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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尽头是相思,第4小节

小说: 2025-11-08 20:57 5hhhhh 6420 ℃

一个疯狂、病态的念头突然产生。他想惩罚这具身体,想让它痛苦,想提醒它谁才是主人。他的手,颤抖着,向下移动,滑过平坦的小腹,伸向那最私密、最明确地标志着性别差异的地方。他想用粗暴的侵犯来重申自己的本我。

但他那已不再属于他的修长手指,却太过柔软。它们所触及之处,毫无抵抗,反而湿润、温热、充满邀请。当手指无意中划过那颗因情欲而肿胀的小小珍珠时,整个身体猛然一颤。一股强烈的快感如闪电般从脊椎直冲头顶。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作呕,所有的反抗都消散了,只剩下一种纯粹、原始、无法否认的感觉。

快感。

这具身体正在教他一种新的语言,一种他那男性灵魂从未接触过的肉欲语言。他喘着粗气,无法抑制的呻吟声在仙界宁静的夜晚回荡。他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那只手自行移动、探索、挑逗,带来一波又一波越来越高、越来越猛烈的快感。

牛郎的灵魂正在被淹没。他感觉自己被侵犯、被玷污,但同时,他内心最深处、最本能的部分,却在投降。变化的痛苦与快感的甜蜜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折磨他灵魂的毒药。他看到了织女,他深爱的妻子的形象,但那形象又与镜中自己的身影重叠。我正在对妻子的身体做什么?或者这已经是我的身体了?我是谁?

在最后的瞬间,当整个身体在极乐的巅峰中抽搐时,一声变了调的尖叫响起。“织……女……!”

那是他妻子的名字。还是他自己现在的名字?他已不知道。

他瘫倒在池边,身体柔软、赤裸,颤抖着。泪水滂沱。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因痛苦、因羞辱而哭泣,还是因一场奇异的释放。那一夜,牛郎的一部分死去了。而织女的一部分,本能的、肉欲的一部分,在他自己的作呕与快感中诞生了。

关于放牛、茅屋、老牛的记忆……开始褪色,如同一个遥远、模糊的梦。织云的工作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他不再想自己是“为救织女而工作的牛郎”。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念头渐渐形成。织云是我的本分,是积累功德、期望有朝一日能与爱人重逢的唯一途径。

偶尔,当他无意中看向花园里平静的湖面时,依旧会看到一张美丽却忧伤的女性面孔。起初,他会惊慌地转过身去。他厌恶那个形象,不是因为它不美,而是因为它是一个谎言,一个残忍的冒名顶替,那个人是他的妻子。但渐渐地,在仙骨与王母禁制的双重作用下,记忆与现实的界限开始模糊。惊慌渐渐被一种奇特的疲惫所取代。他已无力反抗。有时,他会自问,是否痛苦真的改变了自己,一个失去挚爱的灵魂,难道不就该是这副戴孝的模样吗?渐渐地,他接受了。他开始认为,那就是自己。失去爱人的痛苦,让他变成了这样。

最初的抗拒,已转为被动的接受。

一个午后,六公主,织女最亲密的姐姐,再也无法忍受,前来探望。她看到“七妹”正坐在织机旁,背影孤独,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

“七妹,”六公主轻声呼唤。

牛郎回过头。一抹悲伤、勉强的笑容浮现在他唇边。“六姐。”他的声音已完全变得优雅、自然。

六公主看着她的“妹妹”,心中不禁怜惜。她看到“七妹”消瘦了许多,气质也变了,不再有从前活泼顽皮的样子,而是变得沉默、忧郁。“你还在伤心吗?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你也该……想开一点。”

“我没事。”牛郎回答,声音柔和而疏远。“我只想专心织云,为他多积些功德,希望他能早日超脱。”

六公主叹了口气。“你的这份真情,整个天界都为之动容。但你也要保重身体。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一位仙娥端来莲花茶。牛郎不再像从前那样勉强地点头。他转过身,对仙娥微微一笑,那笑容虽然悲伤,却透着端庄与高贵。

“有劳了。”

那声音,那举止,已完全自然。他再也不觉得被称作“公主”刺耳。那已成为他的一部分。

牛郎,那个放牛郎,正在慢慢死去。而织女,一个新的织女,正从痛苦中缓缓诞生。

一年,如同一场漫长的梦。

在冰冷的栖星宫里,坐在织机旁的人,如今已是一位织云的大师。她织出的每一片云霞都是一件杰作,色彩变幻,美不胜收,却又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一种令人看了也为之动容的伤感。织梭声不再单调,而像一个在无望中等待的灵魂的叹息。

转变已然完成。

牛郎如今已不复存在,哪怕只是在潜意识里。活在这具身体里的,正是七公主织女。一个完全接受了自己悲剧命运的织女。

她的举止、神态、撩起额前散发的动作、看到丝线缠绕时轻轻蹙眉的样子,无不透着一位正在为亡夫守孝的公主的端庄、德行与忧郁。“她”已完全化身为王母所编排的戏剧中的角色。

“她”的心理也已完全被颠倒。如今,在“她”的脑海里,故事已变成。

我是织女,天庭的七公主。我曾爱过一个名叫牛郎的凡人。因为我们的爱情违背了天意,导致他魂飞魄散。这是我的错。如今,我必须日夜织云以积功德,期望有朝一日能见到他的残影,期望他能早日超脱。

王母的谎言已成为“她”心中唯一的真实。牛郎失去妻子的痛苦,经过一年的折磨与转变,已化为新的织女失去丈夫的痛苦。一个悲剧,叠加在另一个悲剧之上。

今天,正是牛郎的头七。

但这台完美的悲剧机器,偶尔也会发出“嘎吱”的声响。一个乡下放牛郎的灵魂,并非那么容易被抹去,尽管它被囚禁在一个陌生的身体和一个虚假的记忆里。它依旧存在,蜷缩在意识最深、最黑暗的角落里,等待着。而它在梦中,在那些充满肉欲的混乱梦境中,苏醒了。

夜。栖星宫沉浸在天界永恒的寂静中。“织女”没有睡。或者说,这具仙人之躯无需像凡人那样多的睡眠,但它体内的灵魂却已精疲力竭。她趴在织机旁,刚刚织好的一片片白云如雪白的毯子般柔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然后,梦来了。

不是关于已故丈夫的模糊幻影。而是泥土的味道。雨后湿润泥土的味道,自己劳作一天后身上咸咸的汗味,小厨房里稻草燃烧的烟味,还有池边荷花的清香。他在这里,不是一个忧伤的仙女,而是牛郎,那个放牛郎。他正坐在老牛,那头熟悉的牛的背上,吹着朴素的竹笛。他能感觉到自己结实的肌肉正在绷紧,能感觉到自己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正握着笛子。这才是他。这才是现实。

然后他听到了如泉水般清脆的笑声。一位仙女从荷花池中走出,顽皮而充满活力。她一点也不忧伤。她对着他笑,叫他“傻瓜”。他的心在胸膛里狂跳。他想跑过去抱住她,但身体却突然变得沉重。他低下头。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正在变化。它变得白皙、纤长。他强健的胸膛塌陷下去,然后又鼓起两团柔软、陌生的肉块。他惊恐地尖叫,但这尖叫声却清脆悦耳,如同钟鸣。

梦境变成了噩梦。他发现自己正通过织女的眼睛看着自己。她走近,眼中闪烁着笑意,伸手触摸他的脸。但当她如玉般的手指触碰时,感觉却从两边同时传来。他既是感受到那冰凉触碰的牛郎,又是感受到那粗糙黝黑皮肤的织女。两个现实,在一个混乱的梦中并存。

然后她吻他。一个甜蜜而湿润的吻。牛郎的灵魂感觉自己的心因幸福而快要炸裂,但同时,他又感觉到自己柔软的嘴唇正张开回应,自己的舌头正羞涩地缠绕着他的舌头。他正在吻自己。极度的作呕与极度的快感交织在一起,撕裂了他的心智。他看到自己倒在草地上,看到自己强壮的身体正压在上面,那双熟悉的、布满老茧的手正解开她的衣裳。他想反抗,但这具身体却在期待中呻吟。他感受到了那熟悉的、强有力的侵入,却是从一个完全相反的角度。甜蜜的痛苦,被填满的感觉,快感如潮水般涌来……

织女猛然惊醒,喘着粗气。冷汗浸湿了她光洁的额头。她把手放在胸口,心脏狂跳。但当她纤长的手指触碰到胸膛,触碰到那熟悉的、女性乳房的柔软时,一股作呕与迷茫感又从潜意识里升起。梦中极乐的余韵依旧在身体最深处灼热地回响。

这不是我。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划过,随即又被王母的禁制扑灭。一阵刺骨的头痛袭来,让她不得不咬紧嘴唇,以免叫出声。疼痛过后,留下的只有空虚与疲惫。虚假的记忆又涌了回来,填补了空白。我是织女。我正因失去牛郎而悲伤。刚才的梦……只是因为我太想他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但不安依旧存在,如同一股冰冷的暗流。她站起来,走到花园的湖边。在天界银色的月光下,湖水平静如一面完美的镜子。

她看到了一个绝美的容颜。如墨般的长发,如雪般的肌肤,如朱砂般的嘴唇。一种脱俗的美,但眼中却带着永恒的悲伤。那是织女。天庭所有的仙人都如此认为。

但牛郎,那个被囚禁的灵魂,却看到了一个怪物。一个冒名顶替者,正穿着他妻子的皮,占据着他自己的身体。他抬起手,镜中的影像也抬起手。但那不是他的手。它太柔软,太孱弱。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肌肤光滑无瑕,没有劳作留下的小伤疤,也没有那熟悉的、稀疏的胡茬。

一个病态的冲动突然产生。他脱去身上白色的外衣,在月光下露出如玉般的身体。这具身体如此完美。纤细的肩膀,如蜂般的腰肢,修长的大腿。以及那对饱满挺拔的乳房。

牛郎的灵魂在无声地咆哮。还给我!还我身体!

但这具身体却有它自己的反应。织女的仙骨,经过一年的融合,已然唤醒了它的本能。天界微凉的夜风轻抚着赤裸的肌肤,让那两座山峰顶端的蓓蕾微微收缩。一股麻痹的电流沿着脊椎窜过。

牛郎,在惊慌与作呕中,用“她”的手触碰自己的胸膛。他想捏碎它,想摧毁这个令他作呕的女性象征。但他自己的手指却太过柔软,而这肌肤又太过敏感。他的触碰,本出自憎恨,却无意中成了一次抚摸。

身体回应了。一声轻微的呻吟从喉间逸出。一种陌生、既甜蜜又可怕的快感,从手指触碰之处传来。那既是他的,又不是他的。牛郎的灵魂感到极致的羞辱,仿佛自己正被侵犯,但这具身体却在享受。

那份矛盾几乎要撕裂他的心智。他从湖边退开,匆忙穿上衣裳,跑回织机旁。只有这机械、重复的织云工作,才能暂时压下那混乱的思绪和罪恶的感觉。

他又坐下来织布。但这一次,有些不同。当他的手指滑过轻薄的天丝时,另一段记忆浮现出来。不是关于织云的记忆,而是关于缝补一件粗布衣,关于织女那笨拙的手指被针扎到的记忆。她哭了,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觉得自己太没用。而牛郎握住她的手,笨拙地将她被扎破的手指放进自己嘴里,轻轻地吸吮。那憨厚而真诚的举动,曾让她的心狂跳。

那段记忆太真实,太鲜活了。“天庭的织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低头看着自己白玉般的手。上面没有针孔。但为什么那份刺痛与甜蜜的感觉如此清晰?

一位贴身的仙娥轻手轻脚地走来,奉上一杯热茶。

“公主,夜露寒重,您该进去休息了。”

织女回过身,一丝悲伤的笑容掠过。“我不冷。我只是在想,不知他在下面,是否感到寒冷。”

她柔和中带着悲伤的声音,让那仙娥也不禁动容。

“公主情深义重,公子在九泉之下定能感受到。您还请保重身体,别让娘娘担心。”

“我知道了。”织女答道。“你退下吧。”

当只剩下她一人时,她对着水中的倒影轻声低语。

“牛郎……你可知道,这一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我会继续织云,直到我们重逢的那一天。你一定要等我。”

那誓言在寂静中回荡,融入飒飒的风声。一个被盗窃的灵魂,对一个被扭曲的记忆许下的誓言。悲剧的循环,已然完美地闭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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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牛郎在天界华丽的牢笼中渐渐迷失自我时,真正的织女,她那被折磨的灵魂,却正在凡尘地狱中缓缓地找回自己。

织女苏醒时的第一个感觉,不是疼痛。

而是气味。

一股腐烂尸体浓烈的恶臭,混杂着泥潭的腥味,直冲她的鼻腔。那气味恶心得让她的灵魂为之抽搐。

她努力睁开眼睛。傍晚昏暗的光线透过光秃秃的树枝,照亮了一幅地狱般的景象。她正躺在一片荒芜的坟场中央,四周是歪斜的墓碑,森森的白骨和正在腐烂的动物尸体。

她想站起来,想逃离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但她的双腿却不听使唤。它们奇异地蜷缩着。她低下头,在一滩浑浊的雨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只丑陋的乌鸦,浑身沾满了泥土和干涸的血迹,一边翅膀折断,露出森森白骨。

不……

不可能!

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想尖叫,想喊出自己的名字,“我……我是织女!”但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的,只有“呱……呱……”的叫声,绝望、沙哑而又难以听清。

极度的惊恐、愤怒与痛苦同时袭来,如同一场海啸淹没了她的意识。她母亲的诅咒,一字一句,残忍而清晰地在她耳边回响。

“从今以后,你就是不祥之兆!……你的食物是腐烂的尸体,你的居所是肮脏的坟场!……好好享受吧!”

巨大的痛苦化为愤怒。愤怒化为抗拒。她不接受这个命运。她宁愿死,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以这副丑陋的形态存在。

死,以求解脱!

抱着这个念头,她用尽残存的力气,用那只完好的翅膀和蜷缩的双腿,一头撞向附近一块古老的石碑。

一阵撕裂头骨的剧痛袭来。

然后,黑暗笼罩了一切。

死亡本应是一种解脱,是所有痛苦的终结。

但对此刻的织女而言,那只是另一座监狱的开始。

黑暗笼罩一秒后,她又醒了过来。

依旧是那撕裂头骨的剧痛,一个灵魂被强行塞入一个不相容肉体的痛苦。但景象变了。她不再在坟场。她在一具不同的乌鸦尸体里,在一棵离那里数里远的古树下,身体尚有余温,或许是刚刚老死。

她又试了一次。

她看到远处一片森林正在燃烧,黑烟滚滚。她毫不犹豫,用这具新的身体,蹒跚地飞向那里。她径直冲入火海。

火焰烧焦了她的皮肉,烧光了她的羽毛。极致的痛苦,灵魂被炙烤的感觉,比被抽离仙骨还要痛苦千万倍。她感觉死亡正在临近,一种彻底的毁灭。

然后……她又醒了。

这一次,她在另一具乌鸦的尸体里,正被一条冰冷的河流呛得窒息,泥水灌入她的肺部、喉咙,一种令人绝望的窒息感。

在无数次自杀失败后,一个比王母的诅咒更可怕、更残忍的真相,展现在织女面前。

她意识到,自己死不了。

天道,以其无情的法则,已将她的灵魂锁在了乌鸦的命运里。王母的诅咒只是一个借口。她废除仙骨的行为,让织女成了系统中的一个“错误”,而天道“修复”它的方式,便是将她的灵魂囚禁在一个最卑微的形态里,让她永远无法再引起任何骚动。每一次肉体的死亡,都只是灵魂从这座监狱转移到另一座监狱。

这才是最残忍的折磨。一座永恒的、没有出口的监狱。

在无数次自杀失败后,织女心中那极致的绝望凝结起来,化为一种钢铁般的意志,一种疯狂到可怕的执念。

她死不了。那么她就必须活下去。

活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找到牛郎。对爱人安危的担忧,已胜过她所承受的痛苦与厌恶。她害怕母亲在盲目的愤怒中,也已加害于他。

“牛郎,你在哪里?你还活着吗?”

无声的、悲哀的呼唤在她脑海中不停地回响。

“如果你已经死了,我也要找到你的坟墓。如果你还活着,我就要找到你,告诉你,别为我担心,别自责。”

带着这个念头,这个唯一支撑她在凡尘地狱中存活下去的念头,那只丑陋的乌 raven 开始了它无尽的旅程。

她学着用一只完好的翅膀飞翔,笨拙而艰难。她飞过广袤的田野,那里的农夫见了她便大声驱赶。她飞过繁华的城镇,那里的孩童见了她便扔石头、嘲笑。她飞过阴森的古老森林,那里的其他野兽都用鄙夷的眼光看她。

为了生存,她必须吃东西。她曾努力绝食至死,但天道不允许。饥饿的剧痛,这具身体求生的本能,强过了她的意志。第一次从一只老鼠的尸体上撕下一块腐肉时,一位公主高贵的灵魂感到了极致的羞辱。但渐渐地,她也习惯了。她学会了与其他乌鸦争抢食物,学会了躲避天敌,学会了在这个残忍的凡尘世界里生存下去。

她那“呱……呱……”的叫声,在每一段旅途中不停地响起,悲哀、凄凉。那不再是最初绝望的哭喊,而变成了一个问题,一个执着的呼唤。

没有人知道,那并非乌鸦的叫声。

那是一个高贵的灵魂,抛弃了所有骄傲,正在用一种世间无人能懂的语言,不停地呼唤着她丈夫的名字。她的旅程,是一曲关于爱与坚韧的无声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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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剧发生一年后,在威严的灵霄宝殿上,仙云缭绕,仙乐悠扬,王母娘娘召集众仙。

她出现在凤座上,身着华丽的锦袍,头戴九尾凤冠,容颜绝美,却又带着一丝悲伤与憔悴,那是一位刚刚经历丧女之痛的母亲应有的神情。那神情既令人同情,又无损她帝后的威严。

当众仙齐聚,仙乐停止。王母轻轻抬手,在眼角轻拭,仿佛在拭去一滴即将滑落的泪珠。她开口,原本清脆威严的声音此刻因“悲伤”而略带沙哑,回荡在整个大殿。

“诸位仙家,”她开始说道,“今日,本宫召集各位,是有一件令人痛心的事要宣布。想必各位已知晓本宫爱女,七公主之事。”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下垂,一个环视却又充满深沉悲伤的眼神。众仙沉默,屏息聆听。一年前七公主的事是天庭的一大丑闻,但被王母处理得极为低调,至今仍有许多流言。

王母继续说道,声音更添悲戚。“本宫爱女,因年轻无知,为爱一个凡人而违背天意,酿成大祸。那凡人,因无法承受仙气而魂飞魄散,实属可怜。”

她轻轻摇头,仿佛不忍再说下去。“而本宫爱女,醒悟之后,悲痛欲绝,追悔莫及。她已自愿留在栖星宫,不见任何人,日夜织造五彩云霞以积功德,希望能弥补过错,并……为她心爱之人的灵魂祈求超脱。”

她的话,半真半假,已将一桩惊天大罪变成了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与凡人私通,逆天改命”之罪,已被说成“年轻无知”、“盲目的爱”。被囚禁在栖星宫的行为,被描绘成“自愿赎罪”。

座下众仙开始窃窃私语。起初是对七公主的隐隐指责,但在王母完美的演讲后,那些指责渐渐变成了同情,甚至敬佩。

“唉,七公主真是痴情。”

“是啊,行为虽然有些鲁莽,但这份真情实在可贵。”

“王母娘娘也真是仁慈,只是如此轻罚。”

大众的同情渐渐取代了审判。王母看着众仙的反应,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但表面上依旧保持着悲伤的神情。这出戏已圆满成功。掩盖真相、建立新神话的第一步,已经完成。

见众仙的舆论已完全从指责转向同情,王母知道时机已然成熟。她打出了决定性的一击,既能展现自己的“仁慈”,又能为寻找真女儿的计划打下坚实的基础。

她轻轻咳了一声,再次吸引了整个大殿的注意。她脸上悲伤的神情似乎已被一种感动与决断所取代。

“她的诚心,”她说道,语气变得更加有力,“感动了本宫。看着她日夜折磨自己,本宫身为母亲,怎能不心痛?”

她站起身,走下凤座,一个表示即将到来的决定之严肃与重要的动作。“本宫决定,要给她一个恩典,给她的这份真情一个机会。”

所有仙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她的宣判。

“从今以后,”王母宣布,声音回荡在灵霄宝殿,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每年的七月七日,本宫命令三界所有乌鸦,无论仙鸦凡鸦,都必须飞上天庭,用它们的身体,在银河上搭起一座桥梁。”

这番宣告让众仙大为震惊,议论纷纷。乌鸦是不祥之物,备受厌弃,怎会被赋予如此重任?

王母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她继续说道,声音带着几分神秘。

“然后,本宫会用自己的仙力,从织女的爱与思念中,凝聚出那凡人的一丝残影。让他们,在那座鹊桥上,有一个短暂的相会。”

她说这些话时,带着仁慈与博爱,仿佛在施予一项伟大的恩惠。

但她的心中,却是冰冷到残忍的算计。

把所有的乌鸦都聚集起来。我女儿的元神,一定在其中一只里面。她心想,精心描绘的指甲轻轻掐入掌心。当它靠近那具身体里属于它自己的仙骨时,我一定能感觉到。无论天道如何掩盖,母子连心与本源仙骨的感应,是无法被切断的!

女儿,等着我。我会找到你!

这出戏的结果,甚至超出了王母的预期。整个天庭都在歌颂她无边的仁慈,并为“织女”忠贞的爱情而深深感动。一个美丽、悲伤的神话,从真实的碎片中被建立起来,掩盖了一个惊天的阴谋和无人知晓的痛苦。

鹊桥,爱情的象征,即将由成千上万生灵的牺牲和一个罪孽深重母亲的绝望所构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又一年,在栖星宫的寂静中流逝。

牛郎,或者说,织女,终于从织机旁站了起来。今天,她不织了。

她穿着一身如初雪般洁白的衣裳,乌黑的长发被典雅地盘起,只插着一支简单的玉簪,没有任何多余的饰品。她站在窗边,望着遥远的银河,那片闪亮却又无比冰冷的地方。她美丽的、忧郁的眼中,充满了积压了一整年的、焦灼的期盼。她的神态、气质,已再无半分从前那个放牛郎的痕迹,而是一个为情所困、忧伤公主的完美化身。

一位贴身的仙娥轻盈地走进来,奉上一杯热腾腾的莲花茶。

“公主,您已站了一上午了。天上的露水寒冷。请用些茶暖暖身子吧。”

织女回过身,一丝悲伤的笑容掠过她苍白的唇边。“我不冷。我只希望时间能过得再快一些。”她的声音柔美如柳絮,却又蕴含着深入骨髓的痛苦,让听者也不禁动容。

在她的脑海里,记忆已完全被替换。

一年了。牛郎,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今天我们就能见面了,哪怕只是片刻。我织了很多很多五彩的云霞,只希望这份功德能助你早日超脱,与我重逢。

她的痛苦是真实的,她的爱也是真实的,但它们却建立在一个完全错误的根基之上。一个从另一段真实的灰烬中建立起来的真实。

与此同时,下界,在一片阴森的密林里,一只乌鸦疲惫地停在一根枯枝上。一年来在无望中的寻找已让她精疲力竭。她的羽毛稀疏、凌乱,眼中已不再有仙女的灵气,只剩下一个迷失灵魂的执着与疲惫。

突然,她感觉到一股可怕的、无形的吸力将她猛地拉向空中。那不是邀请,而是一种残暴、无法抗拒的强迫。她惊慌、挣扎,试图用爪子抓住树枝,但无济于事。她的身体被举起,向一个未知的方向飞去。

她惊恐地向下看去,发现不只是她自己。成千上万,来自各地的乌鸦——从坟场,从城镇,从森林——都像她一样被拉上天空。它们都在凄惨地尖叫,惊慌失措。它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在一起,形成一条巨大的黑色带子,一团由死亡组成的、活生生的云,正飞向天界。

这是怎么回事?天界在做什么?

在一座俯瞰银河的高台上,王母威严地站着,身旁是玉皇大帝和众位上仙。她看着那座正由乌鸦在天空中逐渐形成的桥,心如刀割。

她将自己的神识扩展到极限,努力探查着每一只,每一只乌鸦。数百万只……她的精神力如同一张巨大的网,扫过那片黑色的乌鸦之海。

我的女儿,你在它们中间吗?你听到母后的呼唤了吗?

但回应她的,只有沉默,只有无数普通乌鸦灵魂惊恐的尖叫。天道的诅咒已将织女的灵魂隐藏得太深,把它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乌鸦之魂,没有一丝仙人的气息。

她的计划,从第一步起,就失败了。她无法认出自己的女儿。

绝望涌上心头,但她依旧必须保持着镇定的表情,继续演着由自己编排的戏剧。她转向正在等待命令的仙女们。

“开始吧。”

仙女们领命,取出一个玉瓶,里面装着王母一年前从牛郎茅屋里收集的一缕纯净的凡尘之气。她们开始念咒,以那缕气息为引,凝聚出牛郎的幻影。那幻影模糊不清,看不清面容,只有一个男子的身形,静静地站在桥的另一端。一个无魂的影子,被创造出来,以完善这出悲伤的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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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只小小的乌鸦。

数百万生灵的血肉、羽毛被紧紧挤压在一起,形成一座漆黑、颤抖的桥,横跨在冰冷的银河之上。那不是一座建筑,而是一座由恐惧与痛苦织就的活生生的监狱。

她被挤在桥的中央,几乎就在正中心。成千上万其他乌鸦的重量压在她身上,一种物质与精神的双重重压。她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要断裂,周围乌鸦痛苦的呻吟与自己惊恐的尖叫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痛苦的合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恐惧气味,泥土的气味,以及被同类爪子抓破皮肤后散发出的血腥味。

她已不再反抗。一年的自杀尝试已教会她反抗是徒劳的。最初的愤怒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疲惫和唯一的渴望。她只想看到他。

在极致的绝望与肉体的痛苦中,她抬起那双已失去灵气的眼睛。然后,她呆住了。

从河的对岸,一个洁白、清雅的身影正缓缓走来。乌黑的长发被典雅地盘起。那优美的身姿,轻盈的步态,如履云端。

那……那是我!

是我的身体!

一种极度的迷茫涌上她的灵魂。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在那里?为什么它在动,还有生命?她的心,那颗小小的乌鸦之心,在胸膛里疯狂地跳动。关于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关于自己无魂的身体被天雷击为灰烬的记忆浮现出来。不可能……那具身体已经被毁灭了啊?

但接着她看到,那个织女正望着桥的另一端,那个牛郎的模糊幻影所在之处。那具身体的眼睛……她自己的眼睛……正噙满泪水。一种真实的悲伤,一种焦灼的期盼,在那双眼中清晰可见。她不明白。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的灵魂在一个充满荒谬与痛苦的迷宫中迷失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对于那个痴情的织女。

她一步一步,颤抖地走在那座活生生的桥上。每一步下,乌鸦们的背脊都在呻吟,它们悲哀的叫声如同这场相会的悲伤背景音乐。她为它们感到怜悯,但对爱人燃烧的思念已压倒了一切。

她看着前方牛郎模糊的身影。一年了。如隔三秋的一年。在栖星宫度过的每一天,都是她沉浸在思念与悔恨中的一天。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无法抑制。滚烫的泪珠滑过她白皙的脸颊,滴落在乌鸦们参差不齐的羽毛上,灼热如火。她的心如被撕裂般疼痛。关于那间茅屋里短暂幸福的日子的记忆,关于他憨厚的笑容,关于他臂弯的温暖……一切都清晰地浮现。

“牛郎……”她低语,那属于织女的清脆声音此刻已哽咽、破碎。“是我……你在那里冷吗?你孤独吗?我想你……我好想你……”

那充满悲伤、字字真切的声音,任谁听了都会为之动容。她不知道,她所呼唤的灵魂,并非一个虚无的幻影,而是正在她脚下痛苦地挣扎。她只知道,她正走向她生命中的挚爱,那个为她而魂飞魄散的丈夫。每一步都是一次折磨,却也是离那唯一慰藉更近的一步。

高台上,戏剧正完美地上演。

众仙们用衣袖拭去泪水,低声感叹。

“七公主的爱情真是感天动地。”

“是啊,虽然一年未见,情感却丝毫未减。看公主那痛苦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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