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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遥远的过去,1

小说:瘟疫下的战士瘟疫下的战士 2025-08-23 19:55 5hhhhh 1100 ℃

*本文作于2023年初

陌生的、天花板。

这是陈方睁开眼睛时的第一印象。虽然同样干净,这里并没有他陷入昏迷的那间房间里的那么多刑具般的情趣用品,就像是一间普普通通的病房。一旁传来了悦耳的女声:“不愧是老陈,身体素质真好,这么快就醒了,差点就没赶上。”陈方想转过头去看清说话的人,但他失败了。那人轻轻笑了一声:“药效还会持续一小会儿。所以你现在还不能动,记忆和反应力应该也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不要怕,我先回答你最关切的问题,手术很成功。这是你的新名字,陈芳。是不是美多了?但我们没有动你的脸,所以照片还是原来的照片,你自己看看吧。当然,下身手术都做完了,想必很快就要重新拍一张,所以这是张临时证件,有效期一年。”说着,她将一张印着名字与照片的卡片在陈方眼前晃了晃。看着照片里的自己,陈方那被麻药封存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

“啪!”随着耳边响起的破空声,训练用的碳纤维箭被射向了靶心。看着空荡荡的箭壶与草靶上那两根紧紧贴在一起的,扎在红圈里的箭,陈方长叹了一口气:只有在射第一支与最后一支箭时,他的心才最平静,他的手才最沉着,他的准头才最好。陈方将箭依次拔出,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把它们放进箭壶里。很好,这次也没有射坏任何一支箭。

陈方把箭壶挂在健身器上,然后做了几个引体向上拉伸双臂的肌肉。陈方看了看自己的弓,它美丽大气,只不过磅数很小,陈方又看了看自己的箭,它们修长轻盈,只不过非常廉价。他的老师本来是不允许他使用这些给初学者用的东西的,但是他认为在不能去训练的时候,总要有些东西来维持自己的手感,于是擅自拿出了这些闲置了许久的器材。

想到这儿,陈方轻轻笑了笑。老师不让他用低磅数的弓是为了不影响他用实战磅数的弓的手感,但为了保障他骨骼的正常生长,真正训练时他用的弓其实也很轻,实战意义非常有限。况且就算是硬弓,实战意义也不大,大家都在用弩,陈方也一样。他针对弓箭的训练,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洗过了手上的灰尘,陈方走向楼梯。落地窗外映着潮红的色彩,暗绿的树木如同被大手抚摸的刷毛般颤动。今天的晚霞也很美丽,今天的风也很和煦。今天很温暖,纵使陈方穿上了那件又小又薄的羽绒服,他也能感受到那迎面而来的温暖。在春节前夕的日子里有这样的天气是可贵的,是美好的。陈方不会倚着掉漆的栏杆,但他会站在露台上眺望,会爬上房顶眺望,会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在这样的天气下,小区里茂密而高大的绿植与大小道路上星星点点的行人一道构成了一副自然又活泼的图景。

陈方很想走下楼去,拥抱这样的好天气,拥抱这自然又活泼的图景,他想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只不过,他还有游戏要打,他还有番剧要看;他还有作业要写,他还有训练要做。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拖住了他,使得他只有在偶尔心血来潮时才会好好出一次门。

陈方喜欢美景,远甚于喜欢自然本身。

陈方的家是六层单元楼中连通了五六层的复式公寓。公寓的二楼做休息、卫生、储存之用,因此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没人,这也是陈方将箭靶放在二楼的原因。踏着微微发出声响的楼梯下楼,陈方看到了正在做菜的爷爷奶奶,看到了小自己八岁的妹妹和正陪着她做手工的父母。陈方一下子回到了热闹的烟火气的怀抱,不过他并不想这样,于是他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仅仅是关上了一扇薄薄的木门,这间书房已然成为一块平静的圣地。陈方的桌上有一台开着的笔记本电脑,但他不想去使用它,而是从抽屉中拿出了一台电子书阅读器。开机首先的是《孙子兵法》,陈方于是继续读下去。他喜欢一直往下读下去,读完了就回到第一章,再往下读下去,偶尔也会从最后一张开始往前读。陈方很喜欢这本书,因为它简短易读又深刻丰富,他已经读了许多遍,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些新的感受,他也相信自己会在以后获得更多更新的感受。只是,今天的陈方无比期望能从书里找到些新的东西。射箭、看景、阅读,这些行为不能说明陈方的内心平静,相反,陈方的这些举动是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在分析了近来的各种消息后,陈方心里总是翻涌着无限的不安。

读了三章之后,陈方关掉了电子书,站起身来看向窗外。楼下仍是星星点点的行人,但在这些行人中,有一个对陈方来说特别刺眼。那人有着一副男性的骨架,却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还有一肩顺滑的黑发。陈方打心里不想见到这种人,好在那人很快就被树丛遮挡,从陈方视野中消失了。陈方收拾了一下心情,咀嚼起刚才看的书。虽然让自己安定的努力一无所获,陈方还是对一句话感触颇深——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陈方回忆着这几年来发生的事,越发感受到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大约是五年前,2019年末2020年初的时候,一种新型冠状病毒席卷全球。在这场从起因到发展都几乎完全指向人祸的灾难中,整个世界遭受了重创。21世纪是生物的世纪,这句原先被人们嗤之以鼻的名言,也因此开始成为普通人心中的金句。

陈方继续回忆着。在这场灾难中,他失去了外婆,家里外公之外的所有人都被感染了一次,家里的气氛一度陷入消沉。但幸运的是,他们有着防范的心,而且他们的症状并不严重,没有留下后遗症;他们有着乐观与坚毅,还有能看到远方的眼睛,因此他们很快回归了正常生活,没有受到太严重的冲击。想到这儿,陈方有些苦涩地笑了笑。2024年初,或者说农历兔年的最后几天,一种全新的抗体药物出现了。由于人体免疫系统生产的抗体无法应对层出不穷的病毒变种,疫情一波接着一波,永不停息。好在这次的抗体药物有所不同,虽然同样利用细菌进行生产,同样利用RNA逆转录进行编辑,但它采用了全新的编辑技术,不再只能将一大段一大段的基因组合起来,而是可以像编写源代码一样,几个氨基酸几个氨基酸地进行编辑。这种技术使得抗体的制作非常精准,直接指向一个无法被病毒进化掉的受体蛋白,成为了针对新型冠状病毒的永不过期的万灵药。在研制出了这种抗体药物后,国家立即向全世界推广,虽然没有扩散这项技术,但绝大多数国家都在第一时间以相对较少的资源获得了足够的药物,除了那个始作俑者的国家——如果认为这场瘟疫是人祸的话——一开始以国家安全的名义拒绝了这些药物,但不到半年后,它还是选择以高价购买了足够,甚至有些过量的药物。

相对于如梦般魔幻的、快速流逝的四年,陈方对去年,或者说特效药出现后的一年的记忆清晰许多,也真实许多。特效药出现后,许多国家争先购买,虽然一些国家的用药措施有诸多不合理之处,但绝大多数国家的疫情都在两个月以内平息。到了2024年中,虽然各地仍不时有零星案例出现,但世界已基本告别了疫情。所有人都觉得自己那被压抑了四年的心将真正地躁动起来,然而世界似乎还是那样。医学与生命科学仍然被各国大力投资,加速狂奔。

这一年里陈方记住了很多,但那些事情大多显得无聊——世界这根紧绷着的弦没有疫情结束而松弛,反而越来越紧了。虽然表面上各地都变得和平起来,就连欧洲东部那场耗时两年半的战争也停息了,但在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生物等各个看不见的战场上爆发的冲突却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白热化。于是,经济并没有随着瘟疫的消失而复苏,反而变得越来越看不到出路。陈方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善战”、“善医”的人在替自己负重前行,陈方也暗自期望,如果只有他们负重前行就好了。

晚霞逐渐黯淡,夜幕的巨翼不可阻挡地扑了上来,将天空完全覆盖,只留下一片深蓝色的黑暗。风依旧缓缓地吹着,但没有了太阳的它将很快变得寒冷起来,成为那令人畏惧的可怖存在,一遍又一遍地扫除阳光洒在这片大地上的余晖。

天色越来越暗了,陈方转过身坐在书桌前,他不喜欢晚霞消失的时刻,因为这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陈方更喜欢日出,虽然这是每天都能看见的图景,但倘若有一天看不见了,还是会给人们带来许多麻烦。因此对陈方来说,每一天的日出都是伟大的,他虽然不能让太阳升起,但见证这一时刻同样令人激动。

很快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香喷喷的饭菜,热热闹闹的家人,还没有冷下去的气温,这些都让餐厅热气腾腾,也让陈方感受到了十足的温暖。只不过,吃饭了一会儿,陈方的父亲向他询问起冬眠技术的发展。“冬眠技术啊……”陈方呆呆地看着自己碗里的米饭和猪大骨,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沉思,几秒后他开口说道:“动物实验已经顺利完成了,正在准备进行人体实验,但是这方面的志愿者比较难找,法律和道德有关的审核比较多。”“啊也是,毕竟出了问题就醒不过来了。这也没什么吸引力,不像那些药物实验,还能给患者点希望。”“是的,志愿者的数量很少,符合资质的更少。不过——现在有更多资源要投进去了,应该很快就可以进行。”“哦……”陈方的父亲沉默了,他的母亲将话题转到家常琐事上来。

吃过饭,陈方回到书房,把脚放在暖脚垫上,让这个小型电热毯般的电器一点点将自己的脚暖和起来。但刚坐下不久,一个网络电话打了过来。“喂,老高,什么事啊?”陈方通过来电显示得知电话那头是他的高中同学,也是他的室友,高遥。“老陈啊,我觉得有些事情你要瞒不住啦?”陈方感觉高遥故作神秘的话语间透着一丝虚弱,这让他有些不安,毕竟高遥这个中气十足的胖子即使在生病时也不会给人以这种印象。不过陈方并没有说出来,而是想先知道高遥想说什么:“嗯?什么事情?”“当然是这次模拟考你生物地理都是年级第一的事。这也叫稳定发挥呀。”“你问我的时候我又不知道分数,倒是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生物老师已经决定了,下学期让你负责一部分同学的答疑工作。”“啊?我怎么不知道?”“很快就要公布了。”“那么说,你也要负责一些?”“啊……是的。不过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因为经常帮老师搬书。而你,这可是说明了你的实力呀。”虽然隔着手机,陈方还是看到了高遥脸上的坏笑,但他一时想不到什么回怼上去的话,只能说:“随便你怎么扯,反正这东西对现实不会有任何影响,该找我的还是会找我,不来找我的也不会来找我。”“是的,不过这证明了你的实力,一个青才计划参与者的实力。”“你,在说什么呀?我要是参与了青才计划,至于跑这种破学校来?”听到「青才计划」这四个字,陈方感到十分惊讶,于是急忙装傻予以否认。“年级第一呀,年级第一,我们这还是重点学校呐。”“老高,别自恋了。况且我也就生物地理这两门课拿了一次第一而已。”“你其他几门课也不差吧。不说这个了,你每天吃的药恐怕不是过敏药吧?”“别扯了,就是过敏药,要我给你发张处方过去吗?”“算了吧,你要处方那不是随便开吗。上次去电影院我请你吃的爆米花里掺了一点花生,我怎么没见你有不良反应啊?”陈方听着,越发吃惊。上次周末看完电影后,他们就直接回了学校,在学校住到礼拜五。没有不良反应的事不能用在家里发作掩盖过去。还有个问题是,他在吃爆米花的时候,根本没有吃到一丁点儿花生的味道。他只得编了个理由:“那会儿我在影院里打了个喷嚏,可能花生在打喷嚏到时候被喷出来了吧,反正我是没有吃到花生的味道。不过你居然给我下毒,居心叵测啊!”“嘶,真恶心。啊,不过没参加就好。上次我偷了你三颗药,前几天吃豆子的时候不小心混进去一起吃了,现在感觉身上有些难受,既然是这样的话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你现在有什么症状?”陈方的语气不自觉地急促严肃了起来。“哈哈哈,果然吧。那药我没吃,我根本就不敢吃这种东西,因为我知道你有问题了。”“……”“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这种事情寝室里哥们儿知道就好了,下次去吃饭的时候也不必有忌口,挺好,方便多了。”“所以电影院的事也是你编的?”“是啊,不想想我是谁,我怎么会害你呢?”“哦,那你要告诉老林吗?”“不用,不用。怎么套你话就是他想出来的。”“……好吧。你们是怎么发现的?”“你中午冲食堂的速度提升得太快了,这可是四百米呀。虽然你每天都陪着老胡去夜跑,但这掩盖不了什么,老胡也觉得你有问题。”“呵,是在这里露馅的呀,早知道就稍微控一下速度了。说到底还是早下课的班太恶心了。”陈方仍试着转移话题。不过高遥似乎没兴趣继续聊了:“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和老林老胡汇报战果了。”“和老胡也说?”“你是信不过他还是想一直瞒着?都是哥们啊。”“那随便你吧。拜拜。”“挂了。”

挂掉电话后,陈方重新坐了下来,把有些凉了的脚放在垫子上。窗外,暗夜已在北下的寒风中降临,只是现在还留有灯火与生气。陈方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回忆起那如梦如幻的往事:青才计划。

青才计划其实并不算往事。两年前,随着相关动物实验的成功,提升人体机能的计划被提上日程,两周后,这个计划成功定项,取名为“青才计划”,约摸六千名研究人员投入其中,在中科院数个所的联动下,青才计划于一年半前招募了第一批志愿者,陈方名列其中。不过这并不是什么不可拒绝的使命,这个计划基本上是邀请制的:中考结束后,筛选出品行良好,成绩优秀的学生,在经过血型检测和政治审查后,由专门人员上门说明情况并进行邀请。大部分学生都接受了邀请。这个被部分媒体揶揄为“孤注一掷的倾才计划”的计划分为两个阶段,四个步骤进行。第一步,参与者服用激素药物以增强身体机能,并收集相关数据。绝大多数参与者未出现不良症状并进入下一步。第二步,将根据参与者的细胞样本制作的带有自灭因子的脊髓干细胞植入,并观察各项反应。大多数参与者均未出现不良反应并进入下一步。第三步,用药物诱导先前植入的脊髓干细胞自灭,观察后续的各项反应与激素水平。大多数参与者的特定激素水平均降至或低于实验开始前,所有参与者进入下一步。第四步,也是最后一步,植入无自灭因子的脊髓干细胞,并定期监测各项数据。根据实验计划,预期得到的反馈为:肌肉密度增加,力量与耐力增强,睾酮素水平微幅提升,神经细胞再生现象增多,大脑皮质勾回数量增加等一系列关于智力与体力的增强。所有进行到这一步的参与者均观察到正反馈,少数参与者出现了小范围的端粒修复现象。这,是第一阶段。由于制作新冠特效药的新一代基因编辑技术的成熟晚于预期,青才计划一度有着被取消的风险。虽然相关技术用在受精卵上更为简单合理,但当时已经没有时间让婴儿长大;另一方面,用在成年人身上的技术又不完善,因此青才计划选定了初中毕业生为参与者。第二阶段的内容是尽力去除血型和年龄的限制,让更多人能参与进来。

在听上门的工作人员介绍这个计划时,陈方并不是很想参与。因为第一批参与者的招募是实验性质的,他不想承担实验的风险。但在得知了这次计划的规模之庞大后,他改变了想法。先前,他看过一位智者的讲座视频,那位智者说:2035是一个巨大的转折点,它会将历史导向两个不同的方向。那位智者还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作为一个个体,应该追求的不是大而是久,但这并不代表要得过且过,而是抛弃那些蛇吞象的野心,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想到这些后,陈方参与了青才计划,这或许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能让他有更强的能力保障他和他家人的未来。至于参与到军事第一线的风险,当时陈方认为自己可以作为技术人员而不必前往火线。

陈方闭上眼睛,向后躺在转椅上。要问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或许可以说是为了放松颈椎,但对陈方来说,这样做基本是无意义的,他要的就是无意义。自从青才计划进行到第2阶段,他就被要求广泛涉猎各种知识和消息,部分甚至摸到了该专业研究生的门槛,同时为了使人才“拥有基础的自保能力”,他还要在周末和假期参加准军事训练。另一名参加青才计划的学生如此评价:与其说是为了让学生更好地发展而进行训练,不如说是为了给他们完整的青春期才允许他们去高中。一般来说陈方一周可以支配的时间只有周日晚上,但他要用这些时间来写作业。为了获得一个“普通“的青春而追求的游戏和番剧往往只能通过挤占学习时间接触。在这种情况下,春节前夕大片大片可以随意挥霍的时间显得弥足珍贵,在无意义的空想中浪费时间也成为一种宝贵的体验。

只是这样的时间持续不了太久,不慎进入睡梦的陈方被要求去拿一个快递。打开门,扑面而来的便是昏暗楼道里的醉人寒意。只是刚刚醒来的陈方无法体会它的美,他换上了一件厚重的羽绒服,拿起一把拐杖伞出门。

风不大,但足以侵彻陈方的衣服。若是在往日,陈方可以高傲地对寒冷嗤之以鼻,但今天,温暖与寒冷的急速转换让他忘记了这份高傲。他只能弓起身子,在寒风的淫威下,一小步一小步地前行。

天上没有雨,那么伞是用来做什么的呢?对陈方来说,很多东西都可以被看作武器或防壁,而伞,尤其是拐杖伞,同时拥有这两种功能。伞像盾又像剑,但对今天的陈方来说,伞有第三个功能,那就是拐杖。虽然他并没有把伞当拐杖来用,只是偶尔轻轻地点点地,但在他的心里,伞已经成为了一个重要的支撑点,没有了这把伞,他的心就会永远缩成一团,停在原地。

快递有些重,但这重量似乎让陈方捡起了他的高傲。对风来说,撑开后的伞就是一面结实的大盾,陈方顶着这面盾健步前行。寒风还是有机会突破衣服的防御,但已无法突破陈方的心。

走进了单元楼的陈方收起了伞,向家所在的顶楼奔去。收起的伞宛如一只长矛,一只伴着他的主人撕破寒岁的长矛。果然,只有运动才能带来温暖与生机。

“呼——”洗过手,回到躺椅上的陈方长舒一口气,感觉身体的寒意在涌上来。果然,先前受过的凉不会轻易消失,但只要待在家里,很快就会暖和起来的。

时间缓缓流逝,夜深了,除了陈方,家里的所有人都睡着了。根据陈方的计算,他的精子将在两天之内满盈,因此现在是一个自慰的好时间。

陈方对性的认识是系统的,但他对性的幻想是不正常的,幸运不过也因此显得奇怪的是,他对自己的偏激之处也有系统的认识。这种“知法犯法”的行为,对陈方来说是软弱的证明,证明了他有时会将欲望放在理性之前。

陈方在自慰时进行的幻想内容随着时间的推移有过有一些变化,虽然这些变化显示了一些本质上的区别,但表面上是无关紧要的,并没有改变那些幻想离经叛道的程度。小学时,陈方了解到阉割与宦官这些概念后,他进行了第一次自慰。这是他第一次通过生殖器感受到快感与释放,在此之前,生殖器带给他的只有疼痛。此后,他开始追求高潮般地搜寻与阉割有关的信息,他所有的自慰行为都与阉割相关的幻想绑定。接着,随着搜索的继续,他接触到了阉割的不同方法与效果,又接触到了人妖、变性等概念。他最初的幻想是平坦的下体,因此关注的焦点是医学,所期盼的也仅仅是一种中性偏男性的效果,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所带来的激素变化,他的幻想中开始出现对「被阉割」本身的期盼,后来甚至出现了对女性化的向往和对女性性快感的憧憬。这些矛盾幻想的交织使陈方对自己的内心有了极为清醒的认识。

自慰结束后,陈方就准备去洗澡。站在浴室前,陈方又回忆起了自己的那个梦。

能被陈方记住的梦不多,那些梦不是经过了数次甚至十数次的重复就是有着极强的冲击力,并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结束。浴室里的陈方想起的那个就属于后者。

水沿着陈方的身体流下,回忆也由此展开。在一个实行类计划经济的现代专制国家,刚离开游泳池般的浴室的陈方正苦恼于家庭的经济状况。他的妹妹要上学,他的祖辈有四位老人需要赡养,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刚毕业的他和他的父母都在林场工作,也无力负担家庭的开销。但一位高层管理人员看中了他的成绩与应变能力,告诉他如果愿意的话,成为密监即可让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密监,与许许多多的职业一样,是一个脱胎于统治者恶趣味的职业,他们全部由阉割过的男性担任,穿着与普通工人一样的制服,有着与他人无异的名牌,游荡在各片工作区域间,观察是否有不满或消极的工人并上报,上报数量没有要求,但林场如果产出不足,就会怪罪到那个大区块的所有密监头上。因此密监总是极尽苛责,工人们也总是对他们深痛恶绝,即使有严苛的规章保护,被识破了的密监往往无法再在原先的林场工作下去。面对这个毫无荣誉可言的高薪职位,陈方心里在害怕之余涌起一阵兴奋,如久旱逢甘霖,又如鱼初得水。于是,陈方在向家人提出这件事后,拒绝了长久沉默后的反对。然而,手术后的生活并不如陈方所想。其实陈方的手术是相当成功的,而且得益于完善的护理,术后恢复也非常好,几乎可以上教科书了。在进行拔出导尿管后的第一次排尿,感受到尿液从身体里直接流出时,陈方的心情也是单纯的兴奋与新奇。然而这些并不能使他一直高兴。每天,他都频繁地借各种理由在林场间走动,与朋友问好,稍微干一点活,然后找借口离开,去监视下一个林场的工人。这样的工作确实轻松了一些,但也让陈方感受不到任何归属感。在各种意义上,阉割手术完成后,陈方失去了许多。手术除去的是器官。他必须时刻隐藏起自己的身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一切却都已经发生了。手术除去的是力量。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消减,与他问好的朋友一次可以搬起两三根木头,他一次却只能拖动一根。手术除去的还有身份。客观的世界没有变,但对于陈方来说,物不是,人也非。失去了【男性】这个身份后,他变得只能关注眼下,不再像之前那样畅想,无论是友情、未来还是爱情,他失去了梦想。即使有着高额的薪资,他的父母依旧在林场工作。因为陈方的薪资虽然足够让全家过上富足的生活,但却依旧支付不起他妹妹未来随年级暴涨的学费。只有利用密监拒绝家人接受年底存款清查的特权,加上他和父母三人的工资,才能支付最后一学年那需要数百人省吃俭用才能拿出来的骇人学费,才能让他的妹妹有机会爬到社会的中层——工农业的管理层。只是密监以外的所有来自社会下层的人都不可能付得起学费,所以到时候陈方艰难维系着的社交圈子一定会随着苦心掩藏的身份被揭穿而崩塌,他多半只能远离家人、远离所有人,到其他地方工作吧,这或许是一件孤独而悲惨的事,只不过沉浸在悔恨中的陈方想不了那么远的未来了……

梦境在此结束,梦中无限的悔恨与无力感,再一次萦绕在陈方心间。早在这个梦之前,陈方就已经认清了自己,但他不敢确信自己的认识是否正确。这个梦醒来后,陈方无比坚定地确信了自己判断:他确实渴望阉割,也确实喜欢女性化,这不完全来自于激素,但这些东西在他心里的位次很低。他更关注的是社会身份,在这个层面上他是一个完全的男性,他的性取向也毋庸置疑的是女性。因此他会妄想,他会旁观,他会寻求,但他绝对不会去实现。这是深刻于他心中的认知,不会随着外物的变化而改变。

不过,这场梦中所蕴含的不只是这些。这场梦透露了一个陈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他所最害怕的,是孤独。

擦干了身子吹过了头发,陈方回到了他的房间,修复起一只箭头损坏了的箭。时间很快地过去了,箭也很快地修好了。

于是在有鞭炮声的新月午夜,陈方将箭搭上了弦,在满月的照耀下,他拉开了略沾灰尘的弓,在看不见月的深夜,箭在飞散的灰尘中摇摆着冲出去,正中靶心。

开学了一段日子了。

寒假过后安排了许多模拟考。因为考试的日子不会安排太多作业,所以这些考试对学生来说也算是一种放松。在这个还需要穿着厚重衣服的夜里,结束了模拟考的陈方离开回寝室的队伍,走到了操场。

操场上的人零零散散,但仔细一数也不算少。陈方站在跑道的起点旁,等到了刚结束第一圈夜跑的胡宇。“第几圈了?”“第一圈。今天你们放得挺早啊。”“毕竟没什么事嘛。今天来操场的人也挺多,平时班上除了我和老高也没几个来的。”“好了,走吧。”做完了简单的准备活动,胡宇对陈方和高遥催促道。三人于是一同站上跑道跑起来。第一圈领跑的是高遥,虽然他比陈方、胡宇胖不少,但总会试着在一开始的时候跟上他们的速度,所以即使后面几圈完全跟不上,他还是能和他们一起跑个一两圈。跑了一圈半后,陈方看到林晖罕见地出现在了操场的另一边,便示意胡宇加快了速度。

“老林怎么来这边了?”跑在前面的胡宇问刚放下书包的林晖。“是不是单杠场被小情侣占了?”陈方也半开玩笑地问道。“不是。”林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我就是过来散散步。看高遥累成这样,我们还是一起在操场上走走吧。”胡宇刚想说什么,却被陈方抢先一步:“好啊,有时候也要放松一会儿。”于是四人并排在外侧跑道走了起来。

起初四人都很安静,但在过了第一个弯道,远离了人最多的起点后,操场上的噪声掩盖了许多声音,形成了一个比无人的道路更安全的环境。高遥打破了沉默:“最近陈方在班上的存在感好像越来越低了啊。”

陈方:“是吗?我还以为我一直都没有存在感。”

胡宇:“不至于吧,我看老陈像是自带存在感的人。”

陈方:“嗯?”

林晖:“确实,陈方在和不在,氛围是不一样的。只是最近陈方一直呆在教室里,所以高遥忘了没有陈方的教室是什么样子了吧。”

高遥:“大概是这样吧。不过老陈啊,你一直呆在教室里,也没有怎么学习,是躲着兄弟不敢和兄弟独处吗?”

陈方:“瞎扯。找机会睡觉罢了。”

林晖:“对了,最近我好像没看到老陈吃药,老高,你看到过吗?”

高遥:“我也没见过。老陈,没事吧?”

陈方:“当然没事了。不过,你们为什么觉得我还要吃药?”

高遥:“你的……体力,不就是靠药维持的吗?”

“原来对外是这样宣传的啊。”陈方看着跑道喃喃自语道,然后他转头望向一旁的三人:“还记得前段时间关于治疗白血病的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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