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Plan B

禁书区厚重的合金大门在身后彻底合拢，将那个充满禁忌知识和无形压力的世界隔绝开来。爱丽丝沿着静谧的回廊向外走去，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声响，在空旷的廊道里回荡。她脸上惯有的冰山表情没有丝毫松动，但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却翻涌着未能达成目标的挫败感和对同伴状况的深切忧虑。

刚走出图书馆主体建筑，来到相对开阔的公共休息区，两个熟悉的身影便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焰率先开口，红色的波浪长发似乎都因为她的急切而微微晃动，她锐利的红瞳紧紧盯着爱丽丝，试图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读出信息。一旁的樱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双黑眸中流露出的紧张和期盼同样明显。

爱丽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快速扫过周围环境。尽管水晶宫以其秩序和安全著称，但冯·霍恩的势力深不可测，在这里讨论细节绝非明智之举。

“先回临时落脚点。”她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里不安全。”

焰皱了皱眉，显然对等待感到不耐，但她也不是全然无脑，明白爱丽丝的顾虑。樱则乖巧地点了点头。

三人迅速离开了图书馆区域，回到了她们在水晶宫暂时租用的一间兼具起居和简易工作功能的套房。房门刚一关上，启动了基础的防窃听屏蔽装置，焰就迫不及待地再次发问：“现在可以说了吧？那老狐狸同意了没？”

爱丽丝走到房间中央的小桌旁，将手中那张沉甸甸的、边缘镶嵌暗金色纹路的黑色卡片放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交易终止。”她言简意赅，声音依旧清冷，“他识破了芯片是复制品。”

“什么？！”焰的声调瞬间拔高，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恼怒，“怎么可能！瓦莱莉的数据……一定是那个纳米打印店，他耍我们”

“不是，是‘收藏家’的检测技术超出了我们的预估。”爱丽丝打断她，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他指出了纳米级材料共振频率和复制过程的应力分布模式作为证据。无可辩驳。”

樱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那……那他是不是很生气？我们会不会有麻烦？”

“暂时没有。”爱丽丝推了推下半框眼镜，镜片后的蓝眸冷静地分析着，“他的反应很奇特。他不在意复制品本身，反而更看重我们通过复制品和故事，证明了‘真品’芯片确实存在这一点。他对此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

她将冯·霍恩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包括他对“普洛克提斯之楔”可怕之处的阐述，以及最终提出的条件——只能用真正的V的芯片来交换。

“所以，他给了我们这个。”爱丽丝用指尖点了点桌上的黑色卡片，“一个长效加密通讯地址。让我们拿到真品后再联系他。”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焰双手抱胸，烦躁地在原地踱了两步，红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甩动。

“所以我们就这么算了？白跑一趟？冴还躺在那个该死的维生舱里等着这东西救命呢！”她的语气充满了火药味，目光锐利地扫过爱丽丝和樱，“既然知道那什么‘楔子’就在他手里，就在那个图书馆里……”

她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盯着爱丽丝，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我们就直接去偷！或者去抢！”

这个提议充满了焰式的粗暴直接，完全符合她战斗担当的性格和此刻焦躁的心情。

爱丽丝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冷静地回视着焰灼灼的目光。

“冷静点，焰。”她的声音像冰水，试图浇灭对方升腾的怒火，“这里不是椰汁城。是水晶宫（Crystal Palace）。”

她刻意强调了最后四个字。

“冯·霍恩掌控着整个‘静谧回廊图书馆’，那很可能只是他势力的冰山一角。在他的地盘上，面对他未知的安保力量和那个深不可测的保镖塞勒涅，强行行动的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而且会立刻让我们从‘潜在的交易对象’变成‘需要清除的威胁’。届时，我们不仅拿不到‘普洛克提斯之楔’，很可能连全身而退都做不到，更会连累急需治疗的冴。”

爱丽丝的分析理性而冷酷，将现实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一旁的樱也怯生生地开口附和，声音里带着担忧：“爱丽丝姐姐说得对……而且，冴姐姐现在昏迷不醒，我们少了最重要的黑客支援。在这种高科技环境里，没有她，很多安保系统我们可能连门都摸不到……”

提到冴，焰暴躁的气势不由得一窒。她重重地“啧”了一声，直起身子，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她明白爱丽丝和樱说得有道理，但让她就这样放弃，实在不甘心。

“那你说怎么办？”焰没好气地看向爱丽丝，“难道真按他说的，灰溜溜地回地球，去把瓦莱莉那块‘真品’芯片挖出来？先不说瓦莱莉会不会同意，时间呢？冴等得起吗？”

爱丽丝冰蓝色的眼眸中光芒闪烁，显然大脑正在高速运转。

“返回地球获取真品，是选项之一，但正如你所说，不确定性太高，耗时也可能过长。”她缓缓说道，“这应该是最后的备选方案。”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黑色通讯卡上。

“冯·霍恩对真品芯片的渴望是真实的。这是我们目前掌握的唯一优势。”爱丽丝抬起头，看向两位同伴，“我们需要利用这一点，但不是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

“你的意思是？”樱轻声问道。

“我们需要一个‘Plan B’。”爱丽丝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一个能在水晶宫内，用我们现有资源，绕过冯·霍恩，直接或间接获取‘普洛克提斯之楔’，或者至少能迫使他重新回到谈判桌上的方案。”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

“首先，我们需要更深入地了解‘普洛克提斯之楔’的具体存放位置、安保等级，以及它是否如冯·霍恩所说，是以某种‘数据烙印’形式存在。其次，我们需要评估水晶宫本身的安全漏洞，或者寻找其他可能对冯·霍恩或其收藏感兴趣，并能为我们提供帮助的势力或个人。”

“这需要情报。”爱丽丝总结道，“大量的，精确的情报。”

焰皱起眉：“说得轻巧，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最好的黑客还躺了，上哪搞情报？”

爱丽丝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看向焰和樱，声音低沉而清晰：“情报的来源，并非完全无迹可寻。别忘了，我们在这座太空宫殿里，并非完全没有‘熟人’。”

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眉头皱得更紧：“你说那个在医院碰见的，新美国的……李德？”她语气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嫌恶，“跟新美国的家伙扯上关系，准没好事！他们凭什么帮我们？我们又拿什么让他们帮忙？”

“利益。”爱丽丝言简意赅地指出，“李德出现在水晶宫，核心目的很可能是为了他手下的那个顶尖黑客——‘百灵鸟’宋昭美。根据我们之前掌握的情报和瓦莱莉的提及，百灵鸟的状况很不乐观，李德带她上来，极有可能是寻求这里顶尖的医疗技术进行救治。”

她稍微停顿，让同伴消化这个信息，继续说道：

“而我们所寻求的 ‘普洛克提斯之楔’ ，其价值……冯·霍恩已经阐述得很清楚了。一件能够从根本上影响、甚至定义个体认知与忠诚的武器，你认为新美国，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军用科技，会不感兴趣吗？”

爱丽丝的目光扫过两位同伴：“如果我们能提供一条获取 ‘普洛克提斯之楔’ 的可行路径，或者哪怕只是关于它确切位置和安保的详细情报，作为交换李德动用新美国在水晶宫的资源和百灵鸟可能恢复的黑客能力协助我们，这并非不可能。这对于他们而言，可能是一笔难以拒绝的战略投资。”

一旁的樱听到这里，忍不住小声插话，黑眸中带着忧虑：“但是……爱丽丝前辈，我记得瓦莱莉前辈说过，那个百灵鸟……宋昭美小姐，她不是一直想摆脱新美国的控制吗？就算李德把她治好了，她就一定会听从李德的命令，帮我们做这种……相当于攻击另一位巨头（指冯·霍恩）的事情吗？而且……”

她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了：“我们私自用 ‘普洛克提斯之楔’ 作为筹码和李德交易，比尔·汉密尔顿副局长那边……他会同意吗？这会不会算是越权？甚至……背叛？”

提到比尔，焰倒是嗤笑一声，脸上的烦躁被一种混不吝的自信取代：“那个贱货？呵，这点你不用担心。首先，我们不说，他怎么会知道？水晶宫天高皇帝远。其次……”

她抱起手臂，丰满的胸部随着动作微微起伏，嘴角勾起一抹带着野性的弧度：“就算他事后真的发现了，大不了我多‘奖励’他几次，让他满意到没空追究就行了。对付他，我有的是办法让他闭嘴。”

爱丽丝对焰过于直白的处理方式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反驳。在当前紧急情况下，某些非正规的“安抚”手段确实在考虑范围内。她将重点拉回核心议题：

“宋昭美的个人意愿确实是一个变数，但这正是我们需要接触李德后才能评估的。至于比尔的授权……”爱丽丝推了推下半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务实，“拯救冴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在常规交易失败的前提下，寻求非常规的合作途径是必要的。如果事后需要解释，责任由我承担。”

她做出了决断：“当前最紧要的，是确认李德的位置和百灵鸟的状况，评估合作的可能性。焰，樱，我们需要分头准备。樱，你尝试利用公共网络和医疗中心的访问权限，谨慎地查询李德和宋昭美的登记信息，注意隐蔽。焰，检查我们所有伪装状态下的武器激活单元，确保万一需要行动时，重组过程不会出问题。”

爱丽丝最后总结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效率：“计划不变，优先执行‘Plan B’。而接触李德，就是‘Plan B’的第一步。现在，开始行动。”

焰虽然依旧对新美国充满不信任，但为了冴，她压下了个人的好恶，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存放武器伪装容器的区域。樱也深吸一口气，坐到房间内的数据终端前，手指开始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起来。

爱丽丝则走到窗边，凝视着窗外深邃的宇宙和远处缓缓旋转的地球，冰蓝色的眼眸中映照着冰冷的星点。一张潜在的、与特工博弈的牌，即将打出。为了同伴，她们必须谨慎地踏入这片新的危险水域。

套间内陷入了短暂的忙碌。樱专注于终端屏幕，试图在浩瀚的访客数据中定位那两个特定的名字；焰则开始逐一检查那些伪装成工业工具和仪器的“休眠”武器，确认其激活单元的能源和稳定性。

爱丽丝站在窗边，看似在观察窗外景色，实则大脑在飞速构建与李德接触的对话策略，评估各种可能出现的反应和风险。与新美国特工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每一句话都可能被分析，每一个意图都可能被误解或利用。虽然大家都是瓦莱莉的朋友，但是背后立场不同，朋友的朋友，纽带不可靠。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樱敲击键盘的轻微声响和焰检查装备时偶尔发出的金属摩擦声。

几分钟后，樱轻轻“啊”了一声，吸引了另外两人的注意。

“找到了……”樱的声音带着一丝成功后的放松，“李德，登记在奥林匹斯医疗中心VIP疗养区，陪同人员……宋昭美。登记医疗需求标注为‘高级神经系统修复与意识稳定性治疗’。”

“看来他们确实在这里治病。”焰放下手中的“高扭矩精密螺丝刀组”（她的“前奏”左轮），走了过来，“医疗中心VIP区……防守恐怕比图书馆只强不弱。”

“不一定需要硬闯。”爱丽丝转过身，“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接触借口。或许……可以借助瓦莱莉的关系，这是一个切入点。”

她沉吟片刻，对樱说：“尝试以‘来自椰汁城朋友的问候’名义，向李德在医疗中心登记的通讯码发送一条加密的、请求会面的信息。措辞要模糊，但暗示与‘当前困境’和‘潜在互利’有关。”

“明白。”樱点点头，再次投入工作。

信息发出后，便是焦灼的等待。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冴在维生舱中沉睡的画面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她们的神经。

大约过了令人窒息的十分钟，樱面前的终端发出了接收到新信息的提示音。

“他回复了！”樱立刻点开信息。

回复很简短，符合李德一贯的谨慎风格：

“一小时后，‘观星台’公共休息区，靠窗第三张桌子。——李德”

“他同意了。地点是公共休息区。”樱转述道。

“合理的要求。”爱丽丝说，“观星台是公共区域，人流量大，适合短暂会面，也便于他观察和防备。可以减少他的疑虑。”

她看了看时间，开始做最后的准备。脱下用于会见的正式外套，换上更便于活动且不失体面的衬衫和包臀裙，确认纳米黑丝和高跟鞋状态完好——这身制服既是身份象征，也是随时可投入战斗的装备。

“准备，保持警戒，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爱丽丝吩咐道，冰蓝色的眼眸扫过焰和樱。

焰和樱凝重地点头。

爱丽丝最后推了推她那副下半框眼镜，将冰冷的理性覆于眼眸之上，然后转身，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走向与另一位危险人物会面的地点。

Plan B，正式启动。而她们都知道，与李德的这场会面，其风险和不确定性，或许并不亚于面对那位深不可测的“收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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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特工与筹码

“观星台”是水晶宫外围环形区的一个大型公共休息区，拥有整面环绕的透明穹顶，将浩瀚宇宙与缓缓转动的地球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访客眼前。星辰如同钻石碎屑洒在黑丝绒幕布上，宁静而壮阔，与室内柔和灯光和低声交谈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爱丽丝、焰和樱准时到达，找到了靠窗的第三张桌子。李德已经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清水。他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深色便装，坐姿挺拔，眼神锐利，与周围休闲的氛围格格不入。看到三人走来，他微微颔首，没有起身。

当爱丽丝和焰在他对面坐下，樱则略显紧张地坐在侧方时，李德的眼睛闪过微光。一股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波动以桌子为中心扩散开来，形成了一个小范围的通讯屏蔽场，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所罗门探员，”爱丽丝首先开口，语气平稳，“感谢您在短时间内同意会面。”

李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算不上笑容的表情：“说实话，爱丽丝警官，还有两位……我本以为上次在医院偶遇后，直到离开这座太空宫殿，我们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他的目光扫过三人，带着特工特有的审视。

“计划总赶不上变化。”爱丽丝淡然回应，冰蓝色的眼眸在穹顶投下的星光照耀下显得格外深邃。

短暂的客套后，爱丽丝直接切入主题，她不喜欢浪费时间和无关紧要的寒暄上：“我们注意到您和宋昭美小姐登记在医疗中心。不知百灵鸟……她现在的状况如何？”

李德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宋昭美小姐是新美国的特工，”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她的健康状况属于机密事项，我无权向外部人员透露。”

气氛瞬间有些凝滞。焰的红瞳中闪过一丝不耐，但被爱丽丝用眼神制止。

“我们理解您的立场，探员。”爱丽丝的声音依旧冷静，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但如果我们带来的信息，或者说，我们所能提供的‘潜在利益’，恰好能对您，以及新美国，产生积极影响呢？”

李德沉默地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壁上轻轻敲击着，屏蔽场内只剩下几人轻微的呼吸声。他似乎在权衡，在评估这三个与瓦莱莉关系匪浅的女警官突然找上门，并提出这种模糊提议背后的真实意图。

过了大约半分钟，他才缓缓开口，语气谨慎而疏离：“出于对瓦莱莉的尊重，我可以听一听你们所谓的‘潜在利益’是什么。”他特别强调了“听一听”这个词，“但这不代表任何承诺，也不代表新美国的立场。我尊重瓦莱莉，不代表我对你们以及你们背后的NCPD特惩科抱有同样的信任基础。希望你们理解。”

他的话语清晰划定了界限——这次谈话是私人的，非官方的，并且建立在与瓦莱莉过去的交情之上，而非对眼前三人的认可。

爱丽丝微微颔首，表示接受这个前提。她知道，这已经是李德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她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计算好的光芒，开始小心翼翼地抛出诱饵，试图将这位心思缜密的特工，拉入她们迫不得已的“Plan B”之中。

爱丽丝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桌旁的几人能听清：“我们了解到，冯·霍恩，那位‘收藏家’，在他的宝库中藏有一件名为‘普洛克提斯之楔’的装置。”

李德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他没有打断，只是示意爱丽丝继续。

“根据我们获得的情报，”爱丽丝谨慎地选择着措辞，避免暴露她们已经与冯·霍恩接触并失败的事实，“这件装置并非传统的武器或数据载体。它更像是一种……认知层面的‘烙印器’。”

她简要复述了冯·霍恩关于“普洛克提斯之楔”能力的描述——那种能在潜意识底层植入绝对前提，而不破坏个体自由意志和记忆的可怕能力。她没有提及这是冯·霍恩亲口所述，而是将其包装成来自“特定情报源”。

随着爱丽丝的叙述，李德原本锐利而略带疏离的眼神，逐渐变得专注，甚至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作为一名资深特工，他太清楚这种能力意味着什么。这远非夜氏公司那种粗糙的意识覆写可比，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针对灵魂的精密手术，能够制造出拥有自由意志的“囚徒”或“信徒”。

“……一件能够从根本上定义‘真实’，扭曲认知基石的造物。”爱丽丝最后总结道，冰蓝色的眼眸紧紧锁定李德，“我们认为，这样一件东西，无论是对新美国，还是对任何有志于……影响他国政局或确保内部忠诚的势力而言，其战略价值，都是无法估量的。”

李德沉默了。他端起面前的水杯，却没有喝，只是凝视着杯中微微晃动的水面，仿佛能从中看到那件名为“普洛克提斯之楔”的、扭曲光影般的装置。他脸上的肌肉绷紧，显示出内心剧烈的思想斗争。

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缓缓放下水杯，抬起头，目光深沉地看向爱丽丝：“你们告诉我这个，目的是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别告诉我NCPD的特惩科，突然开始关心新美国的战略安全了。”

“我们有所求。”爱丽丝坦然承认，她知道在这种级别的特工面前，虚伪的掩饰毫无意义，“我们需要获取‘普洛克提斯之楔’。”

李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更多的是疑虑：“你们需要‘普洛克提斯之楔’？为了什么？别告诉我NCPD的特惩科突然对这种东西产生了研究兴趣。”

“这是我们来水晶宫的条件，李德探员。”爱丽丝坦然承认，她知道在这种级别的特工面前，部分坦诚往往比完全掩饰更有效，“比尔·汉密尔顿副局长，以及他背后代表的……利益方，为我们提供了登上水晶宫、治疗我们同伴冴所需的资源和支持。作为回报，我们必须将‘普洛克提斯之楔’带回去。”

她刻意模糊了“利益方”的具体指代，但李德作为资深特工，不难联想到与NCPD高层关系密切、且对意识领域技术有浓厚兴趣的夜氏公司。

“一场交易。”李德总结道，语气听不出喜怒，“用一件可能颠覆认知的武器，换取同伴的生机。”

“可以这么理解。”爱丽丝冰蓝色的眼眸没有任何波动，“我们最初的计划是通过与冯·霍恩的直接交易完成目标，但……出现了一些变故，常规途径已经走不通了。”她没有详述复制芯片被识破的细节，但那失败的交易本身已经说明了困难程度。

她顿了顿，抛出真正的合作意图：“但我们掌握了关于‘普洛克提斯之楔’在图书馆内可能存放位置的关键线索，以及部分安保系统的外围评估。我们缺乏的是足够的技术手段和内部情报来制定可行的获取方案。而你们……”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李德，又仿佛透过他看向医疗中心的方向，“拥有我们急需的资源——新美国在水晶宫的情报网络，以及……可能恢复的、顶尖的黑客能力。”

李德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听懂了爱丽丝的暗示——他们在打百灵鸟的主意。

“不可能。”他几乎是立刻拒绝，语气斩钉截铁，“宋昭美小姐需要静养和治疗。她的状况很不稳定，不能再卷入任何危险行动，尤其是针对冯·霍恩这种级别的目标。”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保护欲。

“我们理解您对下属的关心，李德探员。”爱丽丝的语气依旧平稳，但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但请考虑一下：如果新美国能够获得‘普洛克提斯之楔’，哪怕只是对其进行一次彻底的研究和分析，其在情报战、心理战乃至内部忠诚保障领域的优势，将是决定性的。这或许能帮助你们在未来避免另一个‘统一战争’的惨烈代价，或者在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不费一兵一卒瓦解敌人的斗志。”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试图撬开李德作为特工的职责心与战略考量。

“反之，”爱丽丝继续施加压力，声音低沉，“如果这样东西被其他势力，比如……荒坂的残党，或者夜氏公司——如果我们失败，他们很可能还会派遣其他人，用更激进的手段来获取——抢先获得并加以利用。您认为，新美国，以及您所效忠的一切，将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李德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爱丽丝描绘的场景，正是他这类战略特工日夜担忧的噩梦。一件能够无声无息间扭曲认知、制造绝对忠诚或绝对绝望的武器，无论是落在敌对公司还是像夜氏这样亦敌亦友的势力手中，对新美国都是巨大的威胁。

“这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李德试图保持冷静，但语速微微加快，暴露了他内心的动摇，“我无法仅凭几句描述和假设，就调动宝贵资源，甚至让……让关键人员去冒生命危险。更何况，帮助你们获取它，等同于将它交给夜氏。”

“未必是‘交给’。”爱丽丝迅速回应，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合作可以有很多种形式。共享研究数据，复制核心代码，或者在‘实物’移交前进行必要的‘备份’……这些可能性，取决于合作的深度和彼此的信任。至少，通过合作，新美国能确保对这件东西有充分的了解，而不是完全被蒙在鼓里。这比让它完全落入夜氏手中，要好得多，不是吗？”

她没有明说，但暗示了在交付给比尔之前，新美国有机会对“普洛克提斯之楔”进行研究和复制。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提议，直接将新美国从旁观者拉入了利益分配圈。

李德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浩瀚的星空，这是一个可能改变战略平衡的诱惑，以及坐视危险技术流入竞争对手手中的风险。而眼前这三个女人，既是麻烦，也可能是一把能打开宝库的、危险的钥匙。

爱丽丝不再说话，给他足够的时间权衡。焰耐着性子，红瞳在李德和窗外的星空之间来回移动。樱则紧张地抿着嘴唇，双手在桌下紧紧交握。

屏蔽场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远处其他桌位隐约传来的模糊笑语，衬托着此处的寂静与紧张。

良久，李德终于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聚焦在爱丽丝脸上，那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清醒。

“假设，”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测量，“我只是说假设，我同意考虑这个……合作的可能性。”

爱丽丝的心微微一提，但脸上依旧平静。

“那么，”李德继续道，语气变得如同钢铁般冰冷和具体，“我需要看到更实质的东西。不是故事，不是假设。我要你们掌握的、关于‘普洛克提斯之楔’存放点的所有具体线索，包括你们对图书馆安保系统已知的一切细节。同时，我必须亲自评估宋昭美小姐当前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判断她是否具备，以及能在多大程度上提供技术支持。”

他的条件清晰而强硬，直接将合作推向了实质性的情报交换和风险评估阶段。

“这是合作的基础。”爱丽丝毫不犹豫地同意，“我们可以共享已知情报。但关于宋昭美小姐的状况评估……”

“没有商量余地。”李德打断她，态度坚决，“这是底线。如果她的状况不允许，或者我认为风险过高，合作即刻终止。”

爱丽丝与焰交换了一个眼神，焰虽然一脸不爽，但还是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樱也轻轻颔首。

“可以。”爱丽丝代表团队做出了决定，“我们接受您的条件。”

李德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很好。那么，首先，把你们知道的一切，关于‘普洛克提斯之楔’和图书馆内部的情况，现在，就在这里，告诉我。”

计划B的核心，终于叩开了第一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门扉。然而，门后的道路是坦途还是深渊，无人知晓。爱丽丝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她冷静理性的叙述中，编织起通往那个危险目标的、共享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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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被束缚的百灵鸟

李德的评估要求直接且不容拖延。在爱丽丝简要共享了她们掌握的、关于“普洛克提斯之楔”可能存放区域及部分外围安保特征后（她巧妙隐去了复制芯片被识破的具体细节，只强调常规交易途径因“条件不对等”而失败），他便起身，示意她们跟随。

“宋昭美的治疗刚刚结束一个关键阶段，”李德一边领着她们穿过“观星台”熙攘的人群，一边用他那特有的、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调解释，“目前处于观察期。我会带你们去见她，但记住，一切以她的状态为准。如果她表现出任何不适或抗拒，会面立即终止。”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但爱丽丝敏锐地捕捉到那话语底层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在担心，不仅仅是担心宋昭美的身体状况，更担心她们的到来会打破某种脆弱的平衡。

奥林匹斯医疗中心的VIP疗养区与其说是病房，更像是一家顶级酒店的行政套房。柔和的灯光，隔音良好的墙壁，空气循环系统散发着淡淡的、有助于舒缓神经的植物清香。李德用权限打开一扇厚重的房门，侧身让三人进入。

套房客厅宽敞，布置简洁而舒适。一个身影背对着他们，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凝望着窗外无垠的星空和下方蔚蓝的地球。她穿着一身柔软的灰色疗养服，黑色的短发打理得整齐。

“昭美，”李德的声音放轻了些许，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有客人来看你。”

窗前的身影动了一下，缓缓转过轮椅——是的，轮椅。宋昭美坐在一张高科技悬浮轮椅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并非虚弱无力，而是一种……近乎沉寂的淡漠。她的目光扫过李德，然后落在爱丽丝、焰和樱身上，那双曾经在赛博空间里灵动狡黠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灰，没有任何波澜。

“李德”她的声音也很平静，听不出情绪，“我记得我们的访客名单是空的。”她没有直接看向爱丽丝她们，仿佛她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是几位……朋友。”李德走到她身边，姿态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她膝上薄毯的位置，“来自椰汁城，瓦莱莉的朋友。”

听到“瓦莱莉”这个陌生的名字，宋昭美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并未立刻回应。她的目光依旧落在星空上，但眼神不再涣散，而是凝聚起一丝极淡的、属于顶尖黑客的锐利，仿佛在无形的数据流中快速检索着。几秒后，她极轻地、几乎是自语般地低语：

“……瓦莱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随即，那淡漠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像是破解了一个简单的密码，“瓦莱莉是么？她的麻烦，原来已经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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