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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俘营,19

小说: 2025-08-17 11:58 5hhhhh 9610 ℃

  就像在那短短的三年当中,霍维斯无数次抚摸克兰柔顺的紫色长发,安慰他。他也安慰他。在孤独寂寞的危机四伏的间谍生涯里,他们是对方唯一的慰藉,唯一的依靠。霍维斯万分感激弗洛的这种安排,也万分感激克兰。

  克兰抬起眼睛,美丽的紫眸水意盈盈,他低声说:“主人,我能抱抱你么?”

  “当然。”霍维斯张开手臂。

  两人抱在一起。克兰的脸紧紧贴在霍维斯肩头,近乎贪婪地呼吸着霍维斯身上的气息。这种感觉太熟悉,刻骨铭心难以磨灭。而他清楚地知道,以后,这只能留存于记忆里,永不会再重现。

  过了很久很久,克兰慢慢直起身子,离开霍维斯的怀抱,泪眼模糊,唇边却泛着微笑。他后退几步,面对霍维斯,又敬了一个潇洒的军礼。然后,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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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Chapter 39 ...

  狄恒刚一出现,劳特抬手一枪打过去,狄恒向旁一闪,却只避过了胸口要害。子弹在左肩打了个对穿,鲜血汩汩而出。

  海亚面色苍白,怒视着劳特:“我警告你,如果你要杀了狄恒,我立刻咬舌自尽。你就算防得了第一天,也防不了第二天,就带个尸体去陛下那里领赏吧!”

  “嘿嘿,嘿嘿。”劳特目光在二人脸上转了两转,“你们主仆的感情不错啊。”他对手下一招手,两个人扑上去押住狄恒,搜出两支枪和一把锋利的匕首,还有一袋子药品。海亚眼疾手快,一把将药品抢了回来,冷冷地看着那个士兵,自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的气势。那个士兵不自在地一偏头,拿着枪和匕首回去复命。

  海亚小心翼翼把狄恒的外衣脱下,给他上药包扎伤口,低声问道:“你怎么样?”

  “没什么。”狄恒感到海亚双手温暖的碰触,像是轻柔的爱抚,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我会把你救出去的。”

  海亚苦笑了一下。狄恒刚要再说,后面的士兵大声嚷嚷:“快走快走!别磨磨蹭蹭的!”

  狄恒拉过海亚的手捏了捏,二人相互扶持站起来,一步一步跟着劳特那队士兵向前走。

  劳特本来想先逃到雅迪市,看看情况再说。可在路上抓到海亚王子,计划就得变一变了,这么大的功劳,怎么能给别人分一半?他决定绕过雅迪市,转去市郊的军队驻地,那里的中校是他的好朋友,借一架飞机直飞帝都还是可以的。

  但这样一来路程就远了,他们都是仓皇逃窜,身上只有枪支,连水壶都是空的,只好一路打猎吃野味。劳特怕被奥莱国军队追上来,又怕被本国的人发现,连连催促大家赶路。士兵们得不到休息,食物又差,不敢得罪劳特,只好把怨气都撒在海亚和狄恒身上。对他们连踢带踹,厉声斥骂。刚开始碍着海亚王子的身份,不敢太过分,只对付狄恒。后来一见劳特对海亚毫无尊敬之意,肆意调笑欺侮,也就不把这个什么王子放在心上。他们把两人扣住一个,命另一个干活,好像这两个犯人是服侍他们的奴隶一样。

  晚上又不让两个囚犯挨着火堆,海亚只好和狄恒互拥着取暖,偶尔一抬头,正对上劳特恶毒的目光。

  转眼过了五六天,远远看到一个村子。士兵们欢呼着冲上去,到村民的屋子里搜刮抢劫,简直和强盗毫无区别。村民们哭爹喊娘,稍有反抗就被士兵打翻在地。他们用枪把年轻一点的女孩子赶到一起,掀起她们的裙子。

  海亚怒不可遏,冲上去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劳特摇摇晃晃走过来,捏住海亚的下颌:“怎么?看不过去?看不过去你来呀,如果你肯代替,我就饶了她们。”

  海亚嘶声道:“你——”狄恒用力把他拉到怀里。

  劳特慢条斯理地走到一个哭叫着的女孩子面前,脱下裤子插了进去,一边动作一边看着海亚。海亚羞怒交加,紧紧闭上眼睛,但挡不住刺入耳朵里的村民的们屈辱的哭喊。他死命地咬着唇,忽然涌上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这群畜生,还不如都被奥莱国的士兵们打死!

  劳特宣泄一通,心情似乎大为好转,居然同意他们在这个村子里休息一宿,明早再赶路。士兵们堂而皇之地侵占民房,把百姓们赶出去给他们做饭烧水。

  海亚心中酸苦,屋子里传出的女孩子们断断续续的呻吟让他简直要发狂,恨不能上天降下一团火,把自己和这个帝国烧得一干二净。

  几个年岁大一些的村民,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些酒来,供给士兵们解渴。这些葡萄酒固然有点苦涩,但此时此刻无异于琼浆玉液。士兵们欢呼雀跃开怀畅饮,尽管劳特竭力制约,他们还是喝了不少,把海亚和狄恒牢牢绑在一起,纷纷爬到床上酣然入睡。

  狄恒轻轻地劝慰海亚:“殿下,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你不用着急。”

  海亚摇摇头,神色凄凉而又愤怒,痛苦地说:“狄恒,你说的对,这个帝国太腐朽了,只有毁灭它,才是唯一的出路。”

  “殿下……”

  这时,门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偷偷走过来。狄恒心中一跳,飞快地说:“快闭上眼睛装睡觉。”

  两人闭着眼睛,眯起一条缝隙,在朦胧的月色下,见两个妇人悄悄溜进来,低声唤道:“长官,长官。”

  没有人出声,士兵们太累了,睡得很沉。

  两个妇人把他们逐一看过去。有人指了指海亚和狄恒:“他俩……”

  “看样子是被他们抓住的什么人,也是苦命的。”

  “那么……”

  “算了,反正都绑着。快,叫他们进来。”

  妇人们上前开了门,走进几个沉默的男人,他们掏出绳子,迅速地绑住仍然陷入睡梦中的士兵,随手拿走了他们的枪支。

  “这是要造反!”海亚一颗心砰砰乱跳,索性完全闭上眼睛,装作没看见。

  忽然外面“砰”地一声枪响,刺破了沉寂的夜空,原来是劳特。他毕竟老奸巨猾,在任何时候都没有放松警惕,村民一进屋他就发现了,“砰”地举枪打死一个。

  这声枪响顿时惊醒了睡梦中的士兵们,一惊之后才发现自己面前居然站着好几个村民。有的被绑住了,有的还没来得及绑结实,村屋里立即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村民多士兵少,但士兵手里有枪,而那群村民只有棍棒,就算拿到枪也不会使。劳特毫不留情,一枪一个,狰狞的面目在月光下异常可怖,大声叫道:“都他妈给我住手!谁敢反抗就开枪,格杀勿论!”

  劳特太过凶悍,村民们不由胆怯,纷纷后退。狄恒不知怎么挣脱了绳索,也站了起来,一把抢过一个村民手里的枪,“砰”地射死一个士兵,厉声道:“村民们,现在退只能被他们全杀死!最多不过是个死,还用怕什么!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村民们受到鼓舞,奋不顾身扑上去。枪支远距离射击才管用,挡不住七八个村民一起围攻群殴,士兵们被打得抱头鼠窜,偶尔响一枪,打倒一个,更多的村民冲上来。一时间,枪声喊声乱成一团。

  狄恒举着枪,牢牢守在海亚藏匿的村屋门前,谁也别想靠近一步。

  忽然“砰砰砰砰”四面八方一连传来几十声枪响,巨大的轰鸣震得所有人都惊呆了,全都停了下来。村民们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万万没想到还会有援军。“官兵。是官兵!”有人发出惊恐的叫喊。

  有的士兵想趁机逃走,不知从哪里传来一枪,正打在他膝盖上,士兵长声惨呼,滚倒在地。

  黑夜之中,一队骑兵慢慢在月下出现,足有二百多人,严密地包围着这个小小的村落,身上穿的却不是普曼国士兵的服饰。

  狄恒回身扶起海亚:“殿下,我们的人来了。”海亚惊疑不定地注视着狄恒,狄恒拉过他的手,镇定地说:“你相信我吗?”

  海亚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狄恒露出个笑容,和海亚并肩走出村屋。

  那队骑兵当中,有人送过两匹马来,向狄恒行礼,叫他“队长。”

  狄恒和海亚翻身上了马。此时这队人马已将士兵和村民团团围住,他们点起火把,照耀天地亮如白昼,将所有人的呆滞、震惊、疑惑、恐惧映得清清楚楚。

  狄恒催马上前,火光映出他坚决冷静的面容,洪亮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村民们,不用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他一指那些士兵,“这些都是战场上的逃兵,军队中的败类,普曼帝国的耻辱。他们不敢面对凶猛的敌人,只会把枪口对准自己国家的百姓。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几个骑兵急速冲上前,将那些士兵按跪在地上,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明晃晃的弯刀高高举起。只听见几声喑哑的嘶喊,十几颗人头滚落,鲜血狂喷而出,浓烈的血腥气味和强烈的视觉冲击刺激所有人的神经。人群中传出低低的惊呼,很多人捂住了脸。

  “妈妈。”“妈妈……”衣衫破烂的女孩子从屋子里被解救出来,骑兵解下披风,给她们披在身上。

  女人们相拥而泣,村民望向骑兵的目光,已转为敬畏和感激。

  狄恒继续说道:“村民们,我们都看到了这个国家变成这副样子,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上缴沉重的赋税。战败的消息一再传过来,看不到明天的希望。洪水、瘟疫、干旱,一连几年,除了灾祸还是灾祸。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冷峻的双眼在火光下若隐若现,提高声音,“因为我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这是度猎女神,给我们赐下的惩罚!”

  人群被震动了,开始窃窃私语。

  狄恒扫视他们:“因为我们将一个骗子推上了皇位。现在的皇帝,根本不是皇位真正的继承人!”

  村民们目瞪口呆,一片沉默。

  狄恒侧身到海亚马前,轻轻解下他头上的兜帽,高声说:“看看吧,这才是拥有最纯正血统的继承人!高贵仁慈,爱戴百姓的海亚王子!”

  火光在海亚金色的头发上跳跃,他高高地坐在马上,望着村民们,目光恬淡而平和。有人认出了那头金发,这就是皇族血统的象征,失声叫道:“是海亚王子,王子殿下!”

  人们纷纷伏地下拜,亲吻王子脚下的土地。

  这时,两个骑兵驱赶着一个人过来,禀道:“队长,我们抓到了这个人,他想跑。”

  那人直起身子,嚣张地叫道:“海亚,你赶快放了我!”竟然是劳特,他不屑地斜睨着马上的王子,“我是堂堂军队中校,皇帝赐封的爵士,你敢把我怎么样?!”

  狄恒看向海亚,不只是他,所有人都看向海亚,都在等他的命令。海亚抬头远眺,似乎要穿透苍茫的夜色,看向未知的命运。好半晌,他开口:“劳特中校临阵脱逃,精液妇女,欺压百姓,罪无可恕,赐石刑。”

  劳特嘶声狂喊:“海亚,你敢!你这是造反,是造反!”海亚淡然地看着他,面无表情。村民们欢呼雀跃,把挣扎的劳特绑到树上。

  所谓石刑,就是用石块将罪犯活活打死。村民们争先恐后,咬牙切齿,刚开始劳特还在叫骂,几下之后就剩下长声惨呼,再后来变成无力的呻吟,四肢都被打折了,角度古怪地吊在那里。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海亚问狄恒。

  “不,殿下,我相信,这其实也是您所希望的。我们都是您的臣民,坚决服从您的旨意。”

  海亚转过头凝视着狄恒:“那么,你处心积虑地留在我身边,是为了我的身份,还是为了这个国家?”

  “为了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忠于谁。”狄恒轻轻握住海亚的手,“我说过,殿下,我是你的,誓死追随。”

  

  一个星期以后,普曼国宣布投降,两国战争就此结束。

  一年以后,海亚王子率领的军队,在短短三个月间,接连攻下晋南、广度、海拉三座城池,内战爆发。

  四年以后,海亚登上皇位,史称“金玫瑰王朝”。

  而狄恒,这个海亚最信任的人,内战胜利第一功臣,金玫瑰王朝第一权相,依旧和当年一样,每日贴身服侍尊贵的皇帝起居饮食,无微不至。

  我是你的,誓死追随……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其实他俩挺有戏,但我不爱写了~~~

42

42、Chapter 40 ...

  年轻的审讯官对着手里的镜子整理一下衣领,抿抿头发,把小镜子放回口袋,清清嗓子,对外面大声说:“带进来吧。”

  门开了,两个士兵把蓝廷押进来。

  这是一间并不算很大的屋子,四周封闭,没有窗,只在中间摆了一张桌子。应该说,对这种环境蓝廷并不陌生,他在普曼国的监狱里,也曾经被带到这样的审讯室里审讯过。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回到自己的祖国,迎接他的也是这里。

  蓝廷打量着桌子后面的审讯官,看上去很年轻,估计和自己差不多。但肌肤太过白皙,嘴唇太过红润,而那双一看就是保养得当的手,也未免太过纤细了。

  没上过前线,没打过仗,肩头居然也扛着上尉的军衔。蓝廷在心里下了结论,难免有几分鄙夷。

  他观察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观察他。

  皮肤黝黑,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出奇的亮,让人一看就不舒服。随随便便站在那里,从骨子透出一股子粗野桀骜不驯的味道。

  大头兵。审讯官暗地里嗤笑一声,一指椅子:“坐。”

  蓝廷坐到对面,和审讯官隔着一张桌子。

  “姓名。”

  “蓝廷。”

  “年龄。”

  “25岁。”

  “军衔。”

  “F五师独立作战大队队长,特级上尉军衔。”

  干巴巴地询问几句,审讯官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一副要大书特书的模样:“说吧。”

  蓝廷偏着头,双手抱胸——唯一和战俘营不同的是,他至少不用戴刑具:“说什么?”

  “为什么叛国,以及过程。”

  蓝廷沉下脸:“我没有叛国。”

  审讯官冷笑:“蓝廷,我劝你最好老实点,说实话。”

  蓝廷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我没有叛国。”

  审讯官凝视蓝廷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纸,“啪”地扔到他面前:“这个你怎么解释?我警告你,别耍花样,不要再试图继续欺骗。”

  蓝廷被他轻蔑的语气激怒了,但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定得解释清楚。其实事情并不复杂,蓝廷尽量说得很详细,最后还特意强调:“我不是贪生怕死,我也没有出卖国家,这只是敌人用的见不得人的伎俩。事实上他们也知道我是被强迫的,就算签了什么狗屁投降书,也没有把我放出来,反倒单独关押,严加看守。”

  刚开始审讯官还记得很认真,过一会就不记了,抬着眼睛斜睨蓝廷,只是没打断他的话。等蓝廷全讲完,嗤笑一声:“你编的真曲折,真动听。”

  蓝廷一下子涨红了脸,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大声道:“我说的全是事实!”

  “事实?你以为我们在审讯你之前没有做过调查?你以为只听你的一面之词我们就可以轻易下判断?”审讯官坐直身板,一副凌驾于人的气势,“告诉你吧,我们早就审讯过战俘营里的犯人。他们都做了证供,当时是被驱赶到一处放风的空地上,被敌人疯狂地屠杀,根本没有你所谓的强迫投降。难道是他们撒谎?”

  “不是,他们没有撒谎。但我也没有,劳特中校把我押到楼上办公室里,我是透过落地窗看到的空地上的情形,下面的人当然看不到我,这全是敌人的诡计!”蓝廷有些激动。

  “好啊。”审讯官一挑眉,“在场的都有谁?”

  “劳特中校,莫顿厅长……”蓝廷说了两个名字就说不下去了。审讯官嘲弄地看着他:“都是敌人哪,难道连个奥莱国的人都没有吗?”

  蓝廷忽然想起了霍维斯,但不是,霍维斯是在他签了投降书之后才冲进来的。他紧紧地闭上嘴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脏污而令人窒息的泥沼,任何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审讯官得意洋洋:“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试图狡辩,老老实实承认你的罪行,说不定还能宽大处理。要是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蓝廷忽然发现他受不了这些。他可以熬过敌人的严刑拷打,可以蔑视敌人的各种手段伎俩,可以在死刑的枪口下面不改色。但他受不了这些,受不了自己最忠于的即使现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国家,派来一个毫无军功的跳梁小丑,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指手画脚,肆意侮辱。

  对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无不尖锐地刺痛蓝廷的神经。委屈、悲愤、屈辱,像浓缩的炸药包堵在胸口,随时都会被引爆!

  审讯官仍然在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注意到蓝廷像石像一样惨白的脸色,没有注意到那种压抑的愤怒已经达到爆发边缘的危险表情。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刚开始都嘴硬,过不了几天就得痛哭流涕地跪下来老实交代。

  “你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识到自己的罪行。你要把你的行为,思想,全部交代清楚。要从根本上,从骨子里找到你之所以会当叛徒的根源,为什么会投降敌人,成为贪生怕死的懦夫!”

  “你说什么?”蓝廷冷冷地问他。

  “懦夫,我说你是懦夫。”审讯官翻着眼睛看蓝廷,“干吗盯着我?你还不服气?你就是懦夫,胆小鬼,要不然你为什么不和敌人血战到底?为什么要被俘?心甘情愿做俘虏的全是懦夫!你是最软弱最废物的那一个……”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蓝廷突然暴起,翻身跃过长桌,一把叉住审讯官的脖子:“有种你再说一遍!”

  这不过是眨眼之间,还没等审讯官反应过来,已经被对方狠狠掐住。他是文职官员,哪里见过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士兵的凶狠,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颤声叫道:“你……你要干什么……你要造反……来人哪快来人哪!”扯着脖子杀鸡似的尖声高叫。

  一群士兵冲了进来,七手八脚拉扯蓝廷。

  审讯官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失声叫道:“他是疯子,疯子!他想杀了我!快带走,带走!”

  士兵们按住蓝廷一顿拳打脚踢,口中喝骂:“还敢反抗!打死你!”“叛徒,好好收拾收拾。”“败类!呸!”战争刚刚结束,人们最痛恨这种叛徒,下手一点不留情,要不是上面有纪律,非得活活把蓝廷打死不可。

  审讯官摸着自己的脖子,忍不住也上去踹两脚,恨恨地说:“拉去禁闭室,不给水不给饭关他三天,看他还狂不狂!”

  他气愤愤地大步离开审讯室,龇牙咧嘴去向长官监狱长安东尼汇报。安东尼听了,摆手让他下去,沉吟一会,拿起电话:“将军,属下安东尼。”

  “审的怎么样了?”

  “很强硬,不太容易对付。”

  “容易对付就不给你了。”希尔仰躺在床上,浑身赤裸,只腰间搭着一条薄毯,一个侍卫官正给他做全身按摩,“尽快给我结果,坐实他叛国的罪名,实在不行,就……”他没再说下去,那边立刻接口:“明白,将军。”

  希尔放下电话,饶有兴味地扫一眼新来的年轻侍卫官,说:“把衣服全脱了。”那个侍卫官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随即立正,应声道:“是,将军。”

  

  蓝廷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双臂横张,被锁在墙角。这个姿势很难受,站不直,也蹲不下去。四周黑黢黢的,只有监牢门上的铁栏杆透过几分细微的光。寒冷的湿气从地上直透到骨头缝里,让人浑身打哆嗦。

  蓝廷感到巨大的沮丧和悲哀,还有无穷无尽的愤怒无处宣泄,他猛地扬起头,发出一声困兽般愤懑的狂喊。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夜空里闪烁,街道上人来人往,廉价酒吧塞满了人,时不时冲出几个酩酊大醉的壮汉,扶着墙呕吐。

  流莺和俊美的男孩站在灯影里拉客:“来吧先生,这里有你想要的……”“不寂寞么?还等什么……”

  一个男孩脚底抹油一样从身边溜走,后面紧跟着的人高喊:“抓住他,是个贼!”

  乞丐们缩在角落里,肮脏的斗篷盖住脸。

  霍维斯从马车下来,快步穿过脏兮兮的狭窄的巷子,一直走到尽处的大铁门,“砰砰砰”敲了三下门环。

  一个痞子叼着烟卷晃出来,看到霍维斯一怔,脸上浮现欢悦的神情,忙把香烟从唇间拿下来,毕恭毕敬地说:“先生,您回来了?”

  “你还好吗?洛克?”

  “当然,先生。”洛克的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在前面带路,尽管明知道霍维斯对这里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地方,但忍不住还是想多亲近,“人越来越多啦,生意好得让人受不了。先生,大家都等着你呢。”

  “不,先不要惊动其他人。”霍维斯绕过正厅,直接走到一条小路上,“我很累了,不想被打扰。”

  “当然,当然,先生。”洛克偷眼瞄着霍维斯,为他身上古怪的服饰感到新奇。白色的衬衫,繁复的褶皱,还有散腿的灯芯绒长裤,这些完全跟洛克熟悉的先生搭不起来,倒像是某位贵族的衣服被霍维斯偷来了。

  霍维斯轻车熟路走回自己的房间,对洛克一笑:“好小伙,你先下去吧,谢谢你。”

  “有吩咐请叫我先生,我会在外面守着。”

  “好。”

  洛克欢天喜地地出去,为自己能第一个知道先生回来而雀跃万分。

  霍维斯却没有理会这些。他抬起头,察看着这个离开三年的住处。一切还是老样子,窗台上的花,床头盒子里的雪茄,还有整架子的书,和放在小几上的红酒杯。

  霍维斯深深吸了口气,像个漂泊了很久,终于回家的旅人。他脱下身上的贵族服饰,换上一套旧衣服,然后走到大穿衣镜前。

  几年的训练和间谍生涯,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刻下太多的痕迹。

  不,有一处。

  霍维斯缓缓除下那双几乎从未离身的白色手套,现出手背上一条伤疤。伤疤横贯整个手背,既深且长,可见划出它的人,当时是多么愤怒而凶狠。

  霍维斯微微笑了一下,抬起手背凑到唇边,深深吻了下去。

  不必继续遮掩了,没有什么再能够阻挡,我只想用我剩下的生命,去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奥莱国部分正式开始!!!内部斗争啊内部斗争,有时候比敌对斗争更残酷啊。铺垫了这么久,前面的虐都不是虐,只有这段才是,这段才是真正地虐蓝廷。

自己阵营的人给予的折辱,远比敌军给予的,更加令人难以忍受,所以,多少人在战乱中活下来了,在饥饿中活下来了,却逃不过自己阵营的大清洗。

43

43、Chapter 41 ...

  刚开始蓝廷只感到莫可名状的忿激,有一种要销毁一切的狂野的冲动。但随着时光的流逝,这种愤怒越来越淡漠,对时间和空间的感觉越来越模糊。周围只剩下黑暗,无穷无尽无声无息,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紧接着,是啃噬身心的饥饿和干渴,还有席卷全身简直令人发狂的疲惫。

  因为手臂在墙上锁的位置太低,他只能半蹲着,膝盖处于一个极为难受的姿势。想站起来,就只能深深地弯腰,像个卑微的奴隶。连续几天几夜的黑暗、折磨和孤独,让蓝廷开始产生幻觉,陷入某种混乱。一会是多维放肆而灿烂的笑容;一会是盖尔崇拜而无辜的目光;一会是劳特恶毒而凶狠的斥骂;一会是振聋发聩惊心动魄的炮声;一会是哥哥骑在白马上冰冷的注视;一会是审讯官不屑地嘲笑:“懦夫……懦夫!”最后竟然是霍维斯,在缤纷嘈杂众人狂欢的背景下,专心致志地凝望着自己,微笑,他在说话,说什么?……很重要的话,非常重要……

  “咣当”一声,铁门被打开,看守冷冰冰地说:“把他拉出来。”

  蓝廷看到了那边投射过来的光亮,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他感到迷茫和眩晕,因为长时间的黑暗,那一点亮光就让他睁不开眼睛。他发现两个人上来拉扯,蓝廷用力挣开,但经过几天几夜的捆绑禁锢,四肢都僵硬了,踉踉跄跄只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一阵头晕目眩,低头栽倒到地上。

  

  “行了,不过是个叛徒,难道还想受到什么优待?”一个声音鄙夷而愤恨地说,“哗啦”一桶冷水浇下来,蓝廷被激得一个激灵,拼命挣扎着才喘上一口气,鼻腔因为吸入水而猛烈地咳嗽。他蜷成一团,缺少食物和热量,浑身冷得发抖。

  “要不先给他点吃的,我瞧他就剩一口气了。”

  “吃的?”另一人冷哼,“给他就是浪费粮食,这种人渣,我呸!”

  “好了吧,他死了我们也会糟糕的,他们会告我们虐待犯人。”

  “犯人受虐待那才叫虐待,叛徒不算,没弄死不错了。你还不明白吗?咱们这是保他呢,你拉他到外面路上试试,保准不到一个小时,就得被老百姓打死。”

  “唉,也是贵族出身嘛,谁知道这么软骨头。”

  “活着就是个祸害,我要是他,早自杀了,还有脸喘气?”那人踢了蓝廷一脚,“喂,没死就爬起来,真他妈的,这也是军人,我真想一枪毙了他。”

  那桶冷水的寒气一直刺到骨头里,但更加令蓝廷难以忍受的,是两个看守的对话。他忽然明白,那个审讯官,这两个看守,代表了所有奥莱国人民的想法,所有。他能一个人一个人地去辩解,一个人一个人地去申冤吗?谁会对真相那样执着地去探究?当所有人都认为你叛国的时候,你就是卖国贼。千夫所指,积毁销骨。蓝廷感到一种彻骨的悲凉像寒冷的海水,整个把他埋没了,他出不了声,也喘不上气。

  他勉力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跟在看守后面,像一个刚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游魂。

  两个人带着蓝廷穿过走廊,上了楼梯,在一个门口前停下。蓝廷走进去,既不问这是哪里,也不问要干什么,好像身边的一切,都和他再没有关系。

  霍维斯第一眼看见蓝廷的时候,简直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倔强的,从不低头的,永远张扬而肆意的小豹子,居然会变成这副模样,脸色惨白如死,目光呆滞。从外表看来,蓝廷肯定受过虐待,衣服破烂不堪,身上有遭受过殴打的青紫色的瘀伤,从头到脚水淋淋的。

  但霍维斯知道,这些并不是打垮蓝廷的最重要原因。面对穷凶极恶的劳特,面对各式各样令人痛不欲生的刑讯,蓝廷从来没有妥协过,他就是一柄利剑,一杆长枪,就算倒下去,也得是笔直的。

  可现在,剑钝了,枪折了。

  在那一刹那,霍维斯真想冲上去抱住蓝廷,把那个脆弱的,迷茫的,痛苦的,悲伤的蓝廷紧紧搂在怀里。他的手指微微动一下,又忍住了,索性双手抱胸,倚在墙边,口中啧啧有声:“这是谁呀,我想见的是蓝廷,不是闲杂人等,他们怎么拉个鬼魂来?”

  蓝廷的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霍维斯迈着懒洋洋的步子,踱到蓝廷身边,像观赏一件雕塑似的围着蓝廷绕了个圈,上上下下看个仔细,边走边摇头:“瞧瞧,这就是蓝氏军团的继承人,出身高贵的蓝廷,依我看还不如路边要饭的有气质。”

  “我不是蓝氏军团的人了。”蓝廷打断霍维斯的话,“我不是了,以后再也不是了,他们把我驱逐出来,他们剥夺了我继承人的身份,他们说我叛国。”他的喉咙开始哽咽,他说不下去,但他还想说,他知道除了眼前这个人,没有人再会听他说了,“他们说我叛国,他们居然他妈的说我叛国……”蓝廷翻来覆去就是这样一句话,这句话憋了太久,憋得他就要发疯。所有的委屈、愤懑、怨怼、悲凉,都汇聚在这一句话里。眼泪流下来,蓝廷不想流眼泪,他不想表现出软弱和难过,但眼泪还是流下来,他止不住。

  眼前的蓝廷脆弱而迷茫,像个被人责怪受尽了委屈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孩子。霍维斯心疼,心真的疼,可他笑了一下,斜眼看着蓝廷,像看一个蹩脚的演员:“没错啊,他们说的没错,你的确叛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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