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mortality

Written By 夜汊

其一

「公主不懂『庫拉瓦』怎麼進行，於是少年就將自己的知識以淺顯易懂的方式交給公主，直到少年確認公主理解、直到公主看著少年的側顏終於心滿意足。」

依拉翻閱著一本書，外表平凡無奇，書頁甚至染上了些許陳舊的黃。而書上不是標準的印刷字體，是以並非他自己、卻熟悉的潦草字跡書寫而成。墨色被潮氣渲染開，像在訴說它的年齡。

「然後呢？」

婦人問，她俯臥在花園吊床並將頭枕在雙臂上，深棕色的眼眸難得有了光彩。今天天氣很好，微風吹徐、陽光粒子穿過樹叢，星星點點的灑落在他們身上。依拉夾上書籤、闔上了或許可以稱為日記本的書，其後放進一旁的書袋中。相同封面的書並不只有一本。

隨後他小心的將婦人牽下吊床，替婦人整理了儀容，這才將她帶回城堡。

其二

就算公務再繁忙，依拉與她承諾每天午後必定會抽出時間。晴天時帶著她到王宮中庭，雨天時就待在書房裡，然後一邊替她做簡單的復健，一邊在清了清嗓子之後念故事給她聽。

「少年這時對他的公主說，『妳真的要選擇我嗎？我連自己的詛咒都控制不好……』」

婦人如染霜雪的髮被女僕細心的綁成了辮子，看上去少了些許病態、精神許多。她接過了依拉替她烹煮的茶，露出愜意的微笑。依拉仍將專注力放在他的書，偶爾才分神看看她。朗讀故事對他來說也是一種修行，本來他的朗讀生澀而呆版，如今已能配合劇情改變語調。隨著年齡增長，『第三次的依拉大人』已經不再這麼容易出現，他驚喜的發現這件事時已經是念了第三本書冊的事了。

「然後呢？」

婦人說，帶著魚尾紋的眼尾勾起了笑意。

人類的生命何其短暫。作為沃塔里亞七宗罪憤怒王族的依拉，曾經被這麼提醒。

『你會看著我逐漸凋零而你卻永遠年輕。』

那是非常多年前的事了，躺在中庭花園吊床上小憩的婦人都還是少女。他還記得她一身雪色婚紗被他領著走過天之聖堂的紅地毯結為連理，以自身的信仰與生命起誓的誓言之中，深棕色的眼眸盛著幸福的同時亦映出了他們的未來。

這時神官仍讓他們宣讀著誓言，依拉卻沒接著下去說。

『妳能夠包容我的憤怒，我又有什麼資格拒絕妳逝去的光陰。』

他記得那雙眼裡突然亮起來的神采。本來在這段感情中處於極度被動、連結婚都是由她說服的自己原來也有安慰人的一天。也許相處就是這麼一回事，無論開心或者難過，只要在一起就能攜手度過。

其三

她的身體狀況原先就算不上好。長時間處於極高壓力之下討伐食夢魔，連旅途的終點在哪裡也不知曉的她，儘管安定下來卻抵不過歲月。她的身體隨著光陰刻下的痕跡，理所當然又無可奈何地逐漸衰弱。

依拉在例行對外聚會中已經很少發脾氣，然而不知打哪來的客人聽見了沃塔里亞領主們聊天，內容圍著他們曾經一起追求的公主殿下如今的情況，而客人隨口插了一句人類真是不方便直接引爆依拉的怒火。若不是其他人阻攔與她的出現，恐怕釀成大事。

人類的生命何其脆弱。

結婚以來並非一點爭執也沒有，然而最終是在理智之下各退一步，依拉很清楚自己一旦動怒，他的摯愛便會毀在自己手上。

『依拉，我很喜歡你的聲音與認真的樣子。吶，你唸故事給我聽好不好？

　在我剩下不多的時間裡。』

也許那場宴會上出現『第三次的依拉大人』是無法反駁的惱羞成怒。依拉開始朗讀的契機與理由是相同的，隨著時間流逝，她連拿筆書寫故事都開始變得有困難時，她被迫放棄了她的最愛。

『好啊，唸什麼呢？』

其四

他的房間裡有不少書櫃，多半是奧爾畢特洛的公文與罪人犯行存檔，被分門別類安置在木製書架上。然而從她住進來之後，依拉就特意整理出一個大書櫃的位子供她買書與寫作。

故事之所以能吸引人，是因為它的劇情合了觀者的需求，就算是高潮迭起、就算是平淡無奇。一開始她因為害羞而沒讓依拉看到底寫了什麼，後來依拉無意間在她凌亂的書桌裡找到了故事的開頭。他翻了幾頁，闔上，黃玉色的眼眸帶著笑意擅自的替她編碼與整理，偶爾還加上了註解。

大概是這樣的緣故，她終於願意讓他靠在一旁看，期間還會邊寫邊回憶過去發生的事件。比如因為雞毛蒜皮事卻大吵一架差點送命之類的，現在想想都覺得很好笑。

依拉為了控制自身的憤怒，學習了各種方法卻從未朗讀，但又因為明白這是她的期盼，所以將這一生中唯一的朗讀獻給了她。

今天念的冊子編號是最後一本。如今婦人的身體狀況已經無法下床，需要他將她抱起放到吊床上。依拉握著她的手，慢慢的、溫柔的在她的耳邊讀出書上的文字。事實上向前推過幾本，她已經無法書寫了。後面的故事是依拉加上去的，特意仿了她的用詞。

「少年為了公主學習如何朗讀。他朗讀的是自己與公主的故事，少年驚訝的發現自己這麼念著脾氣竟然就變好了，他非常開心，向公主說，『最近比較少生氣，也許和朗讀有關係。』

　公主卻笑著說，『你也別忘了你以前曾經做過的努力。』」

其五

那天下午天氣晴朗無雲，陽光從樹梢間灑落本應帶起的熱意，因微風輕輕吹拂而消失。

也許早有預感、也算是信了醫生說過的話，依拉花了更多時間為她朗讀，然而他卻需要壓抑自己的情緒才能夠繼續保持鎮定。直到最後一句「他們終究算是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落下，餘光裡的她闔上雙眼、手上的紙條飄至依拉的書上，最後連吐息消失、靠在她的胸膛再也聽不見心音時，他才潰堤。

【若那天王子仍不願意與公主結婚，她想，光是相遇就是公主最美的回憶。

　直到老去不再年輕，記憶衰退現實剝離時，公主又回到那一年──他牽起她的手，領著她走過沃塔里亞的街區，然後她靜靜的看著他的側顏，什麼也不想，心滿意足。】

不曉得是什麼時候寫下的，也不曉得她本來打算在什麼時間點給他。紙條上的字跡潦草扭曲難辨，依拉又被水霧糊了視線，看了許久才因為上面的字句露出笑容。

「妳真是……」

依拉說。他將字條小心的夾進書裡，又拿起了另一本書，上面的編號是一。依拉清了清嗓子，如同每一日午後。彷彿這麼唸，她又會重新與他戀愛、重新與他相守、甚至在他身旁重新活過。

「好多年前，有個公主擁有特別的力量，她拯救了被困在夢境中的王子。

　公主她名梅修茨坦。」

─FIN─

#1 僅將此祭品文獻給永遠都如此溫柔的依拉。

#2 Immortality可譯作長生不死，這裡姑且取了「不朽」這個意義，如依拉的朗讀使她依然存在。

#3 梅修茨坦是遊戲裡設定的公主名稱。

#4 自肥結束，雖然說我是沒有這麼高齡，總之還是讓我把自己埋了吧

小说相关章节：[夢100/BG向短篇合集]隨想記錄集－伊甸之果[夢100/BG向短篇合集]隨想記錄集－伊甸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