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动。

如同一尊最完美的玉雕，静立在原地，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和那双冰封之下已然暗流汹涌、几乎要裂出缝隙的眼眸，证明着她并非真正无觉。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反复上演着那些光怪陆离、却又无比清晰的片段——

黄豆豆那具仙躯被疯狂自虐、打得血肉模糊、却又在道果之力下瞬间修复如初的诡异景象；

那场以最私密之处为“剑鞘”、以大道法则为锋芒、既惊心动魄又淫靡不堪的“穴剑争锋”；

那根凭空出现、由不朽雏形之力凝聚、将黄豆豆彻底贯穿、令其发出癫狂浪叫的粉玉肉棒；

以及最后…黄豆豆解除压制后，那判若两人的、灿烂活泼、没心没肺如同赤子般的笑容和关于烤翅的邀请……

冰冷与灼热，崇高与卑贱，极致的痛苦与极致的欢愉，绝对的服从与绝对的力量，深沉的奴性与纯粹的天真……这些完全矛盾、悖逆的特质，在方才那短短时间内，在那两个人身上，以一种扭曲却又奇异和谐的方式，粗暴地糅合、展现、冲击着她的全部认知。

她的合道之境，能让她清晰地感知到每一种能量的流动，每一种法则的显现，甚至能剖析出那“疼痛交响乐”中每一分痛苦产生的本源，那“穴剑争锋”中大道压制的绝对层级差距。理性告诉她，这一切都建立在一种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力量体系和残酷规则之上。

但感性…或者说，她那被万古寒冰层层封锁之下、原本几乎已不再波动的本能，却感受到了别的东西。

在黄豆豆那看似毫无尊严的乞求与承欢中，她感受到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炽热到燃烧灵魂的奉献与归属。

在云梦梦那看似天真残忍的玩弄与指令中，她感受到的是一种…被完全接纳、无需掩饰本性的轻松与自在。

甚至在最后那地位轻描淡写的逆转和那相约吃烧烤的日常邀请中，她感受到的是一种…超越了世俗尊卑、扭曲却牢固的羁绊与信任。

她们沉溺其中，并以此为荣。那不是伪装，而是发自灵魂的认同。

这与她所追求的天道，何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天道无情，视万物为刍狗。而她所见的，却是一种于极致的有情奉献于一人中，淬炼出的另一种“不朽”。

她的道，是化身为规则，融入冰冷运转的宇宙。

而她们的道，似乎是…将自身的一切，包括痛苦与欢愉，丑陋与美丽，尽数献予某个核心，从而在扭曲的极致中，锚定自我，获得一种另类的“永恒”。

哪一种更接近“真实”？哪一种…更能让她摆脱那日益迫近的、化为无情天道的命运？

冰封的道心之上，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与…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望，如同深渊下的潜流，开始汹涌躁动。

她渴望什么？

渴望那种能让人彻底燃烧、忘记一切的狂热？

渴望那种能让人卸下所有重担、回归本真的轻松？

还是渴望…那个被她们如此炽热地奉献着的、名为陆阳的核心，究竟拥有怎样的魔力，能让人如此？

“过几天，想清楚了，随时可以来‘听雨小筑’找我玩儿！”

黄豆豆那清脆活泼、不带丝毫阴霾的声音，仿佛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玩？

那真的是“玩”吗？

那分明是一场场惊心动魄、直指本心与大道边界的试炼与献祭。

但她说的又没错。对于她们而言，那或许真的就是一场沉浸其中、乐此不疲的“游戏”。

云芝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蝶翅般剧烈颤抖，显示出其主人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眸中的混乱与波动已被强行压下，重新恢复了深潭般的幽冷与平静。只是，那冰面之下，某种决定已然悄然成型。

她不会立刻就去。她需要时间，需要独自消化这一切，需要用她那近乎天道的理性，去重新梳理、解析今日所见所闻的一切。她需要弄明白，那悸动的源头，究竟是深渊的诱惑，还是…一线挣脱宿命的生机。

但是…

她知道，她一定会去。

不是去沉沦，不是去放纵。而是去…求证。

去亲眼看看，那条截然不同的、通往“不朽”或者说“锚定自我”的道路，尽头究竟是更深的地狱，还是…另一重意想不到的天地。

去亲身体验一下，那种将一切都交付出去、于极致痛苦与欢愉中寻找真我的感觉，是否真的能撼动她这半步合道、近乎天冰的心。

也是为了…那个让她道心产生唯一一丝涟漪的小师弟。她想要更近地、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他所在的世界，他所承载的…一切。

云芝微微侧首，目光仿佛穿透了听雨小筑的墙壁，望向了山下那熙攘的坊市方向，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那两人隐约的嬉笑声与关于烤翅的讨论。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那复杂的味道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窒息，反而…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引人探究的诱惑。

然后，她转过身，步履依旧平稳清冷，如同不沾凡尘的仙子，缓缓走向内室。她需要一次深沉的冥想，来为不久后的那次“拜访”，做好准备。

她的决定，已然做出。

不是屈服，不是好奇，而是一位立于大道尽头的求索者，对于另一种可能性的、冷静而决然的…

探索。

那扇门，已然为她打开。无论门后是极乐还是深渊，她都将…

踏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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