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寂的下個瞬間，客套笑容歛去，男子三七分立，自下而上對螢幕無禮豎起食指。

「以為掌控一切，依此稱心如意的傢伙挖乾淨耳朵聽好了。」

人非機械也非聖賢，總會發生比起合理性，更優先情感的無理行為。

「正當理由也好、虛偽的正義也好，我挺喜歡松鼠和貓的，當然看不慣你這偽科學邪教拔出可愛動物大腦的行為。」

夏萊老師拉抬嘴角冷笑：

「無視學理基礎自以為是、妄言海市蜃樓、缺乏實驗倫理、毫無道理玩弄生命的傢伙怎配尊重？總有人以為藏於幕後、握有權力就能踐踏公理免於支付任何代價？」

『關於學術路線的爭論最好止於口舌。』

刻籟玻思或者"倏忽"透過廣播系統不緊不快的回應挑釁。

精神類權能對機械沒有優勢，不比被輕易驅散的臨時工混混，特聘保安不僅有強韌中上神秘，還著有重甲強化服防禦要害，即便陷入慌亂狀態也難以輕鬆擊昏。

「試想，」

無視刻籟玻思的警告，夏萊老師話鋒一轉，佳代子閉起單眼，會意摸上HK45槍柄。

「當擁有足以任性、貫徹自己意志的權柄，又有誰願意袖手旁觀呢？」

『我原本想給你們尊重，』

螢幕裡的剪影擺了個極為傳神的攤手隨便動作：『請便。』

「感謝配合。」

夏萊老師戲劇性的按住胸口鞠躬，

呼應男子動作那樣，監控不可見，只有在場者能感到跟在夏萊老師旁邊的少女頭頂光環出現一瞬間的詭異色差。

贈予你小小的奇蹟。

這是精明算計或深謀遠慮外的直覺，

既然剛才走道裡總深思熟慮的佳代子有想突破的意圖，表示她理應還能翻出足以放手一搏的最終底牌，只要遞出信賴就能解開枷鎖、開牌通殺。

之後夏萊老師儀式般揮開手臂，站直身子，背後簡直要出現精神幻影般的奇妙強勁站姿，

他對身旁少女肯定點頭，露出老師該有的溫和笑容，語氣更是閒聊般順便提到的輕鬆：

「佳代子，你原本想做甚麼就放手做吧，我處理之後的問題。」

「...恩。」

少女回以不輸男子的微妙忍笑表情，不動聲色地拔槍在手。

你我所願。

她早知道了、從幾分鐘前"老師是力量不夠的大人"那時就知道了。

稍微抬起右邊眉毛是老師想搞事的明顯提示。

比如佯裝正常把口味很怪的喉糖遞過來，比如誆佳代子戴上情緒感應貓耳，比如把不想接的手機塞進金屬盒裡的表情...他確信佳代子知道默契，這次的提示應該是配合到適當位置再翻桌發難。

我們擁有相同意志。

內燃增幅、迴路加速、少女頭頂總帶一抹灰色的光環灰的發白，散發光線的白卻背反常理的更加昏暗。

「老師，離我遠點但不要太遠，請找您能承受的距離。」

佳代子自左而右將開始拉開距離的特聘保安與按兵不動的忠誠智能機盡收眼底。

...而你們、體會畏懼吧。

握住武器的少女緩緩吸氣，眼底深處彷彿有渦輪猛地增壓，紅瞳中殘火般的暗光復燃，暗紅逐漸增聚成不同以往的懾人幟熱。

同時囂張嗆聲的老師毫無意外地轉身跑路，在警備員無言視線中脫兔般往相反方向狂奔，畢竟他幾無作戰能力也無光環中和，希迪姆三號協議防禦實際微妙，流彈不長眼。

於此合理化狡辯的自我_____

早非執法者的佳代子依循著壞習慣舉槍向天，轉為斜持，懷著惡意對可見的監視頭與待著刻籟玻思剪影的螢幕扣下爆發，螢幕爆碎，塑鋼片四濺。

讓人難以承受的刺骨恐懼、感受過好幾次的狂暴威壓瞬間席捲周圍，重裝甲護體的精銳保安不可避免地膽怯畏縮，無情機械依然不為所動。超過閥值的冠名者僅有些許影響，和之前觀測開端雷同、沒法期待更多。

於此騰起矗立坍塌_________

空中黃銅彈殼旋轉飛舞，少女長長嘆息，時間似乎被主觀地拉長了，所以滑套緩慢復位，將下一發子彈再次推入彈倉。不可恃數值猛地拔升、狂升、勁升！

再不動手大禍臨頭，驚覺不對的敵人調整槍口開火，幾發幸運彈命中當然沒擊穿標的神秘，已切入狀態的佳代子不為所動，為時已晚。

於此呼喊復甦、默認戴冠者毀滅_________

撞針下敲擊發雷管，增幅精煉又增幅、同步架構、層疊銳化至極限的純粹權能終於解放。

此刻普通的HK45T，普通的ACP彈炸出媲美雷霆的震耳咆哮！

____________！！！

未名虛骸自天穹尖嘯殞落、省略無數頂板沉重砸上地面！

以少女為中心、不受約束的恐懼狂濤奔湧、濃紫至黑錯覺疊寫現實、

宛如某種兇獸攜裹昏暗撲近，廠區四壁駐波爆音往復如梭。

無與倫比的威迫解放喧囂，一切都被強行壓制、整個大廳都在形上的峻嚴下顫抖。

陣列毀滅者來襲。

從殘餘監控設備觀測的刻籟玻思疑惑高呼，

『這怎麼可能?! 』

壓低身子以滑鏟姿勢撞上椅子狼狽滾入水泥櫃台掩體的男子不知道刻籟玻思聽不聽的到，但他還是高聲譏諷：

「驚訝什麼？你這業餘探求者！可能嗎？不可能？當然可能！在搞清楚機理前甚麼事都有機率發生！」

在疊寫解放瞬間物理法則悄悄稀薄，遭到侵蝕的秩序重組排列，理應不存在的符文扭曲縮退、無名的狂躁凶獸撕扯意志、指令矛盾、行動靜滯。

此為希望破棄之刻。

面對屹立於攻擊範圍內的區區輕裝少女，防守方的阻止火力甚至行動幾乎停止了，他們陷入徹底的紊亂，無機體迴圈執行，生體簡直忘卻呼吸。

不僅嚴選prime級神秘雇員溺入恐慌、顫抖抽搐眼神空洞，機械也疑似當機的卡死原地。權能恰好壟罩整片大廳、創造出完美的無差別壓制。但這不像自己封存的力量。

佳代子看似疑惑地瞇起眼睛、懷疑所見般跨步上前。

超閥值的壓迫讓最近的警備員棄械抱頭顫抖，金屬發出折斷般的呻吟、合金關節嘶叫著碎步後退，通道邊的裝飾植物目視明顯地緩緩逆趨下垂，友方的老師縮進了櫃台下。

「是這樣嗎。」佳代子自言自語，這次連老師都沒有回應。

完整沉入以往稍微觸及的刻度後，她慢慢理解了。

不只是浸染，杏仁核刻下恐懼持續讀寫往復深化，生物的意志與力量在孳生的自棄浪潮中瓦解。[[rb:超越打逃反應 > Fight-flight response]]的絕望潰縮積極行動，難以控制肢體於是搖晃失衡，鬥爭不再、逃離不得，如同小動物面對掠食者那樣不由自主地原地呆立或鴕鳥心態跪倒護頭。

但單純的恐懼無關機魂衝突，太不合理了。

或許是喚出定律深層的排斥衰變，無一例外的拒絕反應。最終可能步向熱寂孤立，任何行動不復存在。

...不管原理為何，熵值趨於混亂，高漲恐懼不可能無限供應。

所以得立即進攻、執行殲敵，在恐懼耗盡前儘可能排除所有敵人。

很快理清優先順序的佳代子貫徹冷靜，提著槍踏入敵陣，近距瞄準呆立生物弱點，遺忘防禦的意識外攻擊輕鬆擊昏警備員、智能機則撬開裝甲縫隙連發切斷線路物理停機。

少女維持著威迫，為手槍更換彈匣，有節奏地開火，優先停機那些價值不斐的智能機甲，仗持的厚實複合裝甲在線性判斷陷入迴圈時只是比較堅固的硬靶。

做能做到的事。

成功溜進櫃台下的男子將視線從掃場少女拉回手上的特製平板，16%。好不容易找出可行的內部線路、另行接入傳輸線，受限於線材，阿羅娜的突破進度急得讓人抱頭。

「可以動了...」「反、反擊！」

因為佳代子移到近距執行終結，部分幸運脫離權能影響範圍的敵人開始妄動，試圖舉起武器展開攻勢。

面對大量槍械，完全控制戰場的少女瞪視著持槍者，恫嚇地往反抗傢伙方向跨步，狂暴的無形再次將他們圈入範圍。

洶湧猛烈的恐懼撲面而來，顫抖驚懼的彈道全數失準，而後再次陷入自棄。

失準鉛彈嵌入壁面、榴彈斜斜的飛向天花板炸開，頭頂裝潢輕板捲入爆炸半毀，沖擊導致大量碎片與粉塵灑落，折射火粉與光，彷彿向晚黃昏般的頹廢淺灰。

佳代子向所有違逆者還以鉛色，鼻腔裡滿滿硝煙味與嗆人塵土，眼前依然留存大量敵人，同伴只有以堅固櫃台為掩護的老師。

老師幫了我不少忙，我幫老師掃平面前的障礙交換人情，很公平。

往廠區的另一條員工通道忽然開啟，地獄之門洞開，鐵骨轟鳴。

新一批對神祕甲機械現身支援。裝配幾乎要頂上天花板的銳刺猙獰重甲與附帶正面防彈板的加特林式四管機槍，持續劇烈傷害最能消耗神祕的道理在基沃托斯早眾所皆知。

不管那個刻籟玻思宣稱了什麼，它也是藏有暴力王牌的騙子。

機體立即鎖定目標，電動軸旋轉著槍管自動裝填彈鏈，彈雨蓄勢待發。

面對被飽和火力一次擊倒的危險，佳代子立刻撲向那些槍口。她衝刺著拉近距離，不規則躍進避開多數射線，直接高舉武器對空鳴槍，

____！

距離越近影響越強！

無形波線掃過、法則共識高速縮退、讓步不可恃虛骸，神祕特種機械瞬間滯礙。機魂哀鳴著，前頭反映排斥窒礙止步，後方隊伍依令推進，於是整隊強力機械被死迴圈擠在通道口進退兩難。

佳代子沒放過機會，立刻拔出S&W-M29開火，連續三發68特仕高爆彈命中炸裂，大量破片、火風和碎矽從著彈點激射而出！

循環管被切出裂隙、有機液汩汩洩漏。

無慈悲投擲鋁熱融燒彈追擊，燃料轟然起火、南無三！

少女轉頭避開爆風，她雪白與墨黑的髮絲在撲面火風中舞動，線條的邊緣染著艷澄火光。

高溫啟動火災警報器，低音警鈴震動臟腑，消防水潑灑暴雨如同重金屬樂團狂熱高潮。

在無法應對高溫的電路融毀或熱當前...不能離太遠，佳代子舉槍指向最遠的敵人二連發，第二發只喀的一響。

彈匣空了，滑套退盡。耗盡子彈的擊錘聲勾起遭壓制者的希望。

「哼...」

少女隨手舉槍空發，已刻入杏仁核、幾乎永遠無法習慣的威壓再次席捲大廳，高聳敬畏鮮明共振遏止全場行動。

脅迫縈繞於靈魂之上、懼怕精刻於光圈之內，遭到壓制的神祕為之顫抖。不會有攻守交換，一直都是她的回合。

然後佳代子毫無憐憫之心的撿起恐慌警備員拋棄的改造突擊步槍直接掃射，槍機高速往返，大量彈殼彈上空中。

敵人不需要精密攻擊的溫柔。懶的克制瞄準的佳代子壓制後坐力，將準心對準差不多的位置撒下彈雨。反正機器打爛就行，靠光環判定意識有無。要不是殘留神秘持續緩和傷害的溫柔世界，現場早發生蔥花鮪魚大甩賣慘劇。

消防水灑上化學藥劑火焰激起大量濃重的蒸汽，水深火熱，那些陷入鋁熱劑火海的特種機械傳感器一個個熄滅，抽動的鋼鐵手臂終於撞上地面，不再動彈。

恐懼導致畏縮、轉入靜滯，被夢魘洗禮多次的敵人們呆若木雞，她們的尊嚴和體面毫無意義，要做的僅剩無價值地、機械地、流水線地奪取意識。

少女從通道口再次出發，逆時針緩步依序掃場，丟棄殘彈零的掉落槍枝，撿拾新的武器持續射擊，解放狂躁暴力四溢，連發槍口炸出長長光焰，照亮佳代子嘴角不自覺浮現的險惡笑意，愉快的陰鬱笑容。

就是這樣。最後多半變成這樣，面對看不順眼的釘子抄起槌子暢快猛砸！

敵人送上很棒的理由，無論算計、毆打、槍擊、即便將權能浸染對方也毋須愧疚。

理智試圖警醒自己抑制：不能這樣，不允許暴力的愉悅和方便吞噬冷靜、不該享受對無反抗者傾瀉武力帶來的樂趣，在適當的時機停止戰鬥，無論何時都要考慮全身而退的方法。

可現在誰需要負責考慮全身而退的方法？

夏萊老師看著螢幕裡的小小高性能AI抱著最後一疊資料投進虛擬檔案夾，

100%，複製完成、解除接線、搞定。

謝囉阿羅娜，下次也麻煩了。

「佳...」

嘶啞的無力聲音完全不像自己。男子努力深呼吸，用力吞下口水與作嘔感，剛才要叫回佳代子就發現不對。

擊倒全部警備員，摧毀所有智能機械的少女不知道搭錯那根神經，她撿起掉落武器背在後頭再抄起兩把，踏著水與灰往回走去。

「佳代子，可以了！」夏萊老師以為自己有大叫，但比預期還小的聲音在人造雨中消散，沒能傳遞成功。

畢竟限制範圍的室內是難得契合能力的完美戰場，她可能想帶著最佳狀態一路殺穿穆納生技，揪出刻籟玻思順便砸爛實驗室。

「佳代...唔...呃嘔......」

扯脫臨時連接線路，夏萊老師把專屬平板收進懷裡踉蹌起身，即使有著約櫃絕緣、大幅削弱權能影響依舊承受排斥反應的男子用衣袖擦去嘴角嘔吐物，忍耐被捏住內臟的噁心感，堅持踏向血池刃叢、接近準備進攻的佳代子。

「等...」

佳代子走的不快，但要追上少女的最後幾步艱難到簡直陷入芝諾悖論，只能違反意願地強硬挪動拒絕動彈的身體，握拳抑制腳跟絕望退縮，變成中度雨勢的消防灑水讓衣物浸濕悶熱黏身更加不適，就此放棄逃離的想法逐漸擴大。

你需要握緊勇氣才能前進，但你不伸出手沒法阻止我。

我會前進，也會伸出手。

夏萊老師咬牙調整表情，犬齒咬破繃緊的口腔內側，血味與激痛擴散，部分意識壓力轉移向內。

男子竭盡全力伸手，這次他沒有扯住後翼，而是成功握住佳代子的手腕。

少女帶著魔主般的威嚴回頭，感到刀劍及喉、即將窒息的惡寒，她以充斥燃燼般餘灰、幾無溫度的寒冷紅瞳瞪視著違逆者。

故意舔著新的口腔傷口，熟悉的刺痛與鐵鏽味成為臨時防線，夏萊老師沒有逃避視線，違逆者說之以理：

「該走了，武力只是手段...武力絕非目的。」

「還可以繼續。」

「能破門的68彈沒剩幾發，或是...用光了？要是對方選擇堅守，封鎖的合金門、很難拆。沒法迫使物理封鎖閂死的無生命鋼鐵為你而開。」

理由普普通通，想著熱情說服卻說的緩慢無比，像藉口那樣無力，配上介於嚴肅與靠口腔傷口忍耐壓力間的微妙表情，一點都不帥氣。

夏萊老師強硬抽走少女手中的一把武器，除去彈匣拉槍機退膛隨手扔開，

「參觀課程的結束時間、按照老師的意見準沒錯。」

「是哦？」簡短的不置可否。

「恩，結束了。」男子想表現出可靠模樣卻有點失敗，必須立刻說服。

「仔細聽我說，在佳代子幫忙吸引大家目光時，

老師我...已經倚靠特殊AI對內部網路，發起攻擊，拿到了所有非法動物實驗證據，能交一份給克羅諾斯報導部，並且合乎規矩的找人調查這裡。」

「什麼時候？」

「剛剛。」

「...知道了，多虧有老師幫忙。」

少女沉默了幾秒拉回理智，沒理由繼續了。佳代子微微點頭表示收到，把已經沒用的幾把武器鎖上保險放到牆邊，然後她驚訝地睜大眼睛：

「老師您剛剛不該跟我說這個！」

太早講了！至少不該在這裡說！

那有出動隊伍強制搜查前先說出收集到證據的道理！要是目標聽到了一定銷毀證據腳底抹油盡快開溜！

「一時想不到除了這個外還有什麼能立刻說服佳代子。刻籟玻思現在大概慌慌張張的收拾東西跟刪除資料庫跑路吧，那是他應得的。」

隨著少女有意識的放開武器，或許是當事者解除了作戰狀態，令人喘不過氣的顫慄氛圍忽然開窗換氣般消失無蹤。夏萊老師終於恢復了平常的輕鬆語氣。

「有證據就有理由之後再找他麻煩...還好吧？」

「...沒事，只是有點累。」

佳代子用力深呼吸穩定腳步，連外行人都能看出的明顯疲態。

預支且透支的未來債務開始催繳，曾以為永無止盡發散的恐懼首次感到稀薄。

「佳代子做得很好，辛苦了，現在我們要做的是作為勝者跋扈離場，保持威嚴、昂首闊步直到踏出大門。」

「那麼...我再努力一下，借下肩膀。」

「準備好就走吧。」

少女站挺身子，在人工降雨裡搭住老師的肩膀，等待呼吸恢復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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