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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erre Louÿs] 皮埃尔·路易——情色小说集[Pierre Louÿs]波索尔国王历险记,第6小节

小说:[Pierre Louÿs] 皮埃尔·路易——情色小说集 2025-11-18 20:16 5hhhhh 6280 ℃

听着白晳的阿琳的话语,望着她纯净如水的眼眸,米拉贝尔只是暗自思忖:

这一定是特里菲姆的风俗吧!可这是多么奇特的地方啊!

她率先解开衣扣,指尖在纽扣间时而犹豫时而急促地游走。自始至终不敢展露一丝笑意,甚至在意识到自己的慌乱时,她竟不知该将赤裸的双臂安放何处—当身上再无衣物可褪之时。

她紧张地站着,双手交叉枕在颈后,一条腿微微颤动,身体柔韧地扭动,轻咬着嘴唇,不住地摆动纤细的脖颈,眼神流转变幻莫测。

然而莱茵正坐在她对面,手指托着下巴,带着惊人的专注力完成了对她的审视。

米拉贝尔不耐烦地脱口而出:

你喜欢我吗?

你看起来……想不想知道我联想到谁?像公园深处那尊那喀索斯雕像。不过那喀索斯是位男性……你是我第一个这样仔细打量的女孩,要知道我从未有过女性朋友,爸爸的那些情妇我也只能远远望着……我觉得你比她们漂亮多了。

确实如此,除了某个无需时刻关注的私密部位外,米拉贝尔几乎能完全以假乱真地被当成少年。她反串男角并非没有道理—身形与仪态都带着暧昧的中性美,要演绎风流小生时甚至无需穿戴男式紧身上衣与马裤,单凭芭蕾短裙就足够逼真。

她身材高挑却轻盈,腰肢笔直而腹部平坦。舞者特有的双腿在绷紧肌腱时,会浮现出精细复杂的肌肉线条,彰显着矫健的力量感。上半身则更为纤细单薄。

在她苍白细腻的胸脯肌肤上,唯有两处暗影般的小凸起标记着双峰的位置。棕色的卷曲短发从右侧分开,额前翘起一缕蓬松的发绺。

这种美并非完全符合印度诗人抒情诗里的那种标准;但米拉贝尔很少阅读跋陀罗婆罗的诗歌,根据午夜过后她收到的那些赞美之辞的风格,她倒是颇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撩人”。因此,听到新朋友像其他人一样说她像个男孩时,她并未感到被冒犯。这句简短的话让她回到了惯常的状态,她轻快地坐到白皙的阿琳的膝盖上。

阿琳一直没有脱下她的绿色连衣裙。米拉贝尔想亲手解开它,这番缓慢的脱衣过程,其间穿插着柔情蜜意,阿琳觉得这简直绅士到了极点,却又不敢回应。

她非常高兴,双臂高举过头,就像别人把帽子扔过风车翅膀那样,然后以裁缝坐姿蹲入浴盆那清澈、漂浮的水中,欢愉地微微颤抖,腰肢轻摆。

但突然间,疑虑再次袭来,她一只手撑着拧过两次的海绵,抬起头问道:

“是真的吗,米拉贝尔,你真的不是一位先生?”

第九章【波索尔摆脱规则阴霾后,饱尝任性苦果】

她就像那泛滥的洪水,/ 远离了理智的缰绳,/ 在夜间,借着悄无声息的骤雨,/ 当你沉睡时,潜入你的屋中。——路易·多尔莱昂—1631年

眼见夜幕降临,而波索尔国王的补眠仍无止境,佃农便吩咐女儿留意国王醒来,自己则上楼翻出年少时的黑色礼服,同时张罗着这场即兴晚宴的流程。

佃农的幼女妮科尔是个心怀野望的姑娘。她的四个姐姐以二十年为间隔,随着父亲家业日益雄厚,相继嫁入了不同阶层。大姐诱得一位驯猴艺人倾心,对方不仅赐她一子,更步步退让直至永久献身;二姐嫁给了执达吏;眼高于顶的三姐则成了上流社会的媒人;四姐更是贵为省长。眼见家族地位节节攀升,妮科尔岂甘堕落?

当妮科尔望见国王踏进祖传农舍的刹那,她深信命运之神已身着紫袍头戴王冠亲自降临。

波索尔甫入梦乡,她便设法支开旁人。起初家人并未应允,然而时光流转,眼见尊贵的鼻尖渐次垂向胡须,这位显赫访客的睡颜竟透出永恒之态,令人松懈防范。佃农悄然离去,独留妮科尔守望。

少女只觉胸如擂鼓—命运的转折时刻已然来临。

天啊!该如何行事?怎能将这命运馈赠的机缘把握在手?

她对宫廷礼仪的了解,仅源于担任女总督的姐姐每年新年时馈赠的诗集与戏剧。这已算有所涉猎;尼科尔心想,虽说不至于用梅莱娜公主殿下、白袍特里布莱或是赫罗迪亚德的口吻与威尔士亲王交谈,但读过文学作品的人,对帝王威仪总不至于全然无知。

而她即刻证明了这一点。

她从彩绘瓷瓶中抽出一枝金箔玫瑰,趋近国王身前,轻吻其额头,伸展右臂,用最庄重的声调吟诵道:

—哦,陛下!请挣脱梦境:醒来吧!请您睁眼看!

—哼!"波索尔打了个喷嚏,"怎么回事?有何事禀报?

臣妾前来,"少女磕绊地念着,"臣妾前来,我乃无名者,我乃纯真者,乖张者,纤巧而赤裸者,臣妾前来!

孩子,"尚未完全清醒的波索尔说道,"诗句从不将两个形容词并列押韵,更何况四五个。除此之外,你念的倒十分动听。可你究竟是谁?

她略显慌乱,随即加快语速继续:

我是初升的星宿。我是墓中复生之人!我的胸脯躁动不安,情欲在其中翻涌,我永不垂泪也永不欢笑!

国王猛地向后靠进扶手椅,骇然张大嘴巴。

尼科尔语速愈急,继续诵唱:

我在山丘上为你采了这朵花。哦!我感到自己正触及某个至高无上的时刻……我夜间的幻梦,白昼的渴念,虽已不再期待却始终盼望,我要看着你,不停地看着你,而此刻我的心脏只为……

啊这!……

为您跳动。陛下,我向来只敢惶恐瞻仰您额间庄严的威仪,因少年虽俊美,长者更伟岸。既然我已将双唇贴上您这盏仍盈满西风之吻的酒杯—那阵风终将把我托起,帕索尔,拿起您的诗琴,请看。我多美丽:被晨曦簇拥如鸽群穿行田野,手执鲜花。

胡言乱语!"国王厉声喝止,终于吓得她噤声。

但就在惊恐少女张着嘴僵立时,帕索尔蓦然瞥见窗外漫舞的流光—火把渐近,人影奔窜,手臂挥舞,更有只巨硕绵羊从高窗边垂下摇晃的脑袋抵至地面……房门猛地洞开,鬈发狄安娜闯了进来。

哈!"她尖声道,"我早料到了!

可怜的小妮可缩到国王身后。

帕索尔巨掌拍向铿然作响的桌案,沉声喝道:

但是,凭诸神的雷霆!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要么是我还没睡醒,要么就是我彻底疯了!……塔克西斯!塔克西斯在哪?……吉勒!吉勒斯!迪里奥!吉格利洛!……我的大臣在哪?我的侍童在哪?我本人又身处何处?这到底是哪个强盗窝里策划的埋伏?

啊!陛下,您正被搂在我怀里呀!" 翘臀黛安娜解释道。

你将成为我的荫蔽,而我将在你的光芒之中," 小妮可纠正道。

让这些女人和朝臣都见鬼去吧!" 国王失控地咒骂道。"塔克西斯!可他为什么不来?塔克西斯!塔克西斯!吉格利洛!我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我的卫兵呢,我的士兵呢?他们为什么折断了长矛?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真的!那个吉格利洛就是个无赖!塔克西斯早就该把这小子关进兽笼一百次了!……塔克西斯!……可他到底躲到哪儿去了?他们都抛弃我了!把我丢给这些疯女人!丢给这些疯女人!……

果然,在一片越来越大的喧闹声中,黛安娜揪住妮可的胳膊,狠狠甩了她两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如同押韵的诗句……有几只手试图把她们拉开……

塔克西斯!塔克西斯!" 帕索尔反复呼喊着。

轮到他挣扎起来了,那些闻声赶来的农家女仆几乎认不出他的模样。门口挤满了人,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不时发出惊呼。院子里传来尖锐的叫喊,夹杂着小妮可尔的啜泣、所有撒开的狗的狂吠,以及逃亡苏丹带来的那匹高头大马如同墓穴传来的嘶鸣。正当这片喧嚣达到顶点时,人们忽然听见佃农带着哭腔的哀号:

骆驼!骆驼!我家闯进一头单峰骆驼!

第九章 吉格利洛如何来到白阿琳的枕边及其后续

「何谓贞洁之妇?」

「乃以衬裙遮面之人。」

——此等琐屑,亦可售卖。——1741年

在揭晓何人平息了上一幕闹剧之前,我们须按浪漫主义传统的基本法则,先回到当初离开吉尔时的场景。

当时他正扮作农妇模样,站在纯洁阿琳的房门前,借口传递仆从间的惯常消息。

进来!进来!"一个声音说道。

他从容不迫地推门而入,环顾四周…

床榻房间皆空无一人。

但墙边搭着的绿裙、男式长裤以及几件不便细说的贴身衣物,至少暗示着曾有两人在此缠绵。

他镇定自若地提高嗓门,让每个元音都带着女高音的中音区亮色:

老爷不在吗?"他佯装问道。

何事?"声音应道。

有几句话要禀告老爷。

梳妆室里爆发出阵阵浪笑,小门微微开启一道缝。

那说吧!什么事?

— 老爷能抽空过来一下吗?

放荡的笑声更加响亮了。

随后是一阵寂静,某种不安的躁动,夹杂着几句窃窃私语:

— 你是一个人吗?那个声音又问道。

— 是的,夫人。

— 把门锁上。我这就来。

吉克立奥转动门锁,为保险起见,又将钥匙揣进了口袋。

这时,白皙的阿琳神态自若地款款走来,毫不避讳让侍女看见自己的模样。她齿间衔着几颗麝香葡萄,手里还攥着一串—这便是她全部的衣着。

— 老爷过不来呢,她莞尔一笑。有事跟我说吧。

尽管先前自认已受够蒂耶蕾特的恩宠,但这幅香艳景象让侍童体内重新燃起堪比皮洛斯王子般的熊熊欲火。不过今夜他异常克制,深知若再细看这春光,恐怕会耽误正事。

他恢复粗哑的男声:

— 夫人,撞见殿下玉体实属无奈…

— 男人!是个男人!米拉贝尖叫着冲进房间,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 啊!我们被发现了!小琳啜泣道。

她瘫倒在闺蜜怀中,昏死过去。

吉尔虽大惊失色,但凭他风流场上的经验早对这类场面见怪不怪。他推开梳妆室门瞥去,只见闺房与耳房内除却这个短发少女再无其他情郎踪影—霎时间真相大白。

他暗自做了两个手势。

第一个意思是:

— 这下明白了。

第二个则是:

— 倒是挺带劲。

与此同时,米拉贝尔不断爱抚照料,终于让面色惨白得令人心碎的小同伙苏醒过来;而在紧闭的化妆间里,吉里奥脱去裙装与披肩,解下头巾和草帽。他重新整理发型,稳稳戴紧无檐帽,仔细掸拭蓝色紧身上衣的褶皱,将黄色紧身裤的裤腿拉挺直,把裆部布料理顺,最后用温水洗净双手。

待到仪表整齐后,他推门而出欠身致意。

莱茵立刻发出惊恐的尖叫:

天啊!是父亲身边的侍童!

米拉贝尔猛然起身,眸中寒光乍现。显然她正强忍着将戏班后台那些琳琅满目的污言秽语—甚至堪称"粪土连篇"的骂词—尽数倾泻到这个不速之客头上,那些舞女们在斗殴时能脱口而出的华丽辞藻。

但她克制得极好,非但没有发作,反倒用微微颤抖的手擒住吉格利奥的手腕,强行将他拽回化妆间。她炽热的拥抱瞬间裹住少年,而他立即察觉到这激情背后另有图谋。

她将他紧紧箍在怀中,温热裸体隔着薄薄裤料紧贴他每一寸曲线,又给侍童送上个深入骨髓的湿吻。随后简明扼要地提出交易:只要他愿意对两位可怜姐妹行善—不告发她们的藏身之所,不窥探她们的游戏,并且满足于与她一人欢好而忘却另一人—她随时愿突破礼教界限任他驰骋。

哈,"吉格里奥说道,"你们对我的看法可真不错!干脆再把你们的戒指和彩绘青铜艺术品也送我得了。好了,冷静些。现在,向我道歉。要更诚恳些。双手合十。垂眸低首。说:‘先生恕罪,我再也不敢了。’

米拉贝尔又亲了他,这次是双颊各吻一下。

您不会说出去吧?

我从未想过要告密。

但您是国王的侍从?是陛下派您来的?

让侍从扮成妓院姑娘的模样去执行公务?我向您保证这不合礼制。不,真的不合。

那您为何来此?

因为半小时内,若您们不逃,就要身陷囹圄。

啊!我早说过!没人肯信我……可您是为谁冒险?要救我们中的哪一个?不是我吧,您又不认得我……是她?……

自然是救你们俩。否则我早就设计将你们分开了。相信我。照我说的做,动作要快。我们时间紧迫:我是最后一刻才来报信的,随时可能被人撞见在此私会。这会影响我的前程。

门上三声轻叩打断了对话。

你们在里头做什么呢?"莱恩不安地问道。

米拉贝尔开门回到房间。

他是来报信的,亲爱的,来救我们。想不到吧?追兵已经来了。

是谁?

是国王派的人,"吉格利洛说道,"今天一早他就带着宫务大臣和我一同出来了。我先把塔克西斯大人引到个鬼地方去,接着把还在村里佃农家睡大觉的国王给撂下了。可塔克西斯马上就会折返,国王也会醒过来,殿下您要是再过不了一刻钟,就得像笼中鸟似的被逮个正着。

快!米拉贝尔,快穿衣服!我的裙子!我的长袜!我的长袜放哪儿了?

侍童伸手拦住她。

哎!不行!你们这身打扮太显眼了:谁都认得你俩这身行头;得换装,这是最基本的。

可我们没有别的衣服啊!

谁说的!我带了套过来。在咱们这地界,一条裙子够两个人穿。

他闪身进了梳妆间,拎出挤奶女的衣裳,不由分说就把长裙往懵了的莱恩身上套。

时间紧迫,"他说道,"我来帮您更衣。

裙摆拖在地板上;他把腰带直提到胸脯上方,在后腰处利落地系了个结。这一切很快就被那条西班牙粉红小披肩遮住,他顺手在背心正中打了个急结。

宽边草帽彻底完成了这身伪装。

现在轮到您了,小姐……

米拉贝尔。

啊!果然!……

您笑什么?

但吉利奥根本没工夫解释自己这无礼举动。

他按着米拉贝尔坐下,捋起她齐肩的短发,别上四根发簪,将梳妆台上那个带着香水商标记的空圆盒固定在头顶,再用橙红丝绸方巾把整个头包得严严实实。

好了!"他说道。"我给你盘了个发髻:你准备好了。

就这样?

吉格利奥模仿着巴蒂尼奥拉区服装店试衣员的口吻:

夫人,您又不是要穿正装出门,这样打扮会惹人注目的。

啊!抱歉,"米拉贝反驳道,"我可不是特里费姆那种保守派!我生在蒙彼利埃圣约翰小街。要是你有外套或裙子给我穿,我会穿上的,但小亲爱的,我可不能这样出门。

可刚才一刻钟里您明明很自在啊!

在房间里对着男人光着身子,这很自然…就算再来十四个男人,我也不会躲躲藏藏…但在外面,在大路上,当着随便什么人的面…

她背靠墙壁,双手掩面:

哦,真是太羞耻了。

莱茵凑近问道:

要穿我的衣服吗?我光着身子出门都无所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不行!”吉里欧说道,“公主殿下可能会被人认出来。必须把她藏好,那顶农妇帽和那条短裙正合适—让她继续穿着。至于你,恰恰相反,没人知道你的身份。警察都以为你是个小伙子。如果他们继续追捕,就再误导他们一次。他们是奉命停止搜捕的,但明天上午什么都可能变卦:午夜到中午这段时间我可不敢保证。快逃吧,现在正是时候!你们每人拎一个我刚拿来的桶。悄悄地出去,但要坦然自若。遇上的人可能会向警察报告,说他们在九点钟看见两个送奶女工经过:一个没看清脸,另一个皮肤黝黑、个子高挑、浑身赤裸。我倒要看看谁能猜到,这底下竟是金发娇小的艾琳公主和被追捕的神秘女郎!”

“这主意太妙了!”莱茵拍着手赞叹道,“先生您真好!如果我朋友允许,我真想亲亲您。”

“不行!”米拉贝尔急忙打断,“我们没时间了。既然必须走,就快出发吧。”

“稍等,”吉里欧说,“你们要去哪儿?特莱菲姆吗?今晚住哪里?”

“旅馆。”

“得了吧!不出六小时旅馆登记处就会通报你们的行踪!”

“可我们既不能闯进民宅,也不能睡在王宫花园的长椅上啊。”

“不是这个意思。你们顺着王宫大道走,第二个路口右转,接着第一个路口左转,穿过一个小广场……能记住吗?”

“能,能!”

— 然后……沿着杏仁街一直走下去。在22号按门铃。那里是特里菲姆儿童救助联合会的建筑,这个优秀机构专门收容自称受到过于严厉管教的未成年男女。

— 我们在那里会安全吗?

— 当然。这正是协会的宗旨。

— 那里有男孩子吗?米拉贝勒问道。

— 分三个区:女生区、男生区和混合区。你们可以选……他们还会问你们要住集体宿舍还是单人房。那栋楼里的人都很友善。

— 可要是他们想知道我们的姓名和住址呢?

— 你们就拒绝回答。他们早就习惯孩子们因为害怕被送回家里而不敢说出来历。我认识那些好心的老管理员:就算发现你们的真实身份,他们也会尽力保护你们。记牢门牌号:杏仁街22号。现在快!快走吧!

她们匆匆离去,米拉贝勒紧握着侍从的手,莱茵则在身后投来一道漫长的告别目光,那眼神里可不只有感激。

吉格利洛独自留下。方形大理石座钟敲响了八点半。

— 我已经迟到了,他心想。反正也不用着急了。

于是他开始审视这个房间。

房间里一片狼藉。

那张宽大的沙发想必显得可疑,至今仍铺着干净但皱巴巴的床单,中央堆积着两个枕头。尽管餐桌已经收拾过,一只陶瓷果盘里仍躺着触手可及的香蕉。衣柜镜面上横亘着一行用戒指尖刻下的短句,诉说着无数次极致的欢愉。角落里,吉列洛找到了钟摆的装饰物—一座被米拉贝尔当作不良榜样而挪开的《保罗与维吉妮》雕像群。

掀起这件艺术品时,他瞥见一个白色信封。"致波索勒国王陛下",地址如此写道。

怎么,"他喃喃道,"她竟给他写信。

信封并未封口。已成为逃亡者心腹同谋的吉里奥毫不犹豫地展开信纸,读完内容后重新封缄,将信件塞进腰间皮袋。

正当他思索最佳脱身之法时,目光落到了三枚衣帽钩悬挂的衣物上。

绝不能任其遗留于此。

若遇追查,这无异于昭告天下白衣艾琳与陌生男子互换了衣裳。

那么销毁它们?

如何销毁?

藏匿起来?

藏于何处?

不如让他人代为携带。适逢五旬节周六,次日盛大节日里,两个乡下少年定会欢天喜地穿着这件蓝夹克与绿裙裳在附近游荡。由此便能制造一条珍贵的虚假线索。

吉里奥扯下覆盖宽榻的床单,将衣物裹作一包。踏上阳台后,他抡起结实的臂膀,将整个包袱掷过院墙抛入邻院。

他顺着花园里的一根柱子滑了下去,沿着阴影潜到深处的树篱边,寻找出口却没找到,便硬生生辟出一条路翻了出去。

毫无疑问,蒂埃蕾特此刻正在那片橄榄树林里等着他—就是几天前米拉贝拉带着白皮肤的阿琳去过的同一片林子。

吉约利洛满脑子还萦绕着刚才那两个被自己庇护的女子,对去找可怜的蒂埃蕾特提不起半点兴致。但若让这姑娘在漫漫长夜里空等,或是剥夺她之前如此热烈渴求的欢愉,他又于心不忍。

正思忖间,他已不知不觉走回农庄大门。廊檐下那四十名卫兵仍杵在原地,他灵光一闪:

哈!"他自语道,"塔克西斯敢打包票说'这些人绝非兵痞或好色之徒'?好得很,证明起来容易得很!喂!

卫兵们瞬间围拢过来。

听着!"吉约利洛又喊,"谁想跟全村最标致的姑娘共度春宵?

我!我来!选我!"人群顿时爆发出饥渴的吼叫。

全体都有兴趣?

当然!快说!

好。去大路右侧的橄榄树林,有个叫蒂埃蕾特的挤奶女工在那儿—没记错名字的话。告诉她今晚我得当值,但派了四十名枪骑兵带着一束郁金香代我赴约。去吧!要是她扭捏推拒…就算用强也得让她尽兴。

眼见这群人早已急不可耐地狂奔而去,吉约利洛对着夜色追加一句:

记着—要彬彬有礼,而且…轮流上。

第二卷终

第三卷

* * *

第一章 遭遗弃的后宫如何高举反旗

男人为何因暴露身体某部位而羞耻,暴露另一部位却不必?—韦斯特马克

当首席女官佩舒克夫人在正午钟声响起时宣布国王外出巡游的消息后,后宫顿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喧哗声。

外出巡游?他明明病着!"一个不恭的声音响起。

陛下圣体安康如繁花盛放,"老妇人低垂黑色软帽答道,"愿上帝保佑陛下永葆康健。

那他为何离开?定是有人偷梁换柱!

鬈发黛安娜尖叫道:"啊!他带着女人跑了!

佩舒克夫人双肘紧贴身躯,猛地举起双手仰天惊呼。

天哪!通奸!诸位娘娘岂能如此揣测?陛下绝无可能对诸位娘娘行此堕落之事。离宫是为寻找前天神秘失踪的阿琳公主殿下。四十名卫兵开道,一名侍从随行,塔克西斯大人伴驾左右。

此话一出,满堂顿时炸开锅来。

塔克西斯走了!塔克西斯!再没人管束我们了!"三百个疯狂的声音反复叫嚷。

那我们是不是放假了?"刚走出修道院的吉赛尔王后天真发问。

去御花园!去御花园!"众人呐喊。

不!去剧院!我们要玩字谜游戏!

去宴会厅!

去侍从寝宫!

吓坏了的佩舒克夫人冲向殿门,用干瘦的身躯堵住入口。

女士们!女士们!看你们这副急躁样,说真的,简直昏了头!

放我们过去吧,好佩楚克…

我做不到!

请问为什么不行?

因为塔克西斯大人已将职责与重担一并托付于我…恳请诸位体谅我的难处。若我辜负这份信任,眼下这卑微职位怕是不保。到时被逐出宫闱,贬为庶民,说不定还要流放他乡…

那正好!"人群中传来回应,"佩楚克,我们早就不认你了。既然你接替了塔克西斯,你就是最下作的婊子,该替他受罚!

大厅中央有人高喊:

安静!

我要发言,"一道欢快的细嗓音说道。

在女人拥挤头颅织成的黑黄棕三色地毯上方,众人看见了未来王妃法奈特稚嫩的身影—她被女伴们当作小妹妹疼爱,而国王却在她情窦初开的年纪拒绝与她相认。

她骑在高个子闺蜜阿尔贝特温热的颈背上,两条玉腿紧夹着对方令她艳羡的酥胸,右手在空中清脆地打着响指。

发言权!给我发言权!

请法奈特发言!"众人应和道。

她被团团围住。

姐妹们,"她喊道,"他们待我们如同稚童…

太可耻了!

当初将我们这些天真少女从女子书院掳来,还以为是解脱;谁知不过是从一座牢笼换到另一座牢笼。

说得对!

— 同样是坐牢,我更喜欢以前那个。那边是给我们布置作业,没错;但反正我们从来不做…反倒更爽。那边禁止我们在宿舍玩夫妻游戏…但我们照玩不误…

— 对!对!那样快活多了!

— 最重要的是在那边,我们还有放风日、休假周、度假期,可在这儿我们啥也没干就得关禁闭哭一辈子!

— 不公平!她说得在理!

— 哼,这日子没法过了。咱们谁要是碰巧申请一天自由,永远只能二选一:要么被休妻,要么戴镣铐。咱们集体罢工看看,国王敢不敢把三百六十六个像我们这样的女人全休了!

全场一致欢呼通过了罢工决议;但法奈特还没说完。她依然跨坐在正享受欢呼的女王阿尔贝特颈后,做了个漂亮的手势继续说道:

— 佩舒克老太,让不让路?

— 我不能…我不能…老妇人惊惶得毛发倒竖,连连重复。

— 那就别怪我们硬闯了!不过先得严惩你这老鹳鸟!我们要把你倒吊在池边雕像上,裙摆翻过来盖住你那张老脸遮羞,再扯下你的白裤子当起义旗帜!

佩舒克夫人此刻却英勇起来。

— 为职责牺牲?行啊!她说。来吧!我会羞愤而死,但塔克西斯先生绝不会白信赖我这把老骨头。

虽然几位年轻妇人于心不忍,觉得不该如此羞辱这位可怜的老妪—毕竟对长者总该保有几分敬意;但群情激愤的场面从来如同孩童般残酷无情。

在愈演愈烈的喧闹声中,佩许克夫人果真被倒吊在中央小雕像的左腿上,黑色长裙瞬间裹住她涨得发紫的面容;而那庄严的白色衬裤被长戟尖挑起,像旌旗般沿着宏伟阶梯蜿蜒而下,紧随其后的粉红人潮踏着软鞋后跟,将百级台阶踩得震天响。

当这喧哗不休的人群涌至正门时,塔克西斯早已伫立门槛,他掠过停滞人群的目光骤然凝成一片死寂。

成何体统?!"他尖声厉喝。

这一声便已足够。转瞬间,这支"娘子军"如溃堤般四散—逃窜于厅堂,奔走在回廊,慌不择路地涌向阶梯高处。唯有七八名常在危急关头与大太监对峙的年轻女子倔强地钉在原地,却也因此付出代价—她们对此早已心知肚明。

塔克西斯掏出一本脏兮兮的簿子:

我记下了,"他冷笑着,"您,夫人。还有您。以及您。这些替罪羊将代全体受罚。鄙人自当向陛下呈递一份不留情面的奏章—保证字字见血。

与此同时,翘臀黛安娜没有浪费口舌与那男人争辩,反而趁着全场大乱溜进隔壁房间,向一名侍女打探消息。得知塔克西斯是独自返回,国王并未离开村头第一处宅邸后,她立刻奔向已无人看守的马厩,骑上平日散步用的坐骑仓皇出逃。

塔克西斯刚在后宫展开调查,年轻王后已策骑着她那匹快步如飞的单峰骆驼驰骋在大道上。

第二章 勒比尔伯先生登场与菲利丝轻呼之夜

那位碧眼佳人莞尔一笑,踮起脚尖与我对视。——圣阿芒

正当吉格利洛眯着眼打量那四十名卫兵冲向小橄榄树林的阵势时,一位身形矫健、举止儒雅的老者按古礼向他的蓝绒帽和紧身上衣脱帽致意。

阁下,"老者询问道,"您可是国王的侍从?

先生,敝人确有此殊荣。

—很好。我是莱比尔布先生,"室内风化整顿联盟"主席,该组织已于1899年7月1日经王室法令正式认证为公益机构。我住在邻近一幢被称为"村中城堡"的宅邸,这倒不是因其规模宏伟,实则是周边建筑过于简陋所致。寒舍固然不配接待吾王下榻,但方才得知陛下前往都城途中正在附近歇脚;如今天色已晚,想必国王不愿在深夜继续赶路。虽不敢贸然相邀,仍愿禀告陛下:倘若肯屈尊舍下过夜,我与随从所需物品皆已备齐。那间斗胆供陛下使用的卧房自建成之日便命名为"国王寝室",因早知帕索尔陛下不喜长途跋涉,而寒舍恰处王宫与特里费姆城的中途,故一直预备着这番我乐于预见的光临……

—您有女儿吗,先生?吉格莉莉打断道。

—有的,大人……不知您此问有何用意……

—这说明您家是极其体面正经的门第,莱比尔布先生。我就是这个意思。

说罢他便摆出亲昵姿态—这被对方当作善意表现—挽住老人的左臂往前走去。

带路吧,"他说。"您来得正是时候,国王刚命我为他寻个歇脚处。虽确信您已做了万全准备,但我还是随您同去,好亲自向国王禀报我的查勘结果。

就在吉勒里奥说完这句让勒比尔布先生极为受用的话时,他们正好穿过院门的铁栅。

门廊的石阶上,勒比尔布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正焦灼地等候消息。

怎么样?

大有希望!这位年轻爵爷是国王的侍从,特来视察我们的准备情况。

介绍完年轻同伴后,老绅士依次引见了他的妻子、长女加拉泰以及幼女菲莉丝。两位少女虽羞涩地别过脸去,却都忍不住用眼角好奇地偷瞄。

加拉泰身量高挑,体态修长,看似二十出头。浅金色的发丝束得紧实却不失雅致,灰色亚麻长裙衬得身姿笔挺,领口敞开着宽大的白色领襟。

紧挽姐姐手臂的菲莉丝却近乎赤裸—除非把那顶宽檐花园帽、披散在背的秀发以及侧边系着巨大蝴蝶结的猩红云纹腰带也算作衣裳。她懵懂的大眼睛瞧着不过十五年华,初绽放的胸脯上翘着两朵粉嫩娇蕾,因悸动与欢愉而微微颤动。她的目光始终缠绕在吉里奥身上。

容我为您引路?"勒比尔布先生再次躬身道。

有劳!"吉勒里奥应道。

在狭窄走廊的拐角处,走在最后的侍从将双手伸进菲利丝小姐的腋下,隔着衣物攥住她胸脯将她拉近,在耳后印下一个无声却销魂的吻。

啊!"她叫出声。

你伤到了吗?"父亲问道。

被别针扎了下。没事的。您继续带路吧。

此时吉吉里洛对为波索尔国王准备的接待设施产生了极高评价。他断定房间富丽堂皇,床榻确有王室气派,挂钟款式典雅,画作堪比博物馆藏品。

或许是为了向主人家展示更直接的关怀,他竟还将探查范围延伸到私人区域,欣喜地发现两位少女的卧室彼此隔开且装有双道门—这意外之喜远超他的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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