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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客栈之长风流霜传红尘客栈 冬之章,第1小节

小说:红尘客栈之长风流霜传 2025-12-30 13:01 5hhhhh 1800 ℃

红尘客栈 冬之章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第十三章:雪原决战以此身

又是三年。

西域的大雪下得比往年都要大,将这片曾经黄沙漫天的荒漠,彻底染成了一片死寂的惨白。

正邪大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年。这三年里,没有赢家,只有堆积如山的尸骨和流不尽的血。

正道联盟大营,帅帐之内。

炭盆里的火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却驱不散帐内那股透入骨髓的寒意。

谢长风坐在火堆旁,手中拿着一根枯枝,无意识地拨弄着炭火。

三十三岁的谢长风,看起来却像是五十岁的老人。他两鬓斑白,眼角的皱纹里藏满了风霜与疲惫。曾经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七分不羁的桃花眼,如今只剩下一潭死水。那身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盟主紫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仿佛是压垮他脊梁的枷锁。

“师兄。”

苏莲衣掀开帐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汤。

这三年,她也变了。那半张脸上的狰狞疤痕不再遮掩,她不再是那个只会争风吃醋的小师妹,而是能独当一面的青山宗代宗主。

“喝口汤吧。”苏莲衣在他身边坐下,看着火光映照下师兄那张憔悴的脸,心中一阵酸楚,“明日……就是总攻了。这一战若是胜了,这乱世也就结束了。”

“结束?”

谢长风扔掉手中的枯枝,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莲衣,杀光了魔教,这世道就会变好吗?只要人心里的贪念还在,纷争就永远不会结束。”

他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令人心惊的决绝:

“莲衣,听我说。明日一战,若我出了什么意外……青山宗,还有这个所谓的正道联盟,就全交给你了。你比我狠,做事也比我稳,你能带他们活下去。”

苏莲衣的手猛地一抖,热汤洒出几滴。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这哪里是嘱托,分明是遗言。

“师兄……你什么意思?你是想……”

她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有流下来。她知道,这三年师兄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师兄,现在宗门里也没剩几个老人了,我也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了。”

苏莲衣深吸一口气,握住谢长风冰凉的手,声音哽咽却坚定:

“你没了牵挂,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若是你想用命去偿还那份情债……我不拦你。”

谢长风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摸着她那半张完好的脸颊,苦涩地摇了摇头:

“你理解错了,莲衣。”

“我想偿还,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收。她今早下了战书,约我在雪原决战,既决高下,也决生死。”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明日若我死了,别为我报仇。”

“师兄……”苏莲衣泪如雨下,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你不会死的……我不信老天爷这么瞎。”

翌日清晨,暴雪初歇。

广阔无垠的西域雪原上,两军对垒。

左边是黑压压的正道联军,旌旗蔽日;右边是身着赤甲的魔教残部,背水一战。

而在两军阵前的空地上,只有两个人影。

谢长风提着“斩业”剑,一步步走向场地中央。

殷流霜早已等在那里。

三年未见。

她瘦得脱了相。那一袭曾经艳压天下的红袍,如今在寒风中显得空荡荡的。她脸上戴着半张银色的面具,遮住了曾经灵动的眉眼,只露出一双紫色的眸子,冷冽如冰,再无半点当年的娇俏与深情。

她就像是一朵在寒冬中即将枯萎的红莲,美得凄厉,美得让人心碎。

两人相隔十丈站定。

风雪呼啸,掀起两人的衣摆。

“你来了。”殷流霜开口,声音沙哑,像嗓子是被烟熏过。

“我来了。”谢长风看着她,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两人对视良久,周围千军万马仿佛都不存在了。

“那晚的事情……”

谢长风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压在心底三年的话,声音在风中破碎,“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殷流霜的紫眸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嘲弄的笑:

“谢大盟主,你知道有用吗,我们还有得选吗?”

“不过……既然都要死了,让你做个明白鬼也好。没错,不是我做的。我虽然恨你,但还不至于对你的师弟师妹下手。”

“我也一样。”

谢长风痛苦地闭上眼,眼角滑落一滴热泪,“西域那个村子……也不是我下令屠的。我们……都是被这该死的命运裹挟的可怜虫。”

“我知道。”

殷流霜淡淡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可是谢长风……回不去了。”

“这三年,你的剑上沾满了魔教弟子的血,我的手上也满是正道的亡魂。血仇已结,不死不休。”

她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那是当年云齐山送给她的“归尘”。

剑锋指着谢长风的心口。

“还记得我们在红尘客栈的誓言吗?”她问。

“记得。”谢长风睁开眼,眼中满是悔恨与深情,“我说过要护你一生,说过要与你开一家客栈……对不起,我食言了。”

“不必多言。”

殷流霜打断了他,周身轰然爆发出冲天的红莲业火,将周围的积雪瞬间融化成水。

“动手吧。今日,我会用尽全力杀了你,来祭奠我们死去的爱情。”

“……我也一样。”

谢长风深吸一口气,体内压抑已久的至阳纯白真气轰然爆发,与那红色的火焰分庭抗礼。

“轰——!”

两道身影在雪原上撞击在一起。

这不是一场厮杀,更像是一场绝望的舞蹈。

一红一白两股真气在空中交织、缠绕、碰撞。

谢长风的剑势大开大合,如骄阳烈日;殷流霜的剑法诡谲凄艳,如红莲绽放。

“铛!铛!铛!”

剑锋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宛如一曲悲壮的乐章。

他们太熟悉彼此了。

这三年来,他们在梦里无数次演练过杀死对方的招式,也无数次在梦里拥抱过对方的身体。

每一剑刺出,都像是要刺穿自己的心脏。

“谢长风!出全力!”

殷流霜怒吼一声,身上的红莲火燃烧到了极致,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全部燃尽。

“别让我看不起你!”

“啊——!!”

谢长风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啸,他知道,如果他留手,不仅是对她的侮辱,更是会让两人都陷入无休止的痛苦。

他不再防御,将所有的真气灌注于剑尖。

“最后一招——定生死!”

两人同时跃起,身形化作两道流光,在半空中狠狠对撞!

必杀的一剑,都直指对方的心脏。

然而。

就在两剑即将刺入对方身体的瞬间。

殷流霜忽然笑了。

那笑容凄美绝伦,就像当年在大漠里,她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天真无邪。

她手腕微微一抖,那把必杀的“归尘”剑偏了半寸,擦着谢长风的脸颊划过,只是割断了他的一缕白发。

而与此同时,她散去了护体真气,挺起胸膛,主动迎向了谢长风的剑。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谢长风的“斩业”剑,精准地刺入了她的左肩,贯穿而出。虽然避开了心脏,但那股磅礴的纯阳剑气瞬间摧毁了她所有的经脉。

“流霜!!!”

谢长风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想要收剑,却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的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坠落,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鲜血染红了白雪,像是一朵盛开的彼岸花。

殷流霜躺在谢长风怀里,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她的面具。

“咳咳……”

“为什么……为什么收手?!为什么散去护体真气?!”

谢长风疯了一样按住她的伤口,拼命地想要输送真气救她,却发现她的丹田已经破碎,再也存不住一丝内力。

殷流霜颤抖着伸出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那张苍白却依旧绝美的脸庞。

她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她白了头的男人,眼中没有恨,只有解脱和深深的眷恋。

“谢大哥……”

她气若游丝,嘴角却挂着笑:

“当年在客栈……是你用命救了我。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

“这三年……我好累啊。每天都要装作很凶的样子,每天都要杀人……我真的不想再打了。”

“现在……我不欠你了。”

她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谢长风满是泪水的脸:

“杀了魔教教主……你就是拯救苍生的大英雄了。你的位置坐稳了,你的宗门安全了……”

“你可以……好好做你的大盟主了……”

“我不做!我不要做什么盟主!我只要你!!”

谢长风崩溃地嘶吼着,哭得像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

“在那边!妖女受了重伤!快!”

“别让她跑了!”

远处的正道联军见状立刻蜂拥而至。

“别动!谁也别动她!”谢长风抱着殷流霜,挥剑怒吼,逼退了想要冲上来的众人。

“盟主!此乃天赐良机!这妖女杀了我们多少兄弟!”

一位长老扔出一条散发着金光的缚仙索,趁谢长风心神大乱之际,瞬间缠住了殷流霜的身体,将她从谢长风怀里硬生生拖了出去。

“不!!”

殷流霜被缚仙索捆得结结实实,重伤的她再无反抗之力。她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凤凰,被拖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魔教众人见教主被擒,一个个面如死灰,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投降。

“我们赢了!!”

“谢盟主大义灭亲!重伤妖女!立下盖世奇功!”

“正道万岁!盟主万岁!”

欢呼声响彻云霄,震得雪原都在颤抖。

正道弟子们疯狂地庆祝着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他们高举着兵器,眼中满是狂热。

欢呼声如海啸般在耳边轰鸣,但谢长风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海底。

他跪在雪地里,还没从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中回过神来,几个身影便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是几位正道联盟德高望重的长老,以及……几个身穿赤甲、本该是死敌的魔教护法。

此刻,他们竟然并没有拔刀相向,而是凑在一起,脸上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心照不宣的笑容。

“恭喜谢盟主!贺喜谢盟主!”

青山宗的戒律长老满脸红光,假惺惺地拱手道:“诛杀此獠,乃是千秋功业啊!”

谢长风缓缓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站在长老身边的魔教护法,声音嘶哑如厉鬼:

“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他们是魔教余孽……为什么你们站在一起?!”

“哎,盟主此言差矣。”

戒律长老捋了捋胡须,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一股子商人的精明与油滑:

“这几位护法,可是深明大义之人。他们早就归顺了咱们正道联盟,是我们安插在魔教内部的线人。”

旁边的魔教护法也谄媚地笑道:

“是啊谢盟主。若非我们里应外合,怎么能这么轻易把殷流霜这个疯女人逼到绝路?咱们可是盟友啊,盟主可不能正邪不分,寒了自己人的心呐。”

“线人?盟友?”

谢长风看着这几张丑陋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哪有什么正邪不两立?哪有什么为民除害?

原来在这雪原之上流干了血的弟子们,不过是他们用来重新瓜分利益的筹码。

原来把自己逼疯、把流霜逼死的这场战争,在这些人眼里,不过是一桩五五分成的生意!

“对了,这个妖女怎么处理?”

魔教护法转过身,走向被缚仙索捆成粽子、已经昏迷不醒的殷流霜。

他伸出脚,极其轻蔑地踢了踢殷流霜那张惨白的脸,像是在踢一条死狗,嘴里吐出最恶毒的辱骂:

“呸!贱货!让你平时装清高,为了那群贱民断我们的财路!现在好了,丹田碎了,经脉断了,彻底成废人了。”

“确实没用了。”

另一个长老走上前,像打量牲口一样捏起殷流霜的下巴,左右看了看,遗憾地摇摇头:

“本来这具‘药灵之体’若是活捉了当炉鼎,还能为我们提供不少的修为。可惜啊,被谢盟主那一剑给毁得太彻底了,一点内力都存不住了。”

此时的殷流霜,在他们口中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是一教之主,而是一件破损的、正在被评估残余价值的商品。

“既然废了,那就给我们吧。”

正道长老笑眯眯地提议道:“我们正道需要一场盛大的仪式来振奋人心。把她烧了祭天,既能宣扬正道神威,也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行啊,烧吧烧吧。”

魔教护法无所谓地摆摆手,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烧得越旺越好。她死了,我也能名正言顺地接管教众,以后西域那边的灵矿生意……咱们还是老规矩,三七分?”

“好说,好说!哈哈哈!”

笑声刺耳,如群鸦噪舌。

他们当着谢长风的面,肆无忌惮地讨论着如何瓜分殷流霜的尸体,如何利用她的死来换取最大的利益。

那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地、反复地插进谢长风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

谢长风双目几乎要滴出血来,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她是我的!谁也不准动她!我要杀了你们!!”

他想要冲过去,想要推开那些肮脏的手,想要把那个可怜的女人抢回来。

可是,他的身体刚一动,几双有力的手便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

“师兄!不要!”

苏莲衣从后面冲上来,死死抱住他的腰,眼泪夺眶而出。

她看着眼前这群利欲熏心的虫豸,心中同样充满了恶心与痛苦,但她更清楚现实的残酷。

“师兄,你冷静点!你不能过去!”

苏莲衣在他耳边哭喊,声音颤抖:

“你是正道盟主!你是青山宗掌门!这么多人看着……你如果现在为了一个魔教妖女对长老们动手,你就真的身败名裂了!宗门就真的完了!”

“盟主”。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定身咒,瞬间抽干了谢长风所有的力气。

他僵在原地,看着远处殷流霜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那些人拖走,在雪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刚才她倒在他怀里时,最后说的那句话再次回荡在耳边:

“你可以……好好做你的大盟主了……”

“啊……”

谢长风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喉咙里传出破风箱般的嘶鸣。

这一刻,他的心彻底死了。

他忽然明白了一个极其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道理:

原来他和流霜一样,从未真正自由过。

流霜是被关在笼子里的火凤,被折断了翅膀,被当成展示正道功绩的战利品,即将被送上祭坛焚烧成灰。

而他谢长风,则是那条被放在高台上展览的白龙。

他虽然身居高位,虽然一声长啸可以撼天动地,看似威风凛凛。可实际上,他的四肢早已被“大义”、“责任”、“宗门”这些看不见的锁链牢牢锁死,被这群名为“正道”的虫豸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被拖向死亡的深渊。

而他甚至连伸出一只手的资格都没有。

“呵呵……哈哈哈……”

谢长风忽然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他停止了挣扎,任由苏莲衣抱着他,任由那些长老在他面前虚伪地恭维。

大雪落下,落在他斑白的鬓角,落在他死灰般的眼睛里。

那条曾想飞龙在天的白龙,在这个寒冬,终于被彻底困死在了浅滩之上。

第十四章:白衣破阵逆苍穹

那场大战之后,谢长风便彻底从青山宗的大殿消失了。他谢绝了所有门派掌门的庆贺,将宗门大印扔在桌上,把自己关进了后山的禁地,整日除了酒,什么也不碰。

偌大的青山宗,此时只能靠苏莲衣一人勉力支撑。

这日午后,苏莲衣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师兄的寝殿整理公文。房间里冷冷清清,弥漫着一股久未住人的霉味和淡淡的檀香。她在清扫床底时,扫帚碰到了一块硬物,发出一声闷响。

是一个被推到角落最深处、积满了厚厚灰尘的樟木箱子。

“这是……”

苏莲衣有些疑惑。师兄生活向来简朴,除了佩剑和酒壶身无长物,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个东西?

她费力地将箱子拖出来,拂去上面的蛛网和灰尘。并没有上锁,扣环已经有些生锈了。随着“吱呀”一声轻响,箱盖被缓缓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本泛黄的古籍——《青山决》。这是历代只有宗主才能修炼的最高秘法,也是谢长风这几年参悟的心血结晶。旁边放着的,正是那枚代表着武林至尊权力的青山宗主扳指。

而在这些至宝之上,静静地躺着一封信。信封已经泛黄,边角微微卷起,显然写下已有年头。

苏莲衣颤抖着手拆开信封,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那是三年前,也就是那个毁了一切的中秋赏月宴之前,师兄写下的:

「莲衣亲启:

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我已成功说服武林各派接纳流霜,为她正名。我也终于可以卸下这身沉重的宗主长袍,带她去兑现那大漠孤烟的承诺了。

师妹,我知道你一直怪我偏心,也知道你对掌门之位并无野心,但放眼宗门,唯有你心细如发,能守住这份基业。这本秘籍是我为你改良过的,足以助你功力大增,在江湖立足。

莫要怪流霜,她虽是魔教中人,却有着比谁都干净的心。也莫要怪师兄狠心抛下你,待我与流霜在红尘客栈安顿下来,随时扫榻相迎。届时,你不再是必须要懂事的副掌门,依然是我最疼爱的小师妹。

望珍重,勿念。—— 师兄 长风留。」

“啪嗒。”

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信纸上,晕开了“珍重”二字。

苏莲衣捂着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原来……原来早在三年前,在他权势最盛的时候,他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他从未贪恋过这高高在上的位置,他想要的,不过是给殷流霜一个家,给宗门一个交代,给她苏莲衣铺好后路。

他什么都安排好了,甚至连她的感受都照顾得细致入微。

可是,这一切,都被那晚自己那几句被嫉妒冲昏头脑的恶毒言语,还有那场由此引发的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是我……是我毁了这一切……”

苏莲衣颤抖着手,继续翻动箱子。在信件的下方,那是两抹刺痛人眼的鲜红。

她将那东西捧出来,那是两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婚服。

那是用千金难求的蜀锦制成的,上面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针脚细密,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那套女款的凤冠霞帔,尺寸正是殷流霜的身材,连那双红色的绣花鞋,都是按照流霜喜欢的样式定制的。

那是谢长风偷偷准备的惊喜。他本想在那个中秋宴会后,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亲手为那个姑娘穿上的。

如血般鲜艳的红色,此刻在阴暗的房间里显得如此讽刺,又如此凄凉。

苏莲衣抱着那件原本属于殷流霜的嫁衣,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那张被面纱遮住毁容的脸。

这三年来,她一直活在自怨自艾中。她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是因为流霜的失控才毁了容,才失去了爱师兄的资格。她以为自己只要默默赎罪,替师兄守好宗门就够了。

直到这一刻,看着这箱尘封的“幸福”,她才如遭雷击般清醒过来。

哪有什么受害者?

真正的加害者,一直都是那个心胸狭隘的自己!

这三年,师兄每一次对她说“没关系,不怪你”的时候,心里该是在滴血吧?他是在忍着怎样的剧痛,一边埋葬自己的爱情,一边还要反过来安慰这个毁了他一生的师妹?

“苏莲衣啊苏莲衣……你究竟做了什么孽……”

她死死抓着那件嫁衣,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脏,比脸上烧伤的疤痕还要痛上一万倍。

“不能就这样结束……这一次,我不能再让你错了。”

她猛地擦干眼泪,将那封信和婚服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然后抱起这沉甸甸的箱子,眼神从迷茫转为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冲出了房间,顶着漫天的风雪,向着后山狂奔而去。

青山宗后山,思过崖。

这里是当年谢长风年少顽劣被罚面壁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一座活死人的坟墓。

数不清的空酒坛堆成了一座小山,有些滚落到了悬崖边,摇摇欲坠。凛冽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呼啸着刮过崖壁,却吹不散那浓烈刺鼻的酒臭味。

谢长风瘫坐在雪地里,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内衫。那件象征着武林至尊、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紫金长袍,被他像破抹布一样随意扔在泥泞里,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华贵。

他满脸胡渣,双眼浑浊无神,手里还死死抓着一个酒坛。

自从那天回来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喝。喝醉了就睡,梦里全是流霜满身是血倒在他怀里的样子;醒了就继续喝,试图用酒精麻痹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在等。

等十五天后的那个日子,等那个死讯传来,然后……他或许也会在这风雪中随之而去,去黄泉路上追那个被他亲手杀死的爱人。

“师兄。”

一道身影挡住了漫天的风雪。

苏莲衣站在他面前,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木箱。她那半张毁容的脸在雪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狰狞,但那只完好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决绝。

谢长风费力地抬起眼皮,看清来人后,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醉笑,举起手中的酒坛晃了晃:

“是莲衣啊……来,陪师兄喝一杯?这可是百年陈酿……以后……以后怕是喝不到了……”

“啪!”

苏莲衣猛地挥手,狠狠打翻了他递过来的酒坛。

瓷片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刺耳惊心。酒液洒了一地,融化了洁白的积雪,像极了那个夜晚流淌的鲜血。

“喝?你就打算一直喝到她死吗?!”

苏莲衣红着眼眶,声音哽咽却尖锐,带着歇斯底里的颤抖:

“谢长风,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这副烂泥一样的德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山宗首席吗?你还是那个在红尘客栈发誓,说要护她一世的大侠吗?!”

谢长风愣住了,随即痛苦地抱着头,手指死死扣进乱发中:“那我能怎么办……莲衣,那是全天下的意志……如今的宗门只剩空壳,我若是此时去救那个‘魔教妖女’,青山宗就会彻底成为众矢之的,师父留下的百年基业就毁在我手里了……”

“去他妈的基业!”

一向温婉守礼、说话轻声细语的苏莲衣,竟然爆了粗口。

她猛地将怀中那个沉重的樟木箱子重重砸在雪地上,“哗啦”一声,箱盖摔开。

一件鲜红如火的凤冠霞帔,连同那封泛黄的信,在寒风中滚落出来,显得如此刺眼。

苏莲衣蹲下身,一把揪住谢长风的衣领,逼视着他浑浊的眼睛,声音因为极度的悔恨而颤抖:

“谢长风!你睁开眼看看!看看这些是什么!”

“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苏莲衣泪如雨下,指着那封信嘶吼道,“我在你床底的箱子里看到了这封信!原来早在三年前……早在那个该死的中秋夜之前,你就已经要把宗主之位传给我了!你就已经为宗门铺好了一切后路,准备带流霜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了!”

她松开手,跪在雪地里,捧起那件并没有机会送出去的嫁衣,哭得肝肠寸断:

“是我……是我蠢!是我瞎了眼!我一直以为是你贪恋权位,一直以为是你被那妖女迷了心智……其实是你一直在负重前行,而我这个心胸狭隘的师妹,却因为那点可笑的嫉妒,亲手烧毁了你们的婚礼,烧毁了你给我的铺垫!”

“师兄,你嘴上说‘没关系’,可这三年,你心里该有多恨我啊……”

谢长风看着雪地里那抹刺目的红,看着那封熟悉的信,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往昔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深夜在灯下端详嫁衣的欣喜、他写下退位书时的释然、还有那一夜大火后心如死灰的绝望。

“现在……还有三天。”

苏莲衣猛地擦干眼泪,脸上露出一抹凄美而决绝的笑容。她站起身,挡住了漫天的风雪:

“师兄,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是我们对不起你,是这狗屁世道对不起你。这些年,宗门像吸血鬼一样吸干了你的血,用所谓的道义绑架了你的自由,让你和最爱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隔着天涯。”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去把那个傻女人带回来!”

“可是宗门……”谢长风还在迟疑。

“宗门的烂摊子,交给我!”

苏莲衣挺直了脊梁,虽然半张脸毁容狰狞,但此刻的气势却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反正我毁了容,这辈子也没人要了,也嫁不出去了。就让我这个罪人,守着这堆破烂,用余生来赎罪吧。”

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恳求地喊道:

“师兄……求你了,别让自己后悔!别让那个女人死都闭不上眼!”

这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开了谢长风混沌已久的灵台。

那个承诺。

那个多年前,在大漠深处,在红尘客栈,当着云齐山的面许下的誓言。

——“若正道不容,我便反出正道。若天下不容,我便杀尽天下!”

谢长风眼中的浑浊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两团重新燃烧起来的、比三昧真火还要炽热的火焰。

他缓缓站起身,捡起地上的那件嫁衣,珍重地拍去上面的雪花,重新叠好放回箱子。

然后,他对着苏莲衣,深深一拜:

“师妹……多谢。”

“也……对不起。”

苏莲衣背过身去,挥了挥手,泪水早已决堤,声音哽咽:

“快滚吧。别让我看见你……我会嫉妒的。”

谢长风不再犹豫,转身大步走进了身后的山洞。

一炷香后,他走了出来。

胡须剃得干干净净,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颚。凌乱的长发被高高束起,用一根枯木簪固定。

他没有穿那件象征着权力的紫金宗主袍,而是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袖口甚至还有些磨损的青色布衣。

那是十几年前,他第一次下山历练,在那个风沙漫天的大漠客栈,初遇那个偷吃包子的红发少女时,穿的衣服。

他提起那把陪伴他多年的“斩业”剑,剑身震颤,发出一声渴望饮血的龙吟。

他最后深情地看了一眼青山宗的山门,仿佛在与这半生的枷锁诀别。

没有回头,没有犹豫。

那道青色的身影大步流星,义无反顾地走入了漫天风雪之中,走向那个凶多吉少的刑场。

那个唯唯诺诺、顾全大局的谢盟主死了。

那个轻狂傲世、敢爱敢恨的谢长风,回来了。

洛阳城外,这里临时搭建起了一座巨大的“焚魔坛”。

数万名武林人士围在四周,人声鼎沸,喊杀声震天。

高高的祭坛中央,立着一根巨大的铜柱。

殷流霜被粗大的锁链捆绑在上面。她那一身红衣早已破烂不堪,身上满是伤痕。寒风吹乱了她的红发,她低垂着头,脸色苍白如纸。

她的丹田已碎,武功全失,如今只是个待宰的羔羊。

“时辰已到!行刑!”

随着长老一声令下,几名弟子举着火把走上前,点燃了堆在铜柱下的柴火。

“噼啪……”

火焰升腾而起,热浪扑面而来。

殷流霜没有挣扎,也没有哭喊。她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的心早就死了。

那个她爱了一生的男人,终究还是选择了他的正道。

“永别了,谢大哥……”

“如果有来世……我不想做圣女了,我想做个普通人,早点遇见你……”

就在火舌即将舔舐到她裙摆的那一刻。

“我看谁敢动她!!!”

一声长啸,如龙吟虎啸,从天边滚滚而来。

这声音蕴含着雄浑无匹的内力,震得在场数万人耳膜生疼,手中的兵器都嗡嗡作响。

众人惊骇抬头。

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一颗陨石,直接砸进了祭坛中央!

“轰——!”

强大的气浪瞬间将那堆燃烧的柴火震得四散飞溅,几名行刑的弟子直接被震飞了出去。

烟尘散去。

一个身穿青布长衫、背负长剑的男子,巍然立于铜柱之前。

他没有穿宗主服,也没有带随从。

就像是一个初入江湖的游侠,单枪匹马,挡在了全世界的对立面。

殷流霜猛地睁开眼。

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看着那件熟悉的青衫。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回到了八年前的大漠,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刻。

“……谢……谢大哥?”

她的声音颤抖,眼泪瞬间决堤,“你……你来做什么?你是盟主啊……你疯了吗?”

谢长风转过身。

看着被锁链捆绑的爱人,看着她满身的伤痕。他的心痛得在滴血,眼眶瞬间红透。

“锵!”

斩业剑挥出,削铁如泥,瞬间斩断了那些困住她的锁链。

殷流霜无力地倒下,被他一把稳稳接住,紧紧抱在怀里。

“我是疯了。”

谢长风紧紧抱着她,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我疯了才会让你受这么多苦。我疯了才会为了那些虚名放弃你。”

“傻瓜……”

殷流霜靠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你现在来有什么用?你会死的……那是全天下的高手啊……”

“那又如何?”

谢长风低下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中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无畏:

“还记得吗?我说过,为了和你在一起,与全天下为敌也不怕。”

“以前我食言了。但这一次……我来兑现诺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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