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墨寅踏出通道，步入那片被数道高强度聚光灯笼罩的擂台时，震耳欲聋的声浪和刺目的光线如同实质的墙壁般撞了上来，让他瞬间有些眩晕。他下意识地眯起了那双金黄色的眼瞳。

与正规搏击赛场不同，“猛兽之心”的擂台周围，观众席的距离极近，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前排观众因兴奋而扭曲的面孔，闻到他们身上浓烈的酒气和烟草味。狂热的呼喊、尖锐的口哨、粗鄙的咒骂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躁动不安的能量，压迫着他的神经。这与他在学校里经历过的有裁判和规则保护的比赛完全是两个世界。

“嘿！看那边！新来的小老虎！”

“看起来挺嫩啊，不知道能撑多久？”

“赔率怎么样？我小压了一手‘无敌闪电’！猎豹的速度可不是开玩笑的！”

“黑虎？代号挺朴实，就不知道本事怎么样！”

纷乱的议论声钻入他灵敏的虎耳，让他更加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擂台对面那个刚刚跳上来的身影上。

他的对手，猎豹“无敌闪电”，身材精瘦修长，覆盖着淡黄色带着黑色斑点的皮毛，流线型的肌肉充满了爆发感。与墨寅的紧绷不同，这位猎豹新人显得异常……活跃？他正随着观众席的节奏轻轻跳动着，咧着嘴，露出尖牙，朝着四面八方挥手，仿佛这不是一场危险的搏斗，而是一场个人秀。

“嘿！大家晚上好！我是‘无敌闪电’！准备好欣赏速度与激情了吗？”他甚至对着空气打了几套快速但华而不实的组合拳，引来一阵夹杂着哄笑和口哨的回应。

墨寅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一幕。这家伙，真是来打拳的吗？

裁判是一名面容冷峻的山羊兽人，他面无表情地示意两人到擂台中央，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快速重申规则：禁止故意致死，禁止使用异能，直至一方认输、失去意识或裁判终止比赛，对方认输后禁止追击。

“无敌闪电”对着墨寅挤了挤眼，压低声音，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嘿，兄弟，第一次？别紧张，我也是！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咱们点到为止，怎么样？这地方看着吓人，其实……呃，可能确实挺吓人的。你叫什么名字？看你样子不像本地兽啊……”

墨寅：“……” 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突如其来的闲聊。

裁判显然也习惯了各种奇葩选手，只是冷冷地打断：“选手保持安静，准备开始。”

“铛——！”

钟声敲响，裁判跳下擂台，比赛正式开始！

几乎在钟声落下的瞬间，“无敌闪电”就动了！他无愧于自己的代号，身影骤然模糊，带着一道残影，以惊人的速度绕着墨寅游走起来，步伐灵活多变，试图寻找切入的角度。

“好快！”墨寅心中一凛，立刻收敛心神，身体微微下蹲，采取稳固的守势，双臂护住头部和躯干，目光紧紧锁定着那道快速移动的身影。猎豹的速度名不虚传，即使以墨寅的动态视力，跟上对方的移动也有些吃力。

“嘿，别光站着不动啊！来玩玩嘛！”“无敌闪电”一边高速移动，一边嘴里还不闲着，试图用语言干扰墨寅，“你看你，肌肉绷那么紧，多累啊！放松点！”

话音未落，他瞅准一个空档，脚下猛地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切入墨寅的内围，一记迅捷无比的刺拳直取墨寅的面门！

墨寅反应极快，下意识地仰头躲避，但对方的拳速还是超出了他的预估，尖锐的爪尖带着风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带起几根细微的绒毛。好险！

一击不中，“无敌闪电”立刻后撤，再次拉开距离游走，嘴里啧啧有声：“哎呀，差一点！反应不错嘛！不过光躲可赢不了哦！”

墨寅没有理会他的垃圾话，心中快速分析着。对方的速度确实极快，但攻击似乎缺乏足够的穿透力和后续变化，更像是依靠速度进行试探和骚扰。

接下来的几分钟，擂台上的局面显得有些滑稽而又紧张。“无敌闪电”依靠速度不断进行高速突进和骚扰式攻击，步伐花哨，动作华丽，引得一些追求视觉刺激的观众阵阵欢呼。而墨寅则像一块沉默的礁石，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稳地防守、闪避，偶尔抓住机会进行一两次精准的反击，也都被对方凭借速度险险避开。

两人作为新人的青涩在比赛中暴露无遗。“无敌闪电”有时会因为过于追求速度而导致重心不稳，或者攻击落空后出现短暂的僵直；墨寅则偶尔会因判断失误而做出过度反应，消耗不必要的体力，对距离的把握也还不够完美。

“啧，两个菜鸟互啄。”

“就知道瞎跑，倒是来点真格的啊！”

观众席上开始响起一些不耐烦的嘘声和抱怨。对于看惯了血肉横飞、激烈对抗的老观众来说，这种一方猛跑、一方死守的比赛确实缺乏足够的观赏性。

在沸腾的观众席某个不那么起眼的角落，一道身影安静地靠在椅背上。陈卫——或者说“探长”——似乎刚刚结束了自己的比赛不久，他甚至没换下那件被汗水浸湿的黑色背心，只是随意地套上了皱巴巴的卡其色风衣，脸上的骨质面具尚未摘下，遮住了他大部分表情。

他原本只是习惯性地留下来观察一下其他选手，却没想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黑虎”踏上擂台时，陈卫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敏锐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是那只几个小时前在他事务所门口徘徊、被他以“钱不够”为由打发走的小黑虎。

“跑来这里了吗……”陈卫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在这座城市，走投无路的人最终踏入“地下拳赛场”并不稀奇，不过在“猛兽之心”看到他还是有些意外，从某种方面来说是不是也是一种缘分？他冷静地观察着墨寅的比赛，看着他在猎豹的速度下显得有些被动，但也注意到了墨寅那扎实的防守基本功和沉稳的心态。

“步伐有点乱，但核心很稳。反应速度尚可，缺乏应对高速对手的经验……不过，调整得很快。”陈卫像分析数据一样在心中评估着。他能看出墨寅正在逐渐适应“无敌闪电”的节奏，那双金黄色的眼睛里最初的紧张和茫然正在被专注所取代。

“心态不错。”陈卫端起旁边的一杯廉价啤酒，抿了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擂台上。他很好奇，这只看起来单纯又执着的小黑虎，能爆发出怎样的潜力。

擂台上的墨寅，确实正在逐渐找到感觉。最初的紧张和不适，在对方一次次徒劳无功的骚扰和喋喋不休的废话中慢慢消散。他开始更冷静地观察“无敌闪电”的移动模式，发现对方虽然快，但每次突进前的预备动作和呼吸节奏都有细微的规律可循。而且，对方似乎格外热衷于攻击他的头部，对躯干的防护相对松懈。

“……所以说，我觉得吧，生活就得有点刺激，不然多无聊？你看这地方，多带劲！”“无敌闪电”依然在喋喋不休，又一次高速切入，习惯性地一记摆拳甩向墨寅的太阳穴。

就是现在！

墨寅眼中精光一闪，这次他没有选择后仰或格挡，而是猛地一个下潜俯身，险之又险地让过了那记摆拳！同时，他一直蓄势待发的右拳，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出洞，凝聚了全身的力量，自下而上，以一记短促、凶狠的腹部直拳，精准地轰向了“无敌闪电”因出拳而暴露出的右侧肋下区域！

这一下变招极其突然，完全出乎“无敌闪电”的意料！他只觉得眼前一花，目标消失，随即一股尖锐而沉重的力量猛地撞击在自己的膈肌附近！

“呃啊！”

“无敌闪电”所有的废话和动作瞬间戛然而止。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高速移动的身影骤然停顿，整个人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虾般蜷缩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被击中的部位，踉跄着向后倒退，险些跪倒在地。猎豹兽人的速度优势在结结实实的内脏冲击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剧烈的疼痛和随之而来的窒息感让他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观众席上爆发出了一阵混合着惊讶和兴奋的喧哗！

“哦？！中了！”

“漂亮的一拳！直接打停了！”

“刚才谁说他只会躲的？”

“黑虎！黑虎！黑虎！” 开始有人呼喊着墨寅的代号。

墨寅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呼吸有些急促，他能感觉到拳头命中实体时传来的扎实感。但在最后关头，他下意识地收敛了部分力道，没有将所有的冲击力彻底爆发出去。他不想第一次比赛就造成严重的伤害。

“无敌闪电”蜷缩着身体，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渗出冷汗，过了好几秒钟才勉强抬起一只手，虚弱地摆了摆，声音嘶哑：“认……认输……我认输……”

听见了认输的裁判立刻上前，拦在了墨寅和“无敌闪电”之间。

“无敌闪电”看向墨寅的眼神充满了痛苦。他清楚，如果那一拳用尽全力，他可能连认输的话都说不出来。

裁判见状，立刻举起墨寅的手臂，高声宣布：“获胜者——‘黑虎’！”

欢呼声和口哨声再次响起，虽然不如那些明星选手获胜时狂热，但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这已经是不错的开局。

墨寅松了口气，放下手臂，感觉背后的毛发都因为刚才的专注和爆发而被汗水浸湿。他走到依旧蜷缩着的“无敌闪电”面前，伸出手：“没事吧？”

“无敌闪电”龇牙咧嘴地抓住墨寅的手，借力站了起来，依旧捂着肚子，但语气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活络，尽管带着痛楚的吸气声：“没……没事……嘶……你下手……哦不，你收力了，我知道……谢了，兄弟……不然我可能得进医疗室躺几天了……”

墨寅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走向选手通道。首战告捷，他心中却没有太多喜悦，只有一种“总算迈出第一步”的踏实感，以及对奖金数额的期待。

按照流程从身份卡上查询到了自己的第一笔收入——1金券2卢卡，也就是102卢卡。作为一个新人，数额不多，但足够他支付很长一段时间最基础的生活开销，或者……奢侈一把。

当他正准备回到观众席看看其他人的比赛时，那个猎豹兽人“无敌闪电”却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脸上堆着笑容，虽然依旧因为疼痛而有些扭曲。

“嘿！黑虎！等等！”

墨寅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感觉你人不错，认识一下，我叫周楷，”猎豹兽人笑嘻嘻地伸出手，这次是友好的握手，“刚才台上不好意思啊，我这人一紧张或者一兴奋就话多，控制不住。”

墨寅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和他握了握：“墨寅。”

“墨寅？黑虎，墨寅，你这不就是名字换了个称谓吗，哈哈哈！”周楷似乎完全忘了肚子的疼痛，热情地拍了拍墨寅的肩膀，结果牵扯到伤处，又倒吸一口凉气，“说真的，刚才多谢你手下留情。我也就是来找点刺激，没真想缺胳膊少腿地回去。”

墨寅现在才怀疑起他是怎么通过的考核。

他打量着墨寅洗得发白的连帽衫和旧背包，眼珠转了转，露出了然的神色：“走，为了表示感谢，我请你吃顿好的！就去前厅的休息区，他们家的牛排不错，才18卢卡一份！”

18卢卡……墨寅下意识地捏了捏口袋里那薄薄的信封。这对于周楷来说可能是“才”，对他而言却是一笔巨款。

周楷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揽住他的肩膀：“别客气啦！就当交个朋友！我看你身手不错，人也实在，比这地方很多家伙强多了！走走走！”

半推半就之下，墨寅被这个热情得有些过分的自称周楷的话痨猎豹，带向了为观众准备的与选手生活区截然不同的奢华休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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