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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erre Louÿs] 皮埃尔·路易——情色小说集[Pierre Louÿs]阿佛洛狄忒(艳情篇),第2小节

小说:[Pierre Louÿs] 皮埃尔·路易——情色小说集 2025-11-17 14:08 5hhhhh 2700 ℃

—芭吉丝放话说少于这个数免谈,老谢赫斯被迷得神魂颠倒,居然答应了。

—那他本人至少受邀了吧?

—没呢!阿芙罗狄西亚要作为最后一道菜在水果之后端上宴席。宾客们可以随意品尝,直到第二天才把她交给谢赫斯;不过我担心她会累垮…

—用不着可怜她!跟着老头儿有的是时间缓过来。我了解他,瑟索。我见过他睡觉的德行。」

她们一同嘲笑着谢赫斯。随后互相恭维起来。

「你这裙子真俏,」瑟索说,「是在你常去的那家绣坊做的吗?」

特律菲拉的衣衫是薄如蝉翼的青灰色绸缎,通体绣着盛开的鸢尾花。左肩别着黄金镶边的石榴石饰针,让布料呈现纺锤形褶皱;衣裙在双乳间斜斜垂下,右侧身躯从腰部以上完全裸露,直至金属腰带处;每走一步,裙裾开衩便若隐若现,时时透出玉腿的雪白光泽。

「瑟索!」另一个声音响起,「瑟索,特律菲拉,闲着没事就过来吧。我要去陶器市场看看有没有人给我留名。」

—穆萨里翁!打哪儿来的呀,小可爱?

—从灯塔来。那边一个人都没有。

—你说什么?那边挤得随便一钓就能上钩。

—我可不要钓菱鲆。所以我去墙那边。一起来吧。」

路上,瑟索又把在巴奇斯家办宴会的计划讲了一遍。

«啊!在巴奇斯家!»穆萨里翁叫道,「特里菲拉,你还记得上次晚宴吗?大家议论克律西斯那些话?」

—「别提了。瑟索可是她的朋友。」

穆萨里翁咬了咬嘴唇;但瑟索已经着急了:

—「什么?他们说了什么?」

—「哦!一些难听话。」

—「但说无妨,」瑟索宣称,「我们三个加起来都比不上她。哪天她要是想离开她那片区,来布鲁奇昂亮相,我知道咱们那些相好的肯定再也不看我们一眼。」

—「哦!哦!」

—「千真万确。我愿意为那个女人做任何疯狂事。信我,这儿找不出比她更美的了。」

三位少女来到了陶器墙前。整面巨大的白墙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黑色铭文。当有恩客想求见一位名妓,只需写下双方名字和报价;若男子与钱财俱被认可,女子便会在告示下驻足等候恩客归来。

—「快看,瑟索!」特里菲拉笑着指道,「是哪个促狭鬼写了这个?」

她们读着硕大的字迹:

巴克基斯

THERSITE

2奥波勒

—「真不该允许人这样戏弄女人。要是我当了风俗官,早就彻查此事了。」

但再往前走,塞索在一处更正经的留言前停下了脚步。

克尼杜斯的索索

吕西亚斯之子提蒙

1MINE

她的脸色略显苍白。

我留在这儿,"她说。

在过往女人们艳羡的目光中,她将后背靠在了墙上。

不远处,穆萨里昂找到个虽不算阔绰但尚可接受的邀约。特里菲拉独自回到了堤岸上。

天色已晚,人群不再那么拥挤。但那三位女乐师仍在吹着长笛歌唱。

特里菲拉瞧见一个肚腩臃肿、衣着滑稽的陌生男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老爹!我打赌你不是亚历山大本地人,对吧!

可不是嘛,姑娘,"老实的男人答道。"让你猜着了。这城里的人和事都让我看花了眼。

你是布巴斯提斯人?

不,卡巴萨来的。我来这儿卖种子,明天就要回去了,这趟赚了五十二米纳。感谢众神!今年收成不错。

特里菲拉突然对这个商贩产生了浓厚兴趣。

孩子啊,"他腼腆地接着说,"你能让我高兴坏了。我可不想明天回到卡巴萨后,没法跟老婆和三个女儿吹嘘说我见了大人物。你肯定认识些名人吧?

认识几个,"她笑着回答。

太好了。要是他们经过这儿,就指给我认认。我敢说这两天在街上碰见的,都是最有名的哲学家和最有权势的官员。可我不认识他们,真叫人着急。

包你满意。瞧,诺克拉特斯来了。

诺克拉特斯是谁?

是个哲学家。

他都教些什么?

就是叫人闭嘴。

宙斯啊,这教义可不需要什么大才,我对这位哲人半点兴趣也提不起来。

瞧,弗拉西拉斯来了。

弗拉西拉斯又是何人?

是个蠢货。

那你干嘛不让他过去算了?

可旁人还当他是个人物呢。

他都说什么了?

他说话总挂着笑,这样就能把谬误说成故意为之,把陈词滥调装成妙语连珠。这招好处可太多了。世人都被他唬得团团转。

这对我而言太过高深,不太明白。再说了,这弗拉西拉斯一脸虚伪相。

看,菲洛德姆过来了。

那位将军?

不。是个用希腊文写作的拉丁诗人。

小丫头,这可是个仇敌。我不想让人看见我跟他照过面。

此时人群忽然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齐唤着同一个名字。

德米特里奥斯……德米特里奥斯……

特律菲拉蹬上路基石,转头对商人说:

德米特里奥斯……那就是德米特里奥斯。你刚才不是想见见名人吗……

德米特里奥斯?女王的姘头?当真?

没错,你运气真好。他向来深居简出。我在亚历山大城住了这么久,头一回见他在码头露面。

在哪儿?

就是那个俯身看港口的。

弯腰的有两个人呢。

穿蓝袍的那个。

看不真切。他背对着咱们。

知道吗?就是给神庙雕阿佛洛狄忒像时,让女王亲自当裸体模特的那个雕塑家。

都说他是王榻之上的入幕之宾。都说他才是埃及真正的主子。

—他俊美得如同阿波罗。

—啊!他转过身来了。真庆幸我来了。我能跟人说见过他了。关于他的传闻可不少呢。据说从来没有女人能抗拒他的魅力。他风流韵事不断,是吧?女王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事呢?

—女王和我们一样清楚。只是她太爱他,不愿挑明。怕他返回罗德岛投奔师父菲瑞克拉特斯。他的权势与她相当,而这正是她一手促成的。

—他看起来并不快乐。为何如此忧郁?若我是他定会欣喜若狂。哪怕只当一晚他也好……」

夕阳西沉。女人们凝视着这个承载她们共同幻想的男子。而他仿佛未察觉自己引发的骚动,仍倚着护栏聆听笛女的演奏。

乐妓们又巡绕一圈讨赏;随后轻巧地将竹笛甩到背后,歌女搂住她们的脖颈,三人缓缓朝城区归去。

夜幕笼罩时,其余女子三五成群步入宏伟的亚历山大城,男人们尾随其后;但所有女人边走边回头望向同一个德米特里奥斯。最后经过的女子软绵绵地将黄蕊花抛向他,发出轻笑。码头的喧嚣被寂静吞没。

德米特里奥斯

乐女们离开后,德米特里奥斯独自倚在原处。他听着海浪轻语,船只在夜色中吱呀作响,晚风拂过繁星。整座城市被停在月轮上的耀眼小云照得通明,天幕因这清辉而变得柔和。

青年人望向身旁:笛子少女们的裙裬在尘土中留下两道痕迹。他忆起她们的容貌—是两位以弗所女子。年长的那位颇显俏丽;但年幼的却毫无风韵,而丑陋对他而言本是种折磨,他便避开了这念头。

脚边有件象牙制品泛着微光。他拾起它:是块写字板,悬着银制尖笔。蜡版几乎磨损殆尽,但刻写的字迹必定被反复描摹过,最后那回甚至深深凿进了象牙。

他只瞧见三个字:

弥耳蒂斯恋慕罗多克莱亚

他不知此物属于两位女子中的哪位,也不知另一位是所爱之人,还是某个被遗弃在以弗所的陌生少女。他一度想追上乐女们归还此物—这或许是某位已故挚爱的遗念;但寻回她们并非易事,加之他对她们早已兴致阑珊,便懒懒转身将这小物件抛入海中。

它如白鸟般倏然滑落,他听见远处漆黑水面上传来的扑通声。这细微声响让他骤然感受到港口的万籁俱寂。

他倚着冰凉的石栏,试图驱散所有思绪,开始凝望周遭万物。

他对生活深恶痛绝。只在夜幕降临、人世喧嚣止息时才踏出家门,待到黎明时分渔民和菜农涌向城区便悄然归来。世间唯见城郭剪影与自身轮廓的乐趣,已在他心中发酵成蚀骨欢愉,以至于数月来全然忘却正午骄阳的模样。

他厌倦至极。连王后也变得索然无味。

三年前,王后—或许更多是倾倒于他美貌的盛名而非才情—曾传召他入宫,银号角在暮色之门为他奏响宣告。可如今他几乎无法理解,那夜曾席卷全身的欢欣与骄傲究竟从何而来。

这场觐见偶尔会在他记忆中燃起星火,那回忆因过度甜美而在灵魂中渐渐发酵成酸涩,终至不堪承受……王后是在私邸独自接见他,三间内室竞相铺陈着绵软如髓的寂静。她向左斜卧,恍若沉溺在青绿绸缎的漩涡里,绸面反将紫红光影浸染着她乌黑的发卷。年轻胴体裹着件淫巧镂空的衣裳—由一位弗里吉亚名妓当着她的面缝制而成—整整二十二处诱人爱抚的肌肤要地皆坦露无遗。这般设计使得纵是缠绵整夜,哪怕燃尽情欲幻想的最后星火,也无需卸下这身装扮。

德米特里俄斯恭顺地屈膝,捧起贝雷妮斯王后赤裸的纤足轻吻,如同侍弄一件珍贵而娇柔的圣物。

然后她站起身来。

就像个充当模特的漂亮女奴那样,她简单地解开胸衣、束带、开裆衬裤—甚至褪去臂环和脚趾上的戒指,赤裸站立着出现在他面前,双手在肩前摊开,头顶颤动的珊瑚珠帘沿着脸颊垂下。

她是一位托勒密王与叙利亚公主的女儿,那位公主通过希腊人称为阿芙洛狄忒的阿斯塔尔特女神,承袭了所有神祇的血脉。德米特里奥斯深知这一点,也知道她为自己奥林匹斯血统而骄傲。因此当女王纹丝不动地对他说:"我就是阿斯塔尔特。取来大理石和你的凿子,把我展现给埃及子民。我要人们崇拜我的肖像。"时,他并未慌乱。

德米特里奥斯凝视着她,毫不怀疑地洞察到这具少女躯体里跃动着何等纯粹新奇的肉欲,说道:"我愿第一个崇拜您,"随即用双臂环抱住她。女王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并未动怒,却边后退边问:"你当自己是阿多尼斯,敢沾染女神圣体?"他答道:"正是。"她注视着他,微微浅笑最终判定:"你有这资格。

此事令他变得难以容忍,挚友纷纷疏远;但他却让所有女人为之痴狂。

每当他穿过宫殿大厅时,奴隶们会停下脚步,宫廷贵妇们会停止交谈,连异国女子也会凝神倾听—只因他的嗓音本身就是一场销魂盛宴。即便他躲进女王的寝宫,人们也会用层出不穷的借口追到那里叨扰。若是他漫步街巷,长袍的褶皱里便会塞满细小的纸莎草纸,过路的女子们用饱含痛楚的词汇写下自己的名字,可他总是看都不看就揉碎这些情笺,对这种种行径早已厌倦。当他的作品在阿芙洛狄特神庙落成后,整座神坛无论深夜何时都会被成群的女信徒侵占,她们一边在石像上摩挲着他的名字,一边将所有的白鸽与玫瑰献予这位活生生的神祇。

很快他的宅邸便被礼物堆满。起初他漫不经心地收下,待意识到这些馈赠背后的企盼—人们竟将他当作娼妓对待—便统统拒之门外。连他的女奴们都主动献身,他便命人鞭笞她们,转卖到拉科提斯的小妓院。而后那些男奴被贿赂买通,竟为陌生女子大开方便之门,他回房时常撞见她们赤条条横陈榻上,那放浪形骸的姿势将炽烈意图昭然若揭。他的盥洗用具与餐器接二连三不翼而飞;城中不知多少妇人珍藏着他的凉鞋或腰带,他啜饮过的酒杯,甚至他啃噬过的果核。倘若行路时跌落一朵鲜花,转瞬便会被身后人捡拾而去—她们连被他靴底碾过的尘土都恨不得珍藏。

不仅这种纠缠已变得危险,并可能扼杀他所有的感性,他还正值青春年华的转折点—一个思索着的男人认为此时亟需将生活一分为二,不再让精神追求与肉体欲望相互掺杂。阿芙洛狄忒-阿斯塔耳忒的雕像成了他这次精神升华的高贵借口。德米特里奥斯将女王拥有的所有美貌,以及她那柔韧身体曲线所能激发的一切理想化想象,统统从大理石中释放出来。从那天起,他便认定世间再无女子能企及他梦中的高度。他欲望的对象变成了他的雕像。他只崇拜她一人,疯狂地将女神至高无上的概念与血肉之躯剥离—倘若将她与鲜活生命绑定,这种神性反而会失去其虚无缥缈的特质。

当他再次见到女王本人时,发现她已失去往日所有魅力。她尚且能暂时填补他漫无目标的欲念,但她既与"那位"过于不同,又过于相似。每当缠绵过后她瘫软倒下,在床榻陷入沉睡时,他凝视着她的模样,仿佛有个冒名顶替者盗用了挚爱的容貌侵占他的卧榻。她的手臂更纤细,胸脯更尖俏,腰臀比"真品"更窄峭。她的大腿根部缺少他镌刻在大理石上的那三道细如丝线的褶皱。他终于对她感到了厌倦。

他的崇拜者们察觉到了这一点,尽管他依然每日前往宫殿,但众人皆知他已不再迷恋贝勒尼丝。于是环绕他的殷勤献媚愈发变本加厉。他却全然不为所动。毕竟,他内心渴望的转变关乎更重大的追求。

男人在两个情妇之间,难得不经历一段沉溺于粗俗放荡的间隙—这种放纵既诱惑着他们,又暂时能让他们满足。德米特里奥斯正是陷入了这样的阶段。每当前往宫殿的行程比往常更令他厌烦时,他便在夜幕降临后走向环绕神庙的圣妓园林。

园中的女人们根本不认识他。更何况,过多无谓的欢爱早已使她们倦怠,既不再有激情的呼喊也不再动情落泪。至少在这里,他寻求的满足不会被那些令他神经紧绷的、如同发情母猫般的哀怨打扰—那正是他在女王身边时常要忍受的。

他与这些恬静美人间的对话随意而慵懒。白日里来访的宾客、翌日的天气、夜露与芳草的温软,皆是他们饶有兴味的话题。她们不会央求他阐述雕塑理论,也不会对斯科帕斯的阿喀琉斯像评头论足。倘若她们感谢选择自己的恩客,夸赞他体格健美,他也有权不去揣测这赞美是否别有用心。

从她们虔诚的怀抱中脱身后,他踏上神庙的台阶,在那尊雕像前陷入痴迷的凝望。

在纤细的爱奥尼亚涡卷柱头之间,女神栩栩如生地伫立于玫瑰色石基上,基座挂满垂落的珍宝。她全身赤裸而性征分明,肌肤晕染着女性胴体的朦胧色泽;一手握着柄部雕成阳具状的镜具,另一手正将七层珍珠项链装饰于美丽的颈项。一颗尤为硕大的银白色长粒珍珠在她双乳间流光溢彩,宛如圆云之间的新月钩。

德米特里俄斯满含柔情地凝望着她,如同寻常百姓般愿意相信—这些正是真正的圣珠,源自阿娜狄奥墨涅贝壳中滚落的水珠所化。

“噢,神圣的姊妹啊,”他低语道,“如花绽放,脱胎换骨!你不再是那个我曾以之为蓝本的卑微的亚洲少女。你是她不朽的灵魄,是那位曾孕育其族类的阿斯塔耳忒的地上化身。在你诞生之前,你已在她炽热的眼眸中闪烁,在她幽深的唇间燃烧,在她绵软的手掌中沉沦,在她丰硕的双峰间喘息,在她缠绕的玉腿上舒展;那曾满足渔夫之女的一切,也同样使你—你这女神,你这神与人之母,世间的欢愉与苦痛—屈膝臣服!但我看见了被召唤而来的你,抓住了你,噢,美妙的库忒瑞亚!我将你揭示于大地。我赠予镜子的并非你的影像,而是你本身;我为你披上珍珠,宛如你从血色苍穹与浪花微笑中诞生之日,那是露珠滴落的黎明,一队蓝色的特里同欢呼着将你迎向塞浦路斯的海岸。”

他刚如此顶礼膜拜毕,便在人群渐散时分踏上堤岸,听见笛女们哀怨的咏叹。但今夜他拒绝了神庙中的妓女,只因瞥见枝叶下一对交合的男女,骤起的厌恶直刺灵魂,令他心生憎厌。

夜的温柔气息渐渐将他笼罩。他转过脸迎向海风,风里仿佛挟着阿马苏斯玫瑰的芬芳,正悠悠飘向埃及的方向。

女性曼妙的体态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女神的花园曾委托他创作一组三美神相拥的群雕;但年轻的他厌恶模仿陈规旧习,于是梦想在同一块大理石上融合女性三种优雅姿态:其中两位美神将身披薄纱,一位手持羽扇,在轻拂的翎毛微风中半阖眼帘;另一位则在裙裾翩跹间起舞。第三位美神则裸身立于姐妹身后,高抬双臂将浓密秀发在颈后拧成诱惑的弧度。

他心中还酝酿着更多惊世构想:比如在法罗斯岛的礁石上禁锢一尊黑色大理石雕成的安德洛墨达,让她直面汹涌海怪的觊觎;用四匹旭日神驹犹如暴怒的珀伽索斯般围住布鲁奇翁广场;尤其想到脑海中诞生的札格列欧斯面对泰坦逼近时惊惧的画面,他更是亢奋得浑身战栗。啊!他再度全然沉溺于至美之境!何等决绝地挣脱情欲桎梏!如何"从肉体中剥离出女神的至高神韵"!终于感受到灵魂挣脱束缚的自由!

正当此时他转头望向码头,瞥见远处飘荡着一抹缓步前行的女子黄纱。

过客茱拉

她垂首斜倚香肩,在洒满月光的空寂堤岸徐徐前行。纤柔的影随莲步轻移而摇曳生姿。

德米特里乌斯凝视着她渐行渐近的身影。

透过轻薄布料隐约可见她身体的曲线被斜向褶皱勾勒;一只肘部在紧束的束腰外衣下凸显,另一只裸露的手臂高高提起长裙后摆,以免拖曳在尘土中。

他从她的珠宝认出这是个妓女;为免与她打招呼,他迅速横穿而过。

他本不愿看她。刻意将思绪专注于扎格列欧斯的巨幅草稿。然而双眼却不自觉地转向那过路女子。

这时他发觉她并未停留,毫不在意他的存在,甚至不曾故作望海姿态,不曾掀开面前面纱,不曾佯装沉思模样;仅仅是独自漫步,所求无非晚风清凉、孤寂氛围、放纵心境与静谧中的细微颤动。

德米特里奥斯凝立原地,目光紧锁这身影,陷入某种异样惊诧。

她继续前行如远处游移的淡黄暗影,慵懒步态前跃动着小小黑影。

他听见她每一步落下时,鞋履在尘土小径上发出的细微吱呀。

她一路行至法罗斯岛,登上嶙峋礁岩。

突然之间,德米特里乌斯仿佛早己深爱着这位陌生女子般追了上去,随即又停住脚步,折返回来,浑身颤抖,对自己愤恨不己。他试图离开堤岸,可他向来只凭欲望行事,当需要为保全品性和规整生活而动用意志力时,却发现自己被无力感淹没,双脚如同钉死在地面般难以移动。

既然无法停止想念这女人,他便试图为自己这般强烈的分神找借口。他骗自己是以纯粹审美眼光欣赏她袅娜的身影,暗自认定她正是明日准备起草的《执扇的慈惠女神》理想模特……

骤然间所有思绪乱作一团,关于这个黄衣女子的无数焦灼疑问在他脑海中翻涌。

深更半夜她在岛上做什么?为何这么晚出门?要去见谁?为何不主动搭讪?她分明看见他了—当他横穿堤岸时肯定瞥见了。为何连句问候都没有就继续前行?有传闻说某些女人会趁黎明前的凉爽时分下海沐浴。但法罗斯岛绝非沐浴之地,那儿海水过深。况且哪个女人会戴着满身珠宝只为沐浴?……那么是何人引她远离拉科提斯?或许是幽会?某个贪鲜求变的浪荡子,把浪涛磨光的巨岩当作临时的合欢床?

德梅特里奥斯想要确认这一点。但那位年轻女子已经返回,踏着同样慵懒从容的步子,皎洁的月光洒满她的脸庞,孔雀羽扇轻扫着栏杆上的积尘。

孔雀羽扇、梳子与项链

她有种独特的美。金发如两簇流动的金沙,却过于丰茂地覆在低垂的前额,形成两道暗影涌动的波浪,漫过耳际后在颈后盘绕七匝。鼻梁纤细精巧,鼻翼随着呼吸微微翕动,下方是涂抹胭脂的丰唇,嘴角圆润而充满挑逗。她每一步都让身体的曲线荡出涟漪,无拘无束的双乳随着步伐摇曳生姿,丰腴的腰臀在摆动间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当距离青年仅十步之遥时,她倏然向他投来目光。德梅特里奥斯浑身震颤。那是双摄人心魄的蓝眸,既深邃又灼亮,泛着湿漉漉的水光,慵倦含情似泣似燃,浓密睫羽与低垂眼睑几乎要将它们掩藏。这双眼睛的凝视,如同海妖的歌声般致命。凡被其光芒笼罩者,皆无可抗拒地沦为俘虏。她深谙此道,娴熟运用着眼神的魔力;但对于这个连真挚爱意都无法打动的男人,她更倚重刻意摆出的漠然姿态。

航行过恒河彼岸紫红海域的航海者们讲述,他们曾在水下目睹磁石构成的岩礁。当船舰驶近时,钉铆铁具皆被吸向海底峭壁与之永合。那曾是迅捷的舟楫、安居之所、鲜活生命,如今只剩被狂风撕扯、被浪涛掀散的碎木板堆。德米特里奥斯便如此迷失于那双摄魂媚眼之前,浑身气力尽数溃散。

她垂落眼睑与他擦身而过。

他几乎要焦躁得低吼出声。双拳紧攥:他唯恐无法维持镇定仪态,因他必须与她攀谈。最终仍循例开口搭讪:

向你致意。"他说道。

也向你致意。"过路女子应声。

德米特里奥斯续问:

步履如此从容,欲往何处?

归去。

独行?

独行。

她作势欲继续前行。

德米特里奥斯忽疑自己错判其妓女身份。近来官吏妻眷皆仿效欢场女子装扮敷粉。此女许是位体面贵妇,遂毫无讥讽之意地补全问句:

归汝夫君处?

她反撑双手仰面娇笑。

今夜尚无夫君。

德米特里奥斯咬唇沉吟,近乎羞怯地试探:

莫再寻他。时机已误。四下早无人迹。

谁告诉你我在寻欢?我只是独自散步,什么都不找。

那你从哪儿来?你总不会为自己戴这么多首饰吧,还有这条丝绸面纱……

难道你要我裸体出门,或是像奴隶一样穿着羊毛布?我打扮全凭自己高兴;我喜欢知道自己很美,走路时看着手指就能欣赏每一枚戒指。

你该手执镜子只凝望自己的双眸。这双眼睛并非亚历山大城的产物。从你比我们更柔媚的嗓音听来,你是犹太女子吧。

不,我不是犹太人,我是加利利人。

你叫什么,米利安还是诺埃米?

我的叙利亚本名不会告诉你。那是王室之名不便在此使用。朋友们都叫我克里西斯,你本可这样奉承我的。

他将手搭上她的臂膀。

噢!别,别这样,"她带着戏谑的腔调说,"现在开这种玩笑太迟了。让我快回去。我起床快三个钟头了,累得要命。

她俯身用手托起自己的脚:

瞧见没有,这细皮带勒得多疼?系得太紧了。要是不马上解开,脚上很快就会留下红痕,等会儿被人亲吻时可就好看了!快让我走。唉!真是受罪!早知如此我就不停下了。你看我腰间的黄纱都皱成什么样了。

德米特里奥斯抬手抚过前额,随后用居高临下的口吻低语道:

给我指路。

—我偏不!"克律塞斯一脸错愕地说。"你甚至不问问这是否合我心意。'给我指路!'瞧你这副口气!你把我当成窑子里的娼妓吗?只要三枚铜板就能随便压倒在身下,连对方是谁都懒得抬眼瞧?你可知我是否自由身?清楚我有哪些约会吗?跟踪过我散步的路线吗?数过哪些门扉为我敞开吗?计算过多少男人自以为被克律塞斯垂青吗?'给我指路!'恕难从命。你要么待在这儿,要么滚蛋,但休想踏进我的香闺!

你不知我是谁……

你?得了吧!你是萨伊斯来的德米特里奥斯;为我敬奉的女神塑过像;你是女王的入幕之宾,是这座城的主宰。但对我而言,你不过是个俊美的奴隶—既然你见了我的身子,就得乖乖臣服于我。

她贴近身子,用娇滴滴的嗓音继续道:

「没错,你爱我。哦!别说话—我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你谁也不爱,你只被众人所爱。你是众人痴迷的宠儿,是备受追捧的偶像。你拒绝了曾拒绝过安提奥柯斯的格莉塞拉;那位发誓终身守贞的勒斯博斯女子德莫纳萨,趁你熟睡时爬上你的床榻,若不是你那两个利比亚奴隶将她赤身裸体扔出门外,她怕是要强行占有你。人称‘美人’的卡莉丝提昂,因为绝望于接近你,竟买下你家对面的宅邸,每天清晨都像沐浴中的阿尔忒弥斯般衣不蔽体地立在窗前。你以为我不知这些风流韵事?妓女之间可是无话不谈的。你初到亚历山大那晚就有人向我透露你的底细,自此之后每日都有人在我耳边念叨你的名字。我甚至知晓你早已遗忘的旧事,连你尚未听闻的秘辛也了如指掌。可怜的小菲莉丝前日在你的门楣上吊自尽了,是不是?哼,这都快成风尚了。莉德也效仿菲莉丝走了绝路:我傍晚路过时看见她的尸身已然青紫,可脸颊的泪痕还未干透。你不认得莉德是谁?不过是个十五岁的雏妓,上个月被她母亲卖给一位在亚历山大过夜的萨摩斯船主,那商人本要逆流而上前往底比斯。她常来我这儿讨教,稚嫩得连掷骰子都不懂。我常留她同榻而眠,只因她若找不到嫖客便会流落街头。而这孩子竟痴恋着你!你真该亲眼见她把我压在身下,喘息着呼唤你名字的模样!……她原想给你写情书。明白了吗?我告诉她不必白费心思……」

德米特里奥斯看着她,却什么也没听进去。

“是啊,这些你根本不在乎,对吧?”克律塞斯继续说道。“你又不爱她。你爱的是我。你甚至没听我刚才说的话。我敢肯定你一句也复述不出来。你满脑子只想着我的眼皮长什么样,我的嘴唇有多甜美,我的秀发摸起来有多柔顺。啊!有多少人知道这些!所有,所有想要我的人都在我身上发泄过欲望:男人、青年、老人、小孩、女人、少女。我从未拒绝过任何人,你听见了吗?七年来,德米特里奥斯,我只有三晚是独自入睡。算算这有多少情人?两千五百个,还不止,因为我还没算上白天的。去年,我在两万人面前赤身裸体地跳舞,我知道你不在场。你以为我会躲躲藏藏吗?啊!凭什么要躲!所有女人都见过我沐浴。所有男人都见过我在床上的样子。只有你,你永远也看不到。我拒绝你,我拒绝你!关于我是谁,我的感受,我的美貌,我的爱,你永远,永远什么都不会知道!你是个可恶、自负、残忍、麻木又懦弱的男人!我真不明白,我们当中怎么就没人恨到把你们俩一起干掉,先杀你,再杀你的女王。”

德米特里奥斯平静地抓住她的双臂,一言不发,猛地将她向后扳倒。

她瞬间感到一阵窒息;但突然夹紧膝盖,收紧手肘,向后弓起身子,低声说道:

哈!我才不怕这个,德米特里奥斯!你永远不可能强行占有我,就算我柔弱得像怀春的处女,而你强壮得像阿特拉斯巨人。你不仅想要自己爽,更想要我臣服于快感。你想亲眼看着,看着我的全部,因为你认定我是绝世尤物—而事实的确如此。但这里的月光还不如我十二支蜂蜡烛台明亮,几乎一片漆黑。况且在防波堤上宽衣解带可不是什么体面事。没有女奴伺候,我根本没法重新穿戴整齐。让我起来,你弄疼我的胳膊了。

两人静默片刻,德米特里奥斯再度开口:

该做个了断了,克莉希丝。你心知肚明,我不会用强。但让我跟你走。纵然你高傲如斯,拒绝德米特里奥斯这份殊荣的代价,你可承担不起。

克莉希丝依旧缄默不语。

他放柔声音追问:

你怕什么?

你早已习惯了被人痴恋。可知该如何取悦一个心不在焉的娼妓?

他顿时急躁起来。

我不求你爱我。被痴缠的日子我已厌倦。我只要你沉沦。为此我愿献上世间黄金—整个埃及的财富都任你攫取。

我的发丝间已缀满黄金。荣华富贵早已令我生厌。我只要三样东西。你可愿给?

德米特里奥斯预感她将提出刁难之事,焦灼地凝视着她。她却忽而莞尔,拖着慵懒的语调说道:

「我想要一面银镜,好让我能在眼中凝视自己的双眼。」

—你会有的。还想要什么?快说。

—我想要一把雕花象牙梳,就像阳光下撒入水中的渔网那样,深深插进我的发丝。

—还有呢?

—你会给我这把梳子吗?

—当然。继续说。

—我想要一条珍珠项链,当我为你跳我家乡的新婚舞蹈时,让珍珠在我的胸脯上流淌。」

他挑起眉毛:

「就这些?

—你会给我这条项链吗?

—随你挑喜欢的。」

她嗓音变得极尽柔媚:「随我挑?啊!这正是我想问的。你会让我自己选礼物吗?

—当然。

—你发誓?

—我发誓。

—用什么誓约?

—你来定。

—用你雕刻的阿芙洛狄忒起誓。

—我以阿芙洛狄忒之名起誓。但何必如此谨慎?

—是这样…我刚才不安心…现在踏实了。」

她抬起头:

「我选好礼物了。」

德米特里奥斯又不安起来,问道:

「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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