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照亮罗德岛的甲板，宣告着新一天的来临。

菲亚梅塔才从自己的失态当中略微回过神，当她挪开手臂时看到的，是坐在她床沿上的莫斯提马。

“……干什么，你难道不睡觉吗。”

情绪平稳下来的她，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

“看你这幅样子，我怎么睡得着。”

莫斯提马脸色并不好，一宿没睡，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今天也没什么事，你去休息吧，别在这盯着我。”

“你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了？”

莫斯提马还是表现得很担心。

她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她在八年前的事故发生之后第二次见到菲亚梅塔如此伤心。

第一次还是因为蕾缪安昏迷不醒。

“小菲这么坚强的孩子，怎么会哭成这样。”

略带怜悯地问着。

“不用你操心，昨天是你难得的生日，居然还因为我的原因害你没睡好。”

“没事，我更关心小菲的情况。”

“你昨天怎么没陪博士？气氛也到了，没有做点什么吗？”

“怎么可能这么快啊，他也不是那么心急的人，哪有胆子对我做什么事啊。”

菲亚梅塔的脸色好一些了。

“小菲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追问，但是如果有事的话，完全可以找我来说的。”

莫斯提马的脸透露出了从未见过的疲惫。

“你先去休息会儿吧，别累坏了。”

“没事，我怕你待会儿又情绪爆发。”

“不会的啦，你就去休息就可以了。”

莫斯提马还是不太放心，拉着菲亚梅塔的衣角，没有起身。

“你不回去睡的话我要睡了，哭了一晚上我也累了。”

菲亚梅塔半开玩笑地把莫斯提马支开了。

翻过身去，面对着墙，静静地沉思着。

冷静下来想想，还好自己没有酿下什么大错，还有挽回的余地，或者说根本就完全没必要去做什么善后工作。

她只不过是在追求自己的爱而已。

在博士脸上轻轻吻下的那一瞬，她内心是多么的激动啊。

但是，那时的她还是没有再做些什么。

那天，她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再次浮现。

“如果不是小莫的话……”

是啊，如果不是有莫斯提马的话。

“……我一定会，把你变成我的恋人。”

菲亚梅塔完全能做到。

她相信着这一点，但绝不愿付诸行动。

因为，他是莫斯提马重要的人。

即使，他也是她重要的人。

即使只是注视着，也能感到无比幸福。

这就是所谓的不可思议。

渴求的那份爱，没能够降临在自己身上。

但是，确实已经传达到了吧。

今后，还会这样一直注视着博士。

当然，还要继续监视着莫斯提马。

你一旦有了视力，就不能再假装失明了。

这是乌萨斯一位名叫斯韦特兰娜的女政治家曾发表的一句伟论，用在此处再恰当不过了。

是啊，美梦总会让人沉醉。

终于见过这么美好的事物之后，你还会甘于现状吗？

但她依旧压抑着自己，不愿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美德”，此时才是制压人性的“罪恶”。

越是压抑，越会在爆发之际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积压的情感终将会在某一个时刻引燃，然后化作烈火——

到时，那可不会只是转瞬即逝的烟火。

梦破碎的时候，流溢出的光彩，与原本被掩盖掉的无尽苦痛……

一切都会涌入现实，然后……

在自己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

梦还是在继续。

苦难，也总有一天会被陈述。

而且，就由她亲自来。

十二月中，入冬更深的同时气温变得更低了。

罗德岛的舰桥上，因为完全没有防风措施，走在上面总能清晰感受到强大的风阻。

但是菲亚梅塔也只是多围了一块围巾，依旧顶着大风独自立在甲板上，静静地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并不是等待日出日落，就只是站在那里。

围巾的两头随风飘动，寒风中的她不住地颤抖。

莫斯提马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博士插着兜，站在更远的地方注视着。

“她们两个，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啊。”

莫斯提马慢慢走近她。

“小菲……”

“莫斯提马。”

脚步声停止了。

“好好陪在博士身边。”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这么冷的天，博士会需要你来给他一些温暖的。去他办公室吧。”

莫斯提马默不作声。

“小菲，你到底……”

“小莫一定要好好陪在博士身边哦，这么来之不易的情感，可别被别人抢走了。”

菲亚梅塔的脸略带笑意，但很快又变回从前的肃穆。

“不，不可能的，博士他，心里想的可一直都只有小莫你。”

很快改口了。

“小菲，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哦。”

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拉上莫斯提马的手，离开了甲板。

站在远处静静看着的博士，依旧沉默地伫立。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们两个也同样不知道。

同时接受两个人的爱一定是不被允许的。

这是明确的道德准则。

不背德的大前提下，就一定会有人因此受伤。

他不希望这个人是莫斯提马。

也不希望是菲亚梅塔。

他很想去和那两个人说点什么，但两条腿像是被冻在了寒风里一样。

无力上前。

绝望同样裹挟着他。

明明好不容易才追求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抬头望向天空。

只有飘落的雪。

远方的群山并非不动，而是同天空的云彩一样悄然远去。

三人都抱着最纯粹的爱悄然入梦。

但是现在，美梦却不可逆转地开始破碎——

这崩溃中的梦，依然流光溢彩。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深爱”。

即使已经缺失一角，它依旧还是最美的梦。

圣诞节也快到了。

但博士已经没有余心去考虑准备礼物的事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送出两份礼物啊。

可惜，爱总是只能给一个人。

即使过圣诞的时候，邀请其中一个人，另一个也肯定会来。

但是，这一定是不被允许的吧。

只能像逃避一样，在心里暗暗编织一个借口，先把这个谎言持续下去。

不论被揭穿时，会变得多么残酷——

人向来就是这样，只顾眼前的生物。

冬夜的本舰依然宁静。

即使繁星满天，却照不亮无尽的夜空。

不过，在罗德岛，是看不到星星的吧。

背后悄然出现的人影，没能让博士回头。

他只是继续凝视着天空。

“躲在暗处偷窥，真不像你的风格。”

“莫斯提马，就算发现了也别就这么揭穿啊。”

“怎么，你也担心小菲？”

“稍微有点，毕竟她是你的监视者，也是罗德岛的干员。她的状态我也有必要关注。”

“真是不痛不痒的发言啊，不过，我还是不知道小菲到底怎么了……”

“所以来找我商量这个问题？”

“我生日那晚，她从你办公室跑出去之后，就一直在甲板上。”

“嗯？”

博士并不知道这件事。

“之后我把她带回宿舍了，她又哭了一夜……最近小菲的状况真的不太对劲。”

“但你才是她的密友啊。这种事情，也许不该让我插手。”

怎么可能不该插手。

博士很清楚，菲亚梅塔为什么会哭。

“是啊，但她也不肯说原因，我也想不出办法了。”

“那就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吧，想点别的事情，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看上去很风轻云淡。

“哎……”

莫斯提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没能得到答案的问题，依旧横在心头。

因为，博士不可能敢开口告诉她这样的真相的。

菲亚梅塔说过的，忘掉，以及别再提起……

怎么可能忘掉啊。

“我和菲亚梅塔约定了一件事。”

“欸？”

“她和我说，要我好好陪在小莫身边。”

“她还会说这种话？”

“是啊。”

挑了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讲。

“这个约定，一定会实现的。”

博士回过头，看着莫斯提马。

他，逐渐动摇。

并不是滥情，而只是纯粹地，为菲亚梅塔感到痛心。

而眼前那个十分担心她的人，又不能获知真相。

“好了，回去吧。你们住的那间宿舍我记得是按见行者的描述装扮成公证所休息室的，那边感觉如何？”

“还好。”

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菲亚梅塔去哪了？”

“她的话，刚才就被我送回去宿舍了。情绪还算稳定。”

“你真该多陪陪她，这两天我就少来找你几趟，把时间多留给她些吧。”

“嗯。”

牵着莫斯提马的手，慢慢走下楼梯。

在基建的走道里穿行，把莫斯提马送回了宿舍。

透过短暂开启的自动门，看到了静静坐在沙发上的菲亚梅塔。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门快关上的时候，她好像往这边看了一眼。

不过，就算看到了又怎样呢。

“对不起……”

博士扭过头低语着。

菲亚梅塔好像露出了一丝笑容，但是博士没有回头去看。

踱着步子离开了。

圣夜将临。

那天之后，博士没有去特意找过莫斯提马，也没有安排其他助理。

直到电话响起。

“博士？”

“莫斯提马？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想问问博士平安夜有没有时间。”

“你还是应该多陪陪菲亚梅塔。她的状况好点了吗？”

“没事，她毕竟是我的监视者，就算我出来和你过节，其实也算是在陪她吧。”

博士感到一阵尴尬，这种情况反而是最难办的。

毕竟，她绝对不能知道真相。

“你在宿舍？”

“不，我在舰桥打的电话，这种私事不太适合在宿舍打电话提起吧。”

“哎……”

“怎么，那天没时间吗？”

“当然有，怎么说？”

“那天下午三点，我会来你办公室喊你的，记得留好时间。”

不容拒绝的邀请者挂断了电话。

“哎……搞什么，结果菲亚梅塔也会来吗。”

这下，不太好办吧。

虽然，不会演变成修罗场这类情况，但是怎么想都很不合适吧。

莫斯提马毕竟不知道……

只能赴约了。

在办公室里不安地踱步的博士，再次清晰地回想起那个画面。

只是给莫斯提马去买礼物了而已……

他不断重复着告诉自己，但没能说服。

那一吻如同针刺般戳入他的脸颊。

那本不该发生的，不贞的事实。

从嘴里脱口而出的并非她的名字。

“小莫……我该怎么办才好。”

“告诉我吧……我要怎么做。”

对着再无其他人的办公室，空虚地发问。

“对不起……”

只剩震耳欲聋的沉默。

办公室里，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小菲，平安夜你有空的吧？”

“反正肯定会跟着你，具体干什么无所谓。”

“我约了博士一起过平安夜，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好吗？”

“哈？你真的想让我跟着你们过平安夜？”

虽然主角不是自己，但能和博士一起出去，菲亚梅塔还是比较乐意的。

即使要看着自己爱着的人和自己珍贵的朋友卿卿我我的样子。

“你是我的监视者啊，不管什么场合都应该在吧？”

“真是的……随你吧。”

“二十四号下午三点钟，和我一起去找博士吧。”

“知道了……烦人的家伙。”

她不知道能送什么东西给博士。

也许她就不该考虑这个问题。

其实莫斯提马也根本就没有准备礼物。

博士也是。

菲亚梅塔觉得，如果她在场的话，就不方便那两个人多做些什么。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

自己成为的这个阻碍，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之高兴。

转眼间到达的十二月二十四日，下着薄薄的雪。

敲开博士办公室的门，早早做好外出准备的博士带着假条走出门来。

莫斯提马自然地挽上博士的手臂，菲亚梅塔则是静静地跟在后面。

像是觉察了什么一样，赶紧把拉着博士的手松开了，只是背在身后。

她也觉得做出这样和爱人亲密的举动对于一个人跟着他们的菲亚梅塔似乎有点不好，但是并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

来到龙门的街道，代表名为圣诞这个节日的各色装饰挂满了商铺和人行道。

积在上面的一层细雪让圣诞树显得更有节日气氛，走在街道上的情侣不计其数。走在其中的三人，显得那么合理，而又突兀。

“啊，对了，晚饭去哪里吃？”

“小莫没有规划过吗？我以为你约我出来的话就不用操心行程这种事了。”

“毕竟小莫也没有谈过恋爱啊，约会这样的事她也是第一次吧。”

无情地挖苦几句，才是她平日的作风。

“小菲是想说我对男人没有抵抗力吗？”

“随你怎么想，但至少我们认识以来你确实没有谈过恋爱。”

“万一有瞒着你和蕾缪安的秘密恋情过呢？”

“不可能。”

“小菲可真是相信我啊。”

“你不是也无条件相信我嘛。”

像是朋友之间常有的拌嘴，而不像是情侣约会逛街，大概是两个人聊的开心时都快把博士给忘了吧。

大概五点钟的时候，天色已渐暗了。

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但同时还有找适合聚餐的店——

毕竟这和正常约会还是有区别的。

结果，好像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地方。

西餐厅这样的地方，感觉真的很适合约会……但今天是三个人一起出来玩。

龙门本地的那种饭馆，又觉得好像略微有点掉档次？

结果最后，博士拉着两个女孩子进了家便利店。

平安夜和女孩子一起出来玩，晚饭居然是带着她们啃饭团。博士自己也很挂不住面子。

但是，没有统一意见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或许就是全不采纳。

“其实味道还挺不错的。”

“但这是平安夜的晚餐欸，博士你难道不觉得多少有点……”

“是你完全没做规划吧，明明对这座城市应该也很了解了，怎么还想不出来一家合适的店呢。”

“因为小菲不同意啊，明明当成普通约会一起吃个饭就可以了嘛。”

“我是外人啊，怎么能跟着你们一起按照约会的规格去吃饭。”

“小菲怎么是外人呢？小菲可是我重要的朋友啊。”

“算了，反正都已经在啃饭团了，继续聊这个话题没有意义。吃完再去逛会儿街吧。”

拿起和饭团一起买的乌龙茶，拧开瓶盖，仰起头一口气干了大半瓶。

“嘴里还是好干啊。”

“估计是调味偏咸的缘故……”

“盐和蛋黄酱都放的有点多了。”

“我觉得好像还好？”

“肯定是咸了。”

“真的还好吧，你嘴就这么干？”

“你那瓶不喝的话给我。”

“不给。”

简直就像几个老朋友坐在一起谈闲天和拌嘴一样。

和约会是扯不上一点边。

但是，只要几个人高兴就好了吧？

难得能够忘掉所有的关系，只是像纯粹的朋友一样，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虽说吃完那个饭团之后就一直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逛着，但是大家都无所谓。

雪轻轻地落在头顶。

T字形的步行街上，交叉路口的巨大圣诞树上，挂满了彩灯。

虽说是那种看起来就很廉价的装饰方案，但是放在下雪的平安夜，依旧很美。

抬头望去，细雪纷飞，微冷的风吹进抬起的头与衣服的空隙中。

就这么，走到树下，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莫斯提马……”

“博士……”

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颊——

轻轻地吻住嘴唇。

伸着舌头，温柔地缠绵到一起。

不舍地放开时，离开对方口腔的舌尖仍拉出一丝唾液。

“……你们两个。”

是啊，这没法成为普通的约会。

“抱歉，小菲，把你忘了。”

“没事，随你们俩喜欢就好。”

双手抱胸，就这么微笑着看着这两个人。

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博士没有再继续了。

反而是莫斯提马，好像还是有些没能满足地盯着博士。

“小莫，差不多了……”

“那之后还要补偿我哦。”

她也像平常一样微笑着。

但是，比平常更灿烂，更幸福。

雪渐渐停了。今夜的短暂外出时间也就要结束了。

走在回程的路上，路过当时给莫斯提马买生日礼物的礼品店，菲亚梅塔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从天桥上俯瞰，龙门的车流依旧。

城市的霓虹没有丝毫变暗。

一切如故。

但也该回去了。

回到罗德岛，夜已深了。

“小莫先去休息吧，明天的助理是菲亚，我先和她去交代一下工作的事情。”

“那，别忙太晚。晚安，博士。”

把莫斯提马送回了宿舍之后，博士带着菲亚梅塔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明明只出去几个小时，再打开办公室的电灯却有种阔别已久的感觉。

“所以，博士，明天的工作安排你有列成清单吗？没有的话大可以刚才在路上就口头告知我的。没有必要专门到你办公室来一趟吧。”

“抱歉，菲亚，我撒了个谎。”

“怎么，明天不是我当班？”

“不，是把你叫出来的理由。”

“对不起……莫斯提马……”

口中念叨着其他女人的名字。

突然间抱住了她，和在圣诞树下亲吻莫斯提马时不同，用力地吻住了菲亚梅塔的嘴唇。

“对不起，我没能准备礼物给你们。”

缠绵的双舌间夹杂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这简直是……最差劲的礼物……”

菲亚梅塔恍惚着，但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

她的理智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只想沉浸在这个真实发生着的梦境里。

许久，博士才松开菲亚梅塔的后背。

“初吻，已经确实送到小莫口中了。”

“但是，博士……”

“我不想让你伤心。”

像是一个滥情的借口，但足够让菲亚梅塔感动的一塌糊涂。

“笨蛋。”

“那时的约定……”

“一定要继续下去哦，要继续陪在小莫身边。”

“我明白……今天的事情，也要保密啊。”

“当然……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她已经沉醉其中，似乎已经忘记了从前那些罪恶感。

充斥心头的不再是对莫斯提马的背叛。

而是击碎理智的，如同罪恶般的甜蜜。

“……啊，对了，工作安排在这里。”

“哈？所以明天还是我当班？”

“是啊。”

“知道了……亲爱的。”

“这样叫好吗？”

“有什么不好，她听不到的。”

这时的他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莫斯提马，但是，从这里开始，事情已经不可控了吧。

“那，我先回去了，早点休息。”

“晚安，菲亚。”

被轻轻关上的办公室的门，重新封上了博士内心的一切冲动。

他才开始思考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

这是绝对无法挽回的事，是对莫斯提马赤裸裸的背叛。

但他没有回头的机会。

梦，逐渐扭曲。

他亲手斩断了一个女孩拼尽全力保持的最后那点廉耻。

也碾碎了自己本就不多的忠贞。

更违背了，与另一个人相爱的誓言。

到最后，那两个女孩也都成了他滥情的受骗者。

亲手把自己，推进了这样的火海。

从此，将会万劫不复——

永远，活在这样的痛苦当中。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爱的究竟是谁。

但是这并不是借口，一切罪孽都因他而生。

如今，是他自己的双手造成的局面。

弥补这样的过错，当然是他的责任。

圣夜的钟声敲响。

雪早就已经停了。

在融化前，还能有新雪重新填补上去吗？

还是说，一切就要这样暴露到阳光下。

趴在办公桌上，双手用力抓着头发。

“我到底……做了什么……”

像这样，痛苦地哀嚎着。

这是他自找的。

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回到宿舍。

莫斯提马已经睡了，但灯还没关。

是在等待菲亚梅塔回来。

“……对不起。”

三人的感情里，最后的那点秩序也开始分崩离析。

圣夜已经结束。

沉入梦乡吧，在这份幻想彻底化作泡影前，再多看两眼。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能永远活在这样美妙的梦里。

就算莫斯提马能够原谅，上主也绝不会——

宽恕这样的人。

太远了。

她听不到。

她没有错。

经受不住考验的家伙，一定罪有应得。

新雪继续降下，掩埋着街道上的脚印。

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

他没有资格找借口。

背德者不配得到救赎。

躺在宿舍里的床上，辗转反侧。

她无法压抑自己心中的兴奋。

但是，理智再次涌入大脑的那一刹那——

她明白，所有罪恶不曾消失。

自己的冲动，难辞其咎。

但是，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

所以，就像这样就好，只要不要被莫斯提马发现就可以了。

像这样想着。

是啊，她有资格追求自己的幸福。

那份为朋友的幸福着想的心，依然在燃烧。

几近破碎，但依旧在挣扎。

她已经跌入深渊。

那是人性无法触及的黑暗，被名为爱的罪恶裹挟，迷失在幽邃般的甜蜜里。

象征性的挣扎几下，但是，这是没用的。

“小菲，还没睡吗？”

“小莫怎么醒了？”

被吓了一跳，猛地从床上坐起。

“听到你好像，一直在翻身，还以为你是做噩梦了。”

“没事，继续睡吧。”

“嗯，晚安。”

“晚安。”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如果真的这样就好了。

谎言编织的梦，一定有一天会破碎。

就算造梦的人再细致入微，也一定会有一天被找到瑕疵。

触碰，就会裂开。

华丽的梦，流光溢彩。

然后，暴露出深沉的黑色。

那是灵魂的本质，人性。

充斥罪恶的人性。

“同时享受两个女孩子的爱，很奢侈啊。”

内心在发问。

“是啊……这绝对是不能让她知道的。”

“滥情的人渣。”

“是啊，我已经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了。”

“也只能将错就错了，好好享受吧。”

像是嘲笑一样。

接着抬起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发笑。

“莫斯提马……对不起，我应该没有资格再说那些话了吧。”

“事到如今，还在忏悔吗？还是说，你还想说爱她？”

“我放不下。”

“哈，都已经和菲亚亲过嘴了，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吗。”

“我还是爱着莫斯提马的。”

“滥情的借口吗？”

“是啊，我是个滥情的人。”

“知道就好。”

“不用你来告诉我。”

“那么，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

“是啊，总有一天，她会发现的。”

“终结掉谁的念想比较合适呢？”

“我不想让她们俩的任何一个伤心。”

“很遗憾，现实不允许这样的选项。”

心魔在逼问着他。

这也是他的扪心自问。

“不过，给你考虑的时间还很多。”

“你在嘲笑我吗。”

“在那之前，这两个少女的香舌可都是供你享用的……好好享受吧。”

内心的恶魔在狂笑着，嘲笑着这具身体的冲动与所为。

天使早就无力回天了，从他步入深渊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廉耻都化成了灰烬。

他只有能力拯救一个人。

但他也很想，多在这段梦境里沉眠一会儿。

哪怕只是一瞬。

梦成了真实的，就在他的眼前。

如梦似幻的堕天使为他倾心。

纯洁无瑕的不死鸟坠入爱河。

同样都是为了这个滥情的人渣。

她们爱上了这样“温柔”的人。

尽管，温柔这个评价确实没有错。

但他并不是一个经得起考验的人。

他已经坠入了一场，绝不可以谈的恋爱。

梦，逐渐完整。

故事的全貌已经变得明晰。

圣诞节的早晨，刷下通行证，打开博士办公室的门。

在门边迎接的博士，和扑进他怀里的菲亚梅塔。

清晨的吻，再次献给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

平静地走在甲板上吹着风的那人，才是本该好好享受这份感情的。

蓝色的长发随风飘扬。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最亲密的朋友有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两个人，做的并不是多么天衣无缝。

只是，莫斯提马绝不会有所怀疑。

她深爱着博士。

坚信着，这份好不容易的感情，绝不会随意终结。

她愿意献出她的余生，和他一同度过。

依偎在那个人的怀里时，她脸上显露出的，那绝无仅有的幸福笑容。

此生，只对他展露过。

她依旧在想象着，未来的幸福生活。

丝毫不知，在她脚下正对着的，博士办公室里相拥的两人。

开始工作之后，助理一般都没有什么事好做。

博士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让菲亚梅塔在办公室里自己找点事做。

背着手，带着笑容，在办公室里踱步。

博士则是静静地，如同往常一样，坐在那里批阅文件。

走廊上的脚步声，让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门口。

“博士？”

“莫斯提马啊，进来吧。”

突然的来访者，还好没有在他们做什么事的时候来。

莫斯提马带着笑容打开门，菲亚梅塔则快速地转变了表情。

又回到平日的严肃中去。

“今天工作量大吗？别再像之前那样劳累过度倒下去了。”

“还好。”

“小菲呢？难得过来给博士做一下助理工作吧？”

“环境挺好，不过总归比公证所那些老头子的办公室差一点。”

“毕竟是陆地舰啦，而且罗德岛这样的私企办公室像这样不就已经挺好了吗。”

“没有嫌弃的意思啦，只是陈述一下事实嘛。”

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走到博士的办公桌前，背着手，把脸凑到他的眼前。

“莫斯提马？”

“都说了几次了，叫我小莫。”

“那，小莫，你这是……”

“够明显了吧？不需要我自己再往前凑了吧？”

简单地亲了一口莫斯提马的嘴唇，微微带着点水果糖的甜味。

“好啦，就是过来看看你们，继续忙工作吧。我今天没什么事，如果博士有空的话，午饭时间记得给我打电话喔？”

“嗯。”

还是和以前一样，像一阵风一般，离开了办公室。

“小莫还是一直都很关心我啊。”

“当然，她可是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你啊。”

“即使是菲亚也？”

“她以前，除了对我们两个老朋友，绝不会对谁有这样的依恋的。你能有机会走进她的生活，就已经很能说明她到底有多爱你了。”

“那，菲亚有多喜欢我？”

“不知满足的家伙，怎么还在追问这样的问题？”

她脸上带着苦笑。

“我比不上她。”

“很少见地没有在一个问题上特别要强呢。”

“博士，我终归是那个第三者。就算我再喜欢你，我的爱也绝对没有她那么强烈吧。”

“菲亚？”

抿着嘴唇，两颗豆大的泪珠从双颊滑落。

“小莫真的很喜欢你。但是我们还是做了那样的事……”

“不是菲亚的错哦。”

“是我当初的那次冲动，才害的博士也做了这么背德的事情吧。”

“我也不想让菲亚伤心啊。”

“现在我们还，来得及回头吗？”

主动提出了，想要终结这样畸形的关系。

“那菲亚你……”

“我只要注视着你们就够了。”

博士站起身，从背后抱住了菲亚梅塔。

“博士，够了，别为了我一错再错了。”

“不要太委屈自己了。”

“放纵这份情感的结果，可是会让莫斯提马伤心啊。”

“我也不想让她哭泣，但是现在在我眼前的，是你啊……”

“别对谁都那么温柔啊。”

“我只是个滥情的人渣罢了，哪有什么温柔可言呢？”

“我知道的，为什么她会选择你……”

“我很对不起莫斯提马……”

“这份温柔，真的很吸引人。”

“够了，别奉承这样的我。”

“这是真的哦。”

菲亚梅塔的笑脸上挂满泪痕。

“我也很喜欢博士，但是，这是从最开始就不该萌生的情感。”

他也需要直面自己的阴暗面。

“但我的自制力没法做到拒绝博士给我的回礼……所以请博士也克制一些吧。”

“明白了。”

“千万，别离开小莫的身边。她绝对承受不起失去你的爱的痛苦。”

“我不会让菲亚成为罪人的。”

“现在说这些早就没用了。”

是啊，他们本就都明白的，可还是一错再错。

只是嘴上说说的，所谓赎罪。

背着莫斯提马，再次吻在一起。

又一次品尝着菲亚梅塔的嘴唇和香舌时，他依旧沉醉其中。

哪还记得当初，躺在病榻上，紧握他手的人是谁。

就这么继续背叛，那个满含热泪说出“我愿意”的人。

就像她自己亲口说的。

不是任何愿望都会有结果。

但她还是愿意相信，她的这份爱恋能够传达。

不管是堕天使的秘密，还是八年前的故事。

莫斯提马都已经和博士谈论过了。

她早就无所保留。

因为她相信，博士就是那个能带给她救赎的人。

他会把她从只会微笑的信使，变回从前那样。

这就是她毫无保留的爱，所想换回的珍贵情感。

或者说，这份爱，也是她从博士那里取回的情感之一。

这是她除了两位朋友之外，最珍贵的宝物。

圣城午后的阳光永远正好。

远在千里之外的罗德岛上，漂泊的信使找到了第二个家。

故乡，总是在离开后才被赋予含义。

但她早就回不去了。

这是她们二人同行的，漫长的旅途。

菲亚梅塔永远相信，莫斯提马依然是她的朋友，反之亦然。

现在，一人违背了承诺。

另一人，八年前就背弃了律法。

律法本就不是拉特兰人的一切。

世上一定存在，超脱于那之外的事物。

有人说那是公义，也有人说是情感，还有人说是渺茫的希望。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相信的是什么。

那位教宗骑士对菲亚梅塔的教诲，她依然谨记于心。

“别着急，也别担心，有的时候，你想做一件事，于是你便不可阻挡。”

黎博利已经不再是女孩，她去过了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多景色。

她长大了，也终于找到了她爱的人。

但是，需要承担代价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

现在，这份执念中的她，成为了那个需要担责的人。

这就是超脱律外的惩罚。

她没有按拉特兰的期望成长。

但她还年轻。

她承担着本不属于自己的罪。

并沉醉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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