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Ⅱ 本体论茶渍,私の粪作,1

小说:私の粪作 2025-09-12 10:06 5hhhhh 9700 ℃

PART 7

我的高考,始于一场毫无征兆的、从腹腔深处席卷而上的风暴。

那风暴在6月7日清晨骤然降临,没有雷鸣,只有肠道深处一阵紧似一阵的、冰冷的绞痛。记忆中的鱼汤突然在胃里发酵成腥臭。它像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攥紧了我身体里盘曲的柔软管道,狠狠拧绞。额头瞬间就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黏腻冰冷,顺着太阳穴滑落。我弓着腰,像一只被无形重锤砸弯的虾米,跌跌撞撞冲进卫生间。那扇薄薄的木门在身后“砰”一声关上,仿佛隔绝出一个濒临崩溃的孤岛。里面,只有马桶空洞的回响和我自己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喘息在狭窄的空间里碰撞、回荡。

门板外,母亲的声音像隔着厚厚的棉絮,带着一种被刻意压低却依旧掩饰不住的焦灼:“小哲?小哲!你怎么样?还能去吗?”那声音徒劳地撞击着门板,透不进来多少力量。我瘫坐在冰冷的瓷砖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凉的墙壁,每一次肠道的剧烈抽搐都抽走一丝力气,也抽走一分本就所剩无几的清醒。时间在抽水马桶单调的冲水声和腹中翻江倒海的轰鸣声中,冷酷无情地向前爬行。墙上的挂钟,秒针每一次“嗒”的轻响,都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扎在我的神经末梢上。

等我终于拖着虚脱般绵软的双腿,脸色灰败如蒙尘的旧纸,被父亲几乎是半架着塞进出租车时,考场的方向仿佛已是遥不可及的天涯。车窗外,被阳光漂白的街景以一种令人眩晕的速度向后飞掠,光线正在不可挽回地消逝。考场大门那冰冷的铁灰色轮廓终于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可那两扇沉重的门,正如同两片巨大而冷漠的嘴唇,在我狂奔而至的、几乎要撕裂胸膛的喘息声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缓缓合拢。

“等……等等!”嘶哑的呼喊破开喉咙,带着血沫的铁锈味。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扑上去,冰冷的金属门框边缘已经撞上指尖。

门,终究还是合拢了。

只留下一条比刀锋更薄、更冷的缝隙。缝隙后面,是一双眼睛,镜片后面折射着正午刺目而毫无温度的阳光,像两块打磨过的冰。那目光穿透缝隙,落在我汗湿、扭曲、因极度惊恐而抽搐的脸上,不带一丝波澜。一个声音,透过那最后一丝缝隙挤出来,每个字都像一枚淬了冰的钉子,精准地敲进我的耳膜:

“同学,规定就是规定。迟到1秒,也不行。”

缝隙彻底消失。门,严丝合缝。金属门板冰冷的光泽映出我此刻的模样:一个被彻底拒之门外、失魂落魄的影子,影子身后,是阳光灼烤下空无一人的广场,死寂得令人窒息。只有远处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清洁工,背对着我,慢条斯理地用一把长柄刷子刷着地面。刷子划过水泥地,发出单调枯燥的“唰——唰——”声,留下一道道水痕,那痕迹竟诡异地扭曲着,像一张张被泪水洇开的、面目全非的成绩单。

第二天下午,英语。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味、劣质纸张油墨味和过度紧张的沉闷气息。听力试音的电流声“滋滋”作响,像一群看不见的蚊蚋在脑子里盘旋。头顶,那台老旧吊扇,如同一个垂死的巨兽,发出沉重而单调的嗡鸣,一圈,又一圈。扇叶搅动着粘稠滞涩的空气,将窗外偶尔漏进来的一丝风也切割得粉碎。那声音钻进耳朵,沉入脑海,像某种古老的、邪恶的催眠咒语。

眼皮越来越沉,像被涂满了铅。视野里,前方同学的后脑勺开始模糊、旋转,监考老师的身影在风扇投下的、不断晃动的破碎光斑里融化变形。广播里那个字正腔圆的女声,念着“试音到此结束。听力考试正式开始…”时,每一个单词都拖着长长的、虚幻的尾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深海。那声音飘渺不定,渐渐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暖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 第二节到此结束。现在你有两分钟的时间。将试卷上的答案转涂到答题卡上,听力部分,到此结束。” 广播里清晰无误的提示语,像一根冰冷的针,猛地刺破了我沉溺的黑暗泡沫。

我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眼前是惨白的试卷和同样惨白的答题卡。听力部分那些排列整齐的小方框,此刻空空荡荡,白得刺眼,像一张张无声嘲笑的嘴。风扇还在头顶不知疲倦地嗡鸣,那声音此刻钻进耳朵,变成了尖锐的嘲笑和冰冷的宣告。我下意识地抬眼望向讲台。监考老师似乎正好扫视过来,目光短暂地在我脸上停顿了一下。那眼神里没有责备,甚至没有疑问,只有一种彻底的、事不关己的漠然,如同看着墙角一件毫无价值的旧家具。那漠然比任何责备都更锋利,瞬间割开了我仅存的侥幸。窗外阳光炽烈,蝉鸣聒噪,而我的世界,或许在没有模组加载的情况下,只剩下答题卡上那一片令人绝望的空白,以及头顶风扇永不停止的、令人窒息的嗡鸣。那声音仿佛在说:结束了,已经结束了。

第三天清晨,家里异常安静。父母以为今天上午没有安排考试,像前两天一样去了考场外——他们想提前熟悉下午的入场流程,或者仅仅是焦虑驱使他们守在那里。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如同我沉滞的心境。我蜷缩在书桌前,桌上摊开的化学错题本,那些曾经烂熟于心的方程式和分子结构图,此刻却像一堆堆毫无意义的、陌生的乱码符号。时间仿佛凝固了,粘稠得化不开。

一阵强烈的困意毫无预兆地袭来,像一块巨大的、湿透的毛毯,劈头盖脸地将我裹住。我抵抗着,眼皮却重逾千斤,最终还是屈服,将头埋进手臂,沉入一片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小时。一阵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像一把冰锥,猛地扎穿了我的昏沉。我猛地抬起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书桌一角那个小小的电子闹钟,红色的数字冷酷地闪烁着:8:47。

化学开考时间:8:30。

血液“嗡”的一声全部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一片轰鸣的空白。我像一尊被闪电劈中的木偶,僵在原地。那通电话还在执着地尖叫着,一声接一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厉、刺耳。我甚至没有力气去接起它。是谁打来的?监考老师?巡考?还是我那在考场外急疯了的母亲?铃声如同丧钟,宣告着某种不可挽回的终结。窗外的天色,依旧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死气沉沉的灰。

整个下午,我都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在灼热的、白得晃眼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飘荡。阳光毒辣地舔舐着皮肤,汗水黏在衣服上,又冷又腻。街边音像店巨大的扩音喇叭里,一个声音高亢地嘶吼着:“……哪吒!魔童降世!震撼续作!我命由我不由天!……配小爷玩几把!”那声音尖锐、亢奋,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神经。

鬼使神差地,我拐到了街角那家冷气开得过弱的影院,准备买一张《哪吒2》的票。售票窗口前,人群如一股被高温蒸腾出的浊流,层层叠叠地挤成一团,人山人海的模样仿佛是这座城市所有被暑热逼疯的灵魂,都在此刻找到了暂时的避难所。队伍从窗口蜿蜒延伸到街外,阳光毒辣地照射下来,将每个人的身影拉得扭曲变形,像一列被遗忘在铁轨上的、锈蚀的火车车厢,一节接一节,无头无尾。空气中弥漫着汗水蒸发的咸涩味、烟草的焦灼味,还有从附近小吃摊飘来的油腻热浪,那股热浪像无形的触手,缠绕着每个人的脖颈,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茫然地加入队伍末尾,身体像一具空壳,机械地向前挪动。队伍如一条活着的蛇,缓慢蠕动,每挪一步,都伴着低沉的喘息和不耐烦的低语。前面一个壮硕的男人,脖颈上青筋暴起,像被烈日炙烤出的裂痕,他忽然转过头,目光赤红地盯住我,仿佛在评估着什么。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被推进了一个狭窄的、黏腻的通道,身后的人群也随之涌上,推挤着,挤压着。一种诡异的默契在队伍中悄然滋生,没有言语,只有身体的碰撞和隐秘的摩擦。前面那兄弟忽然往前一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我索性跟上,直接“入”了那空隙,仿佛是为了填补某种虚空。那动作突兀而本能,像一股从腹腔深处升腾的冲动,带着一丝莫名的解脱感。可身后的人也这么想“入”我,他们的目光如灼热的针,刺进后背,队伍就这样诡异地连成一体,一群人索性开起了那列隐形的“火车”,一节一节,推进、挤压、碰撞,在闷热的空气中发出低沉的、压抑的闷响,像引擎的低吼,又像集体星压抑的喘息。星号般的喘息声在脑海中闪烁,☆☆☆☆☆,模糊而刺目,每一个星号都像一记隐秘的撞击,震颤着神经末梢。火车火车行对佗位去,那歌词在耳边低回,带着闽南语的乡音,爬去山顶的喘气声仿佛就是这队伍的集体呼吸,拖甲在喘气,每一寸挪动都像在攀登一座无形的山峰,故乡的田边在脑海中摇曳,一步一步摇摇摆摆,思念的人影在远处模糊,苦恋的心情如便当的迷人气味,夹杂着报纸昨昏的消息,挥之不去。

可就在这诡异的推进中,麻烦来了。队伍前端忽然卡住,像被什么东西死死缠绕。原来是前面那摊位上卖的金针菇串——那些细长、滑腻的菌菇,被高温蒸得软绵绵的,有人贪嘴吃得太多,塞满了那里,卡在那里,后面的人抽不出来。空气中弥漫着菌菇的土腥味,混杂着汗水和焦躁,那人弓着腰,脸色涨得紫红,像被无形的绳索勒住脖颈,却只发出低沉的呜咽。身后排队的急眼了,目光如刀,带着一种原始的、野蛮的饥渴,他们推挤着,挤压着,仿佛要用身体的蛮力去化解那卡顿。队伍的节奏乱了,推进的“火车”开始颠簸,每一次碰撞都带着一丝暴力的意味。身后那人忽然往前一顶,又给俺入了,那力道猛烈而毫无预警,像一股从地底喷涌的岩浆,灼热而黏腻,瞬间填满了所有空隙。痛楚如潮水般涌来,从腹腔深处席卷而上,缠绕着每一寸神经。那金针菇般的纠缠,仿佛是命运的隐喻,那些细长的、滑溜的菌丝,在身体的管道里盘曲、膨胀,抽不出来,卡得死死的。汗水顺着脊背滑落,冰冷而黏腻,混杂着人群的体温,形成一种诡异的、令人作呕的湿热。队伍中低语转为低吼,急眼的喘息如野兽的咆哮,推挤的力道越来越猛,像要撕裂一切阻挡。空气仿佛凝固了,那股土腥味越来越浓烈,钻进鼻腔,钻进肺腑,像无数细小的钩子,钩住灵魂,不让它逃脱。脑海中那歌词继续回荡,火车火车行对佗位去,赞落土脚恬恬假细腻,仿佛这卡顿就是钻进隧道的瞬间,黑暗细腻地包裹,台北台北来到火车头,可这里不是台北,而是影院的窗口,别人行李不通放呒记,那些推挤的身体如行李般堆积,忘记了界限。思念的情感如浪潮般涌上心头,想欲予阮思念的人看着阮的苦恋心情,一站一站过过停停,男儿的天地在外,可高考的失败让我如这火车,摇摇摆摆在故乡的田边徘徊,无法如飞车般飞向繁华世界。

我被夹在中间,身体像被无形的巨手拧绞,每一次推进都抽走一丝力气,也抽走一分清醒。脑海中闪现出高考的画面,那些空荡荡的答题卡,那些合拢的考场大门,此刻竟与这队伍的卡顿重叠。金针菇的纠缠,像听力考试的空白,像化学开考的迟到,抽不出来,化解不了,只能任由身后急眼的力道一顶一顶地推进。喘息在耳边回荡,模糊成一片嗡鸣,像风扇的低吼,像电话铃的尖叫。人群的体温如火炉,烘烤着皮肤,汗水蒸发成雾气,模糊了视线。前面那人终于吐出一口,菌菇的残渣溅落地面,黏腻而恶心,像一摊被遗忘的失败。可队伍并未停下,那“火车”继续开动,推进、挤压、碰撞,每一节车厢都带着一丝解脱后的空虚。身后那力道,留下一阵冰冷的余痛,从后背蔓延到全身,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扎进神经末梢。报纸报纸昨昏的消息,仿佛高考的分数单,便当便当迷人的气味,却成了街头小吃的油腻诱惑,一切都带着漂泊的滋味,一步一步摇摇摆摆,故乡的田边越来越远,思念如火车的汽笛,长鸣不绝。

终于,轮到我买票。售票员的目光如考场监考老师般漠然,不带一丝波澜。她递出票根时,手指冰冷如金属,触碰的瞬间,我感觉那纠缠的金针菇仿佛还卡在那里,抽不出来。人群的推挤声在身后渐远,却像烙印般留在脑海。那段诡异的“火车”之旅,像一场荒谬的梦魇,融合了高考的绝望和街头的混沌,缠绕着,推进着,无法抽离。票号的数字在眼前闪烁,六六六,带着一种嘲讽的韵律,像命运的低语:今天,这人山人海的队伍,已将我彻底“入”了进去。避雷般的警示在脑海闪现,可为时已晚,那金针菇的纠缠,已成永恒的卡顿。火车火车行对佗位去,那旋律在胸中回荡,带着对故乡的苦恋,对远方的向往,可现实的轨道弯曲变形,喘气声中满是无力的叹息。

放映厅里一片浓稠的黑暗,巨大的银幕亮得刺眼。色彩浓烈到几近爆炸的画面在眼前疯狂跳跃,震耳欲聋的音效冲击着耳膜。当那个桀骜不驯的身影在滔天巨浪和熊熊烈焰中冲天而起,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那句石破天惊的呐喊:“我命由——我不由天——!”时,整个影厅似乎都随之沸腾。

我拖着虚脱的身体,推开影院大门,冷气如一股迟到的凉意,勉强冲淡了外面的湿热。可那股土腥味似乎还黏在皮肤上,挥之不去。黑暗里,我死死攥着冰冷的座椅扶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那声呐喊在我胸腔里激烈地冲撞、回响,却撞不破一层厚厚的、冰冷的壁垒。它最终只在心口留下一个巨大、沉闷、不断回音的空洞。银幕上绚烂的光影扭曲变形,哪吒那不屈的身影,在泪水和绝望的迷雾中,渐渐模糊成一团毫无意义的、跳动的色块。那声惊天动地的呐喊,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下,显得如此遥远、微弱,甚至……荒谬可笑。

傍晚时分,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奶奶位于老城区的那栋灰扑扑的筒子楼。楼道里光线昏暗,空气里混杂着陈年的油烟味、潮湿的霉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难以名状的、类似臭鸡蛋的微弱气味。奶奶布满皱纹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舒展开来,像一朵风干的菊花。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家常菜,碗碟的边缘都有些磕碰的旧痕。

“小哲回来啦?考完了就好,考完了就好。”奶奶的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含糊和沙哑,一遍遍絮叨着,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碰到什么般的关切,“累坏了吧?快,快坐下,奶奶给你盛饭。多吃点,啊?”

我喉咙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勉强点点头。奶奶枯瘦的手颤巍巍地拿起我的碗,努力地想舀起一大勺米饭。她的手抖得厉害,几粒米粒滚落到油腻腻的桌面上。我默默地看着,心里那团沉重的、冰冷的铅块,压得我几乎无法呼吸。窗外,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映在对面同样陈旧斑驳的楼面上,光怪陆离。客厅角落里那台老旧的显像管电视机嗡嗡作响,屏幕亮着,画面有些闪烁。一个穿着得体、表情严肃的“专家”正在某个访谈节目里侃侃而谈,声音透过劣质的喇叭传出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腔调:

“……所以说,高考,仍然是当今社会相对最公平的选拔机制。它为广大寒门学子提供了一个掌握自身命运主动权的关键契机,一个向上流动的……”

专家的话语清晰而富有逻辑,如同教科书上的标准答案,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叹息,毫无预兆地从脚下、从墙壁、从四面八方同时炸开!不是尖锐的爆裂,而是那种大地深处岩层被硬生生撕裂、碾碎的恐怖轰鸣。

时间在那一瞬间被彻底扭曲、拉长,继而彻底粉碎。

脚下的水泥地面不再是坚实的依托,它变成了狂暴海啸中颠簸的甲板,猛烈地向上拱起、碎裂!天花板如同脆弱的蛋壳,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大块大块惨白的石灰和混凝土碎块像暴雨般倾盆砸落!刺眼灼热的橘红色火光,带着毁灭一切的温度和刺鼻的硫磺恶臭,如同挣脱了束缚的远古巨兽,从厨房的方向、从所有门窗的缝隙里、甚至从墙壁内部,狂猛地喷涌出来!那光芒瞬间吞噬了奶奶惊愕茫然的脸,吞噬了桌上冒着微弱热气的饭菜,吞噬了电视机屏幕上专家那张依然在开合、试图布道的嘴……

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到极点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我的胸口,像一柄无形的巨锤。身体被猛地抛起,轻飘飘地,如同狂风中一片无力的枯叶。世界在视野里疯狂旋转、颠倒、碎裂。色彩、声音、光线……所有感知都被这股毁灭性的力量粗暴地揉碎、搅拌在一起。

在身体被气浪狠狠掀翻、意识被剧痛和灼热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刹那,目光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些飞舞的碎片。是我书包里散落出来的吗?几张被火焰瞬间燎着了边缘的试卷碎片,在炽热扭曲的气流中狂乱地翻卷着,像一群被惊起的、燃烧的白色蝴蝶。其中一张烧得最厉害的,边缘蜷曲焦黑,但中间那熟悉的蓝色墨水字迹——“**哲”——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竟显得如此清晰、刺目,像一道无法愈合的、冰冷的伤疤。

而就在这漫天飞舞的燃烧纸屑的背景中,那台被冲击波掀翻在地、屏幕碎裂却依然顽强闪烁的老旧电视机里,专家那张被玻璃裂纹切割开的脸,嘴巴仍在徒劳地一张一合,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在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和建筑坍塌的巨响中,顽强地钻出来:

“……掌握……命运……主动……权……关键……一步……”

这声音,连同银幕上哪吒那句早已消散在影院黑暗里的呐喊,连同考场大门合拢时那冰冷的宣告,连同风扇的嗡鸣,连同奶奶最后那句“多吃点”的絮叨……所有声音,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冰冷与灼热,所有的希望与绝望,所有的规则与呐喊……

最终,都被那一声彻底终结一切、仿佛宇宙初开又仿佛万物终结的、永恒的、吞噬一切的轰鸣,彻底淹没了。

一片纯粹、绝对、无声的黑暗,覆盖下来。

只有燃气表金属外壳上,那最后疯狂跳动的红色数字残影,在无边的黑暗里,烙下一个短暂、诡异、无声的印记。

PART 8

燃气表跳动的红色数字在视网膜烙下火种,当黑暗彻底吞没意识的瞬间,那串数字突然炸裂成发令枪的火光——我保持起跑姿势的腿肌猛然绷紧。裁判手里的发令枪砰然炸膛。三枚变形的铅弹分别击中左腿外侧、右脚踝和运动鞋前端,最后一颗子弹甚至穿透跑鞋扎进了大脚趾甲盖里。后来省里的事故报告写着"器械维护失当",但那个满脸青春痘的器材管理员始终没解释清楚,为什么发令枪里会混进实弹。

47分43秒。当救护车终于碾过塑胶跑道时,我的血已经在第八赛道上拖出了一条断续的褐红色轨迹。主考官用保温杯里的铁观音冲掉了血迹,监考记录本上我的名字被红笔圈出,旁边批注着"心理素质不达标"。

三个月后,我瘸着腿从福建省人民医院骨科出来时,教练把装着补偿金的信封拍在我胸口。"体大特招名额给牢陈儿子了,"他弹了弹烟灰,"这八万块还是我帮你争取的。" 没人告诉我,陈鹏、石树培、林海仙这几个名字意味着什么。手术前,左腿虽然剧痛伸不直,右腿大腿内侧也疼但至少能伸直。现在呢?感觉腿一边长一边短,右腰像插了把钝刀子在搅,关节和全身都又痛又软,仿佛被抽掉了筋。 那点补偿金,在后续被庸医搞得半死不活的漫长折磨里,连个水漂都算不上。

UBRE专送站的王站长盯着我的腿看了十秒钟。"电动车自备,摔餐全额赔,每天早六点到晚十一点。"他把印着《骑手安全承诺书》的A4纸转过来,"签了就去领箱子。"

我的外卖箱编号是99420,箱体左侧有道裂缝,用透明胶带粘着前任主人的血迹。第一个月被扣了1476元:超时扣款、差评扣款、提前点送达扣款。第二个月发现秘密——在人民广场地铁站F口的台阶上,每天都有五六个骑手蹲着给餐品重新贴标签,把过了时效的订单改成新批次。

"小子,系统比法官还严。"李哥教我改标签时,他的电动车正架在马路牙子上充电,"上周老张脑溢血晕倒前还坚持完成了三单,结果治疗费还没罚款多。"我扶着酸软的腰,听着全身关节的细微抗议,心想这苦逼日子,那样的庸医留着有何用? 可谁又在乎一个退役体育生苦逼?

攒到第23个月时,银行卡余额终于突破六位数。留学中介老吴用茶针挑着普洱饼说:"比利时列日大学,专科升硕士保录取,只要十八万八。"他办公室墙上挂满与外国人的合影,后来我在谷歌地图街景上认出,那些都是他在布鲁塞尔大广场和游客的抓拍。

签证面谈持续了七分钟。领事馆的女签证官涂着迪奥哑光唇膏,睫毛膏晕染的痕迹让她看起来像哭过。"您账户里二十一万存款都是送外卖收入?"她举起我的银行流水对着灯光,"比利时送餐员平均月薪2300欧,您确定不会非法务工?"我挺直腰背,试图忽略那熟悉的右腰刺痛。

飞机在伊斯坦布尔转机时,我的左腿突然抽筋。经济舱座位间距太小,膝盖顶在前排椅背上肿得像发面馒头。邻座留学生帮我从空姐那要来冰块,她正在鲁汶读社会学:"现在欧洲查亚洲黑工特别严,上周还有福建老乡被装在冷冻货车里遣返。"我揉着抽筋的腿和酸痛的关节,感觉全身都痛而软。

布鲁塞尔机场海关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边检警察用指甲刮着我护照上的防伪标识,对讲机里传来模糊的中文单词"外卖""汇款"。他们带走了我的手机,三个小时后,某个移民局官员指着屏幕上的微信账单:"20**年3月12日,您为什么深夜两点还在送餐?"

"此为系统自动派单,不可能不送。"

"根据比利时《劳动法》,这构成强迫劳动嫌疑。"他身后的欧盟旗帜微微颤动,"您需要证明这些收入不是在非人道的压力下获取的。"

遣返航班在北京落地时,我的行李箱里多了张盖着蓝色拒入章的入境卡。站长打来电话说新换了人脸识别系统,上线前必须重新拍摄工牌照片。机场时钟指向凌晨三点,玻璃幕墙上映出我歪斜的身影——左腿比右腿细了两圈,一边长一边短的错觉更明显了,这是子弹造成的坐骨神经损伤的后遗症,也许还有那场腰椎手术的“功劳”。

T3航站楼的便利店还在营业,我买了罐红牛,易拉罐拉环上印着"再来一罐"。外卖软件自动跳转到接单页面,凌晨的机场出发层永远有人需要醒酒药和充电线。电动车在B2停车场D区充电桩旁等着,车筐里落满了经年累月的油渍,像一块块发硬的伤疤。

红牛罐身的冷凝水顺着指缝流进袖口时,充电桩屏幕突然熄灭——D区最后一格电量被我的订单抽干。雨声就在此刻穿透航站楼玻璃幕墙砸下来,像千万个拧动着的生锈油门。我抬头望向出发层被雨水晕开的霓虹,右腰一直痛,关节和全身都痛而软的感觉,在湿冷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PART 9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像两个癫痫病人。张大山把电动车油门拧到底,雨衣下摆灌进来的雨水已经浸透了秋裤。手机支架上的花为屏亮起第17道裂痕时,他终于找到藏在梧桐树后的单元门。

"您有新的赔偿订单。"

机械女声混着雨声钻进耳朵,张大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订单详情写着"清蒸皇带鱼",配送费9.1元,备注栏挤满血红感叹号:"超时一秒就差评!!!"

电动车在小区减速带颠了一下,保温箱里传出瓷器碰撞的脆响。张大山感觉脊椎窜过电流——这单要是洒了汤,扣的钱够给儿子买三天营养液。后视镜里,住院部苍白的灯光正在雨幕中溶解。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催债短信盖住了导航路线:"张大山先生,您在'及时雨'平台的借款已逾期32天......"

刹车片发出垂死呻吟。电动车在斑马线前打滑时,张大山下意识用膝盖撑住地面。手机从支架上飞出去,在积水里亮着最后的微光。订单倒计时停在00:00,差评提示像朵猩红的蘑菇在屏幕上绽开。

"本月第9次投诉。"站长嚼着槟榔,唾沫星子喷在考勤表上,"今天跑的单子全扣光,电动车押金再扣五百。"

张大山攥着雨衣兜里的诊断书,纸角已经被冷汗浸软了。儿子肾积水手术费还差两万三,催缴单在护士站堆成雪山。他转身时撞到个人,黑色皮夹克上金链子晃得人眼晕。

"大山啊,"老金弹了弹烟灰,身后两个纹身青年堵住巷口,"王总让我问问,你那八万块钱打算什么时候还?"

殡仪馆后门的白炽灯管滋啦作响,张大山数着老周递来的钞票。二十张红钞带着香灰味,正好够付今天的医药费。

"三点前送到跨海大桥17号桥墩。"老周指甲缝里嵌着朱砂,"记住,别开箱,别停留,别问问题。"

骨灰盒比他想象中沉,红木表面刻着歪扭的"奠"字。张大山把它绑在后座时,海风掀起遮雨布,月光下有什么东西在盒缝里闪烁。可能是金饰,他想,有钱人总爱往骨灰里掺东西。

跨海大桥的探照灯像把银刀劈开夜幕。张大山数到第17个桥墩时,后轮突然爆胎。骨灰盒在颠簸中滑向护栏,他扑过去时听见海浪在五十米下方咆哮。

防风打火机的火苗忽明忽暗,老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说骨灰盒掉海里了?"

张大山趴在护栏上,看着红木盒子在礁石间蹦跳。盖子裂开的瞬间,海风卷起一片银沙,混着骨灰扑在他脸上。有粒沙子钻进眼睛,让他想起儿子手术同意书上那个没签完的名字。

"那是镀金的骨灰盒。"老周在电话那头笑起来,"连骨灰带盒子,算你十万。"

保温箱里的东西正在变质,张大山突然想起订单备注里那句话。他蹲在桥边,用冻僵的手指扒拉礁石缝里的骨灰,海风湿咸,像极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张大山跪在礁石滩上,塑料瓶里混着骨灰的海沙已经攒到三分之一。手机在防水袋里震动,催款通知把屏幕切成碎片:"仁济医院提醒:张子豪患者欠费已达37362元"。

潮水突然暴涨,浪头打翻塑料瓶。他扑过去时撞见两个钓鱼佬,头灯照亮他沾满骨灰的下巴。

"要饭的滚远点!"鱼竿狠狠抽在他小腿上。

凌晨四点的跨海大桥监控室里,保安老吴调出17号桥墩的录像。画面中张大山像只被烫伤的虾米蜷在护栏边,夜视镜头把他扒拉骨灰的动作拍成惨绿色。

"这疯子。"老吴啐了口茶渣,切换画面时瞥见桥体传感器数据:瞬时风速31.4m/s,远超气象台预报的六级海风。他想起上周施工队往桥墩焊的奇怪装置,形状像倒扣的卫星锅。

张大山在ICU走廊遇见老金时,护士正往他儿子床尾贴黄牌——欠费患者的专属标记。纹身青年往他怀里塞了盒金条形状的香烛:"王总说利息可以缓,但得帮我们运十箱这个。"

殡仪馆地下冷库飘着纸钱灰,老周把新骨灰盒摞进三轮车。"今晚改送风力发电站C区。"他指甲缝里的朱砂更深了,"三点整经过测风塔,开慢点。"

张大山发现所有骨灰盒都贴着银色反光条。当他经过测风塔时,八级大风突然从涡轮机方向垂直砸来。后视镜里,测风塔顶端的激光测距仪正对着他的车厢闪烁。

这次他提前抱住了骨灰盒。但保温箱里医院顺来的生理盐水冻成了冰坨,老金要的"金条香烛"正在融化成血色蜡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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