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像

“这就是灵异照片吗？”夏油甩了甩手里的照片，暗房内昏暗的光线让一切都变得朦胧了起来，冲洗液让相纸变得湿漉漉的，另一侧的晾衣绳上用木头夹子夹满了各种照片。

这里是某个摄影师的私人工作室。尽管彩色胶片及数码相机已经问世多年，人们对黑白摄影的追求和热情丝毫未见，甚至近些年还有增长的趋势。

虽然不是很擅长欣赏这些，但至少去掉了色彩的照片在某种意义上更接近真实——这一点是我现在才感受到的，顺着夏油的手势我看到了照片中那个“幽灵”的浅色轮廓。

我原本是不信这些的。

并非不相信幽灵的存在。这副从出生就能看到各种灵体的身体所致，我过去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搞不清这一类“生物”和人类的区别。

用“生物”这个词来定义的确有欠妥当，但对于既不能用看得见和看不见来区别、对死亡所知尚浅的年幼的我而言，是无法拒绝亲眼见到的东西的。会动的东西都是“活着”的“生物”，以一个小孩的理解力来讲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这只是理解的偏差。因为看不见就断定是不存在的、没有生命的，未免太过武断了。

只是那样的话，神是否也该是真实的呢？

有人把艺术家称为“模仿神的猴子”，我过去并不是特别理解，但在看到摄影师暗房里挂满的那些有所谓“灵异事物”出现的照片的时候，我多少有点理解了夏油为何总爱把有关“猴子”的言论挂在嘴边的原因——虽然我并不赞同他把一部分人类称为“猴子”或是“类人”的方式。

说出这番话的人本身并没有什么恶意。

倒不如说这是一种受宗教影响后理解世界的方式。那些关于神啊、佛啊或是与之相对的邪念、恶魔的思想接触了太久之后，偶尔是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人类被强行分类，就像地狱该有十八层那样，世间也被分为了好几个阶级，每个人都应当向着光明的阵营拼命努力。

这也是夏油经常用来和我争辩的“正论”。

实际上他本人对此有几分坚信，很难迅速地定下结论。毕竟“诅咒”这样的东西，怎么听都和神灵佛祖格格不入，甚至在一部分信徒的意志里，有神存在的世界，是不应该或者不允许那些邪恶的存在的——必须被消灭，也势必会灭亡，毕竟那就是“黑暗”。

然而咒术师们从一开始就是和“诅咒”、“无法成佛之物”打交道的、并不在明面社会上出现的“地下”组织，实在很难说是“神”这边的人。真要说的话，我们搞不好和西方世界那些中世纪的魔法师、女巫反而是一家，与炼金术师则是合作伙伴。尽管根据现状来看，我们不是僧侣也必然是传教士。

只要虔诚就能斩妖除魔吗？至少我是不信的。

一不留神想得有些远了，这多半是因为来这里的路上我和傑因为一些小小的事情争了一路——从抛硬币扯到佛祖保佑，也的确像是我们的风格，总之就是路程太远而我们太闲。

重新拉回思绪，我开始认真端详墙壁上的那些照片。

“这是不是我们去年对付的那个？”夏油似乎也在和我做同一件事，他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张照片说。

“噢，那个。这么看真大啊。”我指的自然是照片的灰色区域里隐隐约约能看见的属于咒灵的轮廓——毕竟是“诅咒”所化之物，咒灵的形态大多都更接近人们对“怪物”的想象，当然非人的样子的确可以在斩杀的时候更为果断也是事实。咒术师也是人类，即便咒灵会毫无顾虑地攻击人类或者其他生物，但若有一丝理智尚存，出于种族延续的习性，即便是咒术师在面对“人形”的诅咒时多少都会有些犹豫。

不过夏油在这方面似乎比我要坚强很多。

——不都是凭意念和想象出来的样子吗。

因为我们是被如此教育的，不管有几分真心，但他时常这样重复着教条来让自己接受现实，念叨着理论便能毫不迟疑地动手。这和他内心是否温柔其实没有很大关系。

这种扼杀脾性的做法让我很不爽，但那也是他人的自由，我其实并没有权利和必要干涉。尽管都是咒术师，但是夏油是抱着怎样的想法进入咒术高专，又是怀着何种目标修行，我从未问过，也不可能去问。

“真好意思说，那次你又忘了放帐吧。”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夏油的眼睛弯起来。

他偶尔在笑，但那几乎是比灵异照片中的幻影更难捕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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