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双手合十，高高举过病床。

“求您让我说出来……把一切都说出来……忏悔我的罪过……趁我还能开口……我不知道罗马天主教是否本应是我的归宿……但至少我明白……我能感觉到，若有什么能赎清我的罪孽……若能在临终时刻抵偿罪过……唯有通过这番告解带来的羞耻！”

“请您冷静下来！”

“不，别打断我，这样倾诉能让我的灵魂轻松些……把难以启齿的事都说出来，我才感觉罪孽轻了些。”

“大多数女人都或多或少欺骗过丈夫，夫人。连福音书都宽恕了她们……”

“但没有人像我这样，一生中唯一的过失，就背叛了如此善良、如此完美的丈夫……”

“一次过失？这算不上罪过，顶多是片刻的失足。”

听我说……就在帝国覆灭前那年……我的一位表兄，是近卫骑兵团的上尉……

近卫骑兵团上尉啊，夫人！这倒是能减轻几分罪过的情由呢！

我试图用连自己都觉得荒唐的说辞安抚她，但这些话根本挡不住她冲动言语的奔流。

她说话有气无力，但情绪却一句比一句亢奋……说实话，她的忏悔实在算不上严重。懊悔的程度远远超过了过失本身；与其说我在听这位把我当作神父的临时忏悔者诉说，不如说我更专注于观察她。

那位近卫骑兵上尉留着金色小胡子—这个她反复提及的细节我记得太清楚了。某个清晨，他带着表妹随意策马出游。他们钻进毗邻的森林。林中有密丛、灌木丛，还有鲜嫩的青苔（那时正值五月末）。那抹金色胡须多次贴近……说真的，"幽林深处与无边的寂静"才是这桩可怜风月的唯一罪魁祸首。

我给予了赦罪。

* * *

离开病房时，我瞥见餐室里伫立着这场风月故事的第三位主角：我指的是那位亲爱的丈夫。

刹那间，我预见到即将发生的场景：我看见这个男人正要走进忏悔的卧室，他妻子向他伸出双臂："原谅我吧！……我是个罪该万死的女人！……"倘若死亡紧随而至，这些话全然多余；而倘若病人侥幸痊愈，这番告白就更显得不合时宜了。

禁止进入！"我斩钉截铁地对他说，"即使她叫您也不能进。她今晚有些神志不清，需要休息。让这个夜晚过去吧。您明天早上再来看她。

一周后，她开始进入康复期。人算总不如天算。

直到月底，我都荣幸地主持着她缓慢的康复过程。无需多言，我再也未与她提起那位近卫军上尉，而她的忏悔也再无下文。痊愈后，她并未向我索取诊疗费用的账单，因为从她童年起，我一直以朋友的身份照料着她…

沙特尔洛先生顿住话头，用手杖的圆头轻触自己剃得干干净净的、因微笑而抿薄的苍老嘴唇：

而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他扬起眉毛说道，"她换了另一位医生。

#一桩史无前例的法律案件

巴伯维尔院长大人的藏书室是他的逍遥乐园。他称之为：我的藏娇金屋。

每天清晨，他总会穿着睡袍悠闲地登上小楼。自从退休年龄使他远离法庭，闲置了无事可做的办公室后，巴伯维尔院长便以依旧矫健的步伐，踏上那道通向顶楼的螺旋石阶。每次推开那扇门时，他总会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他藏书宝库的光源来自一片广阔的绿意反光。透过路易十四式大窗的小块玻璃，能看见窗外新生树叶的清凉气息轻轻浮动。两棵栗树高过古老红公馆的屋顶，茂密树冠虽阻挡了阳光直射，却在地毯上投下明暗流动的树影，为这隐居处平添几分田园诗意。

仁慈的巴尔维耶先生坐在带书写板的宽大扶手椅里—这椅子的款式是奥马勒公爵殿下推荐的—左边放着痰盂，右边摆着烟盒，面前摊开一本书。

他对书籍怀有炽热情感。这甚至是医学界唯一允许他保留的嗜好，尽管他完全有能力发展其他爱好，并且偶尔还会尝试些青春焕发的体验。但那些冒险行为已逐渐变得—就算对他来说不算吃力—至少越来越欠稳妥。为让医生安心，他终于更常翻开古籍而非少女的胸衣。

* * *

某天早晨，他刚读完前一天购得的奇趣小册子，医生如同老友般前来探望。

亲爱的朋友，您来得正好，"老人欢快地说，"有个问题要请教。若您能答上来可真是天才了，这法律难题我读完此书前宁愿认输。

哎呀！我可不敢当！

您且听好。这事关婚姻问题，虽然属于法律范畴，但首先涉及医学层面，待会您就明白了。亲爱的朋友，我从未见过或读过比这更离奇的事。五十二年来，我订阅了《法庭报》和《达洛兹》增刊；亲耳听闻过数千起案件；别人向我讲述过当代最荒诞的法律轶事；但从未有哪件能与本案相提并论。您看我都惊呆了。

巴伯维尔院长深深陷进扶手椅，双手插进睡袍袖子，字斟句酌地缓缓提出以下问题，每个词都咬得清晰精准：

一桩经双方同意缔结的合法婚姻，何以因迫在眉睫且无法规避的必要性，导致配偶一方在另一方共谋下，同时犯下绑架、非法拘禁、拉皮条、猥亵、连续性侵、乱伦、通奸及重婚多项罪名？

医生刚开始听枚举时目瞪口呆，最终却爆发出大笑。

请务必注意，"巴伯维尔院长继续道，"请注意我强调的'迫在眉睫且无法规避的必要性'。事实上，这些绝非事后发生或由任一方主动引发的行为。就在这段婚姻完成合法圆房的瞬间，所有伤风败俗的罪行便同时发生！任一方都无法阻止这一切，除非他们放弃结合。

院长的友人沉思片刻后问道：

这难道是童话故事？

— 绝非如此。再没有比这更确凿的事了。这个故事不仅可能发生，而且合情合理，千真万确。我甚至敢断言：尽管就我所知这情况是独一份，但显然过去曾有过许多我不了解的类似先例，而且未来也必定会再次出现—这一点您不必有丝毫怀疑。实际上，那位少女的处境并非特例，这场遭遇也无关新郎的个人选择：任何男人处在相同位置，都必将经历同样的考验。

— 既然如此，请您详细说明。我完全猜不透其中玄机。

巴贝维尔先生如是开始讲述：

— 您听到第一个线索就会明白。某日，一位旅居巴黎的意大利妇人产下一对连体婴。这次分娩是秘密进行的，接产的产婆故意未向科学院报告此事。这个孩子（若从上身看是两个女婴，从下身看却是一个整体）长着两个脑袋、四条胳膊、两副胸膛，共用一个腹部却只有两条腿。她的身体在腰部以上是分开的，腰部以下则合为一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种情况并非极其罕见吧？

— 确实。尤其在死胎中更为常见……请继续。我现在完全跟上您的思路了。

— 但您是否听说过存活的案例？

— 有好几例。

— 这么说来，这些都可以称之为发育完整的连体人了。能否举一个具体例子？

— 比如1830年左右在撒丁岛出生的丽塔-克里斯蒂娜姐妹。她们的特征与您刚才的描述高度吻合：双倍胸膛，共享骨盆。她们的父母曾带她们到巴黎展览牟利，但当局认为这种展示有伤风化予以禁止。这可怜的一家人失去经济来源，只能将孩子们弃置在冰冷的房间里，最终她们因支气管炎夭折。

有人给她们做过尸检吗？

是的。

她们的神经系统是独立的吗？

完全独立，除了腹部下端的感觉能同时被两个大脑感知。

太棒了！您马上就会明白这个例子给我的故事增添了多少说服力。

老会长将一支长香烟插进海泡石烟嘴，点燃后兴致勃勃地继续讲道：

我提到的意大利女人的那双胞胎女孩登记名为玛利亚-玛达莱娜。她们活了下来。母亲从不张扬地展示她们，却将她们呵护备至地抚养长大。她们发育规律，青春期正常：总之到了十六岁，尽管身体怪异相连，却已是两名相当标致的少女。既然美人鱼的尾巴都不妨碍她诱惑男子，玛利亚-玛达莱娜能搅乱情郎的心也就毫不稀奇了。

说实话，姐妹俩都动了情；但只有玛达莱娜被爱恋。有个青年爱上了她；不过由于他对另一姐妹也体贴入微，两人都以为共享着同一份爱意，便以初绽青春的全部炽热共同回应。可惜好景不长。青年不忍继续这场误会。某天他写给"玛达莱娜小姐"的信，在另一颗心里唤醒了您熟知的那千万条妒忌之蛇。当正式求婚时，玛达莱娜答允了，玛利亚却拒绝了。

恳求、哀告，全都无济于事。母亲联合这对恋人试图安抚倔强的那位，同样徒劳无功……

这简直荒唐得可笑！"医生笑得前仰后合地喊道。

— 亲爱的，这简直太悲惨了！如此戏剧性的处境我闻所未闻。既是水火不容的姐妹，又是爱情的死敌；偏偏与自己憎恶之人血肉相连；被自然法则判处终身目睹对方承受爱抚的酷刑—何止是目睹？是切身感受！将来甚至还要怀上那个双重可憎的情人的种！但丁都构想不出这般情节，这简直比中国地狱的刑罚更骇人听闻。

话说回来—我继续讲下去—那个意大利女人打定主意要嫁掉一个女儿，不顾另一个的反对，便去找当地市长，询问他是否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主持婚礼。犹豫不决的市长答复说，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复杂得前所未有；他认为自己无权裁决；日常事务使他无暇对如此棘手的纠纷进行法律审查，最后他请求两位女公民（以咨询名义）派遣持正反意见的律师前来陈述。

— 那么官司打起来了？

— 没错。当然是场私人诉讼，在市长办公室里进行，除了助理和书记员外没有其他旁听者。

玛达莱娜的律师率先陈词。开场白带着讽刺意味；事实陈述则充满戏谑。

他继续用同样的语气展开论述。他先是援引第1645条法律条款（"交付物品的义务包括其附属物"），又搬出适用起来更加侮辱性的第569条。随后他收起戏谑的口吻，抛出一个两难命题：玛丽亚-玛达莱娜要么是由两个独立不同的女性组成，要么就只是一个整体。若是前者，显然不需要征得姐妹的同意。若是后者—当我们抛开对立部分不谈—道理就更不言而喻了。他详细论证并支持后一种观点。他说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诗人的想象里，从来没有人认为肢体繁多就会增加个体数量。六条腿的牛犊终究只是一头牛。阿耳戈斯的一百只眼睛并不属于一百个人。双面雅努斯始终是独一神明。刻耳柏洛斯虽有三颗地狱犬首仍用单数称谓。既然个体的词源本就意味着不可分割，为什么生理上无法分离的玛丽亚-玛达莱娜要算作两个独立个体？

哈！哈！哈！"医生大笑，"这套诡辩深得我心。

况且，"律师继续道，"即便我们承认存在双重意识，此刻要讨论的也并非心理学问题，而是婚姻本质。婚姻有着众所周知且无可争议的明确目的。既然如此，即便玛丽亚-玛达莱娜生来就有双重大脑，从婚配角度看她依然是完全单一的个体。您所区分的这两具躯干，在腰部以下是共享一套性器官的—这器官的统一性注定她们只能成为一位妻子。

显而易见。

—另一位妹妹的辩护律师回应道，他不会像对方律师那样沉溺于神话学的离题讨论，而是要为常识辩护。他指出，仅凭玛利亚和玛达肋纳相互对簿公堂这一事实，就足以证明她们并非浑然一体。玛利亚拒绝结婚。如果某先生娶了她的妹妹，我的委托人必将遭到劫持：绑架罪，加之当事人未成年，构成首要罪行。—被劫持后，她将违背意愿拘禁在原告夫妇的婚房中：非法拘禁，第二桩罪行。—在那里，我们被囚禁的未成年人将被迫目睹夫妻间所有亲密爱抚：妨害风化，暴露癖，第三桩罪行。—在玛达肋纳的共谋及为其利益驱使下，她将被强行安置在男子卧榻之侧：拉皮条，贩卖白人妇女，第四桩罪行。—尽管她愤然抵抗，但受其身体构造所限，她将在姐妹失贞的同时失去童贞：强奸罪，第五桩罪行。—施暴者将是她的姐夫：乱伦，第六桩罪行，虽未被法律明文禁止，我仍主张作为加重情节。—最后，此君乃有妇之夫：通奸罪，第七桩罪行。—这就完了？远未结束：正如我同僚以精妙推断所证，既然双胞胎不可分割，其中一人的婚姻必然导致另一人的婚配。您不得不在两位女性的户籍档案上同时登记同一男子的姓名，这虽免去他通奸之嫌，却将其推入重婚罪深渊，更让您明知故犯地成为共犯，日后难免陪他同赴苦役之刑！

— 判决延期一周了吗？

— 哦！没有。市长当场就声明他从未打算同意这桩婚事，婚礼最终没有办成。

— 谢天谢地！医生快活地说道。

本电子书

由罗曼德数字图书馆

于2021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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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出版。

—编撰说明：

参与本电子书编撰的人员有：玛丽、伊莎、弗朗索瓦丝。

—资料来源：

本电子书主要依据：皮埃尔·卢维，《故事精选》，巴黎，乔治·克雷斯出版社，1929年。为确定现有文本，亦参考了其他版本。扉页照片《日落》由让-路易·格劳塞尔于2019年拍摄。文内插图由让-加布里埃尔·达拉涅斯创作，源自参考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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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光辉与悲惨》第一部分于1838年10月以此标题出版，同期出版的还有《高级妓女》和《纽沁根银行》。—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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