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泛起了水光。

“她为什么不走……她为什么不回她外公那里去……”他用手捂住脸，声音从指缝间痛苦地传来，“她外公是丰川集团的董事长……回到那里，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可以弹她喜欢的钢琴，玩她喜欢的乐队，过无忧无虑的好日子……为什么非要守着我这个酒鬼，在这个破房子里受苦？”

谜底，终于揭晓了。原来这所有荒唐行径的背后，藏着的是这样一份扭曲而又沉重的父爱。他用自我毁灭的方式，试图将女儿从自己身边推开，推向一个他认为更幸福的未来。

“她外公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喃喃道，“她外公只是看不上我……看不上我这个没用的女婿，把公司……把她妈妈留下的心血都赔光了……但他还是很疼祥子的……只要祥子回去，他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但那不是祥子想要的。”我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心上。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捂着脸的手也垂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以为你表现得越混蛋，她就会越轻松吗？”我直视着他那双躲闪的眼睛，继续说道，“你错了。你每在外面喝醉一次，每被抓进警察局一次，对她来说，都是一次凌迟。她不会因此离开你，她只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觉得是她不够努力，是她赚钱还得不够快，所以才让你这么痛苦。”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他用酒精和颓废伪装起来的外壳，让他不得不直面那个血淋淋的现实。

“她不是想要回到外公家去过什么好日子。”我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她想要的，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父亲，是一个能在她累了、倦了的时候，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她拼命打工，拼命练习乐队，不是为了回到过去，而是为了和你一起，创造一个新的未来。”

“你作为一个父亲，一个男人，难道不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吗？为了你已逝的妻子，为了那个在楼上为你担惊受怕、独自扛起一切的女儿，你也应该重新站起来！”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振聋发聩。

祥子的父亲呆呆地看着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崩塌，又有什么东西，正在艰难地、一点一点地重新建立起来。他眼中的醉意和麻木，正在被一种久违的情绪所取代——那是痛苦，是悔恨，是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醒后的……震动。

他想起了妻子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让他好好照顾祥子的嘱托；想起了祥子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咯咯笑着的模样；想起了女儿为了还债，那双本该弹钢琴的、纤细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磨出了薄茧……

一幕幕画面，像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我……我……”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这个一直用颓废和酒精来伪装自己的中年男人，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与悔恨。他将脸深深地埋进粗糙的手掌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了许久的、无声的呜咽，终于从他的喉咙深处泄露出来，回荡在这栋寂静的宅邸中。

我没有再去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平息。他缓缓抬起头，虽然脸上依旧挂着泪痕，但那双被泪水冲刷过的眼睛，却仿佛褪去了一层厚厚的尘埃，第一次露出了清明的、属于一个“父亲”的眼神。

他看着我，郑重地、深深地低下了头。

“……谢谢你。”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有之前的颓废，而是多了一种劫后余生的郑重，“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就在这时，楼梯的方向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我抬头望去，只见丰川祥子正站在楼梯的拐角处，那双美丽的金色眼眸因为哭泣而红肿着，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客厅里的我们。她不知何时下了楼，又在那里站了多久，显然，我们刚才的对话，她都听见了。

#51：自那天晚上与祥子父亲进行了一次算不上愉快、但足够深刻的谈话之后，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祥子没有再联系我，那笔固定的、象征着她自尊的转账也停止了。我知道，有些事情正在悄然改变，需要时间来发酵。

大概一周后，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的手机屏幕亮起，跳出一条新的消息。发信人的头像是一个精致的、戴着眼罩的卡通人偶，正是丰川祥子。

「陆君先生，请问……这个周末，您有时间吗？我想……当面郑重地向您道谢。」

文字简洁而礼貌，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屏幕那头，她敲下这些字时的郑重其事。我回复了一个“有空”，并让她来定时间和地点。很快，她便发来了一个地址——一家位于商业街僻静角落，看起来颇有格调的露天咖啡馆。

周六下午，我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那家咖啡馆。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不炽烈，透过咖啡馆庭院里那棵大榕树的枝叶，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细碎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不知名花朵的淡淡芬芳。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位置的丰川祥子。

那一瞬间，我甚至有些不敢确认。

她今天没有穿那身熟悉的、代表着月之森学园荣耀与束缚的深蓝色校服，也没有戴那个半遮住她精致面容的黑色眼罩。一头柔顺的淡蓝色长发被精心打理过，扎成了俏丽的双马尾，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落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前，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和的气息。她身上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蕾丝连衣裙，裙摆层层叠叠，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而美好的身段。她裸露出的手臂和小腿肌肤，在阳光下白皙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玉，散发着健康而莹润的光泽。耳垂上那对黑色的十字耳坠，是她身上为数不多的、保留着过去影子的饰品，却也因此与她此刻温柔的装扮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反差，更凸显出她独特的气质。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恰好有一缕落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那双……灿若流金的眼瞳。那双金色的眸子，此刻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藏着戒备、倔强与阴霾，而是像一汪被阳光照透的、清澈的湖水，明亮、澄澈，甚至还带着一丝少女独有的、浅浅的期待与羞涩。

看到我的瞬间，那双金色的眼瞳倏地亮了起来，仿佛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她原本有些拘谨地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裙摆，但脸上却绽开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真诚而灿烂的笑容。

“陆君先生，你来了。”她站起身，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风铃在微风中轻响。

“等很久了吗？”我走到她对面坐下，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精心打扮过的发型和穿着上扫过。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个少女，和之前那个总是背负着沉重枷锁的丰川祥子，判若两人。

“没有，我也刚到。”她重新坐下，动作优雅，却因为紧张而显得有几分可爱的不自然。她为我招来服务生，礼貌地询问我想喝点什么。

我随意点了一杯咖啡。在等待的间隙，她似乎一直在组织语言，那双金色的眸子时不时地偷偷看我一眼，然后又飞快地垂下去，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直到咖啡被端上来，她才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用那双无比真诚的金色眼眸，郑重地看着我。

“陆君先生，”她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之前……我家里发生的事情……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

她说着，站起身来，对着我，深深地、标准地鞠了一躬。那淡蓝色的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下来，几乎要触碰到桌面。

“请抬起头吧。”我平静地说道，“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小事一桩。”

她缓缓地直起身，眼眶微微泛红，但脸上却带着释然的微笑。“不，这对我来说……不，是对我们家来说，绝对不是小事。”她重新坐下，双手捧着面前温暖的茶杯，像是要从中汲取力量。

“那天您和我父亲谈过之后，他……他真的完全变了。”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喜悦，“他把家里所有的酒都扔掉了，第二天就去找了新的工作。虽然只是很普通的工作，薪水也不高，但是……我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他那么有精神的样子了。”

她那双金色的眼瞳里闪烁着细碎的水光，那是喜悦的泪水。“他开始每天为我准备便当，虽然做得很难吃……”她忍不住笑了一下，那笑容如同雨后初晴的阳光，明媚得晃眼，“他还会笨拙地问我乐队练习的事情，问我的朋友们……我们家……我们家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像一个‘家’了。”

我静静地听着她的叙述，能感受到她话语里那份发自内心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幸福感。那个一直压在她单薄肩膀上的重担，终于被卸下了。

“所以……”她再次看向我，眼神里的感激之情浓得化不开，“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您不仅是帮我们还清了债务，更是……更是拯救了我的父亲，拯救了我们这个家。这份恩情……我……”

“你能像现在这样开心，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了。”我打断了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话语，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我的话似乎让她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我，那双漂亮的金色眸子里倒映出我平静的脸庞。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那抹浅浅的红晕，再次悄悄地爬上了她白皙的脸颊。她低下头，用小勺轻轻地搅动着杯子里的红茶，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那个……”她低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以后……如果……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还可以……再约您出来见面吗？”

她没有抬头，我只能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耳廓，和那淡蓝色发丝下，一小截精致白皙的、曲线优美的脖颈。阳光照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美好得像是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

#53：看着她那副带着几分期盼又夹杂着无限羞涩的可爱模样，我心中的某处仿佛被轻轻触动了一下。这是一个卸下了所有防备与重担后，最真实的丰川祥子。不再是那个总是竖起尖刺保护自己的落魄大小姐，而是一个会因为一句简单的话语而脸红心跳的、普通而又美好的少女。

“当然。”我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她那双不敢抬起的、如同融化了的黄金般的眼眸，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我是一个闲人。随时欢迎你的邀约。”

我的回答干脆而直接，没有丝毫的犹豫。这似乎让她有些始料未及，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金色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巨大的、难以掩饰的喜悦所填满。那抹爬上她脸颊的红晕变得更加娇艳，如同雨后初绽的蔷薇，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真、真的吗？”她像是怕我反悔似的，又确认了一遍。

“真的。”我肯定地回答。

得到了我确切的答复，她终于彻底放下心来。那份纯粹的喜悦从她的眼底、她的眉梢，甚至是她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满溢出来，让她整个人都仿佛在发着光。

那天的约会，就在这样一种轻松而又带着一丝丝暧昧甜意的氛围中结束了。

而那次见面，也确实如同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我们之间那扇之前紧闭着的大门。

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变得“充实”了起来。

丰川祥子真的开始频繁地约我见面。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背负着沉重的包袱，整个人都变得开朗了许多。她会用各种各样的小理由来作为见面的借口，比如“新开的甜品店，想请您一起去尝尝”、“听睦说您喜欢看书，我知道一家很棒的旧书店”、“乐队的新曲子写好了，想第一个唱给您听”……每一个理由都那么小心翼翼，却又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属于少女的真诚与期盼。

而另一边，若叶睦也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与我的联系。这个不善言辞的少女，表达情感的方式总是那么直接而又笨拙。她不会像祥子那样找各种借口，她的邀约总是很简单：“今天，有空吗？”、“黄瓜，熟了。”、“想见你。”简短的几个字，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触动人心。

于是，我的周末几乎被这两个少</-safe> 女瓜分得一干二净。今天陪着祥子去逛美术馆，听她用优雅的声线讲述着每一幅画背后的故事；明天就和睦一起，在她家的菜园里，看着她用那双弹吉他的、纤细白皙的手，小心翼翼地侍弄着那些绿油油的黄瓜和番茄。

她们是如此不同的两个人。祥子就像是一朵精心培育的蓝色妖姬，美丽、高傲，却又带着一丝需要人精心呵护的脆弱；而睦则像是一株生长在幽静森林里的含羞草，安静、沉默，却会在你温柔的触碰下，展露出最纯粹的柔软。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相处，都是一种独特的、令人愉悦的体验。

我享受着这份平静，也默许着这种微妙的平衡。直到某个周五的下午，这个平衡，被一个意料之外的巧合打破了。

那天下午，我正在家里看书，手机几乎在同一时间连续震动了两下。我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两条几乎是同时发来的消息。

一条来自丰川祥子：「陆君先生，这个周六下午，市区新开了一家猫咪咖啡馆，听说里面的猫咪都非常可爱……您……有兴趣一起去吗？」

另一条则来自若叶睦：「周六。下午。水族馆，新来了企鹅。一起去。」

我看着这两条消息，内容不同，风格迥异，但指向的时间却是惊人的一致——周六下午。这可真是……我忍不住失笑。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我几乎可以想象出，手机那头的两个少女，正各自怀着紧张与期待的心情，等待着我的回复。

我该如何选择？拒绝任何一方，似乎都会让那个满心期待的少女感到失落。我想了想，一个念头忽然从脑海中闪过。或许……这样也不错？

我先回复了祥子：「听起来很有趣。不过，有个朋友也约了我周六下午去水族馆。」

然后，我又给睦发了同样的消息：「我很想去看企鹅。但是，也有个朋友约了我周六下午去猫咪咖啡馆。」

发送完毕后，我便将手机放在一边，继续看书。我知道，她们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信息。

果不其然，过了大约十分钟，我的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这一次，是祥子先发来了回复。

「是……睦吗？」

她的问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显然，她很清楚睦也经常约我。

我回复了一个言简意赅的：“是。”

几乎是在我回复的同时，睦的消息也进来了，内容更加直接。

「祥子？」

我同样回复了一个：“是。”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我没有再收到她们任何一方的消息。我可以想象，此刻在她们各自的聊天框里，或许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激烈的交流。

就在我以为她们今天不会再有下文的时候，我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这次是一个新创建的、只有我们三个人的群聊。群聊的名字很简单，就叫“周六的安排”。

发起人是祥子。

紧接着，她在群里发了第一条消息：「既然大家的时间都正好凑到了一起，那不如……就三个人一起吧？人多也热闹一些。」

她的提议听起来大方得体，完美地化解了眼前的尴尬。

没过几秒钟，睦也冒了出来，只发了一个字：「好。」

看到她们达成了共识，我才终于在群里输入了我的提议：「既然如此，那不如上午先去水族馆看企鹅，下午再去猫咪咖啡馆喝下午茶，怎么样？」

这个提议显然得到了两位少女的一致认可。

祥子：「这个安排很好，我没有意见。」

睦：「嗯。」

于是，一场原本是二选一的约会，就这样戏剧性地演变成了一场……三个人的旅行。

周六那天，天气晴朗得不像话，天空是那种水洗过一般的湛蓝色，大朵大朵的白云像是棉花糖一样点缀其间。我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水族馆门口时，两个少女</-safe>都已经到了。

她们像是约好了一样，都选择了与平时风格迥异的打扮，却又在不经意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与对峙。

站在左边的若叶睦，依旧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样子。她那头标志性的荧绿色长发被松松地编成了一根麻花辫，垂在身侧。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胸口印着一个可爱的小黄瓜图案，下半身是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背带裤，裤脚微微卷起，露出了一截纤细白皙的脚踝。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净，充满了自然的森系气息，就像是夏日里一阵清凉的风。

而站在她身旁的丰川祥子，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她那头柔顺的淡蓝色长发今天没有扎起，而是披散在肩上，发尾微微卷曲，随着微风轻轻拂动。她穿了一件黑色的无袖连衣裙，裙子的材质是带有暗纹的丝绒，剪裁合体，完美地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曲线。裙摆不长，堪堪遮到大腿中部，露出了两条笔直修长、如同象牙雕琢般的美腿。她的脖子上戴着一条细细的银色锁骨链，链子下方坠着一个精致的十字架。脚上则是一双黑色的、带着些许鞋跟的小皮鞋。整个人看起来优雅、精致，像是从古典画中走出的贵族大小姐，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淡淡的疏离感。

一个清新自然，一个高贵优雅。两个风格截然不同，却同样美丽动人的少女并肩站在一起，本身就是一道无比靓丽的风景线，引得路过的行人频频侧目。

她们似乎也察觉到了彼此在着装上的“暗自较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微妙的紧张气氛。她们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55：我站在她们两人中间，几乎能感觉到空气中那些无形电火花的噼啪声响。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明明前一天还在为如何选择而烦恼，现在却成了这场无声战争的中心裁判。

“好了，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我们进去吧。”我笑着开口，试图打破这微妙的僵局。我的声音不大，但足以将她们从彼此的审视中拉回来。

祥子最先反应过来，她撩了一下自己那柔顺的淡蓝色长发，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优雅的微笑，仿佛刚才那个用眼神和睦进行无声交锋的人根本不是她。“陆君先生说的是呢，企鹅们应该已经等急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大小姐特有的、从容不迫的语调，说完，她便很自然地向我这边靠近了半步，手臂微微抬起，似乎是想挽住我的胳膊，但最终还是矜持地停在了半空中，只是用那双灿烂的金色眼眸望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而另一边的睦，则完全是另一种画风。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那根荧绿色的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然后，她也同样向我这边迈出了一步，并且比祥子更加直接，伸出那只白皙小巧的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拉住了我T恤的衣角。她的动作很轻，力道小得几乎感觉不到，但那份依赖和亲近的意味却不言而喻。我能感觉到，从她微凉的指尖传来了一丝细微的、紧张的颤抖。

好了，战争从眼神的交锋，正式升级到了肢体接触的领域。左边是祥子那充满暗示性的、优雅的靠近，右边是睦那沉默却直接的、依赖性的牵引。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的引力拉扯着，稍有不慎，就会打破这脆弱的平衡。

我低头看了看被睦拉住的衣角，又转头看了看祥子那双写满了“选我”的金色眼眸，最终选择了一个最公平的解决方案。我伸出双手，主动地、轻轻地握住了她们各自的手。

“走吧，再不进去，票都要过期了。”

我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同时包裹住她们两人手的瞬间，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们身体同时僵硬了一下。

睦的手小巧而柔软，带着一丝常年在泥土里劳作而磨出的、细微的薄茧，握在手里有种很安心的踏实感。被我握住的瞬间，她的指尖猛地颤抖了一下，一股热度迅速从我的掌心传递过去，我甚至能想象到她此刻脸上一定已经泛起了可爱的红晕。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去，但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任由我牵着，低着头，用那荧绿色的发顶对着我，不敢看我一眼。

而祥子的手，则完全是另一种触感。她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皮肤细腻得如同上好的丝绸，保养得一丝瑕疵也无。那双手是用来弹奏钢琴、拨动琴弦的艺术品，此刻被我握在掌心，能感觉到一种微微的凉意和精致的触感。与睦的害羞不同，祥子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她非但没有挣脱，反而大胆地反握住我的手，五指张开，与我的手指紧紧相扣。她的动作自然而流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然后，她还抬起那双流光溢彩的金色眼眸，冲着另一边的睦，露出了一个胜利者般、意味深长的微笑。

睦似乎也感受到了祥子的挑衅，她虽然依旧低着头，但被我牵着的手却不甘示弱地也悄悄收紧了一些，用自己的方式宣告着主权。

就这样，我左手牵着清新自然的若叶睦，右手牵着高贵优雅的丰川祥子，以一种在外人看来无比艳羡、在我自己感受来却压力山大的姿态，走进了水族馆的大门。

水族馆内部的光线很暗，只有一个个巨大的蓝色水族箱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将我们的脸庞也映照得一片朦胧。各种各样的鱼类在水中穿梭，五彩斑斓的珊瑚轻轻摇曳，营造出一种梦幻而静谧的氛围。

这种幽暗的环境，似乎成了她们较劲的天然舞台。

当我们走到一个巨大的、展示着热带鱼的圆柱形水族箱前时，五颜六色的鱼群像是被施了魔法的彩带，在我们身边环绕。祥子立刻松开了我的手，快步走到水族箱的另一侧，隔着蓝色的水波和游动的鱼群，对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陆君先生，快看这边！这条鱼的颜色，和我今天的裙子是不是很配？”她指的是一条通体漆黑，却在鱼鳍边缘带着一丝丝金色亮片的“黑裙鱼”。她一边说，一边还特意转了个圈，那身带有暗纹的黑色丝绒连衣裙在幽蓝的光线下，确实和那条鱼有几分神似。她就像是一条误入凡间的美人鱼，优雅、神秘，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那双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这是一个非常高明的策略。她不仅展示了自己的美丽和与环境的融合度，还将我从和睦的“二人世界”中拉了出来，强行让我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身边的睦就有了动作。她没有像祥子那样大声地吸引我的注意，而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她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衣袖，等我低下头看她时，她伸出另一只纤细的手指，指向水族箱的另一个角落。

“那个……像黄瓜。”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羞涩。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几条绿色的、长条状的“海黄瓜”正懒洋洋地趴在沙地上。这个比喻……真是充满了睦的个人风格。虽然听起来有些煞风景，但看着她那双在幽蓝光芒下显得格外清澈明亮的荧绿色眼眸，以及那双眸子里倒映出的、小小的我的身影，我却觉得无比可爱。她不像祥子那样懂得如何展示自己，她只会用最朴素、最真诚的方式，来分享她眼中的世界。

“确实很像。”我笑着回应她，然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那戴着可爱小黄瓜图案发卡的荧绿色长发。

我的这个亲昵的动作，显然让睦感到非常开心。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梨涡的羞涩笑容，脸颊上的红晕在幽暗的环境里也清晰可见。

而这个互动，自然也被另一边的祥子尽收眼底。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那双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她大概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如同电影场景般的展示，竟然会被睦一句朴实无华的“像黄瓜”给轻易地化解了。

不服输的大小姐立刻调整了策略。她不再与我隔着水族箱遥遥相望，而是迈着优雅的步伐，重新走回到我的身边，并且，这一次，她站的位置比刚才更加靠近我，几乎要贴在我的身上。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高级香水和她自身体香的芬芳气息，若有若无地钻入我的鼻腔。

“说起来，这种海参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在某些高级料理中可是非常珍贵的食材呢。”她用一种看似不经意、实则充满了知识储备的口吻说道，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我和睦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在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地展示着自己的学识和家世背景，与睦那略显“土气”的黄瓜比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场围绕着“鱼”展开的无声战争，就这样，在昏暗而梦幻的水族馆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57：从水族馆出来，午后的阳光已经不像中午那般灼热，变得柔和了许多。然而，我内心的温度却丝毫没有降下来。左手边祥子那带着淡淡香气的优雅身姿，和右手边睦那散发着青草气息的安静陪伴，像两团温度不同的火焰，持续不断地炙烤着我。水族馆里的那场无声战争，只是个开始。

真正的“战场”，在下午的猫咪咖啡馆里。

那是一家装修得非常温馨的店，随处可见猫咪元素的装饰，空气中漂浮着咖啡的醇香和猫咪身上特有的、懒洋洋的温暖气息。一进门，几只品种各异的猫咪就迈着优雅的猫步围了上来，用它们柔软的身体蹭着我们的裤脚。

“哇……好可爱……”

一直沉默着的睦，在看到猫咪的瞬间，那双荧绿色的眼眸里迸发出了难以抑制的光彩。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伸出手指，试探着去触摸一只橘色虎斑猫的下巴。那只猫咪似乎很喜欢她，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还主动用脸颊去蹭她的手心。睦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纯粹的笑容，整个人都仿佛融化在了猫咪的温柔里。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亲近小动物的自然气息，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而祥子，则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她虽然也面带微笑，但身体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与那些主动靠近的猫咪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她的笑容优雅而得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argmin察的疏离。她没有去抚摸任何一只猫，只是站在那里，用欣赏艺术品的目光打量着它们。

“这里的猫咪，血统都很纯正呢。”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压过猫咪的咕噜声，“那只是布偶，这只是英国短毛，啊，还有一只金吉拉……品相都非常好。”

她的点评专业而精准，再次不动声色地展示了她的见识与品味。这与睦那种单纯的、发自内心的喜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好像一个是真正热爱自然的森系少女，另一个则是只会出现在高级宠物沙龙里的贵族大小姐。

我们找了一个靠窗的卡座坐下，很快，就有几只不怕生的猫咪跳上了沙发，在我们身边找了舒服的位置蜷缩起来。

点单的时候，新的战争又开始了。

“我想要这个，‘大小姐的午后红茶’。”祥子指着菜单上一个名字听起来就很高贵，价格也同样高贵的套餐，然后抬起那双金色的眼眸看着我，嘴角噙着一丝优雅的笑意，“陆君先生，您觉得怎么样？这里的司康饼听说很正宗。”

她用的是询问的语气，但那份自信和理所当然，却像是在告诉我，这才是最符合我们身份的选择。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坐在我对面的睦，用几乎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指着菜单的另一角。

“……猫爪……棉花糖……拿铁。”

那是一款造型非常可爱的饮品，热拿铁上面漂浮着一块做成粉色猫爪形状的棉花糖。价格亲民，而且充满了童趣。她说完，就低下头，不敢看我，只是偷偷地用那双荧绿色的眼睛瞄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选择祥子推荐的高级红茶，就意味着认同了她所代表的“品味”和“格调”，可能会让睦觉得自己的喜好太过孩子气；而选择睦喜欢的可爱拿铁，又可能会让祥子觉得我的品味……嗯，不够“高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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