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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 69,3

小说:六朝清羽记+六朝云龙吟+六朝燕歌行(全本) 2025-07-12 09:46 5hhhhh 2280 ℃

  那位官员口若悬河,讲了纸钞的来历、用途和如何使用、兑换,直说半个时辰,然后道:「各位商家生意遍及六朝,平日经商少不得磕磕粹绊,若非我大宋官府为诸位奔走,诸位何有今日?有道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今我官府推出纸币实为公私两便,望各位好生体谅朝廷心意。」

  说罢那官员拿起茶盏,靠在椅背上慢慢啜着,不再理会那些商人。

  程宗扬听那官员口齿明快,言谈条理清晰,对纸币的理解也足够透彻,不禁问道:「这人是谁?」

  陶弘敏笑道:「程兄连蔡元长也不认识?」

  蔡元长……这个自己真的不认识。

  「蔡元长是户部度支司的郎中,进士出身,单名一个京字。」

  程宗扬心里咯登一声:蔡京!好嘛,宋史奸臣传的成名人物算是到齐了。

  饶是自己见惯名人,程宗扬也禁不住朝那位大奸臣多看几眼。

  陶弘敏道:「程兄好眼光,这蔡元长确实是个人物,只不过……」

  他悄悄比了个捞钱的手势。

  程宗扬心领神会。好在秦桧这个死奸臣不以贪渎闻名,不然把生意交给他还真不放心。

  蔡元长说完,厅中沉默了足足一刻钟,终于有一名老者站起来,唉声叹气地说道:「如今粮价腾贵,小的们生意也不好做,但蔡郎中既然说到为国分忧,小的虽是商贾也知道大义,这样吧,我们通源行认购四千石!」

  这位老掌柜一开口,底下接着有人开口,有认购两千石的,也有认购五百石的,照这样下去,二十多家粮行连五万石也未必能凑够。

  蔡元长将茶盏往桌上一墩。

  「刘掌柜说得好,如今粮价腾贵,每石要一千五百铜铢,合十五银铢。这四千石就是六万银铢、三千金铢的价格。按纸二金一的比例,通源行拿到手里是两千的纸币,一千金的钱铢。」

  蔡元长冷笑道:「通源行购买这批粮食的时候,价格是每石三银铢还是五银铢?只怕成本还不到一千金铢。既赚了名声,又白赚两千的纸钞,果然是好生意。」

  那位刘掌柜老脸微微一红,说道:「蔡郎中明鉴,帐不是这样算的,有道是『货算当时值』……」

  蔡元长打断他。「我与你谈国事,你却与我谈这些生意经?」

  刘掌柜垂下眼睛,话里却带上骨头。「为国分忧自然是应当的,却不能让小号这上上下下几百个人喝西北风。」

  陶弘敏低声笑道:「通源行背后的东家,一个是宁王的外甥,一个梁节度的亲弟弟,蔡元长只是个户部郎中,只怕踢不动这块大石头。」

  厅中忽然一声长笑,一名商人施施然站起身,拱手道:「蔡郎中说得不错,我们这些粮商哪里的生意赚不到钱,何必在国事上斤斤计较?」

  陶弘敏饶有兴致地看着侃侃而言的秦会之。

  「你这位秦伴当做商人却是屈才,倒是当官的好材料。」

  程宗扬道:「老秦文才不错,经商却是新手,让陶五爷见笑了。」

  陶弘敏笑道:「看来程兄今次是有备而来。」

  程宗扬微笑道:「开门头一桩生意,总要下点功夫。」

  陶弘敏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笑道:「原来是程兄的手段,我陶五也差点看走眼。」

  厅上蔡元长点头道:「这位掌柜的话诸位都听到了?商人以诚为本,更不能忘了『仁义忠信』这四个字。」

  秦桧和蔡元长一唱一和,让旁边那些商人如坐针耗。刘掌柜眼风一扫,旁边一个年轻人站起来:「这位爷,敢问你们云海行认购多少?」

  秦桧从容竖起一根手指,「十万石。」

  这个数字一出来,在座的商人顿时哑了。蔡元长也不理会那些粮商脸色难看,当即摊开纸,亲笔写了文书,由秦桧签字画押。

  蔡元长看着秦桧笔走龙蛇,赞道:「秦先生一笔好字!」

  秦桧放下笔,「怎及得蔡郎中字里行间的飘逸雅致?」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神情间有些惺惺相惜。

  程宗扬在肚子里冷笑一声:「臭味相投!肉麻!」

  这两个大奸臣一个曾经名列四大家,一个开创细明体字,都有一手不凡的书法造诣,程宗扬有些忍不住想把那份有两个大奸臣签名的文书收藏起来。

  云氏掌控的共有两家粮行,秦桧这十万石只是抛砖引玉,探探一众粮商的反应。谁知那些粮商神情各异,有些暗自咬牙,有些似乎意动,但都瞄向刘掌柜,秦桧抛的这块砖,连个水声都没听见。

  如果这会儿把杀招拿出来就没有底牌可打。程宗扬悄悄向秦桧使了个眼色,让他想办法打破僵局。

  死奸臣眉毛微挑,然后将签好的文书递到案上,笑道:「小的尚未见过纸币真容,不知可否在此地交割?」

  蔡元长双掌一击,「取纸币来!」

  两名户部吏员拿来一口铁箱,各自开了把锁,然后蔡元长亲自从腰间取下钥匙,打开最后一把锁,从中取出一张纸币。

  仓促间造不出什么特种纸张,纸币用的是上好宣纸,长约四寸,宽两寸有余,上面是秦桧亲手写的「盘江程氏」四字模版,下面是「大宋钱庄临安总号」中间填着编号。

  再往下是防伪的花纹图案,里面套红印着「壹万贯」底部有一串古怪的字迹,却是程宗扬的英文签名和指模,纸币背面则是鲜红的户部大印。那纸张极为厚实,刚印出来,票面还是簇新的。

  「十万石粮食,一共是七万五千金铢,用纸币五万。此票每张当万贯,五万金铢,一共十张。」

  蔡元长亲自点了十张交给秦桧。秦桧双手捧着,仔细验看,啧啧赞叹道:「好雕工!看这花纹,只怕临安城最好的工匠也难刻得出!好纸!好墨!」

  死奸臣,你就使着劲吹吧!自己弄的东西还吹这么飨,你也不脸红。

  蔡元长道:「秦先生且小心了,这一张就是一万贯,十张加起来也未必及得上一枚金铢的重量,却能抵五万金铢的税!」

  秦桧赞叹道:「果然是官民两便!听说这些纸币在我大宋境内均可兑换,往后秦某出门交易,也不必带上大批钱铢。」

  蔡元长道:「秦先生若在他处使用,今年还有些不便。第一批钱庄只设五家,除临安外,还有扬州、夷陵、筠州和明州四处。」

  「正是境内东南西北四处,总比千里运送钱铢方便。」

  两名大奸臣算是天作之合,一场戏神情兼备,演得精彩纷呈。本是主角的廖群玉此时却成了配角,只在旁看着两人发挥。

  秦桧往自己的席位走去,一边走,一边举着纸币让众人观瞧,不少商人都伸长颈子看他手里的纸币究竟什么样,通源行的刘掌柜却头不抬、眼不睁,一个劲儿的埋头吃茶。

  刚走到刘掌柜身边,秦桧脚下突然一绊,一向仪表从容的中年帅哥竟然就那么狼狈不堪地扑倒在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结结实实摔个狗吃屎,手里的纸币摔了一地。

  秦桧勉强爬起来,顾不得去捡那些纸币,愤然指着旁边的老掌柜道:「刘掌柜!秦某虽然伤了阁下的面子,为的是国事!即便有怨,秦某接着便是!何必当场下绊子,给秦某难看!」

  刘掌柜瞠目结舌:「你……你……你莫要含血喷……」

  蔡元长和秦桧一样,都是七窍玲珑的水晶猴子,秦桧这一番做作,他哪里还不知道?刘掌柜辩解的话还没有说完,蔡元长已经勃然大怒,一摔响木,喝道:「来人!赶将出去!」

  等秦桧回到位上,临安最大的粮行掌柜已经被逐出樊家园。戏演到这儿,那些粮商就算生的是钱眼,这会儿也看出火头来了。当即有商家站出来认购五万石,接着三万、两万的认购十几家。

  程宗扬见火候已到,暗暗使个眼色,一直没有开口的大成粮铺一下便认购三十万石。等最后一家小粮行报上三千石的价码,二十五家粮行一共认购了九十万石,比预期的数量沓多出十万石。

  临安府一共用去二十二万五千金铢,折合每石不过五枚银铢,比起丰收时节贵不了多少。另外四十五万金铢则用九十万贯的纸币支付。

  廖群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仅临安一地,纸币一次发行量就占到总共三百万金铢的一成五,这个成绩足以让贾太师和宋国朝廷满意。

  经此一事,廖群玉也留意到蔡元长的才干。能将额度全部发行下去,还超出十万贯,又不怕得罪宁王和梁师成,这位户部郎中是个可造之材。

  廖群玉与蔡元长各取所得,程宗扬更是一肚子的得意。这次发行的钱币一共四十五万金铢,其中二十五万被各家粮商拿走。程宗扬估计,出于对纸币的本能不信任,大概有二十万金铢的纸币会立刻兑换成金铢,只有大约五万金铢,各商号会尝试使用。

  这样计算,四十万的本金一下子要被提走一半,好在四十万石的粮食还为自己回笼十万金铢的现款,等于还有三十万金铢的钱铢可以备用。

  其余纸币在外州县发行,至少在这些纸币回流临安之前,暂时不用担心钱庄出现挤兑而破产。

  陶弘敏跟着看了场热闹,散场后还意犹未尽,力邀程宗扬去瓦子乐乐。

  程宗扬手边钱庄、粮食诸事繁忙,再加上要防备黑魔海的威胁,实在抽不开身,只好又一次婉拒他的邀请。

  临别时,陶弘敏意味深长地说道:「今日这场生意让小弟大开眼界,程兄,我越来越看好你。」

  程宗扬笑道:「陶五爷太抬举我了,等忙过这几日,小弟定要作个东道,请陶五爷一叙。」

  「一言为定!」

  陶弘敏笑道:「我可等你的消息了。」

                第四章

  有云氏商号的暗中操作,宋国纸币发行异乎寻常的顺利。三日内,以临安为中心,周边数十个州县便将一百万金铢的纸币发行罄净。到第六日,以急脚递送往各州的纸币已越过沅水,抵达最西面的筠州。

  早已接到消息的祁远当仁不让,一举认购二十万石。至此,云氏手中控制的粮食已经售出二百六十万石,抛去损耗和一些富粮区州县的低价因素,程宗扬一共收入现款六十万金铢,纸币更是超过一百二十万金铢。

  云秀峰看着帐册,良久露出一丝笑意,「很好。」

  程宗扬笑道:「我先与六爷算算成本——包括筠州的二十万金铢在内,这次粮食生意,云氏一共投入资金八十六万金铢,目前收入纸币一百二十万,钱铢六十万。还有晴州朱氏粮行订购的一百万石,以及存放在各地仓库中的四十余万石粮食。按照当初与云六爷商量的条款,获利由云氏商会与盘江程氏均分。现在六十万金铢的粮款归云氏所有,盘江程氏再支付云氏二十六万金铢,抹平成本,剩下的就是利润。」

  程宗扬在纸上列下项目。「纸币一百二十万,双主各得六十万,剩余粮食一百四十余万石,程氏得七十万,其余归云氏所有。另外还有一笔……」

  程宗扬另起一栏,写下「十二万」的字样,「我在筠州的粮食交易一共获利十二万金铢,其中六万也是云氏的利润。」

  云秀峰道:「这笔收入你本不必给云氏分成。」

  程宗扬笑道:「既然是云家出的本钱,自然要算在其中。」

  云秀峰也不推让,点了点头,收下六万金铢,然后道:「晴州粮价虽有波动,但始终未超过九百铜铢,不能按宋国粮价计算,这一百万石都归盘江程氏。宋国境内四十六万石粮食,归云氏。」

  云秀峰说得没错,晴州粮价比宋国低出近一半,如果运到宋国发卖,单是运费就能将利润吃净,因此虽然有一百万石,但价值与四十六万石差不多,当下程宗扬也不推辞,「那就多谢六爷了。」

  至此,云氏与盘江程氏在宋国的粮食交易全部厘清。云氏收回所有成本,同时获得六十万金铢的纸币、六万金铢的现款和四十六万石的存粮,总价值超过一百万金铢,可以说大赚一笔。

  盘江程氏将所有的钱铢收人支付给云氏以外,另外还付出二十六万金铢,加上筠州收入的六万金铢,如果单从帐面的现金计算,还亏了二十万金铢。

  不过程氏钱庄的设立使程宗扬不至于一下子无钱可用。贾师宪从晴州提供的借款中提出四十万作为钱庄的本金,这样扣除付给云氏的二十万之外,程宗扬手中尚有二十万金铢的钱铢、六十万金铢的纸币和一百万石在晴州的存粮。

  如今宋国发行的纸币已达二百万金铢,其中一百二十万在自己和云氏手中,不用担心兑换的问题。另外一百八十万金铢中,有一百万仍在户部帐上,程宗扬要应付的只是八十万纸币。

  如果这八十万金铢的纸币完全被一家拿到,程宗扬还要担心挤兑,但目前这些纸币散布在宋国上百个州县的几百家粮商手中,二十万金铢的准备金完全可以周转。程宗扬算罢收入也感慨万千。自己身无长物地来到这个世界,现在将一百万石晴州存粮折价二十万金铢,计入贾师宪提供的四十万金铢本金之中,自己仍然身无长物,只是多了自己印制的总面额六十万金铢的纸——可以向宋国支付赋税的纸。

  程宗扬依依不舍地放下帐目,抬首笑道:「该和云六爷商量商量另外一桩生意了。」

  云秀峰坐收百万金铢,脸上却看不到多少喜色,淡淡道:「讲。」

  「关于盘江程氏向云氏借贷的三十万金铢,按照条款,粮食交易的一半利润做为利息,现在已经付清。」

  云秀峰点了点头。

  「当初在建康,我向云三爷借了两万金铢买地,这几个月云氏向江州运送的各种物资零零散散加起来,差不多有三万金铢。另外小侯爷向云三爷借了五万金铢,加起来就是十万,本来我应该向云六爷支付二十万的粮款,这二十万便算作此次借贷如何?」

  云秀峰没有半点迟疑,「可。」

  「既然如此,半年之后,九月初四,我盘江程氏向云氏付清三十万金铢的款项。如果到时现金不足,以纸币支付,则以九折计价,如何?」

  「八折。」

  「好!」

  程宗扬一口应诺,笑道:「江州的物资还要多请云氏帮忙了。」

  云秀峰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只要你肯将江州的水泥优先供应我云氏,一切好说。」

  终于与云秀峰谈完生意,程宗扬不禁感慨。这场粮战虽然没有江州战场那样刀光剑影,轰轰烈烈,但平淡的帐目下,各方不知费了多少心力、调动多少资金、摆平多少关系。

  如今终于风平浪静、水落石出,粗略的一算,斩获之丰便不逊于战场,不仅双方各自获利丰厚,而且给宋国的财政捅了一个难以弥合的大窟窿。

  算完双方各自的收入,接下来的交谈,气氛便轻松了许多。

  云秀峰慢慢饮着茶,说道:「我们云氏人丁不旺,这一代的兄弟活下来的只有三人。而我们兄弟只有栖峰生了一个儿子,年纪尚幼。」

  程宗扬道:「云三哥好象没有成亲?」

  云秀峰目光黯然,「我们云氏对三哥亏欠甚多。」

  他抬起头,「你知道,三哥是庶出的。」

  「听说过一些。」

  「三哥性子温和,我却冷硬了一些。」

  程宗扬笑道:「六爷惜字如金,我是见识了。」

  「倒非惜字如金,只是事务繁忙,无暇长篇大论。」

  云秀峰顿了顿。「商贾之家,若没有朝堂中人的支持,终究是不成的。先父在时,靠着与羊氏结亲,好不容易将栖峰送入仕途。」

  程宗扬恍然大悟,难怪云栖峰出身商贾还能在晋国当官,原来靠的是老婆家的门第。

  「三哥性喜游历,待人接物犹如春风,由他来当云氏的当家人,原本是最佳之选,但因为三哥是庶出,无法接掌云氏,先父便有意给三哥定下亲事,所选的是王氏家族的旁支。」

  云秀峰眼中流露出一丝愤怒,随即被良好的克制力掩盖下去。

  「对于这门亲事,二哥原本无可无不可。但消息传开之后,建康士族群情汹涌,称士族与商贾之家的庶子结亲,骇人听闻,玷辱士族,莫此为甚!甚至讥讽王家卖女,要将其别出士族。」

  想必云栖峰是嫡出,有云家的财势撑腰,与士族结亲也罢了,换成云苍峰这个庶子,连云家的财势也不顶用了。

  程宗扬道:「原来如此,云三哥亲事不成才心灰意冷。」

  「你错了。」

  云秀峰冷冷道:「三哥的性子外和内刚,听闻士族非议,竟然直入王家,找到王家的小姐,一番交谈之后,带了王家的女儿私奔。」

  程宗扬怔了半晌,然后拍案叫道:「云三哥竟然还有这等手段!真看不出来啊!」

  「三哥年轻时风流倜傥,比我强了许多。」

  程宗扬笑道:「云三哥原来也是个风流人物。后来呢?」

  云秀峰握住已经变冷的茶盏,半晌才道:「王氏那位嫂嫂虽然与三哥琴瑟和睦,终受不了士林非议,不到三年便郁郁而终,未留下一子半女。三哥在她坟前立誓,今生不再婚娶。」

  程宗扬这时才知晓云苍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难怪他会寄情山水。

  云秀峰道:「人之一世,贤愚岂与嫡庶相关?」

  程宗扬连声道:「正是!正是!」

  云秀峰话锋一转:「丹琉也是庶出。」

  程宗扬正纳闷间,只听云秀峰道:「先兄早亡,丹琉是他留下的遗腹女,过完年便是二九年华,一十八岁年纪。虽是庶出,我云氏却视之与嫡女无异。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丹琉的生母是一位鲛女。」

  程宗扬打着哈哈干笑道:「怪不得大小姐水性这么好……」

  「你在建康出入我们云家的事,三哥都和我说了。我们商贾之家,不讲那些繁文缛节,不过丹琉在海上多年,性子刚硬处近于男儿——你知道了?」

  程宗扬心惊肉跳,云秀峰果然是挑女婿来了,一向惜字如金的他能说出这么多话,还真看好自己这个便宜女婿。只是——我要的不是她啊!

  云如瑶身份隐秘,无论云苍峰还是云秀峰都对她讳莫如深,如果自己坦言相告,云秀峰的反应难以预料。但现在误会已成,这会儿不分说明白,让侄女代替小姑上花轿,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幸亏我程某人有先见之明,与云三哥平辈论交;若娶了云丹琉,岂不是低了你们一辈?如果是云如瑶,这些都好说了。

  程宗扬心一横,硬着头皮道:「听说府上还有一位……」

  话未说完,房门轻轻一响,一名云氏的随从在外道:「六爷,有讯息。」

  程宗扬与云秀峰商谈的都是绝密生意,云家的下人都自觉地不来打扰,这会儿突然敲门,必然出了极大的变故。云秀峰告了声罪,离席前去处置。

  程宗扬自己坐在室内,一会儿想着怎么解释大小姐这桩误会,一会儿想着怎么开口说云如瑶的事,一会儿又担心云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会不会是剑玉姬出手?短短一盏茶时间竟然心乱如麻。

  忽然外面一声脆响,似乎摈碎什么东西。程宗扬闻声立刻弹身而起,一把拉开房门。

  云氏与影月宗交情非同一般,外面万金难觅的影月宗弟子,云氏商会却有几个。声音传来处正是旁边一间传讯的静室。

  程宗扬刚一靠近就听到云秀峰的怒吼声:「竖子敢尔!」

  程宗扬还想走近,两名云氏的随从却客气地拦住他。「请公子稍等片刻,敝家主一会儿便出来,当面向公子告罪。」

  既然不是黑魔海来袭,程宗扬也耐住性子等候,心里想着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云秀峰这种泰山崩于前都脸色不变的大东家当场摔东西!

  程宗扬并没有等太久,不过几句话时间,房门便即打开。云秀峰面沉如水地出来,对程宗扬道:「今次却要食言了。」

  程宗扬一惊,「怎么了?」

  云秀峰明显在压抑怒火,清瘦的面孔挂着一层寒霜,冷冷道:「自今日起,我云氏与江州一刀两断,再无半点瓜葛。程公子若往江州运货,且另请高明。」

  程宗扬顿时傻眼,刚才还言笑甚欢,一眨眼工夫却彻底变卦,禁不住失声道:「怎么回事!」

  云秀峰拂袖道:「不足为外人道耳!我云氏与盘江程氏的生意仍然照旧,但与江州就此恩断义绝!」

  程宗扬叫道:「大家有什么误会,说明白便是了!」

  「哪里有什么误会!」

  云秀峰愤然道:「好个小侯爷!竟然欺辱到我云家头上来!且看你能猖狂到几时!我们走!」

  云秀峰一声令下,众护卫一起动手,片刻间便整好行李、备好车马,接着风卷残云般离开梵天寺,剩下程宗扬和秦桧面面相觑。

  「公子,出了什么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

  程宗扬在空荡荡的禅房里走了几步,忽然大叫道:「剑玉姬——肯定是这个贱人!她早就算到这一出,等着看我笑话!死贱人!我干你娘咧!」

  「可剑玉姬如何能移祸小侯爷?」

  「天知道!会之!你立刻追上去,不管你是威逼利诱还是用什么手段,总之弄明白发生什么事!」

  秦桧领命而去,程宗扬立即叫来林清浦:「联系小侯爷!」

  林清浦施术片刻。「江州法阵未解,只能联系到筠州。」

  「就筠州!让老四立即派人去江州,问小狐狸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祁远还没睡,接到消息,二话不说派人奔赴江州打探。辑州到江州一来一回至们少要两天时间。

  程宗扬又让林清浦联系建康的云苍峰,林清浦大耗法力,将水镜传入建康,结果却让他大出意外,云苍峰竟然不接他的讯息。

  程宗扬越想越是不安,虽然不知道剑玉姬用了什么手段,但云家如此决绝,事情绝对不小。难道是剑玉姬遣人刺杀云苍峰,嫁祸给萧遥逸?可双方合作正密切,云家这几位当家人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中了这么拙劣的挑拨之计?

  程宗扬忽然叫道:「丹阳!广阳渠!」

  他想起来高俅提供的情报,说贾师宪派人往建康,以丹阳换取晋国方面对江州事件的表态。莫非是剑玉姬插手其间,打消晋国开通广阳渠的念头,并且把责任推给萧遥逸?

  云家对于连通云水的广阳渠可谓梦寐以求,如果真是因为江州的缘故,让煮熟的鸭子又飞了,云家的暴怒也可以理解。不过以云秀峰的城府,绝不至于如此怒形于色啊?

  一直到午夜时分,秦桧一赶回梵天寺,看到他一脸苦笑的表情,程宗扬心就直沉下去。这件事恐怕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棘手。

  「云家的车队已经离开临安,回建康去了。」

  程宗扬沉住气:「到底怎么回事?」

  秦桧有些不好措词,勘酌片刻才道:「事情不大,却是个死结。属下旁敲侧击,从知情人打听出来……」

  他压低声音,「却是云家内宅的事。云家有一位小姐,身子一向羸弱,本来好端端在内宅养着,从不曾与外人照面。谁知五日前却出了事,竟然流掉了一个三个月的胎儿……」

  程宗扬目瞪口呆,只听秦桧说道:「事情至此,再无法隐瞒,云三爷震怒之下,百计询问,才知道是小侯爷做的好事。」

  程宗扬都听傻了,做梦般道:「五天前?没搞错吧!怎么今天才发作?」

  「云三爷大概是想庇护云家那位小姐,也是担心六爷发怒,为了弄清原委,亲赴江州,当面追问根底,没想到小侯爷却矢口否认,说自己从未见过云家那位小姐。云三爷无法处置,只好离开江州,知会六爷。」

  秦桧咳嗽一声,「以属下之见,这件事却是小侯爷的不是。」

  程宗扬几乎要泪流满面。自己真是鬼迷心窍,只顾着和云如瑶在床上快活,却忘了自己还冒充少陵侯小侯爷的身份。小狐狸这个黑锅背得太冤了!

  半晌,程宗扬才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关他的事,是云家搞错了。」

  「属下也这样说,但听说那位小姐认定就是小侯爷萧遥逸。」

  秦桧长叹道:「以小侯爷的秉性,出些风流韵事也不为过,只是不肯承认却让人齿冷。云家也是为此大怒,与江州恩断义绝。」

  程宗扬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好象整个星月湖大营和云家上下几千个人,排着队一人给自己一个耳光,直打得自己眼冒金星。自己干的是什么鸟事?吃光喝完,连嘴都不擦,人品简直都降到岳鸟人的水准了。

  「不行,我得追云六爷去,把这事说个明白!」

  「云六爷归心似箭,一路疾驰,属下追上他们也费了不少工夫。眼下已经走了大半日,公子再去追赶,只怕到建康才能追上。如今临安百事待举,公子哪里能走开?」

  「叫清浦,我要立即联络六爷!」

  「六爷途中居无定所,林先生的水镜术也无从施展。」

  「我干!敖润!你立刻去追云六爷!把这封信带给他!」

  程宗扬拒绝秦桧的代笔,自己躲在房中写信,密密封了还不放心,又融了蜡,将书信做成一颗蜡丸交给敖润,叮嘱他无论如何必须由云秀峰亲启。至于云秀峰看完信要打要骂,他都老实接着,回来自己再补给他。

  敖润揣好书信。「团里的花名册已经整理得差不多,我都给了冯大法,有什么要做的,交代他就行!公子保重!老敖去了!」

  程宗扬颓然坐下,双手抱头。真是乐极生悲,谁知道自己一夜风流,而且还是云丫头主动,竟酿出这样的祸事?

  即使能说清误会,云苍峰和云秀峰会不会原谅自己还难说,毕竟云如瑶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竟然流产了……

  不对!剑玉姬怎么能在数天前就笃定云家要出事?难道是……程宗扬猛地跳起来。是那贱人下的手!要不云如瑶怎么会正巧在这时候流产!

  程宗扬如堕冰窟,剑玉姬出手担得起「稳、狠、准」这三字,只轻轻一拨,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云氏与江州的同盟土崩瓦解。

  黑魔海好毒的手段——那是我的孩子啊!剑玉姬敢做出这种事!老子跟你没完!

  「追上老敖!」

  程宗扬刚叫出来,就道:「不对!这件事老敖一个人不够!联络筠州,让老四通知吴三桂,立刻带人去建康!」

  黑魔海在建康肯定还有未暴露的手下,眼下当务之急是要保障云如瑶的安全,自己已经丢了一个孩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云如瑶出半点事!

  林清浦连番施展水镜术,而且都是超长距离,法力消耗极大,但接到消息仍然赶来,先联络筠州,然后依家主的命令往建康施展水镜术。

  但云如瑶当日所在的小楼早已人去楼空,不知道云家将她藏到哪里,林清浦耗尽法力,也未找到踪迹。

  程宗扬这一夜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但自己困在临安,鞭长莫及;云秀峰赶回建康,最快也要一个月的工夫,要解释此事只能等一个月之后。

  云氏的外援中断,江州已缂成了孤城,别说撑过这一个月,说不定连殇老头的卫队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江州一战,星月湖大营和宋国都出了血本。双方连番恶斗,宋军损兵折将,数位名将战殁沙场;星月湖靠着云氏源源不断的财力、物资支援,加上招募的雇佣兵和民夫,以及一众世家子弟带来的部曲,还有宁州水师和北府兵对宋军的威胁,同样付出惨重的代价,才力保城池不失。

  双方在战场上打生打死,黑魔海只轻轻一着就让自己的后院起火,一举挑动三方,在自己和最重要的两位盟友之间造成至今难说能否弥合的裂隙。

  设想一下,假如因为云氏的背约导致江州城破,即使星月湖八验能杀出重围,得知真相之后也不会原谅自己。

  也许这正是剑玉姬算定的结果,失去云氏和星月湖的支持,自己真的就是山穷水尽,一败涂地,再难翻身。

  如果不想成为比岳鸟人稍小一号的过街老鼠,他恐怕只剩一个选择:彻底投靠黑魔海——问题在于选是巫宗还是毒宗。

  万幸的是,自己不仅仅是个江湖人,还是个商人,有些手段,以剑玉姬的智慧未必能一眼看穿。她也料想不到,山穷水尽之际,自己仍有翻盘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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