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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那水,那青春 上 作者:雌蜂,7

小说: 2025-09-12 10:04 5hhhhh 1760 ℃

休息一天後,治保主任一大早就將我叫到群眾專政指揮部。他嚴肅認真地說:

「由於你對抗文化大革命,與毛主席的革命文藝路線唱反調,鼓動群眾搞封建主義低級庸俗游花船來對抗樣板戲,激起了廣大貧下中農義憤。他們向大隊《群眾專政指揮部》申請,要求將你揪到深受其害的十隊進行批鬥,還要游鄉。我們支持他們的革命行動,同意他們的請求。下午十隊群眾專政小組就要來揪鬥你,你在家好好反省,一定要配合。」

聽了他一席話,我真是像一盆涼水,從頭上澆到腳,把心涼透了。當初要我去扮花娘,我己預見了可能在政治上遇到麻煩。這次為了保徐嬸,我已將內情告訴他們了,現在看風緊了,還當了真,反咬我,將我踩下水,來顯示他們的革命性。天目坑的人是這個德性。我開始懷疑我作的犧牲是否值得。我真傻,將自已賣了,還幫別人數錢。想到這裡,又是生氣又是後悔。但木己成舟,一切都晚了。中飯一點胃口都沒有,一口都沒吃。

「群眾專政就是好!」

「文化大革命萬歲!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萬萬歲!」

「打倒石蘭花!把石蘭花打倒在地,再踏上一隻腳,叫她永世不得翻身。」

中午剛過,一聲聲令人心驚肉跳的口號聲,從遠處傳來,離我越來越近。我的心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了。他們終於來了。

「哐當」一聲,門被推開,一名大隊群眾專政隊員扛著專政棒,站在門口。袖子上也套著《群眾專政》袖章的石中魂,胳膊夾著專政棒,正在給治保主任點煙。治保主任擺擺手說:「石中魂同志,你們帶人吧!」

石中魂有另外兩個套著袖章,背著竹簍的小夥子走進來。我低著頭,看也不看他。有一個小夥子,直接鑽到我房間裡,不知幹什麼。石中魂和另一個,抖開麻繩就來綁我。看來他們來者不善,兩個人用力一道道綁,扯得我東倒西歪,勒得我淚水都出來了。連治保主任都看不過去,拉著石中魂悄悄說:

「我說中魂同志。我們對階級敵人,不是要在肉體上消滅他們,而是要改造他們的思想。在戰爭年代,我黨的政策都這樣,何況是今天和平年代。下手輕點!」

石中魂尷尬的笑了笑,並沒聽。我心裡恨死他了,但出無可奈何。他綁好我,將木牌往我胸前一掛,十隊一行人,打著旗子,喊著口號,簇擁著我走了。離開中天目村,正當我給緊縛的麻繩弄得苦不堪言時,石中魂一行人突然停下來。他上來給我先鬆綁,還按磨了我捆麻木胳膊,然後再鬆鬆垮垮再把我綁起來。我十分奇怪,他為什麼這樣做?故多對他看了一眼,他湊到我身邊說:

「剛才有些得罪,那是做給大隊幹部和四隊群眾看的。」

我白了他一眼,懶得理他。從學校到十隊,有二十多里。下午四點,到了十隊,直接到生產隊公屋。公屋裡牆上面用木炭在白牆上寫著;《批鬥階級異已分子石蘭花大會》。剛進會議室,石中魂就解掉我身上繩子,十隊隊長迎上來,請我上主席台,坐在他身邊。我這下真是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不知他們要用什麼方式批鬥我。

隊長清了清嗓子,對下面社員們說:

「社員同志們。上次石書記來,帶走了四姨太。株樹沖裡那些花船沒到的社員,鬧到我家,把我罵得狗血淋頭。這正月間,那個不圖吉利。我很體會大家心情,但這是政治運動,不是我能抵抗了的。這幾天,我與民兵排長中魂同志想了好幾天,想了這個辦法,把四姨太給弄回來。我雖然冒了天大風險,我情願。他們還把我農民的資格開除了不成。但話說回來,若那位社員對我的做法有看法,現在就大大方方提出來,我的明天就把四姨太給送回去。我最反感現在不說,暗地到大隊告狀,到那時你們不要抱怨我石蠻子手辣。」

下面社員一致表態支持。株樹沖的那四戶吵吵嚷嚷要求今天就開始,有1戶性急地己離開會場回去報信去了。村長叫大家安靜下來,他對我說:

「四姨太。真不好意思,用這種方式把你請來,你也走累了。但今天都正月二十了,我還是麻煩你辛苦點,今天晚上我們少拜幾家怎麼樣?」

我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看他們那樣熱心,我也往很為難。我很擔憂地說:

「隊長。辛苦點都不要緊,但我有些害怕。我的罪過就是游花船,現在還要這樣做,大隊知道了,我是罪上加罪。」

「大隊知道?大隊怎麼會知道。我老實告訴你,天目坑就是我們十隊的人最忠實,不信你問中魂的老父親。打游擊那會,他經常住在十隊的株樹沖和大沖,那麼多年,我們這兒誰都沒去告過密,否則他連家都安在十隊?什麼罪不罪,我不相這游花船會犯法。這是搞運動,等春茶開園,什麼群眾專政,什麼清理階級隊伍,都沒有了。我不信這些東西能飽肚子。就這樣定了。」

他站起來,招了招手。下面七嘴八舌議淪紛紛的社員都安定下來。他說:

「社員同志們,四姨太說了辛苦點沒關係,那我也不客氣了。晚上八點花船到株樹沖第一家石麻子那兒。好了,今天批鬥階級異己分子石蘭花大會勝利結束,最後大家都站起來,讓我們共同祝福。」

所有人都齊聲高呼:

「偉大領袖,偉大舵手,偉大導師,偉大統帥毛主席萬歲,萬歲,萬萬歲!祝林副統帥身體健康,永遠健康。」

社員們離開後,隊長將我帶到他家吃晚飯。除了自制的桌椅,他家什麼都沒有。他的女兒也有十六七歲了,還穿打著補了的單衣單褲,偎著火塘的一個燃燒著的大樹根旁取暖,都不敢離開。他的兒子有八九歲,還赤著腳在門口打得羅,雖是正月,還招待客人,也只有四個菜;一碗魚,據他說還是大隊門口溏裡打撈的,每戶二條,約三斤重;看魚身完好,可能是做做樣子,誰也舍不得吃;一碗不知什麼野物肉燒筍子,一碗燒羅卜,還有一碗野菜;我仔細一看,是山哲萊。我母親在供銷社的表弟,曾送過。我吃過,當時感到非常好吃,我還興致勃勃問表舅,這種菜的來歷,採收和加工方法。但隊長家味道沒有我當時吃的好。

從隊長家境看,生活很貧苦。天目坑老百姓日子過得很艱難。後來我瞭解到,由於困難,自我來後,縣裡再也沒有安排下放人員到天目坑插隊。

晚飯給我化妝時,隊長像變戲法式的拿出我上次扮花娘穿的那套紅色皮襖裙。隊長神秘對我說:

「四姨太。我們隊裡那套花娘穿的衣服太寒酸了。這次去接你時,安排人偷偷幫你拿出來這套衣服。還真巧,這套衣服和那雙紅繡花鞋就放在你床頭上,我們去的那個小夥子順手牽羊將它帶出來;你不會怪我們吧,我們那小夥子還是第一次做小偷,到現在還有些不自在呢。」

我聽了也笑了。當時我看到他往房裡鑽,我也不知道他幹什麼;現在看來,相來不抽煙的石中魂,遞煙給治保主任,可能也是掩護偷衣服的。他們為了這次游花船,可花了氣力。老百姓喜歡的事,是什麼力量也不能阻當的。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

晚上花船從大沖生產隊公房出發,進入株樹沖;沿株樹沖山溝山路往溝裡走。開始很黑,大家打起火把。後來月亮上來了,行走更方便了。離石麻子家還有二里多路,他們都迎上來,放起鞭炮,這小山溝頓時熱鬧起來。群眾盛情難卻,我雖很疲憊,還是將裡面四戶人家拜完,回到生產隊公房,己是深夜十二點了。

第二天,一陣激烈地爭吵聲把我驚醒。其中就有十隊蠻子隊長的聲音。他大聲嚷著,聲嘶力竭地叫著說:

「不行。就是不行,四姨太是我們在大隊辦手續押到生產隊批鬥游鄉的。」

一個中年人嘲弄地說:

「石蠻子。你那點花花腸子,騙得了大隊,騙不了我們。你們哪是游鄉,明明是游花船。」

「你不要污衊我們的革命行動,你有證據嗎?你有本事去大隊告。」

那中年人口氣放軟,低聲下氣求道:

「我這不是同你協商嘛!你們本事大,能把四姨太請來,我們隊裡人把我罵死了。我知道你們今天就能拜完,明天請她到我們那裡去,蠻子做點好事吧!」

「朱隊長。不行,這不是我倆交情,這是政治問題,是原則問題。你不要在我這死打蠻纏了,治保主住不是你十二隊的人嗎。你抓緊時間,到大隊去,說你們要把石蘭花綁去游鄉,叫他批個條子,我們見條子交人。」

第十八章 石蠻子和朱隊長

蠻子隊長得意洋洋地說:

「今年唱樣板戲,聲勢大,他這個隊長不敢搞。前次我們熱火朝天搞了幾天,石書記來也沒把我們怎麼樣。他們隊裡對他意見可大了。這次我們想點子又搞,你說他還能坐得住嗎?」

「那他們自已偷偷搞就是了,非得找我。那個隊裡沒有姑娘?」

「那你錯了。原來每年正月,生產隊給社員拜年,我們兩隊不同姓,互換姑娘。這次我們請了你,當然也不借姑娘給他們。另外,自你在天目坑亮相後,大家都傳言,若能將四姨太弄出來給大家拜年,肯定會給大夥帶來財氣。不管怎樣,朱老財可是個土財神。天目坑太窮,人都窮怕了。」

我覺得他們是貧農,代表先進生產力,還這樣迷信。於是信口說:

「你們山上有那樣多的東西,還叫窮?」

「我們這兒有什麼呀?都是石頭山,只在石縫里長點雜木,又沒路運不出去。茶葉能變點錢,但成本高;山高路險,茶樹分散,即難管理,又難採收;挑百二十里,運到河口鎮供銷社,才能變錢;價格比河口那邊山上產的又不高,只能賣個功夫錢,糊個口糧。」

「那天我在你家吃的山哲菜,也很值錢。聽我表舅講,還能賣到國外呢。」

「這菜叫山哲菜?我不清楚,我們叫它《娃娃拳》,它是蕨草,蕨草剛出土時,嫩葉包在一起,象嬰兒手一樣,山上多的很,沒聽說有人要。大隊有人採收賣過,河口供銷社不收,又挑回來,白跑。」

「可能你們採收加工方法不對。你家裡的,就沒有我表舅送來的好吃,我表舅在縣裡就是搞山哲菜,收購調上海出口的。」

石蠻子馬上來了興趣。對我說:

「那你一定要幫幫我們,你真不虧是四姨太轉世脫胎,立馬就有生錢的點子。四姨太就是心好。」

「看你還是共產黨員,這樣迷信,胡說八道,現在是搞運動,你不怕?」

「我是農民,我有什麼怕的。不管你是不是四姨太轉世,到採收《娃娃拳》時我一定去求你。」

我笑嘻嘻地開玩笑說:「我要是不來呢?」

他把臉一板說:「那我還是同這次一樣,叫石中魂去把你這個階級異己分子綁來,看你敢不來。」

他馬上臉色又一變,笑哈哈地說:「開個玩笑,不要生氣。請人幫忙,那有拿繩子捆的。」

當天下午,十二隊朱隊長跑得汗流夾背,從大隊回來了。從治保主任那兒還真拿到大隊《群眾專政指揮部》批淮文件,同意十二隊揪鬥我的申請

晚上,我們到離生產隊公屋最遠與九隊交界的月亮沖,去給那裡最後六戶社員拜年。全村男女老少都去了,山裡娛樂活動很少,這一天是十隊最熱鬧的一天,也是全隊社員最高興的一天。大家對我非常感謝,把家裡最好的東西都送到隊長家給我吃。雖然再三申明,我不接受,但他們還是送來了。剩下吃不完的,還要在送我回去時,帶到學校。

那一夜鬧到很晚,在最後一家院子裡,群眾意猶未盡,自發的表演了一些節目;唱山歌的,唱才學會的樣板戲,講笑話的,耍把戲的,摔跤的,五花八門,簡直是一台民俗晚會,直到下半夜才盡興。由於睡得太遲,第二上午我起來很晚,梳妝好,打開公屋大門,就看見隊長和十二隊朱隊長,坐在門外石台階上正談得起勁。見我打開門,朱隊長開門見山地說:

「四姨太。在石蠻子這兒,由於有了你,看他們鬧得多歡,晚上還派民兵把住路口,不要我們的人過來。聽見這邊熱鬧轟天的,可把我們隊的人急死了,鬧得我不得安生,今天不把四姨太你弄過去,我這個隊長也不想當了。「

石隊長一本正經地說:

「我說朱隊長,你剛才的屁話我是一句也沒聽見。我們這幾天是狠抓階級鬥爭不放鬆,石蘭花在我隊是接受十隊廣大貧下中農批判的,今天結束了。你拿來大隊手續,午飯後我交人。這是政治鬥爭,不是兒戲。」

朱隊長哭笑不得,指著石隊長說:

「誰不知道十隊石蠻子是天目坑最精明的一個人,那個能鬥過你,你永遠正確,何況還有老鄉長撐腰。好,我去給老鄉長拜年,午飯後我到這裡領人,從今天起,我把埡口看死,你們姓石的一個都不要想過去看。」

午飯後,石隊長將綁我來的麻繩拿出來。我有些吃驚望著他說:

「石隊長。還要綁?不綁了吧,繩子捆得我身上好痛。」

「四姨太。這就叫表面文章。你是新揪出來的階級異己分子,目前正是風口浪尖,這樣公事公辦,你我都好。等運動一過,你再來,我們會用躺椅,將你恭恭敬敬抬來送走,就同當年四姨太一樣。」

石隊長也是綁人們高手,三下二手就把我綁好。我掙了掙,好緊。就哭喪著臉對他說:

「隊長。你綁得太緊了,若不是穿了皮襖,都要勒死了。松點行嗎?」

他擺了擺手說:

「即要做樣子給朱隊長他們看,就要做得像。你不要擔心,今天你沒有罪受的。等會你就明白的,四姨太。忍著點吧!」

這時,外面人聲噪雜,不少人往公屋這邊來,中間還不斷有四五個人呼著口號。隊長聽到後,將我來的時侯掛在胸前的牌子又掛上。石隊長打開門,朱隊長帶了兩個女孩進來,都帶著群眾專政的袖章,拿著紅白相間的專政棒。兩個女孩都很健壯,從兩邊架著我,拖到公屋門外,有兩個小夥子舉著紅旗,站在門口。十隊看熱鬧的小孩將門外擠得水洩不通,大人在站在遠一點地方。朱隊長走到前面,轟開堵在門口小孩。他們一行五人,押著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喊著口號離開十隊住西走。那群小孩追逐我們,跑出很遠。在大人喝叱下,才依依不捨回到家裡。

朱隊長他們開始走得好快,拖得我上氣接不了下氣。離開十隊後,路邊再也沒有人家,只有彎彎山道,住崇山峻嶺延伸。走在後面朱隊長吆喝一聲,大家停下來。兩個女孩將手中棒子交給朱隊長,兩人七手八腳解下我身上繩索。我鬆綁後舒展一下胳膊,感到身上輕鬆極了。朱隊長和顏悅色地走到我身邊說:

「四姨太。辛苦你了,石蠻子這個王八旦,即要當婊子,又要樹牌坊。今天這樣難講話,太不給我面子,害我從大隊跑了個來回;為了那個破紙條,走了四五十里路,以後春荒,他再求,一粒包穀子也不借了。」

十二隊離十隊只七八里路,以埡口為界。埡口是夾在高幾十米石壁之間,一條僅兩步寬的一條通道,長有一百多米,是西天目坑兩個隊出來的唯一道路,也是西天目坑和中天目坑自然分界線。朱隊長離了十隊,連形式也不搞了,不僅沒給我重上綁繩,掛的木牌也拿掉了。出了埡口,西天目全收眼底。它四周環饒全是幾十米甚至上百米懸崖絕壁,在懸崖絕壁包圍下,有一個方園十來裡的盆地;盆地分佈著大大小小饅頭型山包,山包上鬱鬱蔥蔥密佈森林;山包下是一塊塊開墾出來莊稼地。朱隊長自豪地說「天目坑只有西天目不要出山買糧食,我們生產的包穀能滿足自己口糧,那象石蠻子那個十隊,一年就缺半年糧。」

西天目坑拜年,是跑彩馬,用竹條紮成馬身子,馬背馬鞍外留一園洞,人站在洞裡,用彩繩披肩,繩頭系在彩馬背上,背起彩馬,馬肚子以下用彩色布縵圍著,跑彩馬的人就同騎在馬上一樣,十二隊條件比十隊好多了,生產隊公屋很大,還有一個專門會議室。會議室裡有一個大講台,講台上還有一塊大黑板,上面用粉筆寫上《批鬥石蘭花大會》。會議室裡擠滿了人,當我們一行出現在會議室前小廣場時,會議室裡社員蜂擁而出,雀騰鼠躍,歡聲雷動。朱隊長分開人群,將我讓進會議室後,返身擋住擁上來的社員。站在會議室門口,揮舞著雙手,聲嘶力竭地對他們喊:

「社員們。老少爺們,四姨太我給大夥接來了。大家不要急,明天晚上我們開始拜年;按隊委會研究地順序,從萬福塢朱之明家開始,再到新嶺腳,最後到羊兒沖。大家回去作準備,不要再這兒鬧了。都回去,快,都回去吧!」

大夥餘興未盡,仍聚在公屋附近不走。朱隊長喊進來十幾個人,將會議室門關上。這十幾個人都是參加拜年的演出人員,大家在一起研究拜年演出細節。與在石姓十隊不同,他們不要我唱曲,但背著彩馬舞的動作比較複雜,從開始到結束要二十多分鐘;整個舞步程序,要按步聚一套接一套跳完。當天教我跳到夜裡十點多鐘,我才在隊裡老師傅不斷提示下,勉強能將整個舞蹈動作連貫地跳一遍。我下放前,在學校是個對書本入迷的孩子,放學後要幫助父母干家務,砍柴,洗衣,掃除衛生,與文藝表演基本無緣。上次游花船,動作簡單,能應付自如。這次到十二隊跑彩馬,有些力不從心。那些女性化,柔軟地動作,被我跳得很生硬,要一遍遍反覆做。幸虧大老蘇教了我一段時間藝術體操,另外在扮演四姨太時,他又指導我做了很多女性舞台動作,這樣還有點功底。否則,這些騎馬女郎婀娜多姿身段,和優美舞姿,我再學十天半月,也學不像。我也感覺到,西天目坑的跑彩馬對演員的要求比游花船要高的多,是很規範的東西,可能是從正規的戲劇演化而來,而且配合我舞蹈動作的說唱有點河南豫劇的味道。

第二天上午,朱隊長早早把我叫起來,又排練;今天比昨天順利多了,我的領舞和兩個半大男孩的伴舞,與樂隊及說唱人基本上能合上拍,馬馬虎虎能湊和了。參加演出的社員都誇我聰明伶俐,什麼東西一學都會。前些年請來石姓和宋姓的姑娘,不教個十天八天是不行的。還誇我學的不斷快,而且跳得比她們好。聽見別人的誇獎,心里美滋滋的。但下午四點給我化妝時,他們拿出拜年用的面首用品和服飾,可真把我嚇了一大跳。

沒想到他們拿出的是全套戲劇中花旦的行頭和服裝,我看見心裡發毛,忙將朱隊長扯到一旁,指著那堆馬上要穿戴在我身上花旦行頭說:

「朱隊長。你們怎麼還有這些四舊的東西,別的地方銷毀還朱不及呢,你們還敢拿出來招搖。要是讓大隊知道了,可不得了。我真不敢穿戴。」

朱隊長不以為然,他慢條斯理地說

「你真膽小。我這西天目坑,山高皇帝遠,就是大隊幹部,一年也就進來二三次,公社幹部就更少了,一年來不了次把。我這裡不同中天目坑,有好茶葉,山核桃什麼的,除了包穀什麼都沒有,你想,那個幹部願意翻山越嶺,到我們隊裡來。這裡老百姓,大部分連烏溪鎮都未去過,好多人原來連大隊部都未去過。上次為了看你這個四姨太轉世的女人,大家稀奇得很,好多二十多年未出門的人破天荒地去了趟中天目坑大隊部。所以,就是我們鬧翻天,都沒人來過問。」

第十九章 在西天目坑

我聽了不放心,仍小心翼翼地說:

「朱隊長。你知道,上次就是在十隊游花船,把我給揪出來示眾。你們這次這樣大張旗鼓地跑彩馬,對我不是罪加一等。你饒了我吧!你們這樣毫無顧及的干,出了事,受害最深地還是我。」

朱隊長哈哈大笑。拍了拍我的肩說:

「誰說我們毫無顧及?我們山裡人辦事踏踏實實,這事我們早作了防範。西天目坑對外僅埡口一條路,封了埡口,外面人進不來,裡面人出不去。自昨天你進來之後,我們就派民兵在埡口看守,不給外面人進來,也不給西天目坑人出去。有人想壞事,他都走不了。你放心吧!」

我還是不放心。仍問:

「若大隊幹部突然闖來了,怎麼辦?」

「我們也作了安排,看守埡口的民兵,盯著十隊那條路。真要是大隊來人,出十隊我們就能發現,馬上會回來報信,我們有充足時間應付。」

聽朱隊長這樣說,我也沒話講,只好坐下來讓他們化妝。果不出所抖,完全按照戲劇中花旦來妝扮我;頭上云髻高聳,釵鐶絹花爭向生輝,臉上濃妝豔抹,上身是帶流蘇的宮妝,下身是百摺裙。當我妝扮好後站起來,感到頭上好重,有些不習慣。大家把我圍著,先是眼直勾勾地望著我,突然大家都鼓起掌。我看著這群撲實無華山裡人,不知道他們這樣做是什麼意思,有點莫名其妙。那兩個給我伴舞的小小夥子走到我面前說:

「四姨太。你真好看,你是我見到最漂亮的拜年女郎,今年拜年肯定比那年都熱鬧。」

我給他們鬧得不好意思。回敬他倆說:

「看你們滿嘴胡言亂語,我有什麼好看的。去!去!去!到一邊去!」

我扭頭衝出他們的包圍圈,走到放彩馬的地方,跨進馬背站人的洞裡,用綵綢將彩馬背起,雙手抓住前面假馬鞍山鐵環,試著走了幾步。雖然穿上戲裝,頭上妝飾有些重,人感到有些苯倔,但很快就習慣了。朱隊長一邊叫那兩個小小夥子也背上彩馬,一邊伸著大姆指不住說:

「好。好!今年我們的拜年隊伍太棒了。」

當天晚上,我們向社員們拜年,開始這偏僻深山裡一年一度最快樂的狂歡日子。在十二隊,社員們對拜年活動的熱衷程度是十隊不能比的,從給第一家拜年起,生產隊的年青人幾乎全出動了,跟在跑彩馬隊伍後面;特別是那些十來歲的小孩,跑前竄後,大呼小叫,圍著我的彩馬轉。朱隊長趕走前面的,後面的小孩又摸上來,拽著馬尾跑;轟走了後面的,前面小孩又擠上來揪馬耳朵。看到狼狽不堪的隊長,把我笑死了。最後隊長安排四個民兵,前後左右把我護住,否則這彩馬不到一晚上就弄散架了。

這一夜,鑼鼓喧天,鞭炮聲不絕於耳,到處是歡歌笑語,整個西天目坑沉浸在喜慶的過年氣氛中。我在縣城,從來也未見個這種群眾自發歡慶場面,這麼多天來心裡的陰霾,也慢慢給這快樂景象沖淡,清掃乾淨;自己也不知不覺也熔入了這歡樂吉慶之中,忘記了自已,我不但舞,而且也隨著歌手的聲音唱起來,興奮的日子過得快,不到三天,剛拜完十二隊的社員,十三隊的也找上來。在十三隊拜了一天後,我們到了十三隊比較偏遠的一個叫牯牛坑的山溝,那裡社員特熱情,拜完後不叫走,只好住下。第二天下午我們妝扮好又往霞西嶺,給最後剩下五戶社員拜年。正敲鑼打鼓地趕路時,朱隊長帶十二隊幾個人急匆匆趕來,叫我們停下。他把十三隊年青的小朱隊長叫到一旁,低聲商量什麼。我看他們神色不對,馬上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果然,朱隊長走到我身邊,把彩馬從我身上卸下來,將我單獨帶走。那邊十三隊隊長攔住拜年隊伍,在大聲解釋什麼。當我被朱隊長帶來幾個人簇擁著遠離大隊伍時,他停下來,有些為難地對我說:

「四姨太。真是沒想到,大隊朱主任今天到西天目坑來了,估計已過了埡口。我們已安排生產隊群眾專政小組,召集社員在會議室集中。時間很緊,你必須要在朱主任到生產隊會議室之前,趕回批鬥現場。真對不起你,要委曲你了。」

我看了看我一身花團錦簇妝扮,對朱隊長說:

「朱隊長。快給我卸妝,這身打扮去見朱主任,合適嗎?快給我換衣服。」

朱隊長愁眉苦臉地說:

「四姨太。來不及了,若朱主任來發現我們未批鬥你,那肯定要壞事的。唉!我真不該答應十三隊,跑得這樣遠。四姨太。真對不住了,萬一我們不能趕到朱主任前面到會議室,那就大麻煩了。真難為你了,我們西天目坑的人會記住你為我們吃的苦,受的罪。朱之明。你們幾個輪流背著四姨太,快走!她走不快,一定要趕在朱主住之前。這個老朱,若早幾天來,在我們隊裡跑彩馬,他再快,我們也會將批鬥會準備好,不像現在這樣被動。」

這些山裡年青人真有勁,一個人背著,旁邊兩個人護著,健步如飛。四,五個小夥子換著背,累得汗流夾背。朱隊長跑得上氣接不上下氣。終於趕到生產隊會議室。會議室門口生產隊群眾專政小組組長迎上來說:

「朱隊長。急死我了,快!大隊朱主任離這裡不到一里路,轉過村頭山嘴就到了,快,快進去!好險啦,再晚一點就來不及了。」

他揮了揮手,上來兩個民兵,一人手裡拎了一束麻繩,另一個拿著我來時掛的木牌,將我推進門,架上講台。我像從半空中突然跌下來,回到了殘酷的現實,我是一個被專政對象。想到這裡,心裡難受極了,幾天歡樂,突然變得同夢中一樣。人變得呆若木雞,任由他們將我綁起來,把木牌又掛在我胸前。麻繩緊勒在身上,又漲又痛,人也變得清醒了。看到身上大紅色戲服,我馬上想到我現在一身花旦打扮,去被人批鬥,羞都羞死了。我想掙開繩索,將戲服脫了。但身上己綁結實,吊綁在背後雙手一點也動不了。我氣憤地對朱隊長說:

「朱隊長。快松開繩,你讓我換好衣服再綁,還不行!」

這時會議室外傳來專政小組長的聲音。他大聲說:

「朱主任來啦!真是稀客,我們正在批鬥石蘭花,歡迎領導親臨現場指導!」

這話很明顯是傳給朱隊長聽的。朱隊長聽見後,也不同我搭話,轉身往門口走。邊走邊喊:

「打倒石蘭花!」

「石蘭花不認罪,就絕不放過她。」

「文化大革命萬歲!」

「群眾專政就是好!」

………

他喊一聲,下面群眾就跟著喊一聲。等大隊治保主任老朱帶了二個人走進會議室,看到會議室裡已集中老老少少四五十人,正在擁躍發言批鬥我。朱隊長看朱主任來了,立刻迎上去,請他上主席台。朱主任看了我一眼,鄒了鄒眉頭,想要發脾氣的樣子,但又忍往了。他肯定發現我這身打扮了,轉身將朱隊長拉出去,肯定要找麻煩了。我如芒刺在背,渾身難受,這下徹底出盡我們洋相了。我痛苦地閉上眼,淚水不由自主往下流。批鬥會進行了一個多小時,但未見朱主任他們再進來。天己經黑了,會議也散了,社員都走完了。最後離場的專政隊員掩上會議室門,也走了。我呆呆一個人跪在這空洞洞的會議室講台上,動也不想動。這時參加拜年跑彩馬的幾個演員悄悄溜進來,給我鬆了綁。卸了妝。隊長家女兒也來了,給我送來一頓很豐盛的晚餐,她還偷偷告訴我,大隊三個人在她家,在她爸和十三隊隊長陪同下喝得爛醉。

第二天整個上午也無人問我,這幾天又是舞又是唱,太累了。我睡了一上午,未起床。下午兩個隊長都來了,看他們喜洋洋的樣子,我知道什麼事也沒有。十三隊小朱隊長見了我就喊:

「四姨太。還要麻煩你,馬上收拾好,到我們隊去。我的申請朱主任已批准了,你要到十三隊再接受貧下中農批鬥二天。」

我焦急地問:

「朱主任這次來,怎麼說?快講!他是怎麼說的。」

十二隊朱隊長長出一口氣,慢條斯理地說:

「還有什麼可說的,他不是親眼看見,我們在開批鬥大會。你放心,本鄉本土的,他明白的很。我能把這事擺平,對你不會有任何傷害。」

我還有些擔心,進一步問:「那他突然跑到西天目坑幹什麼?」

朱隊長陰陽怪氣地反問:

「他幹什麼?難道還要向你匯報。當幹部的,出來走動走動,是應該的,深入基層嘛。」

小朱隊長急了。他說:

「事情都過去了,還婆婆媽媽沒完沒了。四姨太,今晚到我們十三隊去,我們那裡的人等急了。今天朱主任就往在十二隊他老屋裡,我們走,離他越遠越好。」

聽小朱隊長這樣說,我心動了,跟著他就出了門。老朱隊長忙跟上來叮囑說:

「朱主任明天回大隊,你們今晚絕不要鬧出什麼動靜來。聽見了嗎?聽老哥的,這也是為大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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