇报就好了,你不必见到那些让人心烦的臣属们了】

【啊...是这样——】

璃昙恍然大悟,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后不由得泪染眼眶,

【那我们现在能......可以...主动出击了吗】

【当然了,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候,而且璃昙...你一定要亲自率领大军打败帝佰芊!】

【我来做主将亲征么......虽然读过一些兵书,但是还从来没有——】

【现在正是该打破纷乱成长为真正君王的时候,他还在等着你不是吗,等着你像神一样带领神兵斩断他和无数西帝国子民的枷锁】

【姐姐说得对】

璃昙眼中的犹豫和阴郁一扫而空,抛掉了自我怀疑挺起胸,

【不亲临战场的话,就不能第一个见到小柏了,他还被帝佰芊囚困折磨着......】

【去做吧......姐姐已经帮你筹措好了军机和辎重军饷,让玢湫和鹭嫣做你的副将,她们忠诚善战,都是信得过的人,一定能辅佐你夺回中原,进而击败西帝国一雪前耻!不仅天下一统,更能靠这一伟业功绩彻底震慑那些对你不满的朋党逆流】

【那姐姐呢,不去么......?】

【臣惭愧,不敢多言领军布阵,去了大帐也只会让两位将军心生芥蒂,身为宰相帮你稳住国内的局面,供给粮草、补充兵丁以备不时之需】

伣鸢摸了摸冰凉的鼻尖,呼出白色的叹息,

【你们要是能再团聚就好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聊胜于无的杂务,如果那时候能挑起大梁帮助母亲和你对抗敌兵,或许也不至于是今天这个样子......况且朝中许多奸臣和地方豪族正等着这一刻呢,姐姐担心...帝国大战在外,居心叵测之人会趁机行不轨之事,重演四年前的内外交困,为此留守一人在境内帮妹妹坐镇社稷才是不可或缺的】

【伣鸢姐姐......】

女皇再次扑进她的怀中,两位几乎同龄少女所主导的——绝战之战,就是如此席卷向着中原而来。

西帝国摄政王佰玥最后一次登上城楼时,脸上并没有特别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情,与其它自知将死之人比起来她既不慌乱也不惊恐,只是望着远处平原上敌军灶火的烟尘和战马的褐色流影。

她身边最后的一员大将兼城主的部下刚刚率奇兵突袭城外阵营未稳的东帝国军队,却陷入了重重包围,眼睁睁看着厮杀起伏的人群中最后一面玄色旗帜被砍断,中原四州就只剩下了眼下这座[少梁]城还在她的掌控中。

即便是最忠心的追随者,也意识到没有任何机会了——迫于形势的溃逃和叛变从两天前就已经失去了控制,她们或是投降了前方的东帝国女皇,或是更加明智地归顺了身后的西帝国女皇。

虽然佰玥从心底一直不太瞧得起姐姐的这个女儿,如今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手段高明......一定是意识到了还有一场大战,帝佰芊为了保存实力甚至从来都没有发起过进攻,只是占据所有的官道切断了粮草和退路,逼着她不得不正面抵挡另一位女帝麾下军队那粗糙但生生不息的冲锋。

【将军...今天东边的营房又有几百人窜逃投降了西边的敌军,还有...多挖了几个埋葬尸体的坑,但是城内也已经有百姓染上了瘟疫,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真惨啊......本王都想跟她求饶了,也许陛下会念在我是她姨母的份上放我去养老呢?】

佰玥挑嘴戏谑地调侃着,把身边的副将看得心神不宁,

【算上布防在城墙上的,我们现在还剩多少人?】

【统共还剩4000多,但有不少是重新拿起武器的伤兵,她们忠于你......将军】

她身后的女将目光躲闪,看了看远处飘扬的东帝国大军旗帜,

【粮食最多只能够再撑个半月,如果再不能得到给养的话我们就......】

【那就传我的将令,由你手下最能干的督尉领800步军今晚从南门杀出,争取能逼退帝佰芊的围困】

佰玥神色从容地用手指敲打着砖墙的石块,目光死死锁在敌军中央的战车上。

东帝国的两只主力军分别由大将鹭嫣和玢湫率领,平原上日渐聚集起更多的兵马,原本只凭借以逸待劳便可以轻松取胜,然而真正牢牢把握足足三万精锐指挥大权的皇帝璃昙本人则是相当冒进,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发起了不下十次的猛攻,她貌似并不懂得伺机而动攻敌不备的战法,毫不掩饰对速胜的渴望,完全不在乎损失......佰玥正是对此感到担心,倘若最佳的傀儡没能掌握天下,剩下的事可就难办了。

为此她必须做点什么——不顾副将惊恐诧异的眼神,下达了无异于是愚蠢自杀的命令。

【怎么了,为什么还不去办我交给你的事】

【将军...又要突围吗...而且只是800人,她们怎么可能顶得住几千人的反击,一定会全军覆没的】

她憋了许久,终于察觉到这个人已经完全疯了——从独自一人苟且逃回中原后,这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就一直在不停地犯下愚蠢的错误,不厌其烦地下达毫无意义的作战指令,害死了许多本能活到“叛乱”结束再参与到对抗帝国入侵中的将士们。仿佛一夜间,脑子里便没有了冷静的思考和天才军略的判断能力,简直恍若两人......叫人感到憎恨和厌弃。

【本王知道......你只消得令服从即可】

她扭过头来以远超平常的凶恶眼神逼近着,

【还是说...你要违抗我的命令么,嗯?帝佰芊安插在这儿的眼线】

【您!?......都知道了?什么时候......】

副将感觉到性命危险,手往正要往佩剑探去。

手腕在腰间被牢牢握住,即便离防身武器只有分毫,但是却动弹不得。

【为什么这么害怕,以为我会杀了你么?】

佰玥一把夺过她的剑,拿在手中仔细欣赏着上面斑驳陈旧的花纹,

【本王早就察觉到身边有通风报信的叛徒,只不过一直没能有机会把那人揪出来罢了】

【为什么......会怀疑我...我从17岁那年就跟着你,经历过许多生死绝境】

副将咬着牙,眼见自己的唯一防身武器被扔出城墙,还在试图辩解,

【笨蛋...既然跟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为什么竟敢瞧不起我的头脑?】

佰玥松开了手,将她推开后继续转身趴在城墙上,神色落寞,

【部下三十几员姐妹,除去被扣押和已经战死的几个,其余的虽然表面死心塌地跟着我顽抗到底,结果这几天也全都带着手下的私兵归顺了佰芊,想必是担心失败后会被皇帝清算罢】

她继续回忆着每一个宛如姐妹的伙伴们的脸,苦笑着拔出了自己的剑,指向摔在地上的副将;

【只有你,一直没有离开,敢于跟着本王直面佰芊的杀意——只有一种可能,您根本没在害怕,因为心知肚明等到一切结束后自己绝不会被当作负隅顽抗的叛乱者处置...而是效力多年的忠臣——对么?】

非常合理的怀疑......女人心服口服,放弃了站起身逃命的企图,自嘲般抬起湿润的眼睛:

【不愧是您,佰玥大人......许多年前,陛下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秘密召见了我,要我卧底监控您这位英明神武但又过于显赫的姨母,佰芊陛下害怕的就是今天这种局面,老实说我也一直都没想象过这一天会到来:同族相残、百姓的女儿和百姓的女儿互相杀戮,帝国将在内战中元气大伤......在我眼里将军您虽然总是冷漠自负,但也无疑是一位懂得体恤下士张弛有度从不打破原则的,我真高兴,您还是一点没变,聪明机敏又果断冷静——所以,求求您,不要再抵抗了——!】

这宛如哭诉的乞求,很难相信是从一个身经百战的助手口中说出来,但佰玥不能在这种时候后悔,她毫不理会这位部下的哭喊,即便被抱住了腿也要坚决守下去。

【将军——!杀了我吧,杀了我,再向陛下归顺投降,就告诉她是因为我的暴露所以才要叛逆皇权,作为圣明之君和您的亲人...陛下一定会原谅您的,求求您,结束这场纷争吧,否则没有了您统率防御拯救它的话,帝国一定会被眼前的东帝国大军毁灭!!就像十七年前一样......】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本王可没有那种心思把剑插进你的胸口,那只会让叛徒的污血弄脏亮堂堂的银铁】

佰玥甩了甩美丽柔润的长发,只是瞥了一眼了她沮丧的脸,张开了有些干涩的嘴唇:

【本王绝不会离开这里,除非她或者帝璃昙的人攻进来杀了我】

【将军......为何要执迷不悟...您曾经是那样爱着自己姐姐的女儿,一心一意辅佐着陛下和她的帝国,从来都是鞠躬尽瘁,难道就因为一个卑贱的人质反目成仇——?!】

【住嘴!】

佰玥突然呵斥住了她,挥手将长剑甩飞,砸在墙面上碰撞出星星火花,

【本王已经说过了,立刻从西边的城门离开......再不滚,难道要我把你从这儿扔下去么?】

【佰玥大人......】

【走吧,你忠于她,就去找她】

副将深知此人铁石心肠的性情,比任何人都明白她不会听劝,于是扶着凸起的石块站起身,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最后凝视一眼她从未后悔与之共事的孤单背影,仿佛看见了风中蜡黄的死尸在摇晃。

【各自保重......将军!】

事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东帝国大将鹭嫣站在四马牵引的战车上望着城墙下缓缓显露的上百道黑影,她也不太清楚那个女人在弄些什么阴谋诡计,只得下令部下全军后退十几步的同时为弓箭手让开了空间。

待到对方终于接近可以辨识轮廓后,略微有些恐慌的前线军士们才松了一口气——又是骑兵和步兵的混合突围,这样的徒劳攻击在此次围城中她们已经见识过好几次了,敌军势猛,但也砍杀不过几个来回后便也力竭被随即合围上去的长矛和短刀肢解得血染一地。

比起先前大规模的冲锋,这次没有虚张声势的喊叫,也没有明晃晃的火光,甚至策马慢行宛如游街受阅;鹭嫣紧皱眉头,踮起脚尖想要去寻找锦绣华丽的军旗,这是惯用的手段,用来分辨这次对方这次又派来了哪位将领。

可很快,她的心便石化般险些停止跳动,反复揉了揉几天没有合上的双眼,再三确认后鞋跟一歪差点栽倒在战车里。

【鹭嫣将军......那个人是!?】

匆忙扶住她的参军副将也一同瞪着紧随在敌军队伍后方不过十尺的女人。

【啊,没错了......我不会认错的】

昂首挺胸骑在铁蹄战马背上的女人,长发和马尾一道起伏飘扬的她依旧穿着那身另许多敌人胆寒的玄色铠甲,牵扯马鞍和马镫和银环锁链被踏起的沙石碰得叮当作响。

晨曦中的佰玥策骑高头大马的样子在鹭嫣看来宛如回忆映入了现实,没有身处陌路绝境的窘态,那双尖锐锋利的眼眉反而是傲气十足,和十年前率军进入东帝国皇都时相比一点没变。

【将军...我们怎么办,她...她是来谈判的吗?】

【现在管不了这么多】

鹭嫣接过绢巾擦拭额头的汗腻,望向己方中军所在的方向,

【陛下现在一定正看着我们,如果她发起突袭,不能有一丝犹豫,但是把我的命令传给弓兵,尽量不要朝她本人射箭......伣鸢大人和陛下都嘱托过希望活捉这个女人!】

在排排大军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渺小的队列停了下来,佰玥和她身边的求死之人在东帝国的军阵前不会引发冲突的距离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死敌们、乃至是曾经同属一营的故交们,就这样眼瞪着眼,能看清对方脸上的刀疤和手指上大块的冻疮。

接着就只有沉默...和逐渐加重的呼吸,鹭嫣紧闭着嘴唇,握住横杆的手不自觉地颤动,从不被在意的人群中注视着最可怕、如今也最唾手可得的敌将,只要她一声令下,就能折断这个女人的高傲和尊严,成为继自己的恩师——大将军辛曦之后最负盛名的英雄。

但是......她却另有所想,不愿意走到那种地步——

【鹭嫣大人,您这是......?】

【让士兵们把路让开】

鹭嫣低头整理了下裙甲,推开了战车的侧板,

【我亲自去和佰玥谈谈】

【谈?那可是我们东帝国最痛恨的——】

【你知道些什么!?】

她低声但极为严厉地呵斥道,

【如果她愿意,那时候完全有能力把我们的都城变为一片鬼哭狼嚎的地狱,我得去劝服她......有她作人质,接下来与西帝国的战争或许能避免最残酷的结局】

鹭嫣回过头去,正要抬腿爬下战车,眼角的余光却只看见那女人抽出了长剑,在旭日下折射出鬼魅似的光辉......

【冲锋——!!!】

皇帝的居所楼阁之外比一个月前空荡了许多,原本把宫殿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的禁卫军如今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还在维持着巡视,她们全都被调去了更加紧急的地方。

在更远处的地方时而会传来深厚的号声和鼓声,看守们那透露着焦虑与绝望的交谈,种种征兆愈发频繁;虽然用以软禁皇后柏舟的卧室连窗户都被下令封死,他却也感到了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整月没有见过阳光,几乎快要对时间失去了概念。

柏舟和往常一样端坐在皇帝床榻前的毯子上,手捧一杯已经凉掉的苦味茶水,微微低垂着目光,看那些饱满的茶叶在一片热雾中从杯底浮上来,又在失温的波纹中沉下去。

他整天要做的事情就只有这个,其次就是等待送来傍晚餐食的皇帝仆从——等待随之而来的夜晚,裹着踮脚的毯子睡在冰凉地板上,与金贵蓬松的软床紧邻着。

但是此刻少年的耳廓微微一动,身后传来木板被踩压变形时发出的兹拉声,酷似虫子的吱吱作响,但也绝非普通人能察觉到的......除非是像他这样习惯了长期失聪般的寂静。

那些前来视察“囚犯”的卫兵和仆从可不会特意这样掩盖自己的到来,对于此人的身份少年心里有了大抵的猜想,等到那人不断接近最后停在自己身后,俏丽高挑但手持致命武器的倒影终于给桌面的红漆蒙上了阴翳,他确定答案,认命似地闭上了眼。

短暂的相安无事后,迟迟没有等来执行的柏舟叹气一声,抬手拉住颈口附近的领子,露出血管勃动也清晰可见的稚嫩皮肤。

【陛下,要杀我的话......为什么还不动手呢】

【嘁——你这么想死么,死掉的话还怎么见到你心心念念的璃昙?】

【我没有资格再出现在殿下身边,陛下已经夺走了它......这样肮脏的我只会让殿下厌嫌恶心】

【骗子,其实还是期待着能和她重逢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就算只能在不起眼的地方看着她也很容易满足,朕全都知道的......】

神情苦涩的佰芊将手中宝剑丢到一旁,赌气似地抱着膝盖在他对面蹲坐了下来。

她赤着脚,没有像平时一样穿得周整华丽,连羽冠甚至也弄丢了,眼角垂落失魂落魄的模样与那总是透射人心的寒光相搭配显得虚假别扭。

也许她有设想过要以更加体面的方式告诉他现实的真相,可从城外再次传来的震天杀声和喧闹一下子打乱了组织语言的思绪,刚微微张开的嘴像是被沙尘呛住了一般,沙哑又哽咽,接着便低下头顾不上泪珠打落在脚踝。

【我输了......】

女皇的声音尽管还是很平静,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耻辱和会很带来的情绪波动。

早在半个月前连战连胜的东帝国大军就已经在中原战场上正面击败了她和她缺乏经验的新兵,没有了大将军佰玥和那些功勋将领们手下的精锐部队作为中流砥柱,即便被寄予厚望也完全没能阻挡住对方那些征战沙场数年的勇士——边关再次易帜,敌将鹭嫣的先锋部队只花了十一天便突破到了都城,更遑论还有帝璃昙亲率的主力正在从包围的城池汇集而来。

恐怖的景象又一次压倒了这座繁华都城头上,现在只剩下一群残兵败将和惶恐不安无处可逃的帝国子民和她站在一起,无论如何,她至少不相信眼前这名少年会希望自己能坚守击退敌军。

【你现在高兴了吧,那个女人找上门来了——抵达这一天的路上杀掉许多人,东帝国的,西帝国的,全都是为了能把你从渴望逃离的牢笼救走......】

她冷眼看向沉默的皇后,好似在等着某些预料之中的反应。

【殿下她......失去理智了】

柏舟俯视着淡绿茶水倒影中自己的脸,自言自语,

【为了我这种人发起战争,根本就不值得......】

【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以为朕为心生恻隐饶过你吗】

【陛下打算怎么办,求和的话......】

【不可能!】

佰芊挥手将桌上的杯具和木盘扫到地上,

【朕自继承母皇的帝国就已经立下了决心,洗刷皇室的屈辱,与东帝国的畜生们势不两立】

【那些都是空话......】

他罕见地没有在对方发怒时选择避其锋芒,而是继续淡淡地吟诗一般说着,

【您是成百上千万黎民的皇帝,保护这些无力抵抗的人才是您的首要责任不是吗】

【你的意思朕应该给帝璃昙发去降表,再恭敬地把你包装一番送回她那里么】

皇帝的脸完全埋进阴影之中,再次偷偷地看了看他。

【您不必再问我的了,陛下身居高位明明比谁都清楚当下最明智的选择,在活下去的前提下尽可能从兵祸中救下更多的无辜者】

【什么都别说了——】

她重新捡起掉落的配件,像是下定决心再次站立,

【我就算是死,也不要再像母皇那样......!】

【陛下......请等等——】

柏舟也连带着按住桌子想要起身劝阻,却被几人推门闯入的混乱所打断。

【陛下——又一轮进攻就要开始了】

身披紫袍的督军带来了糟糕的消息,她身后跟随着包括内侍和守城将士在内的忠臣,

【城楼上的哨兵说看见了敌军的攻城火炮......还有一面白凤的帝旗】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看不见一丝希望,衣襟沾满灰尘和污血,在城头领导迎战数场后几乎全都受了伤,缠着粗糙的布带。

【是她来了啊......】

佰芊眼神憔悴地喃喃自语,手握剑柄犹豫地看向坐在地上的少年,

【朕已经无处可去,唯有拒敌死战,死犹足矣】

【陛下——】

由身中箭伤的内侍带头下,一众疲惫不堪的将领们齐声跪地恳求,

【请陛下快逃吧——趁着敌军还未完成合围,我们护送您和皇后撤退到更西边的城池】

【如果连这里都守不住,逃去任何地方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

【朕绝不能在逃亡的途中像个囚徒一样被捕获】

她转身走近了少年,将无比锋利的剑刃顶在其脊背上,

【朕的皇后也一样,绝不能在朕死后又投身另一个女人的怀抱,既然是正婚入祠的帝后,那就只好先行一步面见前朝先祖......】

面对这无情的处决宣告,柏舟只当作没听见一般,双手搭在大腿上,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不恨我吗,公子柏舟】

她一边轻佻地说着一边咬紧牙关使劲,发颤的剑锋刺穿了几层精织丝绸,像针尖一样扎进了皮肤,

【帝璃昙现在就在城外,为了你不顾牺牲地发起猛攻,明明马上你们就要再次相见,未来还有好几十年能够温存,眼看着就能却又被朕拆开,天人永隔,连尸骨都不会让她得到】

【陛下,为什么还要说这些呢......您不是还要去城墙上统御战斗吗,为了不足轻重的柏舟耗费时间是愚钝且优柔寡断的】

他好似无动于衷一般轻声细语,尽管背后的伤口已经渗出鲜红的血线,顺着剑身爬向她的手腕。

【大胆!你是在讥讽我吗!?】

佰芊闻言眼角眼角因盛怒剧烈跳动一下,手臂发颤几乎本能地又向前刺深了几分。

这一次有了效果,少年的面孔明显抽搐着,皮肉之下钻心的疼痛让额头也出现了微弱的皱纹。

【陛下何不痛快一些,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

【你撒谎!】

她瞪大了眼睛猛地收手,将剑上的赤珠甩得一干二净,

【从来就没对我说过实话,以前骗我说情愿做人质成为帝国的皇后,现在又一心求死,其实还是很不甘心、很痛恨我吧,接受姨母的劝言派兵攻打了你们的家园,把母辈们的血仇强加在璃昙身上,毁掉了你们二人的安稳依存——如果不是我的话,你现在一定是东帝国的皇后,说不定跟她连孩子都孕育上了吧,掳虐、监禁、欺侮、奸污......对你做了这么多坏事的我现在又要因为害怕宗祠受辱这种荒唐理由把只有十六岁的你杀掉——任谁都会觉得不公平吧?!难道不想活下去...哪怕就是躲在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独自终老,不也比黄泉之下好多了吗!?】

【陛下......】

内侍和将军们互相偏着头,值此生死一线之际,没有人敢再去面对皇帝的绝望。

朝廷上纵横捭阖执掌大权的女人,哪怕在战场上面对血腥惨象也能保持英姿倜傥的女帝,此时此刻似乎已经别无选择,以往矜持深韵的高傲和冷漠不复存在,只是那样无能地攥紧手掌任由热泪从面庞淌下。

【那么就当我求你了吧,佰芊,以君夫的名义请求你——完成四年前那个晚上没能完成的复仇夙愿,杀掉我吧】

他闭眼低下头,四年来从未以皇后身后提出过任何要求的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帝佰芊看着他决绝的样子无奈一叹,自始至终也明白这个人不会为自己考虑,只得又举起了剑,重重地挥动下去————

【陛下,您这是......】

看着被镶金剑柄砸中后脑昏倒过去的少年,群臣将领们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见到发丝凌乱喘息不已仿佛真的做了“那件事”一般恍惚的女帝朝她们之中的某人招了招手。

【陛下...有何吩咐?】

内侍见到那熟悉的动作,吃痛忍着被箭射伤的大腿一瘸一拐站上前去。

【你......把他带去偏殿,换上不起眼的衣服,然后从南门出去】

她将剑收回鞘中,摘下羽冠,

【那里还没有被战火波及,一定要混过敌将的封锁】

【陛下,臣请与陛下一同死战,共存亡】

【你要违抗朕的命令吗——现在你的余生只有一个目的:把皇后藏起来,绝不要让任何人找到他......也不许他去见任何人,直到你们之中一人衰老病死为止】

【遵命......可是属下无能,没有能躲开路上的敌军盘查——该怎么办?】

【那时候放下一切就随他去吧,成全那个女人......反正朕一死,帝室便已绝后,宗祠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

【陛下......】

【不必多言】

她重新绑好了自己的头发,抬手拒绝了其它人的劝阻,

【剩下的,都跟着朕去往东门的城墙,将要有一场大战,生死由天,不复怨矣】

女帝佰芊这一支血脉自“王土三分”后便一直牢牢掌握着西部帝国的君主宝座,迄今已有两百年有余,历代女皇,虽昏庸贤明各有差别,国政方向也都个性分明,唯独只有一件事再坚持着:那就是将皇都的外城城墙再垒高一层,再加厚几寸。

如此一来到了她这一代,这固若金汤的城池不仅仅是最适合力挽狂澜的要塞,更是象征其久远家族的正统权柄;可这样被寄予厚望的城墙,依旧还是在决心皇帝抵抗后的当天便被攻陷了,尽管东帝国的一批批先登者屡次爬上云梯都被击退,她们在北漠俘虏的奴隶劳工却靠着挖掘地道和成车成车的火药炸毁了巨石和夯土构成的地基,砖石垮塌的一瞬后,遮天的烟尘下出现了无数渴望报复的士兵。

从缺口涌入的战士们没有功夫理会尚且屹立的墙段上那些惊恐的守军,而是直奔城中心和皇宫,为了高到令所有人都垂涎的赏金她们连肃清残兵军令都顾不上了,哄抢和掳掠随即席卷开来,混乱和贪婪如同疫病一般扩散开来。

西帝国的皇都,十六年后又一次被攻占,记忆犹新的噩梦再次出现在百姓们面前,她们正在想尽办法,或是抛弃富裕的财产带着家眷拼命从西城门逃窜,或是将家中的幼子和男人连同金银藏起来。

然而即使这样也无法阻止敌兵的大肆搜刮,被惨烈伤亡彻底激怒的她们疯了一样挨家挨户砸门,人人都知道这座四通八达的商业中心绝对比它看上去的还要富饶许多倍——名贵的锦缎织绸、大户人家的珠宝玉器、遍布国土的田产票据、以及最为稀缺的......用来释放压抑欲望的俊美肉体......

而她们的军官和将军则是有着更加“高效低调”的敛财手段,绑架人质索取巨额的赎金,抑或是干脆直接成群地集中起来偷偷倒卖到东帝国去。

可笑的是除去皇城附近最顶层需要特殊对待的那一批,曾经天壤之别的达官贵人和平民布衣此时此刻最为平等:在敌人眼里不过都只是活生生的钱袋子罢了。

西帝国已经实际灭亡——战争结束了,没有必要对这些将来还要同作帝璃昙子民的失败者如此残酷,她们当然都知道。只是刚从朝不保夕战火中突然解脱的为了得到军饷和功勋远远不足以补偿的痛苦记忆,什么都做得出来,更别提本应制止这一切的最高位者完全忘记了要压制这场灾难的责任,手下的将军们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地阻止士兵们“自寻安抚”。

城中的运河如今没有漂流着荷灯,积累的尸体堵塞水道,楼阁阙宇一扫而空,街上到处是搂着男人醉酒滋事的散兵,几天见不着将军和校尉,仿佛都融进了这座繁华旖旎的大都市中成为无家无国的盗匪——唯独皇帝璃昙派出的搜寻者还在艰苦工作,皇宫被里外翻了三遍,死活就是找不到那一位被刻意隐匿于世人的皇后。

在这一番绝境里,一驾车轮都已经朽蚀的简朴马车驶过血迹未干的小街,它由一匹叫着烂草的老马拉扯,跛脚的年轻女人坐在车台上时不时有气无力地挥鞭,向前缓缓拖行着,面对一路上惨绝人寰的屠杀和肆虐始终紧闭帘子,最后以几乎快要散架的样子停在了狭窄的偏门前。

年轻的女人艰难地翻身下车,杵着木棒向小城门前看守的寥寥几名军人鞠躬,立刻便被围了起来。

【来做什么的......?】

为首的小吏肩扛长刀走到她跟前,嘴里叼着谷草不屑地询问:

【已经封城了不知道么,在皇帝大人的诏令接触之前谁都不能从这里出去】

【大人啊,小的岂敢不知至尊的皇令】

女人立刻跪下搂住军吏的大腿,眼泪一抹一抹地哭求着,

【只是小女的丈夫身染怪疾,城中还没逃难的医师望之皆言无能为力,不得已需要出城前往东方求生呐】

【去你爹的,那跟老娘有什么事?!】

军吏听也没听完就一把踹开了,好似摆脱肮脏的老鼠,

【你男人的死活有我们姐妹几个的脑袋重要么?】

【大人...大人息怒啊,小的知道大人为难,只是我家君夫从小就稚嫩体虚,年纪尚不过,小女实在不愿见到他痛苦惨死,还求您网开一面啊——啊对了,这些还请您几位大人收下,微薄小礼不足聊表谢意,大人们只当作行善好德啊呜呜呜呜呜——】

说罢,她从腰间取下干瘪的布袋,颤巍巍地用双手捧起继续跪地哀求。

军吏和手下们相自看了一眼,白着眼一把抢过,打开来便被其间金光闪闪惊得口吃——整整拳头大小的袋子里盛着干净的碎金沙,颗粒分明散发着直穿双眼的辉彩,这些比她三天内从城里抢来的总和价值还多了几十倍。

【啊...这...咳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

她立刻变了副面相,连忙收敛痴态单手扶起哭泣的女人,

【原来如此,既然是如此可怜的一对夫妻,我也确实不好为难,免得传出去百姓们谣传陛下的天兵不近人情——那么让我们粗略检查一下吧然后放行吧!】

【欸——万万不可啊!】

小说相关章节: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