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一期一振甫出校門，便看見了熟悉的人

鶴丸國永一身薄絨大衣戴着圍巾，正朝着他微笑

因為很少在外見面，一期一振掩不住臉上的訝異

「我來接你了，一期一振」

鶴丸國永笑着說，彷彿提醒今天是約定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今早氣溫驟降的關係，一期一振的心跳有點快

漫步在人行道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一陣蕭瑟的風，讓一期一振拉緊了豎起的衣領

今天走的方向，似乎並不是去往鶴丸國永的公寓

「今天是這裏嗎？」

看着眼前的豪華酒店，一期一振看看身旁的鶴丸國永

「走吧」

彷彿在催促，鶴丸國永攬過他的肩走進了旋轉門

勻速上升的電梯裏，一期一振覺得有些局促

並不是電梯廂裏的空氣流動不足，又或是燦金的裝潢太迫人

可能只是一些無法解釋的心理作用，讓他感到不踏實

隨着一聲清脆的鈴響，鏤金的電梯門在最高的樓層打開

比起豪華客房，這更像是一家高級餐廳

「您好，鶴丸國永先生」

才出電梯，西裝革履的侍者便上前迎接

鶴丸國永擺擺手，徑自走向餐廳的一角

這張桌子在餐廳不起眼的角落，但卻能飽覽窗外的美景

晶亮的落地玻璃外，城市的燈光如星光般點點亮起

一期一振瞧了一眼夜景，視線便又回到了對面

「偶爾也可以陪我做點別的事情吧？」

看出了他的疑惑，鶴丸國永的嘴角含着笑

他伸手覆住一期一振的手，故意壓下了聲線

「還是說，你比較想和我做？」

面對鶴丸國永的挑逗，一期一振收回了手

「隨你喜歡」

用畢了晚餐，夜幕已經完全降臨

點點繁星下，璀璨的燈光照亮了街區

美味精緻的餐點的確能讓人心情愉快，一期一振此時也忘卻了先前的忐忑慢慢放鬆了下來

他看着鶴丸國永，淡金色的眸子映着腳下的燈火

「今天其實是我的生日呢」

鶴丸國永拿着酒杯，暗紅色的酒液漾着，散發出醉人的醇香

一期一振凝視着他，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和鶴丸國永對視的時候，一期一振總能找到自己的身影，但那雙金眸背後的心卻完全看不清

他有時甚至覺得，眼前這個年輕的男人，如同一隻白鶴

靜默地佇立在如鏡的湖面，清冷傲然地睥睨着這個世間，好像永恆地帶着一份莫名的孤寂

這個人曾經歷過什麼？他有着怎樣的過去？在他眼中的繁燈也像自己所見的那樣嗎？

而他…又是怎麼看待……着我的呢？

關於鶴丸國永的一切，一期一振渴望可以了解得更多

餘光的一角，一張餐巾紙讓他忽然升起了一個念頭

「送給你」

看着一期一振放在面前的物事，鶴丸國永愣住了神

一隻紙鶴，白色的，暗印的花紋透露着它本來的身份

——一張普通的餐巾紙

「……從前小亂…我弟弟他很喜歡這些小東西，所以不知不覺我也學會了」

彷彿是要掩蓋心中莫名生出的窘迫，一期一振開口道

「雖然並不是什……」

「哈哈哈，真是嚇我一跳」

正要說的話被笑聲打斷，一期一振抬眼看着鶴丸國永

「這是給我的生日禮物嗎？哈哈，真有趣！」

鶴丸國永笑着，輕柔地拿起餐巾紙摺成的白鶴

太過柔軟的餐巾紙並不適合摺紙，稍稍移動就快要壞了造型

「我還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的生日禮物，哈哈」

一期一振也是第一次看見那麼開心的鶴丸國永

一雙眉目彎成滿臉的笑意，鶴丸國永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隻已經皺了的紙鶴

「謝謝你，一期一振」

聽着鶴丸國永的聲音，一期一振不禁移開視線

試着讓那寧靜的星空按下那暗自加速的心

冷風吹醒了多少酒意，一期一振默默走在鶴丸國永身旁

大概是喝過酒的關係，鶴丸國永的臉看起來有點紅，興致很高地說了許多的話

而一期一振摺的紙鶴則被珍而重之地捧着，還特意放在向酒店

要來的盒子裏

正走着，似乎想起了什麼，鶴丸國永掏出一張支票

「這是今天的，謝謝你陪我吃飯」

銀碼依舊的支票，但一期一振並沒有收下

「您已經請我吃了一頓美味的晚餐，這樣就夠了」

「那就當作是這個的回禮吧」

鶴丸國永稍微掂了掂手中的盒子

看着他的笑容，一期一振知道自己拗不過，便選擇了放棄

「比起這個，可以請您陪我去個地方嗎？」

從超級市場出來，兩人手裏已提着滿滿的東西

熟食是給弟弟們今晚的夜宵，還有水果蔬菜，一些肉和魚

付款的時候，鶴丸國永本想拿出信用卡，卻是一期一振更快地付了現金

「托鶴丸國永先生的福，這些錢我也是綽綽有餘的」

接過了收據，一期一振看向鶴丸國永的眼神竟有些得意

行走的路線已漸漸向着一期一振熟悉的方向走去

但並不是那個去慣了的鶴丸國永的公寓

而是更親切的，屬於粟田口家碩果僅存的宅子

——是一期一振和弟弟們一起居住的家

一期一振不知道為什麼會和鶴丸國永走到這裏

明明是一直都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儘管家業凋殘，畢竟是那個粟田口家

一期一振自是知道當家的自己在道上還是有名有姓的

所以為了弟弟的周全，一向低調的他都不曾透露真正的住址

就連身邊的同學朋友、甚至親近的師長也不甚了解

今天竟把這個不知底細的人帶來，當中的原因一期一振也無法說清

但心中就是覺得若對方是鶴丸國永，就算被知道也沒關係了

站在宅子門前，鶴丸國永把提着的袋子交給了一期一振

然後，趁他雙手無暇之際，捧起他的臉吻了過去

雖然嚇了一跳，一期一振也由他了

因為他知道今天鶴丸國永的心情很好

此刻便是親吻也溫柔得不願撬開他的唇齒

可擔心隨時被弟弟看見的緊張，還是讓他心跳快得想要逃

剛才的酒勁已慢慢湧上大腦，他覺得很熱，臉燙得像發燒

情急之下，一期一振扭開了頭

鶴丸國永愣了一愣便又笑了開來

「哈哈哈，謝謝你給我的第二份生日禮物」

說着，便用雙指輕碰了一期一振的唇

一期一振轉回視線，低下了滾燙的雙頰

「謝謝你送我回來，還有，生日快樂」

他小聲念着，拿着袋子急急轉身走進了門

在回去公寓的路上，鶴丸國永忍不住打開盒子細細端詳

「真好，哈哈，真好，生日真的好快樂啊」

他笑着吻了紙鶴的喙，彷彿還殘留着甜點上那草莓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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