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 最后一次

喜多郁代记得很清楚，那日的雨就和今天一样，嘈杂聒噪，噼噼啪啪像是煎锅一样吵得人不得安宁。而那日她与后藤一里所经历的一切，像是秉刀金刻在竹板上的字画一样，即使轻描淡写也留下了无法忘却的痕迹。

距离后藤一里离开了这个一直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已经过去有两日有余了。最初喜多郁代本不想回这里，但两天过去了，她到底还是没能忍耐住，回到这里来找寻对方存在过的痕迹了。结果是显然的——除了被收拾得很整齐的家以外，她一无所获。自那日她送后藤一里上电车以后，她就再也没回到过这里了。

分手带给喜多郁代的打击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大，但喜多郁代知道，时间不仅仅是良药，也是个无情的杀手。那心中没来由的落空感与逐渐被放大的悲伤终有一天会无法掩盖，强如自己也会有忍耐不住的时候。

她不知道那一天是什么时候，只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的未来已经变得一片灰白。

实际上，喜多郁代在回到这里之前有约过大学里的其他朋友。很不凑巧的是无一例外已有其他安排。至于佐佐木次子，自从两天前告诉了她分手这事以后说什么也不肯和自己一起出去玩了。独自待在宿舍孤零零地坐在桌前，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纠缠的心结，最终自己把自己推回了这个不再是家的家。

往事如酒，在忆起之时会产生麻痹自己的错觉。颓然坐在沙发上数分钟后，又深呼吸站起身……无奈，她不得不接受现实，她已经没有资格在这里继续住下去，终有一日要离开的话，不如趁着自己的心态还尚未太脆弱快快逃走。

如是想着的喜多郁代在不自觉之间已经走到了客厅里摆着照片的柜台前。那张照片上是两人某次约会在风景之前的合影，其上洋溢着的，是喜多郁代如今再也无法流露出的笑容。

她下意识地将照片取出了相框。慢慢地，跟随着记忆碎片拼凑起那日约会的场景。她沉默，让那聒噪的雨声被无限放大。想要把照片折叠，乃至撕碎。

她不能再像曾经大胆逐爱的自己一样挽回后藤一里了，正因为后藤一里在她眼中从未真正存在是现实。

一阵喀拉转动的响声从玄关处传来，门开了，喜多郁代抬头，那是她两日未见心心念念的人。是一身如旧的后藤一里，手上那把粉色的雨伞湿淋淋的，身上的水渍无不证实着窗外之雨大到了连伞也无法完全保护的地步。

她们因彼此的出现而错愕，直到良久以后宁静才被打破。

“抱歉，我要收拾一下自己。”

“嗯，好。”

喜多郁代不会再拿来毛巾为后藤一里擦拭了，后藤一里也不会再下意识寻求回家的拥抱了。

轻轻放下手中的照片，在接过对方手里的雨伞将其撑开放在阳台以后，就如刚刚回家那时一样颓然地坐在了沙发上。

该怎样面对对方？又该以如何的姿态宣告自己的退场？无论如何，喜多郁代都心有不甘。

“郁代，今天才回这里的吗？”

没有改变的称呼证实着尚有不知之事残存在屋内。她无端地感到后藤一里的这句话有责问的语气在，即使她清醒地知道对方绝不会这样做。

“嗯。既然结束了，我也该离开了。”

“我也一样。”

这样的回答完全在意料之中。既然两人已结束了这段感情，后藤一里也就没有必要为了住在她大学的附近而每月花钱交房租了。

“但是，今天就离开吗？”后藤一里接着问道。

“雨这么大，怎么想也没法走的。”

“嗯，我也一样，在这里再住一晚吧。”

随后所发生的事对于喜多郁代来讲并不是重要的记忆。但哪怕两人总是沉默寡言着，在这小小的一隅之室内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也无法完全隐瞒彼此的心情。

喜多郁代想，自己仍旧是了解着后藤一里的。即使此刻她与后藤一里隔着被立起的窗子，在每一个擦肩而过的瞬间，她都能清晰地感到对方掩饰不住的悲伤。

雨一直下着，窗户上蜿蜒的雨迹随着时间一并悄悄溜走。直到喜多郁代无力地躺在床上思索着怎样熬过今夜时，卧室门转动的声音让她向门口看去。那是她印象里后藤一里最后一次穿上她送给的那件印有小狗图案的睡衣。

“我可以睡在这里吗？”

现在，喜多郁代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的家了。

“……对不起，我会出去睡的。”看出喜多郁代的犹豫，后藤一里退缩了。

“不用了，就在卧室睡吧。”

两人同床却并非同被共枕，各自面朝一方而各怀心事，在漆黑的夜里被雨声吵得难以入眠。一想到此时一旦翻身余光就会瞥见对方的身影，喜多郁代就觉得今日回到这里来是自己所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趁着此时向对方说“我们好好谈谈吧”之类的，喜多郁代并不是没想过，只是她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既然后藤一里觉得她只是自己的约束，自己对于对方来说又何尝不是呢？如果连接两人的线无法传达心意却只能成为束缚，最好的做法只有将其解开。

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最痛苦的时刻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在无声地将其拭去的时候，听到了一声不自然地啜泣。

是自己的吗？

一声，两声，直至这声音不再模糊，喜多郁代睁开了眼，才察觉到并非来源于自己。

她没能忍住转过了身，搭着对方的肩膀将其强硬地转过来，连诧异的时间也不给她就将灯点亮。那是能触及到她心底最柔软之地的，所爱之人哭泣的样子。

有一瞬间，喜多郁代会觉得自己最了解的那个后藤一里，从未真正离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该出去的……”有意掩盖自己的狼狈，在想要起身的时候肩膀却被死死地按住了。

“不要再哭了，好吗？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呀……”

怎么可能做得到呢，明明自己也在哭啊……粉发少女摇头，即使闭上了眼，也难以压抑她脸上满溢的悲伤。

曾经在她哭泣的时候，自己都是怎样做的？喜多郁代那时只说了一句话。

“……让我再爱你一次吧，最后一次。”

那一刻眼泪自后藤一里的脸上滚落到侧脸。发出的声音沙哑细弱，却坚强有力。

“好啊。”

向上抬起身子靠在床头，后藤一里伸出了双手，就像曾经无数次向对方讨要拥抱那样。

消失的理智让喜多郁代不再迟疑就吻了上去，近乎粗暴地进犯着。小舌在唇齿间来回写诗，拨弄着对方的舌尖掠夺着属于她的温度。她看着后藤一里闭上眼，看着她顺着自己的动作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看着她在短暂数秒分离之时连眼睛也睁不开地喘着粗气，看着她在接受自己下一次进攻之时努力接受的样子。

把睡衣向上推去，唇齿不停的同时，手指也攀上胸前的柔软。后藤一里的身体渐渐下滑，直至重新落回到枕头上。遵循本能触碰顶端的红缨，揉捏着，玩弄着，连身体的任何一丝颤动也不会放过。每一次按压都换来她的喘息，却被完全封缄于深吻之中。

那唇齿之间的交融就像大雨一样能让人忘记一切忧虑。直至身下人被欺负得不得不呜咽出声才肯放过，在离开之际，在后藤一里唤气的间隙，喜多郁代舔去了她眼角的最后一滴泪。

“郁代……”

“我在。”

“请你，再靠近一些……”

绿瞳锁住了眼前的猎物，在对方心甘情愿的话语诱导之下欺身而上。这是后藤一里第一次在这种事上如此礼貌，也是喜多郁代第一次在这种事上感到疏远。

她是如是做的，用空出的那只手环住了她的脖子。直至后藤一里主动分开了双腿，手指向着秘密花园以内探去。那层已经失去了阻碍作用的布料被褪下，在沿着腿根向上之时，之间也逐渐被湿润包裹了。

俯视之时看见无法直视自己而偏过头的后藤一里，红着脸，即使她从未有过笑容，在情事之中的样子也能掩盖掉一切悲伤。

所谓“真实的自我”到底是给谁看的呢？喜多郁代从来都不知道，她只知道那时后藤一里没有忍住流下的眼泪，是曾经自己真实有过她的最好证明。

那也只是曾经了。喜多郁代咬住嘴唇，没有忍住心中一丝不满而将两根手指并入其中。

“啊！”

即使知道这样会弄疼她，喜多郁代也停不下来。在手指顺着湿润向内滑入之时，轻车熟路找寻到了记忆中能让后藤一里舒服的敏感部位。指根摩挲过外侧，在来回抽送之际爱抚花核。在后藤一里身体不断颤抖的同时继续过分的进攻着。

耳边是身下人的娇喘，一声接着一声，逐渐无法控制，再聒噪的雨声也会被这种甜腻的声音覆盖。她享受着后藤一里此时的样子——接受着，在抓紧自己的衣服时又摆动着腰部迎合着，随着九浅一深的来回而暴露出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表情，一如既往。

“呜哈……嗯哈！……”

她对身下人的声音没有回应，那些缺失安全感的信号都隐藏于后藤一里死死勒住喜多郁代衣服的手上，被身上人残酷地视而不见。

后藤一里从来不会反抗，哪怕再痛也只会用表情去忍耐。喜多郁代太清楚这一点了，即使是此刻她听得出那些声音当中有着后藤一里无法应对的因疼痛而有些变调的呻吟，她也毫不在乎。

一次次描摹着小穴内粗糙地带的同时又一次次向深处撞击着，跟随着耳畔不断加重的呼吸声而更加过分地侵犯着。喜多郁代让后藤一里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在上身的手温柔地环住她之后，下身的手却毫无顾忌地继续动作。

“啊！~嗯哈~……郁代！我……”

身体的颤抖达到了最大，手指在被夹紧，耳边的声音再一次被破碎开来。熟悉这身体的喜多郁代知晓后藤一里的阈值，在感到身体的拥抱力度达到最大的一刻，把后藤一里送上了高潮。

所有的爱意在这一刻宣泄而出，小穴包裹着手指，溢出的蜜液打湿了床单。被控制住了身体，喜多郁代无法挪动，紧接着肩膀处传来了剧痛——后藤一里咬住了她，好像在报复自己胡作非为而带给她的疼痛。

“啊！……嘶……”

无数次情事已经让她清楚地记得后藤一里在高潮时失神的样子，也已经让她熟悉了被缺失安全感的她紧紧拥抱的温暖。

痛觉让喜多郁代清醒地意识到这是现实，是稍有不慎就会离自己而去的现实，是最后一刻允许自己胡作非为的现实。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呢？

而就在她想要继续的前一刻，她听到了耳畔传来了颤抖的话语。

“不要停下……”

“什么？”

“无论怎么过分都没关系，随郁代的喜欢吧，让我也都不再记得吧……”

眼角再次渗出的泪是喜多郁代没能控制住的证明。而就连抽泣也没有，喜多郁代把怀中人翻过，令她趴在床上。在顺着她的身体抚摸那对柔软之时也向前探去。她看着那张脸，那是连自己命令都没有便会展现出服从的后藤一里，是台上自己一直憧憬的吉他英雄，也是在她眼中从未真正存在过的所爱之人。

一只手进犯身前，另一只手在身后探寻。触碰她敏感的身体，在向内探索之时，身下人有些强硬而贴上的吻让她心中一惊。但很快，这种交融之际的感受就让喜多郁代心中多余的感受都消失了。一面回应着那笨拙的吻，一面将手指从身后探入其中。

“唔嗯！~……”接二连三的喘息都在接吻中被悉数咽下，胸前的那只手也不停地进攻敏感点。清楚着恋人身体的每一处敏感的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契机。有意地，偏执地，近乎疯狂地在对方身上寻求着能治愈心中痛处的良药，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感受着每一次揉捏之时深处传来的感受。一点一点，在抽离之际以夹紧挽留，又在进犯之时以收缩阻碍。沉溺于来拒去留的感受，与自己的心跳一并动作着。被控制住的粉色少女的娇喘声终于不再被封锁，在喜多郁代终于放过后藤一里可怜的嘴唇之后，尽情地被挥洒在这小小的卧室里。

蓝瞳颤抖着，被自己粗暴的动作引得渗出生理的眼泪。装作对这一切熟视无睹的喜多郁代也逃离了与她的对视。这样就不会再被后藤一里胆怯的样子引得心痛了。

在欺骗自己这方面，她们都彼此彼此。

床单被抓紧，眼前是一片模糊。即使意识如玻璃一般支离破碎也能清晰地感到手指加入了一根。来不及咽下的津液也滴落在枕头上，在意识被卷入浪潮的前一刻而发出了高昂的呻吟。

“啊！~啊哈！~……”

如海浪一般的快感将细弱的痛彻底碾碎，呼吸不畅，后藤一里的身体任凭喜多郁代的摆布而颤抖。视线可以依靠的东西只有枕头，那其上所剩无几的喜多郁代的味道大概是此刻唯一的安全感来源了。

“郁代，郁代……”

她一如既往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用尽全力地，以她拼凑起的声音，喊出心爱之人的名字。可回应她的只有身后人更过分的进攻。

手死死地绞着床单，眼前又一次被模糊了……在哭吗？明明知道她最不能看的就是自己哭泣的样子了……为何自始至终她都不愿呼唤自己一声呢？

来不及思考了，洪水猛兽一般的快感席卷而来。在手指逐次碾过敏感点之时，连身体也撑不起的颤抖让后藤一里失去了力道。被喜多郁代托起身体继续迎接进攻，喘息也破碎了，思绪也断线了，只能在对方怜悯的拥抱里委身于她。

“郁……郁代！呜嗯！——……”

终于，今夜的第二次高潮，连声音也发不出，就伴随着下身收紧之时勾勒出她的形状而彻底失神。后藤一里不知道为何自己的身体在今夜会这样敏感，连现在自己身处何方 也都快忘掉了。呼吸的本能带出的灼热吐息并无归宿，只留给了刚刚还吵闹不已的卧室。

背上传来灼热的烙印之感，是她在其上刻下的痕迹。后藤一里被强行从朦胧中唤醒，在不知多少次被留下吻痕过后，被对方重新翻过了身。

她混乱成了什么样呢？不知道也不在乎了。她透过眼前的模糊，在那双近乎要燃烧起来的绿瞳上，瞥见了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丝温柔。

是在随着自己眼角的泪被再一次拭去以后而变得更加清晰。

“郁代……郁代……”

有些沙哑，又有些娇美，无力地抬起了手，再一次主动讨要那份来之不易的温柔。

“……小一里……”

终于有所回应了。

她笑了，笑得勉强又凄惨，那是喜多郁代最后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那样的笑。是曾经只会对自己流露的，会心而又平淡的笑。

“请继续吧。”

暴雨不会结束，两人的交织也不会停止。喜多郁代回应那双手，再一次与她肌肤相贴。

就像秉刀金在竹板上刻画一般，那些永远无法消除的痕迹，是她们彼此爱过的最后的证明。

每一次都是最后一笔，每一笔都是最后一次。

……

窗外放晴，是翌日太阳高悬的早上。被姗姗来迟的阳光唤醒的喜多郁代睁开眼，下意识地翻身，只抓住身边一片空旷。环顾四周，这卧室并无多大变化，除了那对总是放在一起的吉他琴包，如今形单影只，就像自己一样。

意料之中，她会走得比自己更早。现在，这公寓里真正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明明这本该属于对方的家，却像是全部托付给了自己一样。

在雨过天晴送来的第一份明丽中，喜多郁代向卧室外走去，她细细打量着整个房间，四处都一如既往。与其说后藤一里是整理东西离开，倒不如说她只是把一切存放在了这里。那些两人一同居住过的证明，从未真正离去。

怅然若失，但并无太多波澜。大概是昨夜暴雨过后情绪也所剩无几，现在的风平浪静也理所当然吧。

目光停驻在了昨天自己翻动的那个相框上，脚步也向那边靠近了。

她记得昨日这照片明明被自己从相框中取出，若不是后藤一里的回家打断了自己，恐怕这照片在劫难逃。但今日，相框就如同没有被动过一样，安稳地摆放在那里，那张照片也归于原位，其上的两人笑得开心，一如既往。

身躯一颤，注目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将相框放倒。

真狡猾啊，小一里，什么时候学会这样了呢？

那时喜多郁代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也逃不出这一隅之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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