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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fkn】Möbius strip,第2小节

小说: 2025-10-18 21:54 5hhhhh 8810 ℃

直至昨夜以前,宵崎奏从未如此近距离认真观察对方。巫医的左眼眼角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红,平时因为刘海的遮掩她从未察觉;侧方盘旋的对角粗看下经过认真保养,细看却全是划痕和细小的缺口;薄唇也比正常人少了几分血色。

两人的距离又近了几分。

“唔?!”口鼻被掌心抵住的沉闷让她瞬间回神,对方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按在背部的力度骤然加大,奏感觉自己几乎是砸在对方胸口。

“奏?”对方略带困惑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朝比奈真冬感觉对方抱紧自己,嘴唇蹭过锁骨。“真冬...请不要离开我。”

犬齿衔上薄皮,等待对方下一步回应。

感觉手按上自己的头轻轻抚摸,背上的力度加重又松开。

“......”

这算是一个回答吗?扪心自问来想必定不是,她清楚自己心中所想。

......可她没办法保证奏能永远在自己身边——大大小小的猎巫活动她见识经历过无数次,她是能保护对方,可总有真相被发现的一刻。

巫医不断搬家,一方面是记录历史需要周游世界,更重要的是避开人类踪迹。

可若是奏亲眼目睹猎巫...若是她的行踪被人们捕风捉影......

她是否会选择离开?是否该为了“保护”而亲手将她了结?

只要盒子没有打开,里面的猫就一直活着——同理,只要宵崎奏不知道真相,那么此刻她就可以一直在自己身边。

朝比奈真冬在失去的惶恐中彻夜难眠。

身上的孩子没有得到期望的回答,却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拥抱力度又用力几分,似是在宽慰对方,又像是安抚自己。

......

晨曦止步床头。

千篇一律的生活下时间总是很快,雨林的仲夏更加闷热,纷杂的气味将一切掩埋。

——是错觉吗?屋外腐臭的气味比以往都要浓烈。

趴在桌上,宵崎奏烦躁地将头向臂弯又埋入几分。平时可以在门外闲逛的自由时间也被扣下,对此巫医的解释仅仅只有

“附近爆发了战争,我不希望奏在外出的时候被波及。”

于是自己便这样被软禁在家。

之前的表白并没有得到回应,但真冬也没有再推迟过回来的时间,甚至偶尔晚上还会与自己坐在桌前,自己作曲,另一端则专注地翻阅古籍。桌面放着几张信纸——大部分是字迹已经模糊的异乡语言,剩下的便是真冬为自己乐曲的作词。

巫医似乎很擅长写诗,而这些词句稍作修改便可以填入乐谱。

若是没有成为巫医,想来朝比奈真冬会是一位被史书赞颂已久的诗人。

现状能一直这样维持下去,或许也不错。

再平常不过的一晚,夜幕垂下。

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的巫医幽幽睁眼,平静整理衣物,对着玄关柜前的木杖看了又看,最终仰头垂眸无声叹息,颤抖握上木杖的指尖泛着苍白。

朝比奈真冬转身,所有的不安被微笑掩藏。“奏,我有些事需要出去一会。今晚你自己先休息,好吗?”

面前的孩子不可能没注意到异常。帽沿压住了宵崎奏的目光,在真冬转身的一刻揪住衣角。

“......”

沉默。

直觉告诉她这次的出行必定不会平安,可她也不敢直接提出,便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尽力挽留对方。

朝比奈真冬顿住脚步,毕竟一直以来自己出门的时候对方只会低声道别,随后把椅子搬到门前静坐等待,直到衣摆沾着血污,浑身疲惫的自己推开大门。

她从未期望过奏会有挽留的实际行为。

面前的孩子看起来太过于恐慌,宵崎奏感觉柔顺的发丝被揉乱,思绪却逐渐空白。

“奏”

“......等我回来。”

手指穿过发丝揉动,眼中是如出一辙的宽慰。

那孩子猛然抬头——眼前的场景与五年前不断重叠在一起,天旋地转。

......父亲。

两人眸底满是被掩饰的不舍无奈。

朝比奈真冬想要站起,衣角却被攥得更紧。

“......别走。”

时间并不允许她纠结太久,权衡片刻朝比奈真冬只能选择带上奏出门。

许久没骑过扫帚了,是陌生但熟悉的滞空感。宵崎奏环紧真冬腰肢,埋进对方肩颈,熟悉的果香蔓延,只是此刻的血腥味愈发浓烈,逐渐将这份安心替代。

往日嘈杂不时窜出火光的密林此刻暗淡无光,空气中满是死寂。

载具悬于部落边缘上空,朝比奈真冬拨开搂住腰部的十指,转而自己扣上。“奏在这坐着不要动,好吗?”

与其说是请求,对方的态度实际上更接近“命令”。宵崎奏双手握住把柄,茫然注视面前的真冬拉上兜帽跃向地面。

先与足尖接触的是粘稠液体。朝比奈真冬低头观察,蹙眉不语。夕阳下光线昏暗,可她还是能分辨出那摊恶臭为何物——也不必过多思考,因为顺着痕迹便能发现一具浮肿的躯体,暗红夹杂淡黄从身体的每一道豁口流出。即便如此,也能依稀透过身上的饰品彩绘看出这人生前地位显赫,衣食无忧。可此刻他身形消瘦,全身已经烂掉,外翻的死肉上几只苍蝇停留片刻又嗡嗡飞走。

视线放远,这具尸体依靠的石墙背后是堆砌成团的肉山,他们的表情或有些许不甘、恐惧、痛苦,但更多是厌弃、暴怒。

腐败的气味翻腾而上,纵使之前真冬说过扫帚区域内可以屏蔽绝大部分感官,可过于浓烈的腥臭还是令宵崎奏干呕几声险些失去重心摔落下去。

下方的巫医看起来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偏身跨过腐肉——可后方的肉山更是惨烈。肉体宛如融化般粘连成一整块,似乎还能听见内部传来沉闷的体液晃动声,粘稠污血渗透土壤。

不远处树梢上几只秃鹫探头,它们抖动翅膀,呜呜哇哇的尖锐嘶叫像是在商讨如何分赃佳肴。

尸堆的内部声响掩盖了周围几乎所有声音。朝比奈真冬张望四周——尚存气息的一具瘦骨靠着墙沿,唾沫混合着血丝从口中咳出,生长的幼苗未能幸免的被溅上几滴,顺着叶稍滑下没入土中。

面前倏尔投下一块阴影。将死之人抬眼,随即疲惫地阖上双眼——死皮干裂翻起的厚唇颤动,口中涌出血液洒上对方兜帽。无法理解的语言飘飘落地,可面前身着奇异服装遮掩面部的人只是握紧手上木制长杖,高高举起。

“......是伟大的伊斯塔布吗?自杀神竟会亲自收割灵魂。”瘦骨恍惚间,面前的身影变得高大伟岸。

木杖落下,意料中、期望的痛苦灵魂并未立刻解脱,身躯却是轻盈几分,沸腾的血液也逐渐冷静。

......!

濒临死亡的病患惊异睁大双眼,目光不可置信在两手间晃动。生命的回流让他喜悦,也不顾头上沉默敲击的木杖,兀自的双膝跪地朝对方磕头跪拜。

“神啊...是神的怜悯让我重获新生......感谢神明——”嘶哑中是掩饰不住的狂热,他毫不在意地匍匐亲吻对方足前的热土,即使满嘴暗渍也毫不在乎。

神明面容被阴影遮掩,他满眼热切的想要扯下兜帽一探究竟。手指在接触的前一刻对方后撤避开,说到底刚治愈的躯体仍是虚弱,那人见距离过远只得向后仰倒在地面,口中仍是念叨着什么。

隐约间,宵崎奏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对方分明说过“扫帚在使用中并不会被普通人类所察觉”。

心绪愈发困惑。

片刻,被注视的异样感又隐匿消失,注意力便再次转回朝比奈真冬。

——巫医退开几步,随后走向下一位病患。

受木杖敲打的患者们或都困惑、或都沉默,可无一例外都在恢复时满眼惊诧。

壮丁们带头低声祷告。

——是神明在垂怜我们,我们数十年如一日的祈祷供奉得到回应。

——是我们命不该绝啊......

夕阳坠下,世界堕入黑暗。劫后余生的居民三三两两汇聚成团,巫医皱眉观察面前的人群,握住木杖的手力度重了又重。

他们踏着尸骨血肉,点燃火把。声音由低沉暗哑渐转高亢尖利,阵阵声浪激得飞鸟逃向天空。

——神明!

是神明创造世界,为我们搭建居所。

——神明!

是神明拯救蝼蚁于苦难。

——神明!

......

——她不是神明!

年幼的原住民惊声尖叫。

到底还是小孩动作快上一步,巫医的披风被暴力扯下,一对羊角便这样暴露在人们眼中。

——而这对角尖端,还垂滴着褐红血液。

“......!”朝比奈真冬迅速抬手遮掩,可人群已经爆发。

火舌窜起,诡笑着朝巫医咬去。幸存者们眼里仍是狂热,只不过不再是之前对神明的崇拜信仰,取而代之的是猎杀邪祟的嗜血兴奋。

他们的祖先不是没见过巫医,只一样的,所有人将巫医描绘成邪魔;他们自述为“反抗邪恶的先锋”,火把、石矛,是先驱勇气的见证;从巫医角上掉落的碎片,是勇士至高的荣誉勋章。

为了庆祝围剿巫师胜利,蒂卡尔居民每年都会在仲夏与盛夏的交接夜晚围绕篝火彻夜高歌。

兴奋的猎巫者们包围成圈,手上的石矛不断驱赶。巫医沉下脊背,一副防御姿态。可她的注意力似乎不在面前这些人身上——些许担忧而焦躁的眼神让宵崎奏浑身一颤,她终于找到了目光的主人。

人们再次缩小包围,矛尖几乎要划破巫医脸颊,可浑身暗色的巫医仍是没有反击自卫,只安静站在原地。

位处高空的宵崎奏将一切净收眼底,连真冬眼底一闪而过的麻木也未曾放过。

想来巫医是不会理解自己为何要擅自行动,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但宵崎奏确实这么做了——灼热的气浪被划破发出爆鸣,卷起的沙尘压下火苗,人群中心瞬间被灰暗笼罩。

朝比奈真冬并没有详细教过奏如何驾驶扫帚,她看着并不熟练的驾驶者后方帚面刮过周围人脸庞,围剿者们吃痛哀嚎后退几步,随后又面容狰狞涌上。

身前的宵崎奏浑身紧绷,张开手臂将真冬挡在身后,平日里温和宁静的海洋此刻落入冰点,沉默而寒冷,她颤抖着,因恐慌愤怒无法说出一句话。朝比奈真冬顺手接过扫帚,将木杖收在身后。

突然出现的少女让现场气氛又焦灼一层,人们指着与“邪祟”并行的小巫师,窃窃低语。

——是巫师夺取了少女的躯体吗?

——她是巫师的遗种。

——巫师果然都是秽物。

......

——既然如此,便也将这遗种献给神明审判吧。

人们神态狂热,挥舞间石矛刺来。

方才的动作几乎消耗了宵崎奏所有气力,面对张牙舞爪的乱手并没有任何抵抗力量。她闭上眼,等待利器贯穿身体的剧痛传来。

——!

撞击伴着哀嚎在耳边炸开,温热的液体溅了一脸,浓烈的腥味挤满鼻腔。手臂忽而被紧紧拽住,是那群疯狂的猎巫人吗?恐惧让宵崎奏大力挣扎想要甩开,随后便是大力拉扯到几乎脱臼的剧痛,全身被猛地拉起挂在半空。

滞空感让恐慌更甚,紧接着是天地倒转的眩晕,再睁眼时已稳坐握杆,坐于前侧的巫医角上多了块缺口,尖端的暗色血液已经干涸,逐渐结痂脱落。朝比奈真冬叹息,扭头俯视下方人群,眼底是许久以前的沉默空洞,与一抹怜悯。

底下的人们依旧激动,似乎是巫医“逃离”的行为让他们以为邪祟在示弱,人潮涌起阵阵声浪,火光映了半片天,几根石矛如飞鸟般跃起擦过足底。

巫医眼底最后一抹怜悯彻底消散,扫帚载着两人离开现场。

比以往更加猛烈的气流从耳边擦过,面前的真冬一言不发,速度再度拔高。周围场景模糊不清,过僵的气氛让奏说不出也不敢说话,凑到腰周的手最后只缩回死死握住木杆。

身前人颤了颤,终是什么也没说。

火光彻底远去,两人沉默着在屋前停下。朝比奈真冬跨下扫帚,站立原地等待宵崎奏下来牵起自己的手回家。可对方似乎仍陷于刚才的场景,直到自己轻手晃动肩膀时对方僵直摔在地上,“......真冬!”一声惊呼。

如同被猛然拽出水一样回过神来,宵崎奏抓住伸来的手,指甲深深嵌进皮肉。痛觉的迟钝只是让真冬微微皱眉,可面前的奏毫无意识到的重复抓紧对方,片刻后又沉下表情冷静松开。冰凉的手被牵起,朝比奈真冬强硬的被带进门。

咔哒。

房门被合上,不再透进一缕细光。

巫医顺应意愿坐上椅子,却是不敢抬头与对方对视——她不敢面对对方的关心、质问。

或者说,是她不愿面对的选择。

未等自己开口,耳边便传来真冬的询问,声音颤抖,像是在触碰缠绕心底已久的恐惧。

“奏。”

“......你会离开吗?”

巫医鲜少把问题提给对方——尤其是一个宵崎奏几乎不用思考便可作出回答的问题,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莫名其妙的。

巫医突然笑起来,声音空洞轻浮,像是安慰又像啜泣,可每句话都把自己钉死在十字架:“奏会离开吗...如果奏想离开的话,没关系...我......”

“我不会离开真冬。”

嘈嘈切切的自罪被斩断,朝比奈真冬脸被捧起,直直对上奏的眼睛,对方目光炬炬,无处可逃。宵崎奏指腹摩挲过真冬眼尾,轻拭去那一抹泪花。

“真冬一直在执行这些危险的事情啊......”对方突然抱上,即使被自己的角扎痛倒吸凉气也不曾松开一分,“我会一直在真冬身边。”奏的声音一向很轻,此刻放缓语气的安抚落在耳边将她紧紧裹住。

被拥抱的巫医手攀上对方后背按向自己,只是闷闷的回应。

“可是真冬为什么会选择成为巫医?”问题被突兀地抛出,奏轻声询问。

朝比奈真冬声音沉闷“成为巫医并不是我选择的。”

“......”气氛再次陷入僵持。

“...真冬。”对方抚摸后背的手停下了。

“如果巫医的力量足够强大,是否可以直接建立,乃至是创造一个足够‘完美’的世界。”

“能否诞生一个,绝对和谐、稳定的的社会秩序?”

宵崎奏的语气并没有多少询问意味,或许仅仅只是希望从自己身上得到一个“肯定”。

指尖颤了颤,主厅只剩下沉默。

许久,许久。

“循环不是不可打破,而是无法打破。”

对方并没有肯定自己的设想,含糊不清的应答也无法判断这是否可行。宵崎奏嗯了一声,将怀中真冬搂得更近。

“可是你回来了。”

“......”面前孩子哭腔不受抑制的溢出,朝比奈真冬沉默着抱紧对方。

啜泣逐渐被压下,声音带上了厚重的鼻音。“...对不起。”

朝比奈真冬并不能完全理解对方为何道歉,但还是顺着对方应下。

遥远的火光无法照亮此处,垂帘的夜幕此刻只属于她们二人。

再后来,她们搬离了蒂卡尔。

骄阳撞入室内,空落落的房间被填满,宵崎奏叠好最后一沓作曲纸塞进牛皮袋。“真冬,那些人们...”话到一半逐渐弱下,不愿再回忆那个血夜。

背对的朝比奈真冬手抚上木制边框,仰头凝视画幅——一只小鹿侧身抬头,细细嗅闻一手递出的青苹果。听到询问便轻声回答:“他们会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

“......但这一片区域遭受了严重瘟疫,原住民即使再繁衍生活,这里也会逐渐没落下去。”

“再鼎盛的文明也终将会步入毁灭。”

身后的少女陷入沉默,朝比奈真冬回头凝视——阳光直直照在奏侧身,另一半暗下许多。宵崎奏压下纸张翻下牛皮扣好袋子,起身掸下裙边灰尘。

她回头迎上对方目光,拉起嘴角微笑道:“走吧,真冬。”

“回家。”

从南美回到干湖低地,朝比奈真冬并未选择原路返回。

横跨大半地球的旅途太过漫长,大洋表面风平浪静。

足下是无垠大海,她们行走于天地之隙。气流掠过每一缕发丝,纷杂的气味挤压思绪——萦绕真冬身周的成熟果香,海风裹着咸腥,又是几张莎草纸飘出,鼻下厚重的木沉混合辛辣,回过神来又早已飘远。

宵崎奏定了定视线,空白的作曲纸在身后如飞鸟般飘扬,隐约间似乎真的看见乐符刻在上面。

扫帚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了,脸上的气流也变得生硬刺痛。想要拥抱的手抬起又放下,宵崎奏眼中多了些许落寞。

“——真冬?!”捏紧握杆的手被真冬抓起贴在腰腹,力度控制得刚好——虽不痛却也挣开不能。

前方是不可及的晨曦,而缓步漫来的是后方落日。

眼前终于是熟悉的落叶乔木,凭借记忆便可找寻到原本的居所。夕阳伏在山脊,身后少女不知何时陷入沉睡,朝比奈真冬背起对方向小屋走去。这似乎不是一个好梦,埋在背脊的气流并不平稳,肩膀不时猛然一抽,伴着几声含糊不清的呢喃轻哼。

压下呼吸,朝比奈真冬才听清奏咬下的字词。

......父亲。

......真冬。

......

迷迷糊糊间背部贴上床褥,此刻的触感分外熟悉,与某日如出一辙的清香将她紧紧裹住,宵崎奏不愿睁眼,便软着身子沉默接受。

暗沉的落日斜睨一眼两人,兀自闭目沉下。

故居环境让宵崎奏安心许多,她把褥搬到了真冬房间。记录中的巫医回头便能看见奏在床上抱着枕头翻阅草纸,羽绒受到挤压凹陷拥住对方,作曲纸草草堆在一侧。

即使是秋季,这片地区仍常常会落雨,细丝淅淅沥沥敲打叶脉,作出篇篇乐章。

“真冬。”

耳后的嗓音有些沙哑,巫医书写的动作停下。“怎么了,奏?”似乎为了不吓到对方,她声音放得极轻。

少女埋入枕头。“真冬是怎么成为巫医的?”

“......”朝比奈真冬托起下巴,话语说出一半又止住。

雨水不大不小滴滴答答落下,明明声调只要稍稍抬高就能让宵崎奏听见,却还是偏偏被雨幕掩去。

“被巫医选择的孩子会被标记成‘苗种’,在经过层层筛选后最靠前的苗种便会被选择成为巫医。”纠结许久的巫医最终还是选择妥协,她勾起笔杆想要继续书写。

——

闷雷在云间滚动,真冬抬头望向窗外——光影暗沉树影婆娑,看不透的林间寂静无声,候鸟总在秋季向南迁徙,宵崎奏曾问过自己它们最后会到哪里。

“非洲,或是亚洲南部。”

“随后它们会在春天到来时回到这里筑巢繁衍。”

“如此往复,代代循环。”

......

“燕子每年都会回来,可树木见到的还是原来的燕子吗?”

不知为何脑海中竟浮出这个问题。

“树一直在那,燕子的后代也会回来,在无数次循环的某一刻它们终会再次见面。”无意识的,朝比奈真冬轻声复述回答,窗户玻璃上倒映的眼眸竟不知何时有了碎散微光。

“真冬?”巫医握笔的手迟迟没有落下,自顾自的念叨什么。赤足与木板接触,宵崎奏无声无息站在真冬身侧,“你还好吗?”

对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站在一旁,她搭上真冬肩膀小幅晃动。

“......!”从回忆中抽离,朝比奈真冬扭头又猝不及防跌进一汪水潭——沉默、纯净、深邃......分明是清澈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看透。

——从她的眼中你看到了何物?

......一段令人唏嘘的过往。

......一纸无法改变的现状。

......一片朦胧不清的未来。

雨夜朦胧,少女的眼神无法读懂,朝比奈真冬收回视线书写记录,只是墨色字迹外侧多了只小小的蓝瞳幼鹿。

雪花又零零落落飘下,森林皑皑一片。

这是被真冬捡走后于故乡迎来的第一个冬天。宵崎奏扶正纸堆推入书架,外侧几张薄页被挤出,又被整理塞入。

“奏。”

十一月的夜空灰白黯淡,空气湿润寒冷,每次呼吸喉咙都冻上一层薄冰。回头,对方站在玄关,亦如往常每一次外出安静注视自己。

朝比奈真冬一向会让她在家独自等待——只不过在亲眼见证猎杀后,宵崎奏总会略带强硬的要求对方出门带上自己,拒绝的话尚未出口,便在与澄澈夹杂严肃目光对视的一刻烟消云散。

“......”朝比奈真冬沉默片刻。

“走吧。”

于是面前的少女眉头舒展,上前牵起巫医的手。

城镇与森林中心并不远,深夜的楼屋灯光早已熄灭,人们陷入梦乡,呢喃呓语浮入星空。房屋坚固牢靠,窗外风雪不与他们相干分毫。

两人便于上空俯视着一切。冰晶压下帽沿,扫帚最终于窗前停下,并未关紧的窗框咿呀作响,屋内的少女不时轻哼两声,翻身面墙而睡——宵崎奏觉得面熟,遗失的回忆渐也逐步清晰。

她们因为长辈的交情而认识。小时的城镇治安并不好,因而长辈们多多少少都在限制出行,唯有那大自己一岁的孩子常常会跨越大半个城镇与自己悄悄见面,也会因自己的惊讶而咯咯发笑。

她是位很好的童年玩伴。可惜的母亲病逝后两人见面逐渐变少,直至父亲失踪后彻底断联。

随后便是自己被传教士带入教堂,虐待与折磨就此开始。

巫医跨过窗沿踏入房间,鞋跟与木板接触发出闷声,窗外寒风哀鸣,空洞悲戚地呜咽着。少女抓挠瘙痒,又翻过身平躺在床。

一块阴影掩住微光,静止片刻又继续动作——巫医左手抬起凑到齿间,锐利的犬牙刺破指腹,几滴红珠冒出。指尖凑近,于是少女眼角多了一抹炽热的鲜红。

潮湿温热的触感让她紧紧皱眉,那液体却钻得更深,最后一点血液浸入眼角,少女也随之安静下来一动不动。仿佛陷入沉睡,明明还能隐约听见沉闷心跳,可胸膛不再起伏,巫医再次伸手轻触少女眼角——那块不知何时出现的淡红斑迹。

几乎是一瞬,少女身体如同抽干般迅速瘪下,躯体内部的一切已是空壳,随后皮囊如同沙土散开扬起,再也察觉不到一丝踪迹。

手指的创口不知何时已经愈合,朝比奈真冬翻过窗台坐回扫帚,确认奏抱紧自己后便爬升高度飞离现场。

宵崎奏回头紧盯大敞的窗户——风又有些大了,直直灌入空房。

空荡得如同那位少女从未存在。

月光照不透厚重云层,面前巫医的表情如同执行过千百次标记沉默而冷淡,宵崎奏睁大双眼,灼灼聚在角上。

尖端断裂,不规整的缺口暴露在外,每一寸风掠过都被割裂破碎。许是被盯得发毛,朝比奈真冬回头对上目光。

眼神温和许多,迎上探究的眼神,朝比奈真冬却始终沉默。

嘴唇嚅嗫,宵崎奏下巴搭上真冬肩膀,温热的气流拂过颈侧。“真冬为什么会选择她?”

一个保守的问题。

巫医有些意外,却还是认真回答:“每个城邦都会选择一位预备苗种。”

“......”

“...真冬。”

“如果只有一位苗种的话,她会直接成为巫医吗?”

气氛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高度猛然拔高,裹着雪花的风几乎将脸颊划破。

惊叫中宵崎奏束紧腰肢,耳边是巫医的应答。

“世界上有一种动物叫做蜜蜂。”

“老蜂后在衰老时会带着一部分蜜蜂离开蜂巢。”

“在滞留的虫卵中,唯有最先破壳的幼体可以存活——它刺破软膜,将所有同类杀死。”

“随后她成为所谓的‘命定者’,履行职责,终身奉给所身处的世界。”

少女不明所以,又往巫医肩颈埋入几分。“......”

“对于一个维系了上亿年的体系,无论主动还是被动,筛选继任者都是稳定循环的最优解。”

“只有基数足够,才足矣选择合格的继任者。”

越靠近天空,便也更靠近月光,却也愈发意识到云层如此厚重。

“......奏。”真冬声音淡淡,如一翼白羽轻拂水面。

“成为继任者、成为蜂后,这一生便永远只能是蜂后。”

“驻足于此刻,不要再好奇这些了,好吗?”

是询问吗?可真冬长久沉默的眸中分明满是凄哀。

祈求。

“......”

奏避开视线,闷声轻哼,最后却也选择岔开话题。

......

自此,两人便默契的不再挑起话题。作曲、记录、整理房间......巫医的身份似乎已被淡忘。

宵崎奏放下羽毛笔,抬头观察真冬一举一动。不觉间手抚上头侧缠绕发丝,空荡的触感令她困惑。

——长期信息封闭的共处让认知扭曲。

指上力度因为烦躁不断加重,明明扯得生疼却毫不在意,直到手腕被用力握住,迟疑松开的手带下几根细发。

“奏?”面前撑在桌上的人眼中多了些许关心。

手腕被捏得生疼,松时留下一道红印。“嘶...真冬?”

迟迟意识到力度太大,真冬迅速松开,无措着坐回椅子。

——这是冬日里一个少有的晴天。

纵使十二月,正午的太阳相较于清晨仍旧是更加刺眼,宵崎奏眯眼透过玻璃凝视天空。

“奏。”被唤者回头,发声人抬手搭上帽沿,亦如以往每一次悉心整理,“奏居住的城镇每年都有猎巫演习,没记错的话...是今天晚上。”

并未道明的后半句意谓明确,宵崎奏顺着话题向下。“真冬想去吗?”

无言,唯手离开布料,轻拍肩头以示允诺。

残阳斜下,山头树顶披上金辉,林莺于枝叶穿梭,不时传出几声啾鸣。

男丁们骑于马上,手握火把腰别匕首,热浪扬起滚满每条街巷。妇女孩童将壮丁团团围住,殷切地拍打整理衣襟,孩童踮起脚尖拉扯裤脚,尖叫此起彼伏。

房屋投下的阴影中,两只身影伫立于此。宵崎奏紧抓真冬手臂,探头皱眉观察眼前场景。

——领头是一位相当年轻的少年,面庞英俊,眉眼间冷淡无欲。一阵鼓动的空响,衣袖也无法遮掩力量的手臂振起向森林挥去,马匹嘶鸣着载上人们冲入森林。

朝比奈真冬感觉手臂轻轻发颤,低头瞧见奏不可置信的眼神。“奏?”

“......真冬。”少女声音有些沙哑,“现在我们要去哪?”

夜色笼罩所有,高位的视角足矣俯视一切,无论猎巫演习的森林亦或城镇边缘聚餐,所有景象尽收眼底。

妇人围着木桶清洗食材,交头接耳议论,不时扭头低笑。孩子们手握木剑长棍分成两队,一队四散逃离,另一队挥舞木剑穷追不舍,稚气的尖叫刺痛了耳膜,妇人们却也只是洋装怒意呵斥几声,转而又回头跟邻里嘻笑。

城镇边缘的场景与童年记忆别无二致。

“......”无人发声,朝比奈真冬平静注视地面发生的一切,亦如以往每一次旁观。

后而,一个突兀的问题被抛出,“奏的父亲参与过猎巫演习吗?”

“......”

宵崎奏垂眸回忆——父亲的确参与过猎巫演习,归来后却从未告诉过自己现场发生了什么,哪怕一丝细节也被隐瞒。

“父亲参与过的猎巫,是什么样的?”于是视线转向森林。

几条长焰穿行于林间,喊杀传入上空。金属接触的劈砍声于某处响起,紧随其后是刺耳哨声,迷茫的赤犬如同嗅到猎物,狂喜吠叫着向声源奔去。

燃起的火光聚于一点,树丛遮挡视线,人们惊异的来源边不得而知,数声喊叫传入宵崎奏耳中——或是恐慌,或是困惑不解,或是遏制不住的兴奋。

她终于听清了队伍所重复的词。

“巫师”

人们的语气太过肯定,宵崎奏嘴唇翁动,不解颤抖着吐出。

“真冬。”

“这个世界还存在......”

“不会,一个时间内最多只会出现一位巫医。”

被回复打断迫使她噤声,眉毛却是拧得更紧。

扫帚方向调转压下高度,紧追涌动火光的每道踪迹。

马匹高声嘶鸣,疾驰的蹄子于城镇边缘稳稳停下,扭动的异物被摔在地面。

领头的少年面上终于有了表情,一抹鲜艳落在眼角,添上些许英气,妇童将他团团围住,急切询问着什么。

麻袋解开,满是血污的杂乱黑发被生硬拽出,人群爆发惊呼,一浪高过一浪,随行的猎巫队却只是避开目光站于后侧。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是他?”瞳孔一缩,宵崎奏喃喃自语。

——即使记忆已经模糊,可宵崎奏仍能认出被捆住的男人是童年玩伴的父亲。

领头少年手臂高举过头顶,压下眼中最后一丝不忍朗声道。

“巫师藏匿于这片森林,他降下恶兆,掳走孩童...”话语在此刻停顿,不忍再说下去,“他摧毁我们建立的秩序...”

慷慨激昂的发言到此刻只剩下哽咽与不甘。

“...所以现在,就由我们终结这混乱来源。”

人们站在原地,眼神嫌恶而冷漠的默许这场审判。

“不、不要......他是我的丈夫...!”一位妇人满脸泪花,跌跌撞撞撕开人群扑倒在男人身边,“他不会是...他不可能是巫师!”

“他不是!他不是啊……你们没有依据,那就是污蔑!...”妇人为男人擦去血污,迫切期望丈夫能够自证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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