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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那水,那青春 上 作者:雌蜂,6

小说: 2025-09-12 10:04 5hhhhh 9090 ℃

石中瑰回家後,送給我半斤《龍舌銀毫》。他告訴我,這是在他屋後山上採摘的,質量不比茶廠那邊差。他那天打的兩隻兔子,準備風乾後也要送給我。本來他是等兔子幹了一塊送到學校的。我感動得都不知怎樣感謝他了,在當時這是多珍貴一份禮物。他調皮地一語雙關地說:

「我是謝四姨太的,不是謝石蘭花的。謝她那天給我展示了她最美麗的一面,令我終生難忘。」

我知道他講得美麗的一面是什麼意思,羞得我臉都紅了。

我和大老蘇都沒想到今年是如此大豐收,每天晚上都有人送東西來給四姨太,感謝她在最困難時,安置了這些絕望的逃難人。送來全是食品,數量不多,品種不少,山核桃,板梨,炒米糖,年糕;送東西都是五十歲以上的人,我不認識他們。但這群善良的人,在這階級鬥爭政治高壓下,他們知恩必報撲素行動,確實感動了我。當然,這些東西我分一半給大老蘇,他直誇我夠哥兒們。

眼看小年都過了,可我們東西帶不回去。大老蘇在縣劇團有好友,但東西送不到縣城也沒用。看著整理了一遍又一遍在竹簍裡的東西乾著急。我幾次想連夜出山,找在烏溪街上的下放知青帶到縣城,都給大老蘇攔下來。正當我與大老蘇急得同熱鍋上螞蟻時,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令我又喜又憂。在臘月二十五,宋紅苗突然來到學校,告訴一個好消息;臘月三十夜,縣裡要過一個革命化的春節,決定在縣裡最大的東風劇院,公演革命傳統地方話劇《天目山革命風雲》。她特來通知我準備。宣傳隊大隊人馬臘月二十八清早動身,趕到河口鎮,有一百二十里路。考慮到我走不了那樣遠的路,宋紅苗,宋春花和我提前一天到烏溪公社住一夜,第二天與大隊匯合,一起趕到河口,那裡有汽車等我們。宋紅苗叫我把演出穿的衣服,鞋子,這有麻繩,腳鐐都收拾好,派一個民兵幫我挑。我與大老蘇高興跳起來,我又到生產隊要了兩隻竹蔞,一隻裝演出用品,一隻裝生活用品。二十六那天,我一整天坐臥不安。我想,用什麼方法將東西送回家,怎樣對家裡人解釋,假使在城裡有人認出我,怎麼辦?折騰了一天,也想不出好辦法。下午大老蘇建議我到徐嬸家借一雙山襪和麻草鞋,我那緞面繡花鞋在大街上是不能穿的。他的話提醒了我,到了徐嬸家,她把她自己上山的一套山襪,麻草鞋借給我,她不大上山,所以很新。徐嬸情緒特別好,她悄悄告訴我,縣裡來了文件,由於這次現場會開的好,戲很精彩,縣裡領導大加贊嘗。除調劇組到縣城公演外,這次提宋書記到公社任主任兼副書記,徐嬸丈夫提大隊革委會主任,石主任調任書記,宋紅苗進革委會任婦女主任,整個大隊喜氣洋洋。

二十七的清晨,一個壯實漢子拿著扁擔到學校。我一眼就認出是四隊的。我來的那天,就是被婦女剝光衣服,逃進水塘的那個人。他到我房門口就大喊:

「四姨太。準備好了嗎?」

我穿著山襪,麻草鞋迎出來。指著四隻竹簍說:「就是這四隻簍子,你看行不?」

他挑起來就走,我急忙跟上去。大老蘇一直把我送到山坡下路邊,一再叮囑我把信收好,劇團那位朋友的姓名,地址,要記好。宋紅苗和宋春花都背著竹簍在路邊等著,我走過來,她們看有這麼多竹簍,宋紅苗就說:

「喲!這麼多東西。是什麼呀?都帶些什麼呀?」

「我帶一些鄉親們送的東西和生產隊分的東西,順便捎回家。」

「你還要回家…?」

那民兵催促著連說;「快走吧!沒什麼,很輕的。」

我們一行四人,迎著初升的太陽,踏上出山的盤山道。到下午一點才到烏溪公社。宋書記站在公社大門口迎著我們,安排好我們住宿,叫我取出竹簍腳鐐,他拿走了。宋紅苗帶我們吃了飯,己是下午四點。宋春花一人上烏溪公社街上玩去了。宋紅苗來到我一人住的小房間,我剛洗好腳,換上繡花鞋。看到她,我站了起來。她在我床上坐下,也拉我坐下,嚴肅地說:

「這次到縣城演出,對你是一次重要考驗。我們最不放心的是你,千萬不能出問題。縣城裡有那麼多你的同學親友,萬一認出你,那可是天大縷子。所以到縣城後,你除了演出,不准出來,不准見任何人。」

我一聽急了。我太想我媽媽了。就哭起來,邊哭邊嗚咽地說:

「我想媽媽。我太想她了!還有小妹妹,我爸爸。」

宋紅苗沉思一會。冷漠地說:

「你不要哭了。這個問題,我們要認真地研究一下再告訴你。」

第二天,我們跟大隊人馬,步行七十里到河口鎮,乘渡船過了河,己是夜裡九點。

第十五章 縣城演出

渡過河後,大家疲憊不堪地爬上對面等我們的兩輛解放大貨車,趕到縣城己是夜裡十二點。住進旅店都一點了。上午大家都沒起來。中午時分,宋書記才把大家轟起來,說縣裡領導要來看大家。當然我沒出來,我住在三人套間最裡面一個單人小房間裡,外面是宋春花和石秀兒。我知道宋紅苗專門安排她們二人監管我。中午後,根據宋紅苗安排,宋春花給我將頭髮浸濕,將我捲曲頭髮拉直,分成兩縷,編了兩條緊緊的辮子。在前面多留點劉海,下端與眉齊,在頭上噴了大量髮膠。這樣,看不到原來捲髮。將眉毛細修得又彎又細,從劇團要來假睫毛粘在上眼瞼眼睫毛根處。給我又架上透光眼鏡,再戴上大口罩。上身穿的上裝是對襟女式中裝,是天藍色底,大格子印花布;下裝是帶暗花的黑色毛嗶嘰,褲外穿一雙山襪,腳瞪麻草鞋。照鏡子一看,與當年縣城的中學生王利平,完全是兩個人。然後宋春花和石秀兒抬著竹簍,拿著我的信走在前面,小香和我手牽手走在後面,一行四人往我家走去。在南後街四十號,我家院門口,小香去敲門。裡面傳來我那魂牽夢繞的熟悉聲音,我母親說:「找誰呀?」

小香說:「這是王利平的家嗎?」

「是的。你們是誰呀?他下放在山裡沒回來,不在家。」

小香推開虛掩的院門,春花她倆抬著竹簍走進院子。我跟在最後。母親站在大門口,看進來四個山裡打扮的姑娘,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親切地招呼說:

「外面冷,姑娘們進來說話。」

當我踏進自家熟悉大門時,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慄起來,心裡暗暗叫苦。裡面坐著我在班上最要好的幾位同學;李海根,陳小友,馬得祥他們,正在與母親談心。

我們坐下來,母親上來倒茶,妹妹偎在他身邊。她才10歲,當我接過母親茶杯時,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茶水潑在胸前格子花罩衫上。母親趕快拿來手巾,幫我擦。我看著母親疲憊,營養不良的臉,心裡同刀絞一樣難芟。我走時,學校不要她回家,要她勞動改造,接受批鬥。現在能在家,我稍寬慰。來的三人,只小香出過山,見過世面。她拿出我的信,不慌不忙遞給母親說:

「王利平媽媽。我們是王利平下放那個大隊的人,這次從山裡到縣城出差。受王利平委託,給他捎信和東西,請你點收一下。」

母親把信收進口袋裡說:

「不用點。姑娘貴姓?」

小香指著我們介紹說:

「這個是宋春花。那個是石秀兒。後面是石蘭花。我叫石香兒。」

母親關切地問:

「利平怎麼沒回來?他能回來過年嗎?在那裡他過的怎樣,能料理自己生話?」

「大隊把他調去幫忙,春節回不了縣城。他過得很好,你老人家放心。」

「姑娘。我怎麼放得下心,他太小,今年才十四週歲,還是個孩子。」

馬得祥是個話多的人。他對我母親說:

「王媽。你看你的王利平多有福氣,這麼多漂亮姑娘幫他送東西。我媽非要我上高中。」他轉過身對著我們又說:「姑娘們。高中畢業後下放,我也到你們那裡去,你們可要收我。」

小香白了他一眼,起身告辭了。媽媽和小妹一直送我們到院門口。我依依不捨,用含著淚水的眼睛,告別了親愛的媽媽和與她相依為命的妹妹,回到賓館。我晚飯也沒吃,躺在床上流眼淚。

三十那天,我們吃了午飯,開始化妝。我偷偷向給我化妝的劇團化妝師打聽到大老蘇的朋友,他原來是劇團導演。後來知道是大老蘇的學生,當時也在為我們的演出幫忙。我偷偷叫他到我房間,把大老蘇的信和東西拿走了。後來他見到了大老蘇,還以為我是他的紅顏知己。當時他和給我化妝的人,都沒發現我不是女孩。只到回到天目坑,我也沒露餡,宋書記他們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落下來。

雖然當時樣板戲已火起來,全中國都在唱。我們的演出還是到歡迎,原計劃演一場,後來走不掉,又加演三場。回到天目坑己是初五了。沒帶換洗衣服,再不走,我們身上都要發臭了。幸虧徐嬸為我多準備了幾件小衣,洗澡時換了幾次,否則穿髒了絲綢襯衫,那可洗不出來了。回來後,有一次宋紅苗無意中透露,在縣裡演出,最受歡迎的是我。我知道其中奧秘,戲台上妝扮的如花如玉的我,在革命的名義下,鎖著貨真價實的腳鐐,用麻繩真捆實綁,這才是吸引觀眾眼球的真正原因。那天出山到烏溪公社,宋書記把腳鐐拿去到公社機械廠,將鉚釘改成羅絲釘,即方便演出,又不要我整天拖著腳鐐,幫了我大忙

我們宣傳隊出名後,也緊跟時代潮流,改唱樣板戲。人人爭角色,這樣上台也沒我的份了。大隊主要干部這次陞官,都得益於《天目山革命風雲》成功演出,若我男扮女妝問題洩露,那對他們的打擊是致命的,目前僅極少數人知道,故要我的保住秘密,我還必須以女性面目出現,確保宋書記他們的政治地位不受威脅。現在全天目坑的老百姓,都咬定我是四姨太托胎傳世,是再不可能接受我男性面孔,大隊也樂於這樣做,更好掩蓋我真實性別,這下可害苦了我,除非我離開。在天目坑,我只有做女人,還要經常吃中藥,穿帶藥粉的小衣,用女聲說話,穿女人衣服,真愁死我了。

剛從縣裡回來,將家裡打掃乾淨,換衣洗澡,裡裡外外收拾好,正想歇歇,石中魂突然跑來了,站在門口。我忙迎到門口,親熱地招呼他請他進來。他為難地搓著手,紅著臉,嘴裡嘟嘟囔囔說了半天。我也沒聽懂什麼意思,我知道他肯定有什麼為難的事找我。我將他拉進屋裡坐下,給他倒杯水,定定心。這時他放鬆多了說:

「我們十隊找你有事,游花船。」

我有點聽不懂,這大山裡我從未見過有船,也沒大河大湖,只有四隊有個大水溏,能行什麼船。就笑著問:「這裡連條河都沒有,還有船。」

他急了,也說不清。就對門外大吼一聲:

「你們這些鬼兒子,自己進來講,何必難為我。」

原來還有人,一會兒兩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強扮笑臉,尷尬地走進來,其中一人是十隊隊長。聽了隊長介紹,我才明白什麼回事。來天目坑前,他們老家在上海附近,那兒溝河交錯,河網密佈。生活中處處離不開船。那些人家,或住在水邊,或生活在船上。在正月,那裡有一種習俗。村裡挑選一位最美麗姑娘,坐在一條彩船上,由二位能歌善言的男子划槳,一位老誠的老漢掌舵,向水鄉各家各戶拜年。也只有小船,能將各家各戶拜到。由划槳男子說唱一些吉祥的言詞,祝來年發達興旺,人畜平安。那姑娘在男子說唱時,在船頭翩翩起舞,與男子合唱,叫游彩船。到了這山裡,沒有河湖,沒有船。懷念故鄉的鄉親,就用竹子扎一個船的模型,重量很輕,沒有船底,上面扎很多彩色紙花,故叫花船。選一美麗姑娘,用一根綵綢帶系在船舷上,背在雙肩上,托起船身。這姑娘叫花娘。一人扮梢公,扶著船尾,搖晃花船,作船行在水中狀況。兩男歌手一隻手拿一隻小木槳,另一隻手扶船舷,護著花船。同在水鄉老家一樣,到各家各戶拜年。由梢公針對每家不同情況,臨時編說一些吉祥如意的賀年詞,由歌手和花娘將賀年詞用蘇南小調再合唱一遍。花娘在拜年時,按規定好的舞步程序,背著花船跳舞,這叫游花船。

聽他們介紹後,我知道他們的來意。我有些為難,目前全國處在唱樣板戲的高潮中,要求每個生產隊要出一個李鐵梅,家家會唱《紅燈紀》,他們的游花船是否與唱革命樣板戲衝突。我怕惹上政治上的麻煩。就推辭說:

「你們每年都搞游花船,隊裡肯定有漂亮姑娘扮花娘。我是四隊的,去你們那兒不合適吧。」

十隊隊長說:

「四姨太。你不瞭解。這花娘不能用本生產隊的姑娘。她是拜年主角,她不能自己給自己拜年。上次你到老鄉長家,生產隊的人都看見了,大家異口同聲,今年花娘非你莫屬,你不要再推辭了。」

石中魂見我推脫,急了,耍橫地說:

「四姨太。你若再不干,我們用繩子把你綁去,不干也得干。」

我看他們態度那樣堅決,知道不去不行。石中魂父親是老革命,宋書記都讓他三分,我是抗不過他們的。何況他對人實在,臘月一次送我二隻野兔。這次他自認為出面,是十拿九穩,我不答應,很丟他面子,所以他發急了。我只好見風使舵,順他的話說:「石大哥執意要我去,我肯定會給你面子。什麼時候去?」

他聽我這樣說,高興一拍大腿。隊長趕快說:

「今天晚上,我們來接你。你就穿那天到老鄉長家裡那身衣服就行了。中魂。你在四隊找地方玩一天,明天到四隊石隊長那兒,就講老鄉長發話了,把四姨太接到十隊吃飯去了。」

那天晚上,十隊男男女女來了五個人,半夜十二點偷偷把我弄走。先教了我二天舞步步驟和蘇南小調。初八下午,他們給我化妝。先用白線撲粉,又給我絞了臉,再給我打腮紅,描眼線,粘假睫毛,涂口紅;將我的頭髮全往後梳,,接上假髮紮了一條又粗又長的大獨辯。這辮子,如同墜了一隻大稱托,在腦後沉甸甸的。額頭上梳了齊眉劉海,雙耳垂上吊一對長鏈耳墜,穿上那紅緞面皮襖裙,腳穿紅色繡花鞋。化好妝,將我用染成紅色麻繩五花大綁,藏在隊長家,任何不給見,講是捆好運。

晚飯前鬆綁,吃完飯就背上花船,一家家拜年。第一天還正常,基本都是本隊的人。接受拜年的人家,用鞭炮引路到他家,一家人擠在大門口,接受我們祝福。梢公那能說會道的言詞,或笑,或諷,或逗,滑稽,風趣詞句,對稱朗朗上口。他說幾句,我與兩個男划槳手用蘇南小調合唱結尾兩句,氣氛熱烈。那一家人在鄉親們喝彩聲中,笑得合不上嘴,興奮得臉放紅光。一年操勞,難得這喜慶快樂時光,一改平時節儉大方,不斷往人群中撒些花生,山果;這家還沒完,另一家迎接的鞭炮男已「噼噼叭叭」炸響,性急得甚至抓著船頭往家裡拖。這樣到深夜,玩船的人實在疲憊不堪,鄉親們才肯放我們休息。

到了第二天,情況變了。可能消息傳開,來看游花船的人不僅是本隊的,鄰隊的人也翻山越嶺過來了;第三天人更多,在狹窄的山道上,擠得花船動不了,不得不派人來維持秩序。只玩到正月十三,十隊隊員家還未拜完,大隊知道了,十四上午,新上任的大隊石書紀趕到十隊,叫停了游花船;並叫十隊的人把我送回學校。十隊和其它準備請我扮花娘的生產隊雖然十分不滿,但敢怒不敢言。

第十六章 群眾專政

原來是十五元霄節,大隊宣傳隊要在中天目大隊部搭台正式演出革命樣板戲《紅燈記》,各生產隊必須組隊參加,故叫停了各生產隊的自娛自樂活動,以後還要在東天目坑和西天目坑再演二場。

十五後要開學,原來學校的宋老師回來了。他是二隊的人,聽講在烏溪公社中心小學出了點小問題,被調回來了。這樣學校就不要這樣多老師。正好四隊茶廠沒有會記,生產隊會記文化底子太薄,把帳搞得他自己都說不清,生產隊早想要我回去。當時要演節目,大隊不放。這次乘機把我要回去。宋老師早出晚歸,晚上回二隊家中;我還是住在學校裡,也早出晚歸,晚上回學校房子裡。

春節後,大老蘇單位來人調查他改造的情況。通過徐嬸做他丈夫工作,大隊也認為他是個包袱,什麼活也幹不了,白養一個人。所以大隊新任革委會主任,徐嬸丈夫,給大老蘇寫了一個很好結論,目的要他的單位領回去。在排演《天目山革命風雲》這曲戲時,大老蘇功不可磨,但他從不邀功,這確實是他高明之處。在這關鍵時刻,他求了宋紅苗找他父親說情。宋書記也知道大老蘇對這次演出貢獻,同時看大隊基層己有結論,就順水推舟簽了《同意大隊意見》,蓋上公社革命委員會的章。這樣大老蘇就被解放了。離開了天目坑大隊,回到市裡原單位。臨走時,我把他送到出天目坑大嶺頭上。在路上,他告訴我,他的右派分子帽子在六二年就摘了。文革開始,單位兩派鬧鬥爭,翻舊帳,他成了替罪羊。這次唱樣板戲,對他稍好的一派佔了上風,目前排樣板戲,劇團沒有導演方面人才,所以想把他弄回去。但怕另一派找麻煩,就派人來調查。這邊人肯幫忙,促成了他這次脫身。他分手時感嘆;天目坑的老百姓民風醇厚,還有點正義感,這也是他一生萬幸之處。

大老蘇命真好,他走後不久,一場《群眾專政就是好》,清查階級異己分子,清理階級鬥爭隊伍浪潮席捲全國。根據中央文革文件精神,群眾中百分之九十五都是革命的或者是要革命的,有百分之五以下是階級異已分子需要清查。按這個百分比套下來,由於天目坑全是最革命的貧下中農階級,異已分子少,比例訂為最低,為百分之一。按這個比例,全大隊有二十名階級異已分子;於是平時偷砍樹的,私自對外出售土產的,多開自留地的,打架的,全被各生產隊揪出來。但也只有十九個,缺一人。報到公社,公社認為天目坑是革命老區,少一人就算了。通過再轉報到縣裡《清理階級隊伍辦公室》,結果縣裡批下來,為什麼階級異已分子沒有女的,要揪出一個女性階級異已分子,才符合中央文革文件最低要求。消息下達到大隊,於是在全大隊婦女中找階級異已分子。但天目坑大隊婦女雖強悍,但非常自尊,保守,正派,誰也沒有什麼出格的劣跡;各生產隊自查,都沒有。但總得找一個出來,否則過不了關。於是廣大干群又細細搜尋,焦點慢慢集中到徐嬸頭上,她是唯一在出身上能找到毛病的人。這下她丈夫石主任也沒招了,徐美花在家不吃不喝,揚言若揪出她,她立馬上吊自殺,也不留在這世上忍受奇恥大辱。小香也感到無形壓力,她的女伴也明顯疏遠她。見父母整天茶水不進,愁眉苦臉,她無人可訴說。一天晚上,偷偷摸到我這兒,向我哭泣,訴說。我對一個家庭出問題子女處境,是深有體會。一時我也拿不出主張,只好安慰她說:

「小香姐。徐嬸對我勝似母親,我一定會想出萬全之策來脫困。回去叫你媽心一定放寬些,要相信群眾,要相信黨的政策。」

那天晚上,我想了一夜,想了各種各樣的方法,都被一一否定;焦燥中,在房間裡踱來踱去,偶而我抬頭往穿衣鏡掃了一眼,看到裡面的少女模樣的我,要是她能替下徐嬸有多好,反正她是男扮女妝的。運動一過,變回男身,影響消失得無影無蹤。對!這是一個好辦法,看來我還要將這女妝扮下去。但這事要策化周全,否則會給我帶來不可挽回影響。第二晚上,石留根主任親自到我這裡,我倆對這事作了詳細的策化。臨走前這位打游擊出身的山裡漢子,一下跪倒在我面前,感謝我救他一家之恩。可見他對自已妻子深愛之情。

按我們計劃,與石主任是鐵哥們的石書記,在大隊清查階級異己分子小組會上,提出四隊石蘭花是隱藏在革命隊伍中的階級異已分子,罪行是反對革命文藝活動,公然到十隊搞游花船,與樣板戲唱對台戲。但沒想到此提議遭到十隊隊長和四隊隊長為首的部分生產隊長激烈反對,小組會上吵得一塌糊塗。雖然我們們策化首次受挫,但是這次會議起碼減輕了輿論對徐美花的壓力。見這種局面,我只好請來石中魂,向他說明這次揪的是天目坑當地人石蘭花,而不是外來下鄉知青小王。揪的是一個虛假替身,也不是否定游花船民間自娛自樂活動;大家不必太認真,主要是應付縣裡和公社。只要社員不認為我是壞人就行了,請他到一些生產隊長那兒講清楚。石中魂出面,總算把事擺平了。大隊清理階級異已分子小組,通過揪出石蘭花的決定。小香帶信給我後,我從心裡和生活上都作了準備。我將頭髮同當地己婚婦女一樣紮起辮子,捌到頭上,這樣顯得成熟些。只穿那套黑色暗花大襟和蘭底格子對襟中式女裝,儘可能大眾化。

那天我在茶廠會記室裡算帳,聽到外面宋紅苗一聲厲喝:

「石蘭花。出來接受無產階級對你的專政。」

儘管作了充分準備,我心還是猛往下一沉,兩腿發軟。我戰戰兢兢合上帳本,走出去。宋紅苗手拿一根染成紅白色相間們木棒,袖帶《群眾專政》紅底黃字袖章,帶著十來名帶著同樣袖章手,拿專政棒青年男女,站在茶廠門口。看我出來,不由分說,上來二個男青年,按我跪下來,一左一右抓著我的胳膊,用麻繩扣頸,披肩,纏臂,將我五花大綁;再將一塊木板掛在我胸前,上面寫到《打倒階級異已分子石蘭花》,再將我拉起來,押出門。茶廠職工見我被揪,紛紛放下手中工作,趕來團團圍著看熱鬧。宋紅苗高舉左手高呼:

「打倒階級異已分子石蘭花!」

「群眾專政就是好!」

「無產階級專政萬歲!」

「石蘭花破壞革命樣板戲演出,罪該萬死。」

那群專政隊員跟著呼著口號,推搡著我往大隊走。繩索勒得我又痛又麻,我低著頭,吃力往前挪著步子。一路上跟著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這時我完全麻木了,頭腦空白,像一片樹葉,隨風漂浮。到了大隊,專政隊員將我往一間小屋裡一推,鎖上門就走了。室內空蕩蕩,什麼也沒有。我靠在牆上,聽窗外有人輕輕說:「馬上要在戲台上開批鬥大會。」

我知道一定是那個熱心群眾,偷偷通知我,讓我心裡有個準備。看到我胸前掛的牌子,使我想起父親。山外運動比山裡早,他現在肯定同我一樣,掛著反革命牌子,關在群眾專政指揮部裡;也許同我一樣五花大綁。想到這裡,心裡特到難受。還好,媽媽並不知道我現在遭遇,否則我真是不敢想像。想到這裡,感到身上繩子綁得特難受。我試著掙了掙,吊在背後的雙手一點也動不了,綁得真緊,他們真地把我當成階級敵人了。

「石蘭花出來接受群眾批鬥!」門開了,一個女青年用專政棒指著我喝叱道:「你不許亂說亂動!老老實實,否則我們會將你打翻在地,還踏上一隻腳,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我低著頭,一聲不響。上來二個女專政隊員,將我押出大隊部。大隊部門口站著十幾個男子漢,年齡從十幾歲到五十多歲都有,大部分胸前掛的木牌,上面寫的都是壞分子。除少數幾個外,都是五花大綁。外面擠滿了圍觀群眾,被持槍民兵隔離在十米以外的地方。看見我出來,人群騷動起來。這時有人喊口號:

「無產階級群眾專政就是好!就是好!」

「砸亂公檢法,徹底鬧革命。」

「共產黨萬歲!偉大領袖毛主席萬歲!萬萬歲!」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

在震耳欲聾的口號聲中,他們把我放在這隊階級敵人的第一名。通過幾個月演戲,我已在台上出了多次羞了,所以這次我反而不驚慌,不感到特別難堪和恥辱。面對這種人格掃地的群眾鬥爭場面,若換成徐嬸,她可受不了,絕對不想活下去。聽見有人大喝一聲:

「把這些階級敵人,貧下中農敗類,牛鬼蛇神押上審判台!」

押我後兩個隊員,把我往前搡。我趕快起步,往前走,第一個上了戲台。同我前些日子在台上扮演的四姨太一樣,被強捺著頭,彎著腰,跪著面對下面黑壓壓的群眾。但這次氣氛到底和演出不一樣,人不由自主的全身戰粟起來,一種強烈地恐懼感寵罩著我。我拿出同演戲時一樣對策,閉著眼,不望台下看,放鬆身體,由他們拆騰。會場上口號聲此起彼伏,人聲嘈雜。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在身後揪著我的專政隊員,把我架起來,推著就走。我已六神無主,步履艱難,渾身同散了架一樣,最後幾乎被他們拖下戲台。在大隊部門口,將我這一小撮專政對家,集中排隊押著上了路。我稀里糊塗,跌跌撞撞跟著隊伍走。在村裡圍觀人很多,出了村路窄,那些圍觀人被趕到後面,最後只剩下專政隊員和我們。上上下下,走了不少路,隊伍停下。宋紅苗站在隊伍前面說:

「大家站好。由我們天目坑大隊,《群眾專政指揮部》總指揮,朱主任給你訓話。」

一個五十歲左右瘦高個,也戴著《群眾專政》的袖章們幹部模樣打扮的人,走到我們面前。我認識他,他也是革委會成員,冶保主任。他言言簡意賅地說:

「群眾專政,你們都知道,我不想多說。二隊宋二旦,十三隊朱傳寶,七隊石有根,四隊石蘭花留下,其它人都回生產隊好好改造好。把他們繩子都解了。解散!」

宣佈回家的,鬆綁後立馬四散跑的沒了蹤影。我呆呆站在那裡,身上掛著剛鬆綁的麻繩,胸前掛著木牌,不知所措。

宋紅苗用專政棒搗了搗我,大聲喝叱說:

「石蘭花。還不回到你的房間裡,站在這裡發什麼呆啦。快走呀!」

她這一嚷還真把我喊醒了。我仔細一看,這不是學校嘛。那排教室門口掛著白底紅字的大牌子,上面寫著《天目坑大隊群眾專政指揮部》,那些專政隊員進進出出。我趕快往我住的那排房子走,宋紅苗提著專政棒跟在我後面。進了屋,宋紅苗將手中拎的小竹籃放在外間的八仙桌上,一屁股坐在八仙桌旁邊。望瞭望門外一眼,氣呼呼地說:

「搞什麼名堂。拿一個冒牌貨來充數,天目坑一千多婦女,就找不出一個階級敵人?明明就有階級異已分子睡在當權派身邊,我真搞不懂。」

我站在她面前一聲都不敢吭。她把小竹籃往我面前一推說:

「裡面有四件小衣服,三天換一件,裡面還有七包草藥,用一碗水煎,二天一包。他們把你推到風口浪尖,擔心受怕的是我。」

第十七章 群眾的智慧

明天要到公社開批鬥會,你要時刻注意保密自已身份。尤其是你那些同學,明天都會到批鬥會現場。就是認出你,也不能承認。否則你就是死路一條,聽見沒有?」

我唯唯喏喏地說「聽見了。」

她站起來走,出大門,轉過身又交代說:

「你身上的繩子,掛的牌子,明天都要用,要保管好。若有丟失,罪加一等。」

第二天我與另外三個,被押到公社開群眾專政大會。公社所有大隊都押送來揪出的階級敵人,每個大隊四到十多人不等,場面比大隊大多了。所有被揪出來的人,不分男女老少,一律胸掛木牌,五花大綁。批鬥會後,還在不到三百米的烏溪鎮大街上,游了一遍。我夾在被遊街的人中間,偷偷往兩邊圍觀的群眾望。我所知道的下放知青都來了,裡面有不少我的同學,甚至還有同班的。他們絕對想不到這些遊街的人中,還有他們的同學。儘管他們看見我,從他們的眼光中,我確信沒有一個認出我。

天目坑大隊押送負責人是治保主任,他對我還算關照。在去公社路上,我沒像其他三個五花大綁,只是快到公社時才給我上綁;散會後就鬆綁了,我基本上沒受多少罪。只是往返這百十里山路,把我給走癱了。最後回來三十里,治保主任鬆開那三人們綁繩,令他們輪流把我背回來的。就這樣,回來後睡了一天不能起床。天目坑的人都說我給公社批鬥會嚇的起不出了床,大家都很同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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