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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erre Louÿs] 皮埃尔·路易——情色小说集[Pierre Louÿs]皮埃尔·路易 – 《精选故事集》,第6小节

小说:[Pierre Louÿs] 皮埃尔·路易——情色小说集 2025-11-18 20:17 5hhhhh 5910 ℃

茜尔鼓起勇气:

更确切地说是向您祈求,我的圣女。有那么多事情我都想知道!而您必定知晓一切,既然您来自天堂。

好吧,我允许你问我三个问题。三个,不能再多。我听着。我会回答你的,我的孩子。

孩子立刻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禁止我来这里?

圣女缓缓答道:

因为这藏书阁所有的梁木、板材、书页和版画,都是知善恶树的树干、枝桠、叶片与花朵。

知善恶树,"孩子重复道,"那是什么?

那是关于生命的认知。

生命……"她又重复了一遍,"噢!我的生命将会如何?

圣女难以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这可能是你最后一个问题了,小茜尔,想清楚!你不想换个问题问我吗?

但这小丫头渐渐镇定下来,坚持道:

不!不!这就是我最想知道的。

如果我回答了你,你会后悔向我提出这个问题的。

茜尔犹豫着,脸色再次变得苍白,用极其轻柔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的圣人,请回答我,您答应过我的。

于是那道幽影将握着猩红巨心的手举向天空,血滴开始坠落—起初一滴滴如泪珠,随后汇成血流如泣如诉。

我本可以,"她低沉地说道,"翻开你生命的书卷,知晓如何…从哪方面…以何种形式…在何种境遇…但这又何益?所有生命都被同样的碾压轮碾平,无论你过怎样的人生,都逃不出生命的范畴…听好了,我可怜的孩子。你靠幻想与希望活着:你的幻梦终将破灭;你所有希望都将被收割;你永远得不到珍爱之物,无法拥有渴求之物,不能实现憧憬之境。你将如痴狂般追逐幸福;总觉得它唾手可得,却总在伸手时落空,双膝跪地,额头抵着膝盖啜泣到近乎窒息…你会随着百个梦想死上百回;你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刻远非临终那天。

悬垂的心脏涌出汩汩血流。

仔细听我说……你会坠入爱河。一种崭新、奇异、难以言喻的炽烈柔情将侵占你轻信的灵魂,你会误以为这就是幸福。它许诺的欢愉越多,就越会用恐惧、绝望与憎恶这三重鞭子狠狠抽打你的肉体与精神。无论你的爱有多深,终将在泪水中消亡,而你将承受无法想象的痛苦……

那颗心脏剧烈鼓胀多次。鲜红的血水仍在不断流淌。

再听我说……你会成为母亲……啊!到那时你必将坚信自己找到了极乐之路。你的孩子!你的骨肉!你会何等渴望他的降临!你将为怀中的他构筑何等绚烂的未来!但自上帝允诺你那日起,你的泪水便再不会干涸。为分娩忍受撕心裂肺的剧痛,为养育耗尽心血的日夜操劳,他若染疾你便惶惶不可终日,若上帝将他如赐予时那般收回更叫你痛彻心扉。那时你就会明白,厄运如潮水般不断冲击人世,年复一年掀起更汹涌的血泪波涛。

心脏如暮日般不断胀大。鲜血向四周漫溢,几乎淹没了它原本的形状。

最后,"圣女继续说道,"今日你不妨细数所有所爱之人,到那一天你会明白—当你垂垂老矣,在新世界里形同陌路之人时,床榻前将空无一人。你将孤独得可怕地死去。你会目睹慈爱的祖父母相继从你曾亲吻他们的地方消逝。你会看见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或许那临终挣扎的景象会让你永生战栗。你将把亡父装入橡木棺材,在两层木屑之间,以防腐烂的尸水从钉紧的棺木缝隙渗漏地面……

啊!!!

西尔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伸出双手。

不……不要……圣女啊……求您别说了……

她哀求着扑向圣光氤氲的衣褶,却在穿过虚无幻影时触碰到那本始终竖立的对开巨册…书册向后摇晃,轰然倾倒,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穹顶回荡。泛着蓝灰的尘雾中,耶稣德兰圣女的身影逐渐淡去、消逝。

与此同时房门骤开—十四道闪电般的强光猛地燃亮水晶吊灯,西尔听见父亲用从未有过的暴怒声咆哮:

塞西尔!你这顽劣的孩子!竟敢躲在这里!

啊!这可怜的小家伙根本没法回答。她恍惚地听着父亲的怒火;从这声怒吼中她看到了人生苦难的开端,在一阵泪雨滂沱中瘫倒在地板上。

我要马上死掉,马上死掉;我要马上死掉……"她不停地重复着。

忧心忡忡的父亲走近,扶起她放在膝头,连声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她为何闯进这里?为何发出那般绝望的哭喊?可茜尔什么都不愿回答。茜尔只求一死。

她抽噎了整整一个小时,始终无法诉说自己痛苦。她哭得神志恍惚,小脑袋耷拉在父亲肩头,父亲轻轻摇晃着她。突然她用一种苍白单调的声调,像临终之人吐出最后遗言那般绝望地,诉说了圣人对她说的那些话。

父亲听着她的诉说。本只想露出宽容的微笑;但纵使他竭尽全力克制,眼泪还是涌了上来。当小女孩讲完她的遭遇时,他的脸色比怀里的孩子还要苍白……

于是他把她搂得更紧。两只宽厚的手掌怜爱地捧住那张泪雨滂沱的金发小脸,用极致温柔的语气对她说:

我的孩子…我的小宝贝…别难过了…你受到惩罚了,明白吗,因为你不听我的话。这就是擅自闯进藏书间的小女孩的下场。她们会读到些本不该知道的人生真相……

他犹豫片刻又补充道:

—……而且那些都不是真的。

西勒抬起她那双认真的孩童眼眸:

—不是真的?……怎么会不是真的?……圣女对我说的话都不是真的吗?

—圣女是为了惩罚你才故意吓唬你的,亲爱的;但生活完全不像她描述的那样。生活是美好的……生活是甜蜜的……生活是善意的……一切都是幸福。

他再次努力挤出微笑。

孩子凝视他良久……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从头到脚都在颤抖。

#春夜

披着轻薄斗篷的涅菲莉斯盛装坐在花园门后等待着。

树下的夜色浓重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树叶的气息昭示着它们幽暗的存在。万物都在沉睡—远方的人们,隐匿的飞鸟,无形的枝桠。大地的寂静纯净如墨染的阴影。涅菲莉斯纹丝不动地坐着,十指在膝下交叠,脖颈挺得笔直。

她不愿挪动分毫。作为不谙诱惑伎俩的新娘,她连斗篷的褶皱都不敢扰动,生怕身体的芬芳会随着动作的气息消散。明知自己来得太早,她却耐心等待着,满足于身处此地,沉醉在期盼中。

门外传来轻柔的叩门声。

—这么快!

她悄无声息地卸下沉重的门闩,让门扇在浸油的铰链上转动。听见沙滩上传来的脚步声,却只看见浓稠的夜色。

别找我,"她低语道,"我在这儿。我在前面带路,快跟上,我害怕那些奴隶,怕有人监视我们。跟着我。穿过灌木丛,你就能隐约看见我的身影。

她踮着脚尖行走。小巧的凉鞋轻触着沙地或马赛克地面。她轻轻擦过的枝条让她浑身一颤—那声响不过是两大片寂静之间隐秘的窸窣,被碰触的花朵抖落了它们的香气。

她率先走进房间,快步奔向壁龛,那儿的地灯上她早已搁了个兽角杯用以遮光却不至熄灭。当微光亮起时,她猛地转身:

诸神啊!"她失声惊呼,"天!天哪!神明在上!不是他!

那男子已走到房间中央。她倒退着撞上墙壁,后背猛地一震,反撑在墙面上的双手慌乱摸索。

你是谁?

我不是'他',你刚才说过了。这还不够清楚吗?世上存在'他',不是吗?剩下的就是其他人。而我,就是那'其他'—是芸芸众生,是乌合之众,是没人想要的东西。

奈菲丽丝望着他,几乎要昏厥过去。那是个骨瘦如柴、毛发蓬乱的男人,因消瘦而显得胡子格外浓密,整张脸仿佛被毛发吞噬。上颚缺了四颗大牙,以至于胡须淹没了唇髭,这个细节令人毛骨悚然。细长的脖颈从一件质地尚佳却污秽不堪、裹得歪斜的羊毛斗篷里探出。他的双腿比起躯干显得短小。他个子不高不矮,但搁在地上的油灯将他的身形投射出巨大的阴影,一半复上墙壁,一半漫过天花板。

他猛地抱起双臂,将双手紧紧夹在腋窝下。

哈!"他嗤笑道,"香喷喷的床榻!玫瑰花瓣!还有一瓮冰镇酒水!你确实在等人—只不过等的不是我!丈夫在外征战,妻子就在家里纵欲……哈!哈!还有鲜花编的花冠!……但我闻到的没药味儿可真叫人反胃……这盏灯还冒着黑烟……你这儿满是娼妓的骚味,听明白了吗?……喂!脱了袍子干你的本行!赏你一枚银币。

银币呼啸着穿过房间,重重砸在奈菲丽丝的小腹上。她强忍下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

下贱东西!"她厉声喝道,嗓音却因恐惧而发颤,"你会为这番羞辱付出代价。没错,我有丈夫,也有情人;但花园的门又打开了,我的情人就在小径上,他正走过来,越来越近。若是让他发现你在此地,你必死无疑。

— 他要杀我?陌生人说道。这对我来说又算什么?我早已死去百年。你刚才问我的名字?我是埃及国王,被制成木乃伊的那位。

奈菲莉斯缓缓抬手抚过脸庞,仿佛要感受那恐惧带来的刺骨寒意…

— 我完蛋了,她心想。这是个疯子。

男人见她面色惨白,带着笑意继续说道:

— 别喊叫,美人儿,不然我亲手宰了你;对你这样还没死透的人而言,这可比处理我这样的尸体刺激得多。瞧瞧我这木乃伊般的肉体。

他猛地扯开所有衣物,赤条条地挺身而立。

— 你刚才说花园门又开了。不可能。门闩插着呢。花园里没人,小径上也空无一人。干你的本行吧姑娘,我可是付过银币的。别出声,否则凭宙斯起誓!我立刻送你归西。

此时此刻,死亡对奈菲莉斯而言反而成了解脱。但死在这个男人手里—哦!这比濒死者目睹永恒忘川的恐怖景象还要糟千百倍!

她没有叫喊。

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起不能忤逆疯子的训诫,从冰冷干燥的唇间挤出几乎无法辨认的语句:

— 是,您是埃及国王…周身缠着裹尸布…但驻足在婢女家中实在有损您的威仪,陛下…可要我为您引路?…您那些比凡间女子更美艳的后妃,正在花园门口唱着歌呢。

疯子猛地窜起身:

国王!国王!胡言乱语!国王!谁说我是国王?我哪点像凡人?你看不出我是神灵吗?要不是真神降临,蠢女人,我怎会现身于此?门是锁死的,我告诉过你,门闩还插在扣环里。我并非从门而入。我是从这黑色双耳瓮逸出的精魂。我是巴克斯!巴克斯!巴克斯!

他将玫瑰冠冕猛地扣在头顶,开始癫狂地旋转起舞。

奈菲丽斯顺着墙壁缓缓挪动,试图溜到能够脱身的角落。疯子没注意到她,正沉醉在酒神节的狂欢中晕头转向地自转;但当她的身子倾向门锁时,那只枯骨般的手狠狠钳住了她的肩膀。这是他们第一次肢体接触。她惊惶失措地再次退到房间深处。

嘿!"他停下舞步说道,"小娘子的肌肤倒很鲜嫩。怎么还不褪去衣衫?把袍子脱了!我可是付过钱的。

他步步逼近,从宽松的薄袍里扯出一只颤动的乳房。

奈菲丽斯的后背死死抵住墙壁。她想开口求饶,但惊恐的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半点声响……疯子用手指攥住那只挺翘的玉乳用力一捏,几道细白的奶汁顿时喷射而出。

见到这景象,他脸色陡然惨白。嗓音扭曲成了幼童般的尖细声调。

“妈妈!”他喊道,“妈妈!为什么这一百年来你都不肯喂我?我做了什么,让你把乳房给了别人,给了那个你在玫瑰花和香料床上等待的人?难道就因为我没了牙齿,你就不愿再喂我的嘴了吗?妈妈!你为何要抛弃我?”

他用双手死死按住惊慌失措的奈菲莉斯的手臂,将双唇贴向乳尖,如饥似渴地吸吮起来。

一阵恐惧的颤栗让年轻女子的胸膛剧烈起伏:

“怪物!你喝的是我留给自己孩子的奶水!”

她挣脱开来,双手掐住男人的喉咙,但转眼间就被制服。

“嘿!嘿!”他说,“我早警告过你,死人可是杀不死的。相反,你马上就会知道弄死一个活女人有多容易……哈!哈!不,别叫。我不会杀你。这是游戏,是庆典。把你的发带给我。”

他猛地扯下她长发上的发带,发丝如瀑般无声垂落。他反手擒住奈菲莉斯双腕,用发带牢牢捆在她腰后。

年轻女子牙关打颤。她再次想呼救,但最后一丝希望支撑着她……花园的门没有关严……他就要来了,她的情人,她的救星;他会解救她……啊!她是何等渴望他的到来!那绝望的渴望正凝聚起她全部的欲望,疯狂地奔涌向他!

然而这个疯子已经解开了腰带,扯下右肩上的银扣钩。衣裳瞬间滑落。奈菲莉斯徒劳地夹紧双腿。男人一把扯开长袍,拦腰抱起这不幸的女子,将她远远抛向床榻。她摔落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被搅动的床铺升腾起一阵香氛热浪。

啊!这没药的骚味!"疯子又喊道,"你的闺房都馊了,妓女!哈!驱散没药!滚开!滚开!……我是普萨美提克,太阳神之子。没药是黑夜的气味。我是胜利之王,至高无上,是王!是王!没药是窑子的臭味……驱散没药,黑夜之女!凭哈托尔的双角与巴斯忒特的獠牙起誓!滚开!滚开!滚开!滚开!

他猛地后仰瘫倒,头颅扭曲地耷拉着。

奈菲莉斯蜷缩在床角,瞪大的双眼死死盯着他。

死寂骤然笼罩四周。男人不再出声。窗外,同样的夜色寂静笼罩着荒芜花园。他终究不会来了吗?诸神啊!或许他已来过,敲过门,未能跨入门扉,已然离去……离去……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攫住了奈菲莉斯的胸膛。

而此时疯子又重新站了起来。

你真美,"他轻声说道。"你是何时成为我妻子的?我身为国王时你并非如此模样。你的金发变得乌黑,狭窄的腰胯变得宽展……还有你的双腿……哦!你的腿多么修长!……分开它们!……

他更贴近她说话,一只手按在大理石置物台上—那上面摆着各种香水瓶。

别害怕,"他说,"我老了。你看,我的女儿,我是个老头子……我已死去百年!别嫌弃一具木乃伊。我只想亲吻你的嘴唇,然后枕着你的胸脯入睡,沉睡,母亲啊!

他缓缓伸出枯瘦的双手,好似在乞求。但一阵剧烈的战栗从脚到头贯穿全身。他猛地从年轻女子身上跃过床铺,重重摔在另一侧。

啊—!

她终于发出了尖叫!这声哀嚎漫长如临终挣扎,是她灵魂被撕裂的痛呼,是对救援、对诸神、对奇迹、对生命最后的绝望祈求!

服从我!服从我!"疯子尖声叫嚷。"别反抗,黑夜之女!别咬紧牙关,我的吻会穿透你!哈!没药!没药!没药!你将受孕,记住!星辰会从你胸中涌出如同蜂巢飞出的蜂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因为我要……

奈菲莉斯已然挣脱右手,以快得让疯子无法察觉的动作,抓起置物台上的重物狠狠砸向他的太阳穴。

她直接从床上挺身站起,嘴巴大张,双手挡在脸前,发出比呻吟更骇人的狞笑。那男人被一击毙命,但在她眼中他依然活着。她迅速从细颈瓶里抓起自己的长发簪—那是十到十二根致命的尖针,每根都能夺人性命—对着他瘦削的胸膛、嶙峋的肋骨间、腹部、小腹、眼睛和脸颊疯狂捅刺了二十多下。当惊醒的奴隶们闻声赶来时,只见她赤身裸体浑身是血,正踩着尸体,双手向天高举,活像传说中的安德洛墨达正践踏着海怪。

1905年12月27日

#绝望者

这间工人住所包含两个房间和一个小厨房,但每间房都狭窄得放不下全家的两张床。父母带着新生儿睡在第一间房,另一张床则摆在第二间房,由儿子和女儿们共用:十八岁的朱利安、十四岁的贝尔特,以及九岁左右的西尔瓦妮。

他们躺下已有一个多钟头。格勒内勒教堂刚敲过十点的钟声。皎洁柔和的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在"孩子们"的卧室里。三人都是侧卧姿势—朱利安背对着睡在床垫边缘的小妹,贝尔特则面朝哥哥伸直身子,脸颊枕着手臂,眼睛睁得老大。

朱利安的腿碰了碰她:

你没睡?

她神经质地反问:

你呢?

他久久凝视着她的眼睛,用温柔的手掌轻握住她的膝盖继续说道:

你在想他吗?

她嗤笑一声:

那你呢,你在想她吗?

他单肘撑起身子,充满怜爱地轻轻摇头,那是经历过世事的兄长特有的目光,深知初恋滋味。贝尔特咬紧牙关不再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金色发辫末梢,调整着束住浅黄发丝的黑色缎带结。

可怜的小家伙,"他继续说道,"可怜的小东西,你知道自己这一个月来变化多大吗?整夜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脸色苍白精神萎靡。这样的日子你还要熬多久?

她平静地回答:

大概不会久了。我明天就自杀。

他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双臂颤抖着将她按住:

你自…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疯了吗?

起初她缩起脑袋,像是害怕挨耳光;随后突然失态,脸颊不受控制地抽搐,泪水夺眶而出,在寂静的卧室里抽噎着低声重复:

— 是啊,我要自杀,于连;是啊,我要自杀…再也没人会提起我了…贝尔特将彻底消失,妈妈会高兴的,既然她说我如此堕落,如此容易学坏…但上帝知道这不是真的,我从没和任何人做过坏事,就连和我的小男友也没有…我这样自杀是因为活不下去了,人生有太多不幸…自从来到这世上,我挨尽了打骂,无休止的殴打,还有不堪入耳的辱骂…我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拼命干活,周六带回家每周挣的四法郎五十生丁时,妈妈总不忘说这连我的饭钱和跑腿磨破的鞋底都不够…好吧!等我淹死了,就不会再拖累任何人,彻底清净了。明天我要去天鹅岛,只要任由自己滑进水里就行,这比从桥上跳下去需要更大勇气。已经决定了,于连,我们就这样告别吧,明天停尸房见。

* * *

于连明白这巨大的痛苦必定另有隐情。他将小妹搂进怀里,待自己情绪平复到能说出完整句子时,对着她耳畔低语:

— 那让呢?

这话让抽泣声陡然加剧。

— 我的小让诺,我的小让,她哭喊着;我的好小让啊!

— 来吧,告诉我,贝尔特,现在必须全说出来;你们认识多久了?

— 从上个月十四号开始。

— 在哪儿遇见的?

— 蒙帕纳斯大道。

— 怎么遇到的?

— 在长椅上。

随着问题一个接一个地问下去,他总算慢慢费劲地弄清楚了这可怜的小生命想要自我毁灭的全部秘密。

让"是个十六岁的工人,刚结束学徒期—据谈论他的姑娘所说(他具备所有优点),算得上是个好工人。他和她在巴黎那种偶然相遇中结识—在三百万人之中将两个恋人凑到一起的机缘。他觉得她可爱,而她为他痴狂,两人很快便陷入那种浓烈的感情漩涡,转眼间就把两个孩子变成了悲剧人物。

这个年轻人全然不像那些在街上尾随小女工的资产阶级那样,试图诱骗这个十四岁的女帽匠。他非常真诚地向她求婚,就像巴黎平民阶层中那些已到独立工作年龄却未达婚龄的恋人们常做的那样。也就是说,他向她提出了同居的请求,组建家庭并誓约永远相爱。接连好几个晚上,他都在工坊下班时来接她,一路闲聊却不过分耽搁她回家的时间。他们商定好了一切,包括将要租赁的房间和未来的开支预算。他每天挣四法郎,她挣七十五生丁—足够安稳度日,甚至还能养个孩子。有一两次,他们在灌木丛后的僻静小公园里流连,除了搂腰和亲吻之外没有其他亲热举动—但光是这些就足以让他们在次日彻夜难眠。

他们正处在这个阶段,小贝尔特却一时疏忽,在街区的边界处被一位邻居撞见了。她母亲很快就得知了消息;接下来的场面,我不说你们也能想象。这可怜的小女孩被殴打了足足二十分钟,每打一下,她母亲就冲她喊出无数个形容妓女的脏字,或是用最露骨的话语描述她们如何消磨时光。从那天起,每天傍晚母亲都去工坊接女儿下班,一路上还不停埋怨为此浪费的时间;贝尔特和让就这样被粗暴地拆散了。

* * *

于连听着这个绝望的小人儿泣不成声,每说一个字、每回忆一件事就抽噎一下,嘴唇像垂死之人般不住颤抖。泪水浸得到处都是—枕头上、衬衫领口、床单边缘、沿着手臂和手指不停滑落。

对扬言自杀的小姑娘加以斥责,骂她们愚蠢,用威胁或暴力手段吓唬她们—这是人们最先想到的主意。但于连深知小妹的性子;他清楚她说到就会做到,要让她重燃生活希望根本没有第二种方法。

你会再见到他的,"他说,"这事包在我身上。明天你就能见到他,而且不是匆匆一面。跟他远走高飞吧,我的贝尔特,等你们搬到贝尔维尔区安顿下来,他们就找不到你们了……

新一轮的呜咽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再也见不到了……他明早就要走了……他寄信到我工坊……他认定我另结新欢,因为这半个月来我们根本找不到机会亲热……他说今晚会在天鹅岛铁路桥下等我到午夜,万一下雨还能躲雨,要是我没出现,他就要去圣埃蒂安投奔叔叔那儿打工……我夜里根本出不了门,但明天我会去老地方,就算死在他等我的地方我也心甘情愿。

于连猛地在床沿坐起身来:

你立刻给我穿好衣服!为了多在咱家待一晚就闹出这种阴间戏码!现在还没到十一点呢。五分钟内穿戴整齐,我可不能让你这钟点独自去雅维尔大街,小妹,我陪你下去,省得你听那些闲言碎语。

贝尔特被这意外惊得神魂颠倒,却又喜不自胜,任由自己滑下床铺,冲向椅子抓起长袜、吊袜带和衬衣……她目光死死黏在哥哥身上,轮流揉着眼睛,既想擦干泪痕,更为了确认自己没看错没会错意—她的于连不是在戏弄她,她真要出门了,要离开了,不用自尽了,再没有痛苦了,要把整个生命都砸进幸福的漩涡里。

她喘息着,身子轻飘飘的;持续的笑意让她咧着嘴,沉浸在喜悦之中。她已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穿好长袜后又一把扯下,换了另一双,从衣柜里翻出那件漂亮衬衣和亲手镶了花边的新衬裤。穿衣前,她抓起湿海绵从头到脚擦遍全身,再用干净抹布揩干。她从抽屉深处翻出值一苏的米粉,往鼻尖、额头和脸颊都扑了粉。现在该梳头了!她竟忘了这事。手指绕了三圈就解开了发辫,仓促地一梳子下去扯掉了四十根头发;铁发夹和赛璐珞发簪都搁在壁炉角上:转眼间头发全盘了上去,固定好,梳得蓬松光亮,拢成圆髻。她抓起周日穿的裙子、浆得挺括的红点细布上衣、皮带和粉红领结,接着是她唯一那双短靴、扁平的草帽、雨伞—总之她全部的家当。

你还没准备好吗!"她对朱利安说。

其实只差片刻工夫。

正当他们要跨出门时,她瞥见小妹西尔瓦妮依旧蜷在床垫边酣睡,什么动静都没能惊醒她。

可怜的妮妮,"贝尔特俯身低语道,"离开这儿唯一让我舍不得的就是她了。你会来看我的吧,朱利安?我们可以通信,寄到邮局待领处…但妈妈发现我逃跑后会怎么骂你啊?有你受的!

我也不回家了,"朱利安更加沮丧地说,"你刚才说得对。你在想着你的他,而我也在念着我的她。

#近卫骑兵上尉

老教授沙尔托猛地挺直高大的身躯,仿佛要宣判病人生死般庄重;他掏出怀表,用老花眼仔细端详着:

我还有时间给你们讲这个故事,"他说,"但千万别让我误了火车。明天我还要在科学院发表演讲呢。

我们围聚在庄园住所前的林荫角落,朋友们请他来此会诊。令人安心的诊断结果让我们心神松弛,在钦佩完学者的洞察力后,更能品味他侃侃而谈的才华。听他讲述往事时,我们深切感受到这份殊荣。

* * *

是啊,"他说道,"我一直认为女性真正的倾诉对象是医生而非神父。关于我们的每一位女病人,关于世人不知的私密细节,我们了解的远比她们的神师更多。自希腊时代以来,风俗已然变迁—那时候多少可怜妇人因助产士被法律禁止、良家妇女又不愿总是向产科医生展露身体而死于难产。如今…我并非说所有羞耻心都已消失,那未免荒谬;但在医生面前,即便礼教观念仍让她们垂下眼帘,却不会再让她们裹紧衬衣,这正是当代女性与色诺芬笔下妇人截然不同之处。

正如肉体健康比永恒救赎更实在、更迫切(对某些人而言)也更可企及,女性前来求诊时的祈愿也愈发真诚热切。她们容许我们进行各种检查,宽恕我们提出所有问题。告解神父无从窥探婚姻生活的隐秘:这类细节既非罪孽,便不需忏悔;但正因关乎健康,就必须接受医学检视。另一方面,神父在听取不完整的忏悔时总会心存疑虑。告解亭里从不讲究实证,而在病榻前,证据就攥在我们手中。所罗门那句关于"鹰过留踪、少年缠欢"的名言绝非为我们而写。女人偷腥后抹净嘴角,便声称:"我未曾行恶。"这话她们会对别人说,却绝不会对医生撒谎。

总的来说,我们唯独缺少的便是对过失本身的忏悔,对罪孽作为罪孽的坦白。这种忏悔表面看来与我们听闻的别无二致,因为它首先陈述的是同一桩行为,再者,归根结底,总是恐惧在驱使着它。无论是为了肉体痊愈还是灵魂得救,女人在前一种情况下惧怕死亡,后一种情况下畏惧地狱,正是这种同等的惊恐迫使她吐露秘密。然而!实际上,这两种忏悔在性质上颇有不同。即便不是向我们倾诉的那份忏悔再简短,它也是,我该怎么说呢?更令人玩味。忏悔者不会向自己承认她是被对永罚的恐惧所逼迫。这可爱的人儿深知自己必须悔过,于是乎,悔恨的假象在片刻间化为了真实。关于这一点,我完全是经验之谈。机缘巧合之下,我曾有过在同一天里既为他人疗愈肉体、又为他人慰藉灵魂的经历——这恰如古人所说的“doctor in utroque”,一位身心两方面的医师。

* * *

大约二十年前,我应一户新教徒人家的紧急召唤,去诊治一位我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三十岁妇人。我进了门。眼前是一种来势汹汹的病症:40度高烧;三小时后,寒战和牙齿打颤。胁部很快出现一处明显的痛点。到了晚上,疼痛加剧了许多。咳嗽剧烈,呼吸急促吃力,痰液粘稠带血:总之,是一场严重的肺炎。

第二天,体温持续维持在40度;第三天,已经逼近41度。您能想象那场景—丈夫惊慌失措,老女佣泪流满面,母亲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救救她!救救她!"不知这番骚动是否被病人听了去,但我发现她此刻的消沉状态绝非仅仅源于高烧。

刚与她独处时:

—我要死了,对不对,医生?

—怎么可能!就为这点发烧的小事!

—对我说实话吧:我快要死了,是不是?就是今天了吗?

—您甚至连危险期都没到。

—啊!您没跟我说真心话……我明显感觉自己不行了……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要是烧继续这么烧下去,我熬不过今晚的,医生,我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

说实在的,她确实危在旦夕。可我试着安抚她,全是白费力气。她认定自己将死,我说什么都无法让她眼里闪现一丝希望。

好几次,她用加尔文宗信徒那种下定决心的低沉嗓音重复着:

—我活不过今夜了……我活不过今夜了。

* * *

但突然间,她的勇气消失殆尽。她拼尽肺腑之力深深叹息,抬眼喃喃道:

—天主教徒真幸福啊!

—您说什么?

—天主教徒比我们幸运!当主召唤她们归去时,最后时刻竟是欢欣的时刻……她们的罪孽得到洗刷……她们从悔恨中解脱……

她想要改信天主教吗?

“等您病好了,有的是时间考虑这些。”我对她说。

“病好……天啊!……病好!”

她的头重新跌回枕头,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这场我并不想继续的对话。

我正要起身……她又开口了。

“噢!忏悔的喜悦……终于能够忏悔的喜悦!”

“不过是些小过失!”

“是个可怕的秘密……您不明白。”

“您想多了!”

“我背叛了我的丈夫。”

这次我重新坐下,完全愣住了。

行医这些年,我见证或参与过不少离奇场景,但这绝对算得上我记忆中最"劲爆"的经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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