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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暗，有如混進冷灰色調的昏黃，透過窄小的氣窗窺探到那片天空，如在色盤中愈調愈混濁的顏料，曾經的鮮明漸為污黑所侵蝕。

陰影，已漫延至腳邊，右邊的上身的衣服因濕透而緊貼著肌膚，感覺很沈重，實在的體溫仍依附在那個發痛的部位……儘管神經早已適應了痛楚。隨著黑暗的襲來，一陣陣冰寒從左面滲進體內。

『你先呆著，在我的部下離開前都不要現身。』約十數分鐘前，基爾著伊萬躲到高塔頂部，用布條包裹他的傷口，從氣窗俯視還在善後的下屬，再臉帶矛盾地對伊萬說：『你會撐到吧？我也不能大模斯樣把你送進醫院……不過像你這種傢伙，會有相熟的密醫嗎？』

『沒有哦，基爾幫我把彈頭拿出來不就好了嗎？』伊萬仍然很有精神。

『你確定？萬一出了人命本大爺可不負責啊！』

金髮青年從容地笑著，在光線的反射下，臉上零星小滴的冷汗才稍稍冒出。對於基爾的手術技巧，大概不用想也知道有多可怕，但那雙帶著期待的目光又不像是自虐狂。

『我就是喜歡基爾來弄。』

基爾也不想欠他人情，同時亦不想承認這是一種人情。再說，要是這傢伙的傷勢能在自己控制之下，要從他口中套出什麼話也不是難事：『話說在前頭，我可沒要求過你幫我，別以為本大爺有虧欠什麼！你就在這裡呆一會吧，我要把下面的傢伙使走，順便拿點用具……』

『你真的會回來嗎？』

此話讓基爾愣了一愣，隨即又以輕蔑的笑聲掩飾過去。

『難道我會讓你死在本大爺的地頭？你這要棄屍也很麻煩吧！發臭了可就更噁心了啊！』

當伊萬單獨呆在塔頂十數分鐘，才真正體會到狹小空間帶來的壓迫感。他在幻想，幻想剛剛基爾高亢的聲音仍在室內迴盪，並刻意不去細數流逝的分秒。比起上次登上這塔時，塵灰的味道又濃了一點，說不上是惡臭卻一點也不討好。

伊萬貼著牆，勉強向左面移動身體，連帶屁股下的帆布也被褶起。仍能活動自如的左手從牆邊的木箱中掏出之前把玩過的輕型攝錄機，再下方有幾盒還未開封的錄影帶。指尖不太熟練的摸著攝錄機上的按鈕，每個鍵也按一遍，最後存放影帶的蓋子打開，伊萬嘗試把空影帶放進去，但因為不太熟悉，把它翻轉多遍才能成功插入。

把玩著不熟悉的東西時，彷彿更能忘卻痛楚，儘管用左手拍攝鏡頭還是很穩定，大概是因為這手腕本身就很有力的關係。咻……茲……調整焦距的聲音在寂靜之中更顯清晰，同時間，腦海會浮現出對精細的零件在這小小的機器中運轉的畫面。

他透過觀景器中，帶點雜訊的畫面環視圓形的空間。視界太窄了，他有點不悅地將鏡頭移到氣窗上，外邊的天空已變成暗紫色，啊……竟然是如此不知不覺，令人摸不著頭腦，原本的暖色到底混了什麼灰調而變成這種冰冷的夜色呢？伊萬顯然不想深究，他只是透過比肉眼更低解像的畫面去遙望那只得一個長方形的天空，並帶點倦意地自語。

『基爾……會回來嗎？』

儘管是這種像有幽靈出沒的地方，也沒可能得到回應。

入夜後顯得有點強勁的風，迫進氣窗中，無形的氣泡爭先恐後，發出狂暴的吼叫，然後衝進室內，掃上伊萬過於突出的鼻尖。這種感覺有點像兒時跟著祖先，從金碧輝煌的宮殿來到像破落山洞一般的教堂，不甚平滑的石牆間已開著幾個形狀不太公整的洞，作為窗子之用。當時他只是瞄一瞄所奉之神的壁畫，聽著祖先反覆的祈求，祈求神會在黑暗中拯救所有斯/拉/夫人。但伊萬往往會趁長輩閉眼祈禱時，偷偷仰望天空，透過小小的氣窗，默默迎來黑夜，等待冷風竄進來，一解等待帶來的窒息感。

『為何攝錄機不能像眼睛般適應黑暗呢？現在什麼都看不見了……不過眼睛也有眼睛的缺憾，一旦習慣了光明，突如其來的陰影將會帶來加倍的黑暗。』

觀景器中只留下一片漆黑，當伊萬正想關掉時，樓梯處現出一串白亮的光束，還有某人放大在弧形牆上的影子，同時急促的腳步聲也愈來愈近。很快，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眼前了。

『喂！你還沒死吧？』

伊萬平靜地一笑：『基爾終於來了，沒有跑掉呢。』

『你在拍什麼？原來你還有閒功夫去玩，早知我再蹭磨久一點看你還能神氣什麼！』話說這麼說，基爾還是快步來到伊萬身旁，蹲下來，放下強力電筒和手提箱。

在白色的光線下，單眼的視界中再次現出一張清晰的臉。

『現在可以清楚拍到基爾的臉了……』

『你別拍了好吧？難不成你想錄下自己慘叫的聲音嗎？』基爾將攝錄機搶過來，放在一旁後，馬上又露出一臉邪笑：『不過錄下來也不錯啊，絕對可以恥笑過數十年！』

聞言，伊萬吐出聽來像逗玩多於哀求的話語：『聽來好可怕呢，基爾要手下留情啊。』

基爾額上青筋一現，同時打開手提箱，亮出一堆感覺駭人的小刀，同時雙手拍向對方雙龐，將他的臉扯近來，在近得連雙目也對焦不能的距離狠狠瞪視著。

『嘿，我可沒有麻醉藥……』

唬嚇伊萬的話還未說完，基爾的句子已被強調打住了……正確來說是被人用雙唇完全的封住嘴巴，因為事情就發生在一瞬之間，基本上是伊萬被扯近的半秒後二人已吻上了。衝力十足的吻並不是輕描淡寫，伊萬可是相當投入，舌尖的進攻完全不留對方一絲喘息空間。糾纏十多秒，基爾終於推開對方，而推撞的部位剛好就是伊萬的傷口。

『嗚！』

『……活該。看來你真的很想在痛苦和慘叫中死去啊……』基爾怒瞪著金髮青年痛得扭曲的臉，嘴角似乎也被額上的青筋不自然的抽動，似笑非笑。

『咦？人家以為基爾這麼熱情的湊近來是因為想接吻呀……為何要生氣……』

『你是白痴啊啊啊啊啊！』基爾在原地抱頭吼叫了一聲。

『很痛啊……呃！嘶……』伊萬摸一摸剛才被推的地方，馬上又慘叫一聲。

基爾盯著剛剛包紮過的地方，看見血又重新滲出，也只好不爽的「嘖」了一聲，皺著眉，開始把要用的工具都拿出來，一邊細聲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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