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那张不算太大的餐桌被挤得满满当当。

丰盛的菜肴摆了一桌，正中间是杨玉兰精心炖煮了许久的汤，香气四溢，却丝毫驱散不了餐桌旁某两个人身边的低气压。

夏生和杨妙音并排坐着，脊背挺得笔直，像是课堂上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的小学生。

全桌人的目光大多聚焦在他们身上，这种被审视的感觉让两个社恐的人如坐针毡。

夏生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预演敬酒环节，以及各种要说的敬语。

光是想想，脚趾就已经在鞋子里不安地蜷缩起来，在瓷砖地上规划起三室一厅。

“哎呀~”

杨玉兰热情地给夏生夹了一筷子菜，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咱家妙妙啊，虽然看上去是有点不靠谱，整天就知道抱着个手机电脑，但是呢，平常在家可是又勤快又老实！这就叫家庭型女人呢~所以呢，小夏你嫁到咱家来，肯定是不吃亏的！”

“哈哈，是，是……妙妙这点倒是确实。”

夏生这话倒不算完全说谎。

杨妙音勤快这点，在他那儿是得到验证的，自从同居之后家务基本被她包圆了。

至于老实……

夏生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杨妙音前不久惹出的那些麻烦，她写的那些下流到让他这个资深宅男都配面红耳赤的音声剧本，以及自己时不时消失不见的内裤。

夏生决定不再深究这个词在杨玉兰口中的定义。

毕竟自己跟妙妙表白的原因就是因为想要和她在一起。

但是确定关系第一天就直接订婚还是未免快了些……

“呵呵~没错没错，以后在家里的家务全都交给妙妙吧，这孩子，嘛……皮实这一点是真的。”

说完，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夏生。

仪表堂堂，年轻多金，主动倒贴，孤家寡人不用担心娘家刁难，甚至没有什么放荡的过去与私生活。

又看了看一旁低着头鸦雀无声的杨妙音。

该说不说……

这二人的条件相差得实在是……

默默咽了口唾液。

杨玉兰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盘旋心头已久的疑惑。

“说起来嘛，小夏，阿姨是真好奇，你到底是看上咱家妙妙哪一点了？”

这话问得直接，连旁边默默吃饭的杨嘉都忍不住抬眼看了自己姐姐一下。

杨秋更是竖起了耳朵，连一直安静吃饭的杨采薇也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夏生。

压力瞬间给到了夏生这边。

他感觉脸颊有些发烫，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努力组织着语言。

“哈哈，那个，阿……额，妈……妙妙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我两，主要还是……性格比较投缘……”

夏生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这个理由。

毕竟也不能直说自己看上杨妙音，除了她身材好，长得可爱外。

最大的关键点就是性格比较龟……

“对，对对对！这可是大好事~性格投缘对于婚姻来说可是个大大的加分项！不投缘的婚姻可不能长久呢~”

杨玉兰仿佛听到了什么至理名言，连连附和，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事实上，此刻就算夏生回答是因为他和杨妙音都是碳基生物所以在一起了。

杨玉兰也绝对会把这个当做婚姻幸福的关键要素。

“妈。”

一旁埋头干饭的杨秋突然抬起头，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你不是没结过婚么？咋知道婚姻怎么长久……”

话音未落，杨玉兰面不改色，放在桌下的手已经精准地找到了杨秋的大腿，用力一拧。

“噫……！？”

杨秋疼得一个激灵，立刻低下头，不敢再言语，只能用哀怨的眼神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哈哈……是，是啊。”

夏生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尴尬地应和着。

同时悄悄用胳膊碰了碰身旁的杨妙音，投去求助的眼神。

“唔……”

然而，杨妙音的反应却让他有些诧异。

只见她正呆呆地看着饭碗里的米粒，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眼神飘忽，显然神游天外，根本没接收到他的求救信号。

夏生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中午她和她母亲单独待了一会儿之后，回来就一直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问她也只是支支吾吾，脸红得更厉害。

“呵呵，妙妙啊。”

坐在对面的杨嘉看出夏生的窘迫，笑着将话题引向杨妙音。

“别光顾着自己发呆，跟大家说说，你和小夏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呗？”

“哎？啊……”

杨妙音像是被惊醒一般，猛地抬起头，眼神还有些迷茫，下意识地回答。

“网……网上打游戏认识的啊，夏生……额，他青水玩得可好了，当时在竞技场我一眼就看中他了，后来又SOLO了几把，然后就慢慢认识了，大概，就是这样吧……”

虽然事先没有串过口供，但在这个问题上，两人的答案倒是出奇一致。

毕竟就当家里蹲打游戏这点来看，二人都是权威。

“……打游戏认识的？”

杨玉兰闻言，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她转向夏生，脸上换上了一种长辈特有的语重心长表情。

“唉，小夏啊，我这些话说了你可能不爱听，但是男孩子家的，真不能那么随随便便就被人给约出去了，现在外面多危险啊，网上那些人，没几个靠谱的！这要是见面出个三长两短可怎么是好？还好咱家妙妙是个良善姑娘，这要是换做别人……”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哈哈，算了算了，姐。”

杨嘉再次出来打圆场，笑着给杨玉兰夹了块肉。

“现在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交友方式啦，他们觉得合适就好，咱们就别操那么多心啦。”

“是，是啊，阿姨……”

夏生连忙接过话头，试图打消未来岳母的忧虑。

“其实我平常还是宅在家里比较多，不太出门的，第一次线下见面，遇见的就是妙妙，我觉得……挺幸运的。”

他说着，在桌底下悄悄伸出手，轻轻握了握杨妙音放在腿上的手，寻求认同般低声询问。

“对吧？”

“唔……！”

手掌突然被触碰，杨妙音的身体陡然一颤，像是过电一般。

她飞快地瞥了夏生一眼，脸颊瞬间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随即又猛地低下头，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应答。

“嗯……嗯。”

声音含糊，几乎听不清。

“妙妙……？”

夏生的眉头微微蹙起。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妙妙平时虽然在自己面前也会害羞，但至少也是能互开黄色玩笑的程度啊……

前几天她还在掏耳时，躺自己大腿上不老实地扭来扭去呢。

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稍微碰一下就要烧起来似的。

在家里，面对熟悉的家人，为什么她反而比在外面更加拘谨和……

敏感？

“唔……”

就在他暗自疑惑时，早早吃完饭就溜到阳台的杨涵偷偷回到了客厅。

少女站在餐厅入口，不着痕迹地对着餐桌主位的杨玉兰使了个眼色，轻轻点了点头。

杨玉兰接收到信号，心中一定。

脸上重新堆起笑容，不经意似的担忧开口。

“哎呀，说起来，看这天色，阴沉沉的，怕不是要下雨啊。”

她的话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几道目光下意识地望向窗外。

天空不知何时已彻底暗沉下来，乌云低压，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闷。

“小夏啊。”

杨玉兰转向夏生，语气充满了关切。

“你晚上回去……地方远不远啊？一个人回去安全吗？要不……”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观察着夏生的反应。

夏生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了岳母的意图，连忙摆手。

第一天就留宿未免进度太快了些，夏生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不客气的那种男人。

再说，在这睡沙发肯定没有回家睡大床舒服啊……

“不远不远的，我打个车很快就能到，很方便的，就不打扰……”

“哗啦——！！”

他话音未落，窗外骤然响起一片密集的雨点敲击声。

几乎是顷刻之间，雨声就连成了一片，哗哗作响，势头极猛，显然是一场不小的夜雨。

“哎！你看你看！这雨说下就下，还这么大！”

杨玉兰一拍手，语气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庆幸。

“这下可怎么好？这么大的雨，打车也不方便，路上多危险啊！小夏，听阿姨的，今晚就别走了，就在家里将就一晚！反正妙妙房间是双人床，够睡的！”

“不麻烦不麻烦！”

杨玉兰摆了摆手，态度很是坚决。

“这有什么麻烦的？都是一家人了！秋秋，涵涵，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姐夫，雨好大啊，还是留下吧！人家还想和姐夫多聊聊天，多打打游戏呢，又没什么别的事~”

“对呀对呀，外面打雷好可怕的！我要姐夫抱着睡才能……噫！？”

杨秋话未说完，便再度发出一声痛呼。

她幽怨地看了眼刚收回手母亲，随后委屈巴巴低下头。

“啊……这个。”

夏生嘴角抽了抽，从这两位小姨子的反应中，他突然理解了岳母的打算。

今天晚上，自己和妙妙恐怕……

“咕……”

夏生摸咽一口唾液，心中微微一紧。

要问夏生是如何学会了察言观色的本身。

那只能说……

这两孩子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的粉丝！！

都这样了还装个屁的纯啊！！！

“小夏，这雨一时半会儿估计停不了，晚上路滑不安全，要不……就听姐姐的安排吧？”

杨嘉撩了撩金色碎发，也跟着劝起夏生。

虽然没提起和姐姐通过气，但她这点小心思自己还是看得出来的。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软硬兼施，道理和人情都占全了。

夏生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听着耳边密集的劝留声。

又瞥了一眼身旁从头到尾保持沉默，脸颊绯红的杨妙音。

他看见少女那因为紧张，而紧握衣角的双手。

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夏生，随后又迅速低下头。

最终……

夏生像是认命般，轻轻叹了口气。

“那……那就打扰阿姨和各位了。”

“哎！这就对了嘛！跟自己家客气什么！”

杨玉兰顿时眉开眼笑，心中的大石彻底落地。

而一旁的杨妙音，在听到夏生终于答应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下。

随即，那抹红晕从脸颊迅速蔓延至耳尖和脖颈。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面前的空碗。

眼神闪烁，心跳如擂鼓。

母亲中午那些的叮嘱言犹在耳。

如今，第一步竟然真的……成功了。

今晚，真的要和夏生……

做第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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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水流哗啦啦地冲刷着身体，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浴室的玻璃隔断。

杨妙音站在花洒下，任由水流划过肌肤，却冲不散心头的纷乱思绪。

她个子不算高，但身材曲线却得天独厚。

至少在夏生眼中是如此。

该丰满的地方毫不含糊，水流勾勒出饱满的胸脯和圆润的臀线，与纤细的腰肢形成对比。

一张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上，嵌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里却满是犹豫和羞涩，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前，更添了几分懵懂的可爱。

应……应该……没问题吧……

这个念头像水中的浮木，她紧紧抓住，却又觉得虚无缥缈。

她当然懂，比谁都懂母亲杨玉兰那近乎破釜沉舟的苦心。

夏生……那是什么级别的存在？

那张脸加上网红的身份，光是不戴口罩走出去就足够引起小型骚动。

更别提他那温柔得实实在在的性格，以及那让大部分常人都叹为观止的月入十万。

这种男人，在母亲眼里大概跟外星人没区别。

能落到她杨妙音手里，简直是祖宗积德，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错过了，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估计都碰不上第二个。

所以，母亲那怀孕结婚一条龙的方案，虽然简单粗暴得让她头皮发麻。

但逻辑上却无懈可击。

效率至上，结果导向。

只要有了孩子，以夏生那负责任到近乎刻板的性子，绝对会认账，会和她结婚。

这就像给这段看似梦幻，实则让她隐隐不安的关系，加上了一道最坚固的保险锁。

“咕……”

杨妙音嘟着嘴，托着自己丰满的乳肉捏了捏。

她突然想起第一天，夏生盯着自己的胸部看入神了来着。

她知道自己的优势。

但这优势在夏生那样的人面前，真的够看吗？

他见过的靓女会不会很多？

他会不会只是暂时被自己这种“新鲜感”吸引？

他会不会……

和我不过是玩玩？

这个想法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让她也不由地想要顺着母亲的意思去落袋为安。

“只是，才交往第一天，会不会……太快了？”

确实是太快了。

从确认关系到现在，满打满算还不到十二小时。

就要进行到……到最后一步了吗？

“呜呜……”

虽然杨妙音自己也是理论丰富，否则也写不出那么多台本来。

各种套路、姿势、氛围营造，她都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但这就跟看美食节目和亲自下厨一样，看再多，闻不到香味，尝不到咸淡，刀工火候更是天差地别。

脑子里想象过无数次的场景，等到真要亲身实践时，只剩下空白和恐慌。

夏生会喜欢吗？

我会不会很笨拙？

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轻浮？

到时候第一步到底该怎么做，先亲嘴还是先脱衣服？

我主动还是他主动？

做，作为女人，肯定应该我主动吧……

但是夏生的性格……

让他主动貌似也很好呢……

说，说起来，不管主不主动我也不能什么都不会啊。

妈妈说插进去就自然会了算什么鬼啊……

第一次要是没搞好……

我就……

不安像冰冷的水蛇，沿着脊椎往上爬。

但同时，一丝火热的期待，却又在心底最深处蠢蠢欲动。

那是面对喜欢的人时，最本能的吸引和渴望。

想要靠近，想要拥有。

想要确认这份美好真的属于自己。

“唉……”

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在杨妙音心里拧成了一团乱麻。

她深吸一口气，关掉了水阀。

用柔软的毛巾擦干身体，换上母亲早就准备好的的睡衣。

睡衣是保守的款式，但柔软的布料贴在刚刚沐浴过的身体上，还是勾勒出若隐若现的曲线。

做足了心理建设，杨妙音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浴室的门。

果然，母亲杨玉兰就像一尊门神，正正地守在浴室门口。

脸上混合着焦急，期待与不容置疑的严肃。

见女儿出来，杨玉兰立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再度嘱咐。

“妙妙！妈这次可是把饭都掰碎了喂到你嘴边了！房间给你收拾好了，人也给你留下了，连老天都在帮忙！你给我争点气！机会就这一次，要是这都能出幺蛾子，办砸了，以后出门别说你姓杨！我丢不起这人！”

“唔……”

杨妙音被母亲连珠炮似的话语轰得头皮发麻，刚刚在浴室里积攒起来的那点勇气差点溃散。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同样压低声音回应。

“知道了妈……你，你别担心了，那是我男朋友……我知道该怎么办。”

她说这话时底气并不太足，但眼神里却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

杨玉兰盯着女儿看了几秒，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确信，最终破罐子破摔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但愿你是真的知道吧……”

越过母亲，杨妙音抱着赴死般的心情，朝着自己卧室的方向挪动脚步。

刚走过客厅拐角，眼前又出现了两条“拦路虎”。

只见杨秋和杨涵两姐妹，像两个小特务一样，一左一右守在她的房门前，两双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又好奇的光芒。

见姐姐过来，两人眼睛一亮，立刻凑了上来。

“姐！姐！”

杨秋搓着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

“那个……我们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请求？”

杨涵也眨巴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询问。

“啧……”

杨妙音心里正乱着，没好气问。

“啥事啊，你姐夫今天给你两塞那么大红包，去打游戏去吧，买个新皮肤去装两把。”

“游戏……游戏什么时候都能打啦……”

“那你两干啥啊……？”

两人对视一眼，最后由杨秋代表发言，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就是……那个……今晚……能不能让我们围观一下？我们保证不出声！就……就躲衣柜里！假装我们是空气！就是想学习学习……啊，说，说不定还能帮姐姐你助威呢！眼神助威来着，近距离观察姐姐的英姿……”

杨秋声音越说越小，虽然底气不足，但是眼里那股求知欲却未有丝毫散去。

“……”

杨妙音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看着眼前两个一脸恳求的妹妹，一时间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没有说话，杨妙音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个极其和善的微笑。

“咚！咚！”

“咕！？”

“疼！？”

两声痛呼同时响起。

“滚回自己房间睡觉！”

杨妙音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羞恼。

杨秋和杨涵抱着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姐姐。

见平常温和的她眼神前所未有的不善，终究没敢再废话，一步三回头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终于清静了。

杨妙音站在自己的房门前，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感觉有千斤重。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手心也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门的那一边，是她喜欢的夏生。

门外的世界，是母亲殷切的期望和妹妹们的鼓励（？）。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誓要将所有的勇气都吸入肺中。

然后，用力拧动了门把手，推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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