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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fkn】Möbius strip,第1小节

小说: 2025-10-18 21:54 5hhhhh 7830 ℃

宵崎奏永远记得十五岁那个冬夜。

寒风卷着雪花,狠戾撞上残破建筑——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

裹着粗麻衣的孩子伏在门边,纵使铺床用的稻草掀起,她仍毫不在意地紧盯门外——教堂的修道士们提着油灯奔走各处,终是在某刻,装潢作用的琉璃发出嘶叫,与地面接触的一瞬便碎裂四溅。

混乱在此刻达到顶峰。狂风尖啸着灌入,伴着信徒的低语哭泣、教堂工作者的呵斥叫嚷......他人的声音太过嘈杂,宵崎奏闭目晃头强迫清醒几分,窥伺缺口蠢蠢欲动。

又是一声碎裂,人们注意力被移向别处——就是现在。那孩子猛地推开木门,朝破开的豁口冲去。

“......别让那孩子跑了!”后知后觉的看见一团身影冲向豁口,传教士们几乎是怒吼着指向白色团子,命令教徒们拦下她。“......”窃窃低语于瞬间缄默,人们撇开目光沉默着向后退去。

“拦下她啊你们这群蠢货!!!”

冲破最后一声喊骂,宵崎奏爬出窗户逃向外面。

直至火光与纷杂彻底远去,才意识到已经离开城镇。白气从口中呼出,女孩认真观察面前的环境——童年便从父亲口中听闻城镇之外有一片广袤森林,那里神秘安详,是一块隐居的好去处。

“......”此刻返回城镇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宵崎奏尝试走动,抬腿的片刻刺痛便翻腾而上。

“...唔!”眼前的场景又模糊几分,回头,身后延着几块暗红,最后收束于自己脚下。

是翻出窗户的时候吗?寒冷和饥饿让她无法思考更多,只能扶着树干向内挪动。轻盈的冰晶落在肩头,视线愈发黑暗。

“呼......”时间被不断拉长,世界的一切也在不断变重。刺鼻的腥味灌入鼻腔,衣衫褴褛的孩子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雪堆。

......

“你怎么了?”

年轻女性的轻语在耳边响起。

我是......死了吗?

还是城镇的居民找到我了……

“嗯......你还活着吗?”

......好奇怪。

感觉身体被抱起向某处走去。

............

迷迷糊糊间被放在柔软的床铺,寒凉被驱散,清淡的气味盖过血腥。谁带走了自己,而现在又在哪?放松让思绪被彻底截断,宵崎奏彻底昏死过去。

混沌的脑海闪过几帧画面。

“奏,父亲为你作了新的曲子”

“奏,生日快乐”

“奏,父亲被召进宫里为君主谱曲作乐了”

...

“奏”

“......等我回来。”

发丝翘起被父亲的手理顺,眼中满是悲戚无奈。

......!

猛然惊醒。

女孩翻身撑着床铺大口喘息,眼泪混着汗珠落下,床铺布料晕出几块深斑。

“你...醒了?”询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宵崎奏猛然抬头——扎着马尾的紫发少女扶着门框安静站立,见对方瑟缩着向墙角靠去,那少女声音又轻下几分“你晕倒在森林边缘,看起来像是从教堂逃出来的孩子。”

“......”宵崎奏面容紧绷,抿着嘴满眼狐疑紧盯对方。

“......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不太好。”

面前的孩子紧张的肩膀放松些许,语气却仍保持警惕。“宵崎奏,十五岁。”想要离开的动作先于对自身情况的视察,忽视对方尚未出口的劝阻,宵崎奏掀开被褥,寒凉片刻间贴上肌肤,引得浑身一颤。

视线快速扫过身体,才迟迟发现没有任何遮掩的躯体这样暴露在对方面前。

少女的青春期自尊心总是强烈的。十五岁孩子半恼地呜咽一声,离开不是,折返扯起被褥遮挡也不是,最终只能窘迫的站在床边打着寒颤。

迟疑间身影靠近,被苹果清香浸透的披肩几乎挡住了全部视线,陌生的少女什么也没说,只自顾自地为面前孩子套上衣物。过于亲近的行为让宵崎奏无所适从,半推半搡的手在无意间顺着少女的动作流畅地穿上衣物,似乎每一个动作都被预料。

回过神来已经穿好。宵崎奏低头认真观察自己——有些过于宽大的巫女服,宽大的帽沿几乎遮住了自己全部视线,手套却恰到好处地紧贴腕部收束。

就像是量身定制一样。

那抹身影后退一步,细细端详面前的女孩,见对方并未表现出不满后微微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面前少女的行为过于古怪。来不及询问对方便要离开,宵崎奏嘴唇嚅嗫半天终于出声。“您好,请问您的名字是......?”

迈出的脚步在最后一刻停下,那人转过身,宵崎奏这才看清对方面容:少女看起来约摸十八九岁,头两侧生出一对盘旋的角,面容姣好五官精致——尤其是那与发色极为接近的紫瞳。

纯粹。虽算不上水晶那般通透,但也正因如此,如同粗糙石面一般几乎不吸收反射光线,似是与世界隔离在外的另一种特别;虹膜并不是纯粹的紫色,一抹浅蓝由底向上蔓延。

宵崎奏看得入迷,连对方重复几次的回答也忘了回应。

人的头上不会长角,这是共识。奏对“头上长角的人类”唯一印象来源于故居书堆里的怪谈集。

——巫师们头上长着山羊角,象征邪恶堕落。他们游荡于世界各地,每到一个国家便会散播恐惧与瘟疫,没有国家能在巫师们踏足自己国家的领地后长存。

国王为了巩固皇权,民众为了保证自己能够安详度过余生……所有人心怀鬼胎,诸多目的达成共识。

几乎是同一时刻,世界上爆发了极大规模的猎巫。

理所当然,平凡的、伟大的、正义的普通人类取得了胜利——邪恶的巫师销声匿迹,世界也迎来前所未有的和平。

现在所谓的猎巫庆典基本都是为了庆祝这场斗争的胜利,而少数地区仍保持着猎巫的演习。

......

怪谈集的编撰真真假假,而国家部分地区确实有猎巫为主题的节庆,自己所居的城镇自然是其中之一。可头上长角的人类对她来说实在无法想象,便也理所当然的理解为这是“为庆祝节日而编造”的传说。

可真相却切切实实地站在自己面前。

模糊的阴影在眼前晃动,视线聚焦发现对方复而靠近自己几分,“...宵崎小姐?”对方询问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意识到走神,宵崎奏有些局促地呆立在原地,对方似乎并没有过多在意这些,微微颔首道:“朝比奈真冬。”随后快步离开。

并未表达出任何挽留亦或者驱逐之意的话语让宵崎奏犯了难,此刻无论离开还是留下似乎都并不合适——可还能去哪呢?教堂的势力范围估计正在大范围搜寻自己踪迹,离开这里只剩死路一条。

女孩无助地搓着衣角,擦过某处时的异样触感引起了她的注意。拨开外层,布料被细密的缝线衔在一起,周围大大小小的孔洞告诉她这位新手裁缝并不擅长手工活一事。

宵崎奏成长的故乡不算大,至少她认得城镇里面的所有裁缝。

缝线的走向手法不与任何一位裁缝存在相似之处,唯一能想象的可能便是“面前朝比奈小姐亲自改的衣物”。

脚步声逐渐靠近,房屋的主人又回到房间——见对方仍站在原地摆弄衣角,不时困惑的眨眼。她并未多说什么,只安静地站着面向对方。

许久,那孩子终于抬起头。像是有些惊讶于对方仍站在门口,思考许久,宵崎奏小心翼翼走近几步靠近对方,轻声道。

“我可以...留下来吗?”

那孩子语气里些许询问的意味,但更多只是抱着“走个过场”的态度自嘲。

朝比奈真冬面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低头垂眸思考的模样却让她再次恐慌起来。行动先于深入思考,宵崎奏越过对方半只脚跨出门槛。

身后随而传来平淡的应答。

“嗯,可以。”

意料之外的回答。受惊的孩子浑身一颤,本能的、不可置信地回头紧盯对方眼睛,不知是想要得到重复的肯定,或是在寻找可笑谎言的证据。

朝比奈真冬安静回望对方。眸底是一贯的沉默,读不懂意图。

宵崎奏便这样在朝比奈家住下。

寄居森林的生活并不轻松,却也不同于想象中那般艰辛。

森林并没有稳定的食物来源,可粮食从未耗尽——朝比奈真冬总会在耗尽的前一刻带回新的食材。

隐居的“巫师”似乎并不擅长生活技能,尽管从之前蹩脚的针线活就隐隐瞧出端倪,但亲自面对对方端上的一锅冒着泡、质地极度接近于胃肠分泌物的炖菜时,宵崎奏还是难免蹙眉表示不满并主动承担此后的做饭任务。

虽然自己做得也没好到哪去——女孩紧盯冒着糊味的午餐,竭力遏制想要倒掉的欲望端上餐桌,随后两人各自低头安静吃饭。

而对于不合理的食物来源、认识自己之前如何解决饱腹一类问题,朝比奈真冬总会这样解释——

“森林边缘偶尔会有游荡的商贩,每次刚好都会遇到。”

“我没有味觉,自然对食物的外相口感不那么在意。”

……

相同的内容被翻出无数版本,对于真冬列出的诸多理由,宵崎奏也只能一一应下。寄人篱下,顺从主人倒也无可厚非。少女悉心整理着房屋,不知为何,真冬的房间里属于自己的东西格外少——几本翻开书写着未曾听闻语言的厚重古籍,羽毛笔随意搁置在托架,一盏摆在桌角的油灯,以上便是全部。

如同时常搬迁的旅行者,是错觉吗?

只是质疑的想法每每燃起,将要沉溺于思考时,火苗便会被对方亲手浇灭。无论佯装无意的靠近轻拍自己肩膀打断思考,或是唤着自己名字请求帮忙……一旦怀疑的苗头产生,对方便能迅速察觉随后熄灭。

今年的冬季格外寒冷漫长。

父亲的话语无数次绕着梦境,盘旋间逐步收紧,直到最后深嵌血肉,冰晶撞上玻璃窗,噩梦再一次刺破浅眠惊醒女孩。宵崎奏抓紧被角又往后瑟缩几分,预想中柔软的触感并未与背部接触。

空落落的。

“……!”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女孩跑出房间寻找真冬,随着房门一扇扇被推开,心情也愈发下沉。

尖锐的耳鸣刺破幻想,宵崎奏站在最后一扇门前轻敲。

叩。

叩。

……

另一侧没有任何回应,半掩的木板吱呀一声被推开,空荡的室内不见任何身影——屋外风愈发大了,似是只有将房顶掀开才肯罢休。

——被遗弃了。

早该预料到的,无缘无故将自己捡回房子收养,无论如何也理不顺动机目的,一时兴起的善心看起来早已到了极限。房间光线昏暗看不清表情,嘴唇颤抖发不出任何声音,连泪水都无处倾诉。

宵崎奏不知道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屋外的寒风正如出逃那日咆哮着,此刻也在告诉自己:

“该离开了。”

世界远去,沉默盖过一切。

女孩脚步轻浮的回到自己房间,“等天亮就离开。”倚着这种想法昏昏沉沉失去意识。

分不清是否睡着,只是房间依旧昏暗——今日天气阴。

宵崎奏起身认真整理衣物,手搭上门把,纠结许久后悄声拧开。她期待着,抱着侥幸期望门外如往常一样真冬坐在椅上翻阅古籍,期望昨晚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她轻轻推开了门。

一切如常。身着披肩的少女靠在窗边,冬日的暖光印在她侧颊,听到动静的真冬转头与自己对视,微笑间眼神满是温和。

“宵崎小姐,您醒了?”

……太好了。

内心的不尽恐慌被迅速抚下,宵崎奏几乎是脱力蹲在地上低声啜泣,“……宵崎小姐,你怎么了?”真冬的声音靠近些许。许是想要看清对方的表情,宵崎奏抹掉眼泪抬头对视。

……?

窗边、桌侧、身前...无论何处都没有任何人站着,方才照进主厅的微光也无影无踪。

对啊,今天是阴天。

她轻笑出声,似是在嘲弄无谓的侥幸。推开大门,帽子挡住视线看不清远方,宵崎奏自顾自向前走去,却撞上一片柔软。

苹果清香伴着隐隐锈味,可心境崩溃令她无法思考更多,便只这样沉默站着,等待对方让开。

被撞上的人有些困惑,“宵崎……奏?”耳边的声音对于隔离外界许久的宵崎奏再熟悉不过。朝比奈真冬半蹲拨起奏的帽沿,探寻般对上目光。“奏?”

......真冬。

倒映在眼底的面庞逐渐模糊,咸涩的泪水滑下落在雪地迅速凝结成冰。宵崎奏抚上真冬脸颊,反复确认弯腰站在面前的人并不是幻觉。下唇被死死咬住,却怎么也挡不住已经紊乱的气息。

湿热的气息拍在对方脸颊,真冬眼神不再如以往那般沉默,染上几分困惑不解。

“......奏?”

面前的孩子沉默着不住流泪摩挲,连自己指腹蹭上半干涸的暗红液体都没注意。朝比奈真冬只能抱住对方轻拍肩头,两人一向不擅长交流,直至雪花几乎要将两人掩埋,迟迟意识到的孩子才松开对方,牵起她的手向房屋走去。

朝比奈真冬没有拒绝,抬手拍了拍披肩,淡红的雪块抖落在地。

两人手牵手安静向房屋走去。

“不离开了?”

分明是莫名其妙的一句,勾起宵崎奏莫大恐慌。

——她怎么会知道?

临时起意的想法被道个透彻,土壤下蓄谋已久名为怀疑的种子彻底破土而出。

牵着自己的手停下了。朝比奈真冬轻轻拽动,手被握住的力度又加大几分。

宵崎奏侧身,抬头凝视真冬眼睛——明明已经十五岁,那孩子的身形却比正常人瘦削太多。即使挺直身板,也仍须踮脚抬头才勉强能与对方平等交谈。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朝比奈真冬多多少少也能直接揣测对方想法。“怎么了,奏?”

宵崎奏抿唇不语,似是在斟酌用词。几轮沉默走过,那孩子深吸一口气,眼中抱着探究。

“真冬,是巫师吗?”似是回想起什么证据,询问者眼神愈发坚定,连带着语气也多了几分肯定。

过于直白的询问让真冬一呛。不可察的,年长者迅速调整状态掩下眸底心绪,欲要脱口的词句在与对方眼神交汇时猛地一顿,微张的嘴将否定生生咽下。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掩住宵崎奏视线里的一切。

嘴唇张张合合,不切的音节无法分辨其中含义。此前的询问从未见过这种情况,虽是困惑,女孩仍选择安静站在一旁等待回应——这是她住进真冬家后的一贯做法。

对面的巫师抬眼对上自己视线,目光黯淡晦涩,涌动的情绪太过复杂,宵崎奏读不懂,也读不明。

呼吸一滞,陌生的记忆片段冲入脑海,找不到源头的似曾相识于心底翻腾。“...真冬?”对共居者的关心先于对真相的探究脱口而出。

沉重呼吸间气氛僵持,最终还是朝比奈真冬在先开口打破,沙哑回应中,有什么东西落地破碎。“......嗯。”

简单明了的陈述句便是最好回应,朝比奈真冬感觉温暖裹住掌心,手再次被牵起引导着向屋内走去。

液体凝固的异样触感终于引起了宵崎奏注意,她偏头观察指腹,不见任何异常,可方才温凉液体的锈味仍在鼻腔回荡。

两人牵手一齐迈入房屋。不远,枯枝上的雪摔下几块,终与落于地面的层层厚雪融为一体。

——这是一个分外沉默的寒冬。

生活仍在继续,寒冬终迎来春日。当曙光破开第一块坚冰,雪块融化滴在新草,世界这场宏大的舞台便又一次开幕。

宵崎奏往常整理着房间,思绪却并不在此。

虽然身份被搬上明面的确让两人的关系亲近许多,自己不时询问巫医问题,对方也会耐心一一回答。

可宵崎奏仍感觉对方对自己有所保留——巫医常常彻夜未归,而每次踏着晨辉归家,衣摆都或多或少染上血迹。

不知是真冬的还是......每次质询都被刻意回避,宵崎奏纵使在意,但也再不敢过多询问。

她恐惧着,恐惧真冬再一次不辞而别。行踪不定的巫医就如同林中小鹿——神秘、指引方向。

......转瞬即逝。

已经很久没做噩梦了,宵崎奏迷迷糊糊撑开眼皮——今日天气晴。

少有的良好睡眠体验让她心情格外舒畅,宵崎奏推开房门,空荡的主厅唯有朝比奈真冬靠着椅背,没有如往常一般阅读古籍,巫医只是安静盯着窗外。宵崎奏顺着视线穿过玻璃——燕群咬着嫩枝于树影穿梭,临时巢穴便在来来回回间被搭建成型。

似是往窗外看得入了神,巫医迟迟未注意到自己已经站在身边。宵崎奏伸手欲拍肩膀提醒,背对自己的朝比奈真冬突然开口。

“燕子每年都会回来,可树木见到的还是原来的燕子吗?”

没头没尾的询问。宵崎奏从未深入思考过这类问题——这对于受困于饱腹之难的平民来说太过于深奥。但倘若是现在......宵崎奏托腮思考片刻,回答的语句刚刚出口:“不是,但......”

“嗯。”朝比奈真冬轻笑出声。扭头刚好对上宵崎奏视线,“奏,你醒了。”

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询问自己,宵崎奏咽下后半句转而应答。“嗯,今天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吗?”

面前的巫医起身。“搬家。”余光不经意间瞟到宵崎奏有些紧绷的衣物,朝比奈真冬歪头,小孩的过快生长令她困惑。

......搬家?

目的地又是何处。

思绪纷杂的被领到门外,朝比奈真冬坐上扫帚拍拍后方示意对方坐上。宵崎奏迟疑又迟疑,最后不可置信地跨过坐下。“你们......巫医都骑这个?”

双脚突然离地,扫帚带着两人和牛皮袋升到半空。滞空感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慌——几乎是本能的,宵崎奏紧紧抱住对方,脸深埋进真冬脖颈。

早春并没有完全回温,高空相比于地面更是寒冷。高速向前冲去的扫帚破开平静,风吹起真冬头发,轻轻蹭上宵崎奏脸颊。双目紧闭,发丝拨过脸颊的痒意被极度放大,干燥的气流让奏睁不开眼,只能低头又埋入几分。

“奏。”面前的巫医突然出声,“看下面。”

身后的孩子仍抱紧自己,不愿松开一点。朝比奈真冬轻声叹息,空闲的手贴上揽住自己的掌紧紧扣住。

莫大的安心填满心间。虽仍是紧张,宵崎奏紧绷的手却松开些许,阳光顺着细缝射入,视线所及的一切都逐渐变亮。

——她们离地面极远,于云巅穿梭,世界的一切都变得太小、太小。树林、庄园、岛屿......所有从亲人口中听闻的庞然大物此刻却全都能一手囊入怀中。眼睛不住地睁大,宵崎奏热切注视所观察到的一切。

世间万物竟是如此渺小。

在树丛丘陵中成长的孩子眼中,天空破碎而狭窄;故而真正位处广阔地域之时,辽阔无边的天幕足以让她们震撼失语。

一阵气流,袋里的作曲纸飘出几张,洋洋洒洒向地面飞去,消失于视野尽头。

眼中的场景逐渐变得重复单调,此刻进入海域。宵崎奏收回目光,转而注视面前侧身坐在扫帚上的真冬。

“所以,真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面前的巫医似乎未能回忆起缺失的回答来源是哪次询问。“奏是指哪个问题?”

“你们巫医都是骑扫帚的吗?”

身侧真冬闭目思考片刻。

“其实坐什么都可以,以前也有把床作为坐骑的巫医。”一旁的奏困惑更甚。

“只不过从编撰记录的史书怪谈来看,你们似乎更倾向于将巫医描绘成‘骑着扫帚带来恐慌与黑暗的邪恶生物’”朝比奈真冬平静回答,“我并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便按照你们所理解的那样骑着扫帚出行。”面前的孩子沉默下来。

的确,宵崎奏对巫医的了解此前仅仅来源于史书怪谈,便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巫医带来灾难——直到朝比奈真冬站在面前亲手掸下灰尘,所谓真相在眼前展开。

......

巫医预言灾难向统治阶层作出预警

他们被皇室驱逐,灾祸如期而至

于是人们切切低语

——

『巫医带来恐慌』

......

巫医穿行于瘟疫灾祸之中治疗伤民

他们被火光围剿,血肉伴着美酒

于是人们高声宣扬

——

『巫师带来伤痛』

......

巫医游走于梦境中为进步思想启明

他们指点其方向,受者疯癫被逐

于是人们肆意唾弃

——

『邪祟带来黑暗』

意识到气氛因为自己冷下,朝比奈真冬扣住奏手的力度又加重几分,提醒她将注意回到自己身上。被握得吃痛,挣脱不开的宵崎奏只能闷哼几声,却被剧烈的失重激得惊叫猛然收紧臂弯,过激的动作勒得身前人喘不过气,无奈放缓速度。

“呼......”朝比奈真冬呼气,俯冲的速度更慢。此刻她们极度贴近波澜,似乎只要俯身探手便能划破海面,咸风裹着鱼鲜沁满鼻腔。

“奏,你知道吗?”

真冬的声音冲破呼啸的风声。

“晨昏线。”

“我们正在追逐晨昏线。”

“......”

高度开始爬升,耳边的呢喃再度被盖住。

目的地——美洲,蒂卡尔。

不知飞了多久,天空却依旧维持着晨曦的样子。宵崎奏几乎困倦得几乎要摔下扫帚,身前巫医身上的清香令她无比放松,揽上腰的臂弯松开些许。“奏?”朝比奈真冬扭头,指尖抵着宵崎奏脸颊轻戳。

身后的少女似乎早已陷入睡梦,轻缓温热的呼吸吹起发丝,此刻氛围再安宁不过。

蹭过侧颊的气流逐渐减弱,宵崎奏幽幽转醒察觉早已落地。身旁的真冬并没有起身,安静坐在原味任由自己这样抱着她。“啊...抱歉真冬。”奏些许慌张地松开手双足落地。

被暴雨袭卷过的雨林闷热潮湿,鞋底接触地面片刻便向下凹陷,黏腻的水珠顺着土壤渗出。几滴雨水跃下叶子,落在帽沿发出沉闷的声响,听到声响的少女抬头仰望,恰好一滴晨露落下砸在眼角。“......唔!”宵崎奏猛然一震迅速低下头。

朝比奈真冬不语,拎起牛皮袋向奏伸手。面前的孩子仍忙着揉眼,并未注意到帽檐下的邀请。许久,视线变得清晰,聚焦在覆着薄茧的指尖。

她不知道对方的手伸出了多久,但能确定的是——她从未离开。宵崎奏紧握以示回应,温暖的触感向上浮去,朝比奈真冬回神轻轻眨眼,牵着对方向雨林深处前进。

雨林永远都是千篇一律的树与藤,河流时不时切断去路。每每此时,朝比奈真冬便伸出手指拨弄几下,流淌的河水便被截断,而身后的奏总会如同一只白鸽轻盈越过,即使河道里并没有任何东西。

一切太过于单调。可这对于在城镇小小一角成长的孩子来说,无异于一块新天地。

“真冬的力量很强大吗?”许是巫医施展力量时脸上毫无波动,宵崎奏好奇发问。

“...可以算是。”巫医向前走去,“准确来说,巫医的力量来源于‘循环流’。”

“循环流...?”陌生的词汇引得她更加好奇。

“嗯,循环流构建了世界,奏眼前看见的树是,脚下的土地亦是。”巫医脚步倏尔停下,拨开最后一块枝叶,“包括我们,也都是循环流的一部分。”

“......”过高的信息密度显然让宵崎奏思绪过载。

“诞生就是从循环流扯出一缕细丝,而死亡、毁灭则是细丝末端重新衔接回循环流。”

“简单来说就是,世界上的一切都在不断循环流动,循环流是世界唯一的结局归宿。”巫医如同解释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般平静。

树丛中骤然出现一块空地,搭建完善的木屋伫立于中心。

虽然朝比奈真冬提过一嘴“巫医的力量可以构造出任何事物”,但亲眼面对与前日所住如出一辙的房屋女孩仍会觉得思绪过载。

她们再次住进了这间屋子。

倒也是好事——除了窗外的景色与之前有所不同,屋内的布局倒是一点没变。宵崎奏摆好桌上堆砌的书本,随后回到主厅,抽出纸张静坐。

写什么呢?莎草纸上空白一片。雨滴滴答答落在窗檐,远处传来呼喊,几只红金刚鹦鹉跃出树梢飞向天空。

已在真冬口中名为“蒂卡尔”的城市生活四五年,初到时难以忍受的一切也逐渐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这里的人们敬仰神明,阶梯金字塔从湿土拔地而起,大祭祀授民众之意踏上高塔,直至指尖触及天幕。

抬头便是澄澈,却始终看不透另一面。

“神啊......请告诉我......”

祷词坠入天空,又被“神明”推向地面。祭祀回身高举双手,在渐强的阳光中匿去身形传授神意。

巫医自述记录历史,而古籍书写的过去每一刻都成为了奏的乐曲碎片。

灵感涌现,宵崎奏低头写写划划。

一旦专注便容易忽略时间,直到眼前的字迹与阴影难以辨认,少女才堪堪意识到天色已暗。

宵崎奏扭头四处张望,最后紧盯着玄关——约定好日落前回来的真冬并没有推开大门,外界沉默得如同那个从未解释的夜晚。

空气中满是沉闷,黑云压下。

羽毛笔无声无息飘落在地。

那丛灌木后的小鹿消失了。

......

人会对重复的创伤更加敏感吗?

母亲、父亲、此刻的巫医......朝比奈真冬能回来一次,可宵崎奏没办法保证第二次也必然如此。

难以言明的窒息抚上脖颈,胸口沉闷而刺痛,四肢也逐渐变得冰凉,耳鸣在颅内回荡,一切都在逼近极限。

——

伴着一声惊雷,门比以往所有时候都更加用力地被推开。满身血污的巫医扶着门框大口喘气——室内没有任何照明物被点亮,眼底倒映的景象是白发少女浑身颤抖蜷缩在椅上,泛白的指节紧抓帽沿往下拉扯,词句颤抖重复着从口中溢出,重重摔碎在真冬脚边。

来不及处理更多,最后几步朝比奈真冬几乎是半跪着靠近,她死死抱住面前惊惧的幼鹿,语无伦次地安抚。

“奏...奏...我在。”

面前幼鹿的手抵上自己肩膀,想要推开。

“我回来了...真的。”

臂弯中的孩子不再推搡,转而抓住手臂。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怀中的奏最后搂上脖颈,发出几声呜咽。

湿透的衣物受到挤压渗出雨水,如此,面前的孩子也和自己一样湿漉漉了。

直到那孩子停止抽泣,朝比奈真冬才彻底松开。宵崎奏低头紧抿嘴唇,帽沿挡住她的眼睛,也挡住了真冬的视线。

唯有刺鼻的腥锈味冲入鼻腔。

“真冬......请告诉我”

少女的声音沙哑破碎。

“请告诉我,关于巫医的职责。”

请不要留我一人。

朝比奈真冬唇瓣张张合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对不起。”

道歉的声音很轻,很轻。

天色彻底暗下,夜幕掩盖一切。

“...真冬。”帽子放置在一侧,少女坐在床上紧握真冬的手。巫医身上的血迹已经洗净,身周是熟悉的苹果清香。傍晚的失态还在眼前闪现,自知理亏的真冬话语更少。

“奏,该睡觉了。”

抽开手欲要起身离开,身后传来衣料紧绷的拉扯感。回头只见对方嘴唇泛白。“......对不起。”

宵崎奏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抓住真冬,只是无数个惊醒的夜晚已经将安全感消耗殆尽,安心只存在于此刻——而现在,仅有的依赖对象也要离自己远去。

她做不到自己这样放任对方离开——于是她伸出手,紧紧抓住对方。

雨依旧在下。

巫医垂下眼睑,既没有挣开也不靠近,安静等待下一个动作。可面前的少女似乎陷入了怔愣——若是对方掰开手指,自己便死心保持距离就好;若是靠近回应,那便是顺从;可是现在,巫医沉默站在原地,表情中看不出任何端倪。

选择的权利被还给自己,自由却成了束缚的藤蔓。

两人僵持许久。

——

又是一声惊雷。

身体本能战胜了心理顾虑,手臂先于思考将巫医用力拽向自己。两人向下倒去,朝比奈真冬撑起身体,方才她们的距离一瞬间极近,身下人的鼻尖蹭上自己眼角,留下一片红痕。

“......”身上的巫医张嘴斟酌用词,最后选择闭嘴。宵崎奏只感觉心脏跳得极快,对方发梢垂落在胸口,似乎也随着自己的心跳而微微颤动。真冬的眼睛无论看多少次奏都会觉得入迷——纯粹黯淡的紫占了大半,如同看不透的真实;从底部向上蔓延的一抹灰蓝虽并不纯净,却是能走进其世界的唯一小窗。

手不自主揽上对方脖颈,宵崎奏凑近对方耳朵轻语。

“请留下来”

“真冬。”

巫医的眸色暗了又暗,最后只是轻声叹息,俯身凑近对方,手掌贴上对方后背抚摸。

意识模糊间,词句落入梦乡。

前所未有的好觉,一夜无梦。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射入,宵崎奏揉眼向前挪动,额前贴上一片柔软,她轻哼几声睁开双目。

疲惫的巫医似乎仍未苏醒,只仍紧紧环住宵崎奏——坚固的臂弯保护幼鹿,果香铺满床垫。少女翻身将对方按在身下,发丝落在嘴角,瘙痒让身下巫医皱眉片刻便又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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