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演日：第五日上午

第五日的推演，在一种近乎葬礼的氛围中开始。武英殿内，死气沉沉。朱棣、朱棡、蓝玉、耿炳文四人皆是彻夜未眠，双目布满血丝，神情颓丧。他们眼前的沙盘，依旧定格在昨日那屈辱的终局——京营主力灰飞烟灭，御驾棋子被孤零零地置于“瓦剌王帐”格中，如同一件任人宰割的战利品。

大厦将倾。

然而，今日的朱元璋，却并未如往常一般端坐于御座之后。他换上了一身寻常的素色常服，亲自走下台阶，来到了沙盘之侧。他的脸上没有昨日的失望，只有一种如同磐石般的冷静。

“今日上午，不推演。”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四人精神一振，“咱来给你们上一课。课的名字，就叫‘扶大厦之将倾’。”

他拿起指挥杆，指向那枚代表着被俘“御驾”的棋子。

“现在，‘皇帝’被俘，国朝震动，人心惶惶。你们，是留守京师的臣子。瓦剌大军，兵锋直指京城。你们，当如何自处？”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朱元璋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他拿起一枚代表太子朱标的棋子，毅然决然地将其放在了皇宫的御座之上。

“第一步，立君。”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国不可一日无君。瓦剌手中最大的筹码，是我朝被俘的‘皇帝’。此刻，监国太子即位，奉被俘之君为太上皇。如此，便等于宣告天下，大明有了新的核心。瓦剌手中的‘王牌’，顷刻间就成了一张废牌。”

他这一手，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众人心中的迷雾。

“第二步，守土。”朱元璋的指挥杆重重地点在北京城的棋子上，“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死守京师，便是守住我大明最后一口气。”

“第三步，聚力。”他看向朱棡，“战争，打的是钱粮，更是人心。立即调拨南直隶之粮草，发行‘战争债券’，将一切资源，优先供给京师保卫战。”

朱元璋的每一步棋，都清晰、果断，且直指要害。他从政治、人心、经济三个层面，迅速为这座即将倾倒的大厦，重新立起了支柱。

“瓦剌远道而来，利在速战。”他做出了最后的总结，“只要我们稳住阵脚，敌军自会退去。记住，为君为将，最要紧的，不是顺境中开疆拓土，而是在绝境中，如何把牌打活。”

推演日：第五日下午

半日的课程，如醍醐灌顶。午膳过后，当众人再次回到殿内时，却发现太子朱标已侍立在沙盘之侧。

朱元璋缓缓开口：“自今日下午起，太子朱标，加入推演。棋盘之上，他便是刚刚即位的‘新君’。老三，老四，你们要辅佐你们的大哥，给咱把这盘死棋，下活了！”

朱标的加入，如同一股和煦的春风，瞬间融化了殿内冰冷的气氛。他温和地看着两个弟弟，轻声道：“三弟，四弟，昨日之败，非一人之过。从现在起，我们兄弟同心。”

“大哥……”朱棣眼眶一热，竟主动向朱标和朱棡深揖一躬，“之前是我意气用事，险些酿成亡国大祸。从今往后，但凭大哥与三哥驱策。”

朱棡亦是郑重颔首。三兄弟的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握在了一起。

下午的推演开始。他们遵循着朱元璋上午的教导，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固京师”、“聚钱粮”等一系列操作，成功化解了瓦剌的兵锋。

危机暂时解除后，朱标召集众人，提出了那个终极问题：“父皇要我们打一场能‘赚钱’的仗。诸位有何良策？”

蓝玉沉吟道：“殿下，臣以为，可利用互市，高价售卖丝绸、美酒予瓦剌贵族，使其沉湎享乐；同时用盐铁等必需品，换取普通牧民的战马情报，激化其内部矛盾。”

“蓝将军此计甚妙。”朱标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而悲悯，“但此法，仍是以‘乱’治‘乱’。可有办法，变‘乱’为‘序’？”

他走到沙盘前，轻轻抚摸着代表草原的广袤区域。

“草原上的百姓，与我大明的子民一样，所求的，无非是安稳度日，有茶喝，有盐吃。他们南下劫掠，是为求生。我们若只知杀戮与分化，只会让仇恨的种子越埋越深。”

他抬起头，看向众人，缓缓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构想：

“孤以为，我大明当缔造一支前所未有的军队——‘仁义之师’。”

“这支军队，由最精锐的骑兵组成，他们不带笨重的粮草，只携带一种东西——茶砖。”

“他们的使命，不是杀戮，而是‘行商’与‘布序’。他们深入草原，用茶砖、盐巴等必需品，与所有愿意贸易的部落，公平交易，换取牛羊马匹作为补给。他们带去的，是大明的商品与信誉。”

“他们会保护那些愿意与我们贸易的部落，免受敌对势力的侵扰。他们带去的，是大明的秩序与和平。”

朱棣眼中精光一闪，瞬间领悟了其中的军事价值：“大哥的意思是，用贸易路线代替补给线！这支军队的作战半径将远超以往任何一支北伐大军！”

朱棡则看到了其经济上的恐怖之处：“我们甚至可以控制茶砖的‘定价权’！顺我者，茶价低廉；逆我者，寸茶不得！长此以往，整个草原的经济命脉，都将操于我手！”

朱标微微一笑，做出了最后的总结，声音温和却充满了力量：

“这支军队，他们不能杀人，因为他们的使命，是去赢得人心。”

“但他们，却是我大明最厉害的一把尖刀。”

“因为它斩断的，不是敌人的脖颈，而是草原部落对我等‘南朝皆为仇寇’的世代认知；它切开的，是瓦剌可汗赖以统治的、封闭而野蛮的旧秩序！”

第五日推演结束。棋盘上，一枚全新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棋子——“仁义之师”，第一次出现在了广袤的漠北草原之上。

御座之后，朱元-璋看着那枚代表着太子朱标的棋子，眼中流露出无比复杂的、混杂着欣慰与骄傲的神情。

他最勇武的儿子，学会了隐忍。

他最精明的儿子，学会了合作。

而他最仁厚的儿子，则为这个帝国，锻造出了一把最锋利的、看不见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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