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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俘营,27

小说: 2025-08-17 11:58 5hhhhh 7790 ℃

  “可我查阅过您每日的侍寝记录,从来没有提过蓝尉的名字。”

  弗洛无奈地笑笑:“我感到很抱歉,这是蓝尉的意思,他其实不太想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公开,我很尊重他的决定。其实宫中另有一份侍寝记录,当然由于我的关系,被定为三级保密,但我带来了,呈交法官大人。”他说着,微微一颌首,一个侍卫官将一份资料放在法官的桌上。法官仔细地翻阅一遍,说:“不错,的确如此。”

  “殿下。”控方律师还想作出最后一点努力,“我们得到一份录音,证明你和蓝尉少将之间的确曾经有过这方面的对话。”

  弗洛淡淡地扫了希尔一眼:“我的卧室从来没有任何监听系统,因为我竭力要求保留个人。我也从未向任何人提供关于这方面的录音资料,我想反问一句,这盘录音带,是从哪里得来的?”

  控方律师像被突然噎住似的深吸一口气,勉强微笑道:“谢谢您,殿下。法官大人,我的问题问完了。”

  法官看向年轻律师:“辩方律师是否需要交叉询问?”

  “当然。”年轻的律师几乎掩饰不住唇边得意的笑容,他几步蹿到弗洛身边,鞠了一躬,“皇太子殿下,您作为国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当然对贵族之间继承形势了如指掌,我想请问,假如,我是说假如,我的当事人因为此案而获罪,他是不是就不能继承蓝氏军团?”

  “他现在也不能,他已经被剥夺了继承权。当然,如果法庭能证明他是无辜的,女王陛下会考虑恢复蓝廷的身份。”

  “蓝廷不能继承,将会由谁继承?”

  “蓝尉。他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如果蓝廷获罪,收益最大的是蓝尉少将。”

  “是的。”

  “那么殿下,可否请问您和蓝尉少将之间的关系,该如何表述比较恰当?”

  这个问题其实和本案无关,控方律师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反对的声音。

  皇太子转过头来,凝视着坐在观众席前方的蓝尉,每个人都能从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到深沉如海一般的情感,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蓝尉少将共度余生。”

  “哦——”观众席上不约而同发出一声鲜明的悠长的叹息,有几个女人甚至手捂胸口,夸张地流出了眼泪。闪光灯噼里啪啦亮个不停,连蓝廷都惊愕万分,浑然忘了自己才是这出庭审的主角。希尔脸色铁青,难看至极。

  只有蓝尉,他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才避免扑上去狠狠给弗洛一拳的冲动。即便如此,也难以掩饰眸子中射出的怒火,淡色的双唇抿得死紧,好像突然暴露在沙滩上的蚌。

  “肃静!肃静!”法官连敲了十来下法槌,才把法庭上的骚动勉强制止下去,“请辩方律师继续提问。”

  “很冒昧问您一个问题,殿下,既然您和蓝尉少将关系极为亲密,您是否愿意蓝尉少将继承蓝氏军团?”

  弗洛沉吟了片刻,说道:“从私人角度来说,我当然希望能够这样。但更重要的,是社会的公正和公平。”

  “谢谢您,殿下,十分感谢。”要不是正在庭审进行中,年轻的律师几乎要上去拥抱一下。他转身对法官说:“谢谢大人,谢谢陪审团,我的问题问完了。”

  “为什么不当庭播放录音!为什么不?!”休庭之后,希尔回到休息室,砰地将手中资料拍在桌子上,大声呵斥,“他明明就是在说谎!”

  “将军,我以为皇太子殿下的意思非常明确,他就是想替蓝廷翻案。”相比希尔的恼怒,老律师冷静许多,他拿下眼镜擦擦镜片,“这个案子完全可以结束了,蓝廷是无罪的。”

  “我记得你从来没有输过,从来没有。”希尔的眼里投射着铅灰色的光,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格外阴鸷。

  “不,谁都输过。而且现在是皇太子殿下插手,我根本不可能赢。”

  “不可能!”希尔咬牙切齿,“他怎么可能放着这块肥肉不啃?蓝氏军团早已凌驾其他三大家族之上,战争已经结束了,这对他明显就是个潜在威胁!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将军。”老律师叹息一声,“我有理由怀疑,蓝氏军团的壮大,就是皇太子刻意为之的结果。他想利用这个毫无血统关系的弱势家族,牵扯其他三大家族的势力。将军,我们都上当了,不但被皇太子当做活靶子站在最前面吸引所有的注意力,而且还陪他在法庭上演了一场好戏。”

  “绝对不能轻易罢手!”

  “将军,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坚持下去没有什么意义了。”

  “不,绝不!”希尔猛地抬起眼睛,正望见蓝尉随着里恩夫人沿着走廊走出去,他一拧眉毛,大步走出休息室。

  老律师低头来回踱了几步,沉声吩咐助手:“马上将此事通知老将军,请他务必结束休假,回来主持大局。”

  “好的,老师。”

  皇太子差一点出不了法庭的大门,记者们蜂拥而至,将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殿下,请问您是否会和蓝尉少将结合?”“请问您对蓝尉的态度,会不会影响四大家族的军事权力?”“请问您预计在什么时候和蓝尉少将结婚?”

  皇太子脸上挂着得体而温和的笑意:“感谢大家对我的关心,不过这只是我和蓝尉少将的私人事情,一旦有什么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诸位。谢谢大家。”转身在保镖的陪同下从后面的通道离开。

  这是法庭为焦点人物避开媒体采访的隐蔽通道,直接连着后院走廊。弗洛远远望见蓝尉和里恩夫人,他快步追上去:“蓝尉,蓝尉少将!”

  蓝尉和里恩夫人停下脚步。弗洛走到他面前,歉意地说:“刚才在法庭上真是对不起,我……”

  “行了殿下!”蓝尉突然打断他的话,嘴里毫不留情地说道,“你不总是如此吗?处心积虑地制造一切机会,让我无从拒绝。”他忍受长时间的郁卒,终于爆发了,“你对我有什么可抱歉的?是我应该对您感激涕零才对,您救了我、救了蓝廷、救了蓝氏军团!您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玩弄我们像玩弄你雕成的人像!”蓝尉的面容冷若冰霜,一字一字仿佛寒冰利剑,“可是殿下,有一件事,是你无论如何也绝对实现不了。那就是我,蓝尉,永远、永远不可能和你在一起,永远不会!”蓝尉的话实在太过伤人,连里恩夫人的脸色都变了,她惊慌地瞥了依然镇静的皇太子一眼,低声喝道:“蓝尉,住口!”

  蓝尉闭上嘴,狠狠地瞪向弗洛,转身就走。

  “对不起殿下,蓝尉他只是太关心蓝廷了,他……”

  “没有关系,夫人。”皇太子慢慢勾起唇角,看上去居然心情十分愉悦,双目望着蓝尉的背影,“他终于肯对我发脾气了,我真的很高兴,夫人。”

  里恩夫人倒吸一口气,觉得这种情形太过诡异,一时之间居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殿下。”等里恩夫人走后,希尔慢慢踱过来,不死心地追问道,“殿下,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弗洛敛去那抹笑容,又恢复那种温和而高贵的神情,淡淡地说:“希尔,你知道我和你的区别在哪里么?”他贴近希尔,压低声音,“你是想占有,而我,是想拥有。”

  莫顿下了马车,边走边吩咐沙曼夫人:“事情已经办完了,命他们准备东西,三日后回国。”

  “是,殿下。”

  莫顿思忖片刻,又说道:“还有林赛,以后不用再跟着其他奴隶一起,安排在寝室中服侍我就行了。”

  “……殿下……”沙曼夫人欲言又止。

  “怎么?”莫顿停下脚步,一挑眉,声音转为冷酷,“他不肯么?”

  “不是的,殿下……其实是,我把他送走了。”

  “送走了!”莫顿蓦地提高嗓音,“你把他送走了?”

  “是,殿下,请您恕罪。”沙曼夫人像下了某种决心似地恳切地说,“我看得出来,您很爱他,可是因为一些事情,不能原谅他。殿下,你不能把他放在身边,这样受折磨的不只是他,还有你。是我做主把他送走了,这对你们来说都是一种解脱,我……”

  “谁准许你这么做的?!是谁?!”莫顿双眼几欲喷出火来,脸色铁青得吓人。

  沙曼夫人慌忙跪下,心惊胆战后悔不迭:“他不停地恳求我,我实在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殿下,他是奥莱国皇太子派过来的人……”

  “我不管什么皇太子!”莫顿狂躁而愤怒的咆哮在大厅中回响,“他是我的,他只能属于我!他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我身边!”

  Chapter57

  蓝尉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脸上呈现出很少有过的冷峻神色,令得迎过来的管家不由一怔,诧异地看向后面的里恩夫人。夫人开口道:“蓝尉,跟我来书房好吗?”

  蓝尉平静了一下心绪,躬身道:“是,夫人。”

  等两人一同走进书房,蓝尉彻底冷静下来了,不禁对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有些懊悔,他歉意地对里恩夫人说:“对不起,夫人,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里恩夫人望着他,盈盈的双眸里包含着前所未有的柔和,低声问道:“蓝尉,承担蓝氏军团的责任是不是压力很大?”

  蓝尉挺直腰板,坚定地说道:“当然不是,夫人。”

  里恩夫人轻轻叹息一声:“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毕竟老公爵去世之后,蓝氏军团的势力……”她没有再说下去,两人相对沉默片刻。里恩夫人微笑了一下:“我应该感谢你,蓝尉,没有你在前线英勇作战,蓝氏军团不能重新恢复这样的地位。”

  “我没有,夫人……”里恩夫人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蓝尉说话,一时之间蓝尉感到既狼狈又难为情,有点语无伦次,补充道,“蓝廷也很勇敢。”

  “他只是个孩子,太冲动了。”里恩夫人脸上浮现几分温情,“简直和他父亲一个样。我第一次遇到老公爵的时候,他也只有二十四岁,骑在马上,飞一般地奔向我,一把将我抱上马……那时我真的气坏了,怎么会有这么粗鲁的人。后来他向我父亲提亲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想答应。”里恩夫人陷入回忆中,淡淡地说着那些曾经绚烂夺目的情景,眼睛里闪着光。

  蓝尉默默地听着,不太明白里恩夫人为什么会突然跟他说这些事,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他们的相遇,也一定是奇妙而美好的吧。

  “有些人就是这样,对感情的表达笨拙而可恼,喜欢自以为是地掌控别人,这取决于他们的地位、出身、经历以及一切。蓝尉,我希望你能透过这些,看到真正本质的东西。”

  蓝尉有点明白了,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先否认:“不是的夫人,皇太子他只是……”

  “皇太子是认真的,蓝尉,我看得出来。”

  蓝尉抿了抿唇,脸上现出倔强的神色:“可我对他没有兴趣。”

  “那你就不会当众对他发火了。”里恩夫人微笑,“皇太子说得对,能看到你如此强烈的表达,是件很难的事情。至少,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的你。”她走过蓝尉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因为你潜意识里明白,皇太子能够纵容你的脾气,不会对你的失礼作出任何惩罚。而纵容,就是爱的开始。”她低沉动听的声音在蓝尉的心里流过,“孩子,你应该好好想一想,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蓝尉从书房退出来,回到自己的卧室。偏西的夕阳,透过窗外高大木兰树的间隙,把斑斑驳驳的影子,铺洒在奶白色的窗纱上。

  他的耳边回响着里恩夫人的话:因为你潜意识里明白,皇太子能够纵容你的脾气……而纵容,就是爱的开始……

  蓝尉低头,那五个小人正沐浴在暖金色的阳光里,温柔地望着他。

  第二次的庭审拖延了两个小时才正式开始,令所有记者兴奋的是,皇太子居然也出现在观众席,和蓝尉一左一右间隔一条过道。闪光灯啪啪啪抓拍个不停,但蓝尉只是面无表情地向皇太子行礼,就回到座位上继续等候,和平时毫无二致。

  面容严肃的法官大人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程序表,上面只有一条:传唤证人科托。他对年轻律师微微颌首:“辩方律师可以开始了。”

  “法官大人。”年轻人有些为难地看着他,“能否准许再延迟十分钟?我们的证人有点小问题需要解决。”

  “我反对。”控方律师站起来,“因为这位证人,我们已经推延了两个小时。按照惯例以及法庭的要求,如果他再不来,只能声明他的证词无效。”

  “反对有效。”法官拉下眼镜,直视着年轻的律师,“法庭只能再给你5分钟。”

  观众席上响起了议论的嗡嗡声。辩方律师坐下看看腕表,跟助手低声交谈。蓝廷和霍维斯隔着并不遥远的距离,无声对视。希尔在心底冷笑,双手抱胸靠坐在椅子上,轻慢地瞥了皇太子一眼,却见弗洛正望着蓝尉的方向,似乎对庭上的事情不甚关注。老律师微蹙眉头,一副有所隐忧的模样。

  转眼间过去四分钟,年轻的律师有点坐不住了,转头看向法庭的入口。希尔唇边慢慢挑起一抹讥笑。老律师整一整帽子,沉稳地站起来开口:“法官大人……”

  话到中途,“砰”地一声,有人闯入法庭,大家吃了一惊,齐齐看过去,赫然竟是科托!

  希尔又惊又怒,狠狠瞪向副官。副官张口结舌,好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道:“怎么……没死……”

  科托看上去有些狼狈,右手臂明显受了伤,用夹板吊在胸前。但他精神很好,大踏步走向证人席,对希尔怒目而视。

  辩方律师吐出口气,明显放松下来,走到科托旁边:“请问证人的身份。”

  “科托,普曼国劳特上校的副官,上尉军衔。”

  “请问您认识我的当事人吗?”

  科托瞅了瞅蓝廷:“认识。当时他是奥莱国的战俘,被关在繁城战俘营。”

  “请问4月25日发生了什么事情,您能为我们简要叙述一下吗?”

  “可以。”科托的表情冷硬,语速很快,像要尽早结束这一切似的,“因为蓝廷拒不合作,劳特中校想到一个办法,迫使他屈服。就是当着他的面,虐杀和蓝廷同区的战俘。”

  “您当时在场吗?”

  “不,但我一直守在外面,听到办公室里发出的声音。”

  “当时杀了几个人?”

  “四个。”

  “我的当事人表现如何?”

  “他很激动,我听到他愤怒的嘶叫声,试图阻止这种杀戮。”

  年轻的律师顿了顿,忽然转了个问题:“科托上尉,请问您和劳特中校的关系怎样?”

  “我反对。”老律师明知道这个案子已经输了,却还是尽职尽责地起身声明,“这个问题与本案无关。”

  “不,法官大人,恰恰相反。”辩方律师沉着地说,“确定二人之间的关系,更能证明证人证词的准确性。”

  “反对无效,证人请回答辩方律师提出的问题。”

  “很亲密,事实上,劳特中校所有的事务安排我一清二楚。”科托盯向希尔,眼中射出难以抑制的怒火,“包括一些私下交易。”

  提问明显向一方偏斜,希尔冷哼,幸好他早有准备,低声对身旁的副官命令:“去把他女儿带出来,就站在走廊当中,什么话也不用说。”

  “是,将军。”副官快步离去。

  不明白其中隐秘的老律师忍不住皱紧眉头,在他看来辩方律师这种问题毫无意义,难道这是另一种战术?

  “请问,有什么私下的交易?”年轻律师问道。

  “我反对。”控方律师站起来。

  法官微低着头,像是在查阅文件,眼睛的余光却瞄向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皇太子。弗洛不易察觉地闭了闭眼睛。法官冷硬地说道:“反对无效。”

  控方律师略为愕然地坐下,不寻常,很不寻常。

  希尔不由自主身子前倾,看向走廊的入口,一个人影匆匆跑过来,竟是惊慌失措的副官,他张大了嘴,对希尔猛烈地摆手。

  与此同时,法庭上空响起科托洪亮的回答:“劳特中校和奥莱国的希尔少将有勾结。他们通过我互相交换情报,以在对敌作战中取得胜利,并打压自己友军。”

  “你撒谎!”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科托话中的含义,希尔立即起身大声驳斥:“你胡说八道!”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顿时大哗,法庭上乱成一团。这绝对是最严厉的指控,高级将领居然和敌国有勾结,那是无可饶恕的叛国罪!

  “就是你!你把奥莱国作战信息用密码形式传给我,以交换普曼国情报。就是你!”

  “你撒谎!快把他拉下去!他在血口喷人!”希尔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手指直直指向科托,身边几个侍卫官扑过去。

  人们惊愕万分,记者们不停地按下快门,法官啪啪啪敲响法槌,老律师先是惊讶,然后阴沉着脸不发一言。法庭上乱成一团,在人群嘈杂和希尔愤怒的斥骂声中,夹杂着科托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出来的话:“你用我女儿要挟我!要我给你情报,我告诉你,你杀了我也没有用,我有证据!证据!”他一把甩开试图抓住他胳膊的侍卫官,从怀里掏出一摞纸,猛地洒向空中。纸片像蝴蝶般在空中飞舞,人们争先恐后地抢夺。

  希尔面色铁青,声嘶力竭高喊:“你放屁!”

  法庭的门又被推开,但此时没有人去注意来的人是谁,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将军坐在轮椅上,眯起眼睛严峻地看着法庭上的一片混乱。

  突然,“砰”地一声枪响,盖过了所有的嘈杂,人们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停下来。刚刚还纷乱不堪的法庭出现一片静默,科托定定地望着希尔,目光中犹含悲愤,一缕鲜血从他的太阳穴上悄悄滑落,他像个失去控制的木偶一样倒了下去。

  “啊——”地响起女人惊骇万分的尖叫声,然后各种叫喊:“保护皇太子!”“保护将军!”“夫人——”

  “休庭休庭。”法官高声叫喊,可惜谁也听不见。

  “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老将军将手中的纸片一掌拍在桌上,声色俱厉,“简直是卖国求荣!”

  “我不过是借力打力,要打击蓝氏家族,有什么错?”希尔梗着脖颈毫不服软。

  “关键是手段,手段!”老将军苍灰色的眉毛不停地抖动,“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向我汇报?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瞒得过弗洛?我早就告诉你,他不是普通的继承人,完全不能受你控制。我警告过你要小心他!”

  “那又怎么样?难道就想凭这张小纸片告倒我吗?更何况科托已经死了。”希尔喘了口粗气,降低声音,“爸爸,我还是要感谢你。”

  “那个证人根本不是我杀的。我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仓促之下能安排什么?”

  “可是爸爸……”

  老将军混浊的眼睛凝视着希尔,不知该愤怒还是该悲伤:“你怎么还不明白。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没有皇太子的允许,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当着他的面开枪杀人?弗洛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表明他并不想彻底摧毁希尔家族,他只是想给你一个警告!他能杀了这个人证,就说明他还有其他更有力的证据证明你叛国,这就是要挟的手段!”

  希尔屏住了呼吸,好半天才艰难地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爸爸?”

  老将军闭上眼睛,浊重地叹息一声:“我去见见他。”

  蓝尉穿过繁花似锦的庭院,远远望见宽阔的跑马场。他有些迟疑地慢下脚步,忽然发现自己面对弗洛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未免自欺欺人;挑明这种暧昧?根本做不到;对昨天的失礼道歉?又有些不甘心。他仔细思索片刻,才发现“不甘心”这种情绪,已然说明了一切。他暗自叹口气,走到跑马场边,立正,朗声道:“皇太子殿下,少将蓝尉,奉命前来,听从您的吩咐。”

  “过来吧,等你很久了。”弗洛没有站起来还礼,他像面对家里人一样轻松地招手,“给你看样东西。”

  他向旁边一指,一个侍卫官牵来一匹骏马。这马一看就是匹好马,膘肥体壮、四肢坚实有力、胸廓深长,棕红色的被毛极为浓密,在阳光下反射着缎子般的光泽。

  对于战马和兵器的热爱,是每个军人心中最深沉的梦想。蓝尉也不例外,他忍不住伸手抚摸短短的鬃毛,感受温热的肌肤下那种张扬的活力。

  “你那匹马年龄太大了,我觉得你再骑着它未免不够尊老爱幼。所以为你找了这匹马来。当然它算不上顶尖,不过对我来说意义深刻,它是我接生的。”弗洛笑出了声,“怎么样,很难以想象吧?”

  蓝尉把脸贴在马的脖子上,面容柔和下来:“的确是,殿下。”

  弗洛松开缰绳:“去吧,骑上试试,它会喜欢你的。”

  蓝尉没有动。

  弗洛犹豫片刻,说:“蓝尉,我知道我有些事情做得很糟糕……好吧,说实话我不太会对一个人好……或者说只是用我自以为正确的方式对他好。蓝尉,我不是一个天才,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我有很多缺点,掩藏在皇太子辉煌的光环下……”他停顿一下,清清嗓子,略显尴尬地说,“你能帮我改正它们么?”

  蓝尉抬起头,对上弗洛的眼睛,那双温柔的琥珀色的眸子里,清晰地表明了内心所有的忐忑和期盼,还有难以忽略的真挚。他抿了抿唇,接过马的缰绳,说道:“我试试吧。”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殿下,老将军求见。”一个侍卫官上来禀道。

  弗洛拿起望远镜,随着不远处在马上飞驰的身影移动:“终于忍不住了么?命他进来吧。”

  “在这里么,殿下?”

  “对,就在这里。”

  老将军的轮椅,匝匝地碾过碎石子小路,他以为皇太子会私下和他见面,没想到竟是在跑马场。皇太子似乎还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一直关注着场内的骑手,对身边的侍卫官说:“瞧,技术很不错啊。”

  “蓝尉少将是公认的马术高手,殿下。”

  “哦?”弗洛意兴盎然,“听你一说我倒真想和他比试一下。”

  侍卫官一躬身:“殿下,恕我直言,恐怕您比不过他。”

  弗洛轻笑出声,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

  老将军不是希尔,这么多年的官场战场,早已将他历练得心思缜密。在他看来,皇太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隐藏着深刻的含义,包括此时此刻在这里觐见他。

  “皇太子殿下。”老将军开口。

  弗洛转过身来:“老将军,假期过得还算愉快吧。”

  “很好,谢谢殿下关心。”老将军顿住了,有些难以启齿,好半天才说道,“只是希尔他……”

  “唉。”弗洛放下望远镜,脸色低沉下来,“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现在媒体长篇累牍地报道,要求对希尔进行全面彻底地调查。老将军,这件事影响很不好。”

  “是的殿下,我感到万分抱歉。殿下……我已经老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哀哀地说着,满是皱纹的脸显露出无尽的悲伤,“殿下,希尔他一时糊涂……看在我为国家浴血奋战了这么多年的份上……”

  弗洛没有说话,神色淡淡的。

  “殿下。”老将军心底一横,说道,“我愿意交出希尔家族的所有军权。”

  弗洛一笑:“老将军言重了。我知道战争一结束,你们四大家族心里都有些不安。老将军,既然你把话说到这里,我也不妨直言。女王陛下是个念旧的人,绝对不会做出鸟尽弓藏的事情,请你们放心。至于希尔少将……”他顿了顿,看到老将军听得全神贯注,慢慢地继续说道,“这件事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也不只是你们希尔家族的事情,这关系到奥莱国民众对贵族统治的信心。我的意见,是暂且搁置吧。”

  老将军仔细地揣摩着皇太子话中的含义,每个字甚至每句话的语气都不放过。“女王陛下是个念旧的人”意思就是女王在位时或许不动四大家族,但弗洛上位就不好说了;暂且搁置,就是以后极有可能再次重新提起。老将军抬起头,对上弗洛平静温和但深不可测的目光,心中陡然醒悟,皇太子不是不能动四大家族,只是因为某种原因,现在不动而已。他有魄力,也有信心,随时收回属于他的权力。

  老将军挣扎着从轮椅上站起,跪到弗洛的面前,颤抖着唇说道:“谢谢您的宽容,殿下。”

  “别这样。”弗洛连忙把他扶起来,“老将军,您还是修心养性,颐养天年吧。含饴弄孙,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是的,殿下。”老将军坐回轮椅,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一阵马蹄声“得得”传来,弗洛回头,蓝尉正骑在马上,沐浴着金色的灿烂的阳光,整个人像从那里面幻化出来的一样。弗洛微笑着伸出手臂,迎向他的爱人。

Chapter58

  蓝廷叛国一案的审讯,竟能如此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最后一天开庭的时候,奥莱国全部媒体现场直播,法庭外人山人海。当然,对记者们来说,皇太子和蓝尉少将的八卦,以及有关希尔少将的那张扑朔迷离的纸片,可能要比蓝廷本身更吸引他们的注意。不过这次让他们失望了,皇太子弗洛和希尔少将,根本没有出席最后的庭审。

  控方老律师神色疲惫地准备着材料,那天发生的事情己经让他有所警觉,忽然发现自己真是老了,退意荫生。另一边的年轻律师竟然比以往都要沉稳许多,丝毫役有成竹在胸、踌躇满志的神情。手里拿着材料,目光却役有看向那里,而是咬着唇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法官大人缓步走上高高的座椅旁。

  “开庭。”随着一声呼喝,人们站了起来,各怀心思对祛律的庄严和肃穆表现了应有的恭敬。可以说这个案子的结局毫无悬念,外面越来越低越来越少的反对蓝廷的声音,恰恰说明人们己然谅解他的行为。

  控方律师和辩方律师的结案陈词中规中矩,波澜不兴。法官大人沉默了片刻,按照程序询问蓝廷:“被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蓝廷从被告席上站了起来,一时间,闪光灯纷纷对准了这个引起巨大轰动的青年军官。

  “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团。”蓝廷缓缓开口,长时间的颠沛辗转使得他梢瘦许多,面部轮廓愈加分明,更突显那种坚定而刚强的性格,和火一样炽热明亮的目光。他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亢,但却沉着有力,静静地流进法庭上每个人的心里:“我在战俘营,一共被关押三百零一天。而在这三百零一天里,我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把亲人、朋友、战友回想一遍。”蓝廷的眼睛看向观众席的里恩夫人和蓝尉,“因为我知道,也许下一秒钟就会被敌人枪毙,也许明天,再也没有这样回忆的机会。”他停顿了一会,看到里恩夫人的眼圈红了,“在繁城战俘营里,一共关押三千四百六十五人,而这些人和我一样,每天都在对亲人的怀念,和死亡的威胁中度过,甚至还要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我们敬佩那些战死疆场的英雄,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了国家的尊严,而其中,很多人的尸骨至今仍埋在异乡。但在和敌人战斗到最后一刻,在弹尽粮绝的时候,我们选择了活下来,选择了对生命的尊重,这也是一种抗争,同样不屈不挠英勇顽强。我们也有父母妻儿在家中翘首以盼,我们也曾经为这片土地洒过血、做出过牺牲。我们没有做过任何愧对国家、愧对民族的事情。但是回来以后,我们受到的却是猜疑、耻笑、甚至侮辱,没有工作,没有地位,贫病交加。对这些战俘来说,这比敌人的枪口更令人难以忍受。可我敢说,我们役有后悔过,我们还有一片赤诚,我们还有满腔热血。如果一切还会重现,或者如果有一天,国家需要我们重上战场,我们依然会拿起枪,冲到战争的最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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