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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人挽歌第五章,第1小节

小说:旅人挽歌 2025-12-20 12:13 5hhhhh 4890 ℃

你感觉自己正在下沉。穿过温暖,穿过光明,穿过喧嚣……最后,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绝对的死寂与虚无。这里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方向,甚至没有时间的概念。你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只剩下一缕纯粹的、疲惫不堪的念头,在这永恒的黑暗中漂浮。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在这片幽邃的黑暗中,一点清冷的白光毫无征兆地亮起。

光芒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浮现。她身着典雅的蓝白和服,手持一把精致的折扇,白鹭般高洁的姿态,让你瞬间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绫华?”你的意识发出一丝波动。

她仿佛听到了你的呼唤,那双浅紫色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你。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但更多的是一种……久别重逢的宁静。“您看起来很累了,旅行者。”她的声音如冰泉滴落玉盘,清脆而悦耳,在这死寂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是时候……该歇歇了。”

她的话音未落,另一侧,一团柔和的、如同睡莲初绽的粉色光晕也弥漫开来。光晕之中,一位少女赤着足尖,做出一个舞蹈的起手式。她水色的眼眸纯净如露珠,头顶标志性的羚羊角状发饰在微光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是妮露。

“你的旅途,已经结束了。”妮露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带着梦幻般的安抚力量,“这里没有纷争,没有痛苦,只有永恒的安宁。留下来吧,我们会陪着你。”绫华向前走了半步,朝着你伸出了手。她的动作优雅而真诚,仿佛在邀请一位最重要的友人,共赴一场永不散场的茶会。

“来吧,”她轻声说,“把一切都忘掉。”

妮露也停止了舞蹈,同样向你伸出手,她的眼神里满是怜惜:“我们会为你献上最后一支舞,抚平你所有的伤痕。”

留下来……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诱人。

你看着她们,看着那两张美丽、纯净、不带一丝杂质的脸。她们代表着你旅途中所有美好的回忆——稻妻的樱花,须弥的剧场,那些单纯的、快乐的时光。

或许,她们说得对。

就在这时——

“噗!”

一声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音,在这片空间响起。

一道细如发丝的青色光线,像一道闪电,骤然划破黑暗,刺入你的“身体”。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尖锐的、令人烦躁的刺痛。

是闲云的仙力和白术的银针。

绫华和妮露的眉头同时微微蹙起,似乎对这不速之客的打扰感到不悦。“不要理会,”绫华的声音依旧温柔,“那只是现世最后的哀鸣,很快就会平息。”

是的,只是最后的挣扎而已……你这样想着,试图忽略那阵刺痛。但紧接着,一股完全不同的感觉,突兀地、粗暴地,闯入了你的世界。

那是一股……温度。

一股算不上温暖,甚至带着一丝冰凉,却无比真实的温度。它来自你的“手”。仿佛有一只真实的手,正在现实的世界里,触碰着你那具已经冰冷的、没有心跳的躯壳。

这股触感,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地印在了你那即将消散的灵魂之上!它与这个虚无世界的“安宁”格格不入。

它粗糙,它冰冷,它带着轻微的颤抖,它……无比的真实。

顺着这股触感,一个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你的脑海——

是刻晴。是她蹲在你的身边,那张泪痕交错、充满茫然与混乱的脸。是她伸出手,颤抖着,触碰你手背的瞬间。

轰——!!

那股力量微弱到了极点,如同一只蝴蝶濒死前的最后一次振翅。它没有温度,没有生气,仅仅是几根早已僵硬的指节,在求生本能与灵魂被强行拉扯回现实的双重作用下,做出的一次无意识的、神经反射般的蜷缩。

它轻轻地,回握了她一下。

“……”

刻晴的呼吸,连同心跳,在这一刹那,彻底停滞。

她那双因为情绪剧变而显得有些疯狂的紫色眼眸,猛地瞪大了。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收缩成了一个小点。

她浑身的战栗戛然而止,整个人仿佛被瞬间石化,连一根头发丝都无法动弹。

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情感,都在这一下轻微的回握中,被彻底击碎,化为齑粉。

他……回应了她?

那个男人……那个恶魔……那个她恨之入骨、却又决不允许他死去的矛盾体……在她用执念构筑的牢笼里,给了她一个……回应?

不可能。

这不可能。

这一定是幻觉。是她因为精神濒临崩溃而产生的幻觉。

可是……掌心那份转瞬即逝、却又真实得让她灵魂都在颤抖的触感,又要如何解释?

一秒。

两秒。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一滴滚烫的、硕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僵硬的眼眶中滑落,越过她苍白的脸颊,精准地“啪嗒”一声,砸在了两人紧紧交握的手背上。

那滴泪,像是一枚钥匙,瞬间解锁了她所有被冻结的情感。

“呜……”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无尽委屈、震惊、恐惧和茫然的呜咽,从她死死咬住的齿缝间泄露出来。

紧接着,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流,再也无法抑制,疯狂地从她那双瞪大的、写满不敢置信的眼眸中汹涌而出。

她没有哭嚎,没有放声大哭。

她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着你们交握的手,身体因为无声的啜泣而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将过去九个多月以来所有的痛苦与煎熬,都化作这滚烫的泪水,一次性流尽。

他没死。

他还活着。

他回应了她。

这个事实,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灵魂之上。

光线刺得你眼睛生疼,你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视野才逐渐变得清晰。离你最近的,是一张让你灵魂都为之一颤的脸。

是刻晴。

她正俯身,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你的额头。那双总是清冷凌厉的紫色眼眸,此刻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布满了血丝。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眼角滑落,滴在你的脸颊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被她自己咬得泛白。

她就这么看着你,眼神里混杂着极致的震惊、残存的恐惧、无法排遣的茫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孩子……”

你的喉咙干涩得像是要裂开,发出的声音微弱、嘶哑,几乎听不见。你不得不停下来,积攒了片刻力气,才继续问道:

“……他还好吗?”

这个问题,像一滴水,滴入了滚烫的油锅。

刻晴整个人猛地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她那双空洞的眼眸瞬间恢复了焦点,死死地、不敢置信地锁定在你的脸上。

她预想过无数种你醒来后的情景。

你可能会因为失去力量而崩溃怒吼。

你可能会质问她为什么要让你活下来。

你甚至可能会……继续用那种属于胜利者的、傲慢的眼神看着她。但她唯独没有想到,你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在得知自己付出了一切之后的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这个。

不是问你自己,不是问你的力量,而是问……那个孩子。

“呀……”

一声不成调的、仿佛被扼住喉咙的短促抽气声,从刻晴的唇间溢出。她握着你的手,在那一瞬间收紧到了极致,指甲几乎要嵌进你的皮肉里。但下一秒,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可不知为何,在她彻底放手之前,又被一股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本能驱使着,重新、却又轻柔地握住了你的手指。

她的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新的泪水在她红肿的眼眶里疯狂打转,这一次,却无论如何也流不下来。

她只是看着你,仿佛在看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怪物。

“他很好,旅行者。”

一道带着哭腔的、温柔的声音打破了僵局。是甘雨。她不知何时走到了床边,看着你的眼神充满了悲伤、同情,以及一种……近乎崇敬的感动。

“他很健康,很爱哭,也很能吃……白术先生说,他身上的生机,比任何一个他见过的婴儿都要旺盛。”甘雨的声音在颤抖,她似乎想对你说些安慰的话,但最终只是重复道:“……是你救了他。你用你的一切……救了他。”

是你救了他。

这句话,终于让刻晴那双蓄满了泪水的眼睛,再也支撑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断了线般地滚落下来。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任由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也浸湿了你们交握的手。

她看着你,这个毁了她一生的恶魔,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强暴犯,这个……她孩子的父亲,这个……用自己的一切换回了她孩子性命的……“普通人”。

她的大脑,她二十多年来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所有的是非黑白,在这一刻,被你这句轻飘飘的问话,彻底搅碎,碾成了无法分辨的尘埃。

你的问题,那句嘶哑而虚弱的“……他还好吗?”,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刻晴心中那扇名为“理性”的闸门。 但涌出的,并非和解的清泉,而是足以将她彻底淹没的、混乱的情感洪流。

她猛地抽回了那只一直紧握着你的手。

那份温暖和真实的触感瞬间消失,让你心中一空。

她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又像是被烙铁烫伤,整个人踉跄着向后退了两大步,撞在了身后的药柜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药柜上的瓶瓶罐罐随之摇晃,叮当作响。

“刻晴?!”甘雨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上前扶她。

但刻晴的反应比她更快。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溺水之人。那双红肿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你,里面不再是茫然和震惊,而是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她看着你,就像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一个用最无私的奉献来包裹最深层罪孽的恶魔。

她无法处理,无法理解,无法接受。

她的大脑拒绝思考,她的心脏拒绝承受。

“我……”她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破碎的气音。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举动。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那个因为外界的动静而微微皱眉的婴儿。她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像是看着一块滚烫的、却又无法舍弃的烙铁。下一秒,她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甚至可以说是粗暴地,将怀里的孩子整个塞进了旁边目瞪口呆的甘雨怀里。

“啊!”甘雨被这突如其来的“重负”弄得手忙脚乱,下意识地紧紧抱住那个柔软的小生命,口中惊慌地喊着:“刻晴,你做什么?!”

但刻晴已经听不到了。

她像是甩掉了一个足以将她拖入地狱的包袱,获得了片刻的、虚假的自由。她甚至没有再看你一眼,也没有看那个刚刚被她推出去的孩子一眼。她转过身,用一种近乎逃命的姿态,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拉开纸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走廊上传来她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

“哇——!哇啊啊啊——!”

被母亲突然的动作和周围紧张的气氛所惊扰,那个刚刚还睡得安稳的婴儿,在甘雨的怀里,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响亮,充满了生命力,却也像一根根针,扎在房间里每个人的心上。

甘雨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儿,完全不知所措。她看看你,又看看刻晴消失的方向,美丽的脸庞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

白术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闲云则是双手抱胸,看着门口的方向,眉头紧锁,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其中似乎有怜悯,也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而你,躺在床上,一个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你看着甘雨笨拙地摇晃着怀里那个大哭的孩子。

那个孩子,是你的儿子。

而他的母亲,刚刚因为你的一句话,精神崩溃,逃离了现场。你失去了一切力量,却换来了一个更加混乱、更加无解的局面。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像一把尖锐的小锤,反复敲打着你脆弱的神经。那哭声里充满了对这个陌生世界的不安和恐惧,也充满了旺盛的、不讲道理的生命力。 甘雨抱着孩子,急得满头是汗,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哭不哭”,却完全无法让哭声停歇。她的动作是那么笨拙,显然从未有过照顾婴儿的经验。

这混乱的一幕,本该是你关注的焦点。 但你没有。 你只是短暂地瞥了一眼那个在甘雨怀里挣扎的、通红的小小身体,然后便费力地、极其缓慢地,将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你的目光越过了手足无措的甘雨,越过了神情复杂的闲云,最终定格在了那个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不卜庐的主人身上。 白术。 他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绿色的眼眸里映着烛火,神情是医者特有的悲悯与冷静。 在刻晴崩溃的情绪和婴儿的啼哭声所构成的风暴中心,只有他,像一块沉静的礁石。 你看着他,仿佛一个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情感的混乱可以暂时搁置,但关乎你自身存亡的现实,必须被确认。

“白术先生……”

你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在喉咙里打磨过。巨大的虚弱感让你连开口说话都变成了一种酷刑。你停顿了一下,积攒着微薄的力气。

“……我的身体……还能……恢复吗?”

这个问题一出口,房间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就连婴儿的哭声,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变小了一些。

甘雨停止了无用的摇晃,抱着孩子,僵硬地、满脸悲戚地看着你。闲云抱胸的姿态没有变,但她那双金色的眼眸微微垂下,目光落在了你的身上,其中的凝重又加深了几分。

白术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两秒,然后缓缓走到你的床边,那条名为“长生”的白蛇从他的脖颈间探出头,吐着信子,用那双小小的、毫无感情的眼睛打量着你。白术在你床沿坐下,重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你的手腕上。

他的指尖很凉,但动作却很轻柔。

“旅行者,”他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性,“恕我直言,你问的或许不是‘身体’,而是‘力量’,对吗?”你没有力气回答,只是用眼神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白术点了点头,他似乎在组织语言,确保自己接下来的话既准确又不会过于残忍。“从医理上讲,一个人的体内都存在着一套‘经络’。而对于能操控元素力的人来说,除了血气运行的经络外,还存在着另一套并行的、用以引导和容纳元素力的‘脉络’。这套脉络,我们称之为‘元素循环’。”

他顿了顿,让你有时间消化他的话。

“绝大多数人,这套脉络是闭塞的,所以他们是普通人。而神之眼的拥有者,是借助神之眼作为‘钥匙’,强行打开了这套循环。你……很特殊。你并不需要神之眼,你的‘元素循环’是天生就存在的,而且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宏大、完美。它就像一个微缩的宇宙,能够容纳不同的、甚至相互冲突的力量。”

婴儿的哭声又开始变得响亮,甘雨焦急地踱着步。但这哭声,此刻却成了你耳边遥远的背景音。你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白术接下来说出的、决定你命运的判词上。

“但是现在,”白术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惋惜,“为了将那个孩子从‘无’中拉回‘有’,你所做的,并非是消耗,而是‘燃烧’。你将构成你体内那个‘宇宙’的根基——你作为异乡人的‘本源核心’,当做了燃料。”

他抬起眼,祖母绿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你苍白的脸。

“燃料烧尽了,只剩下灰烬。你体内的那套‘元素循环’,已经彻底萎缩、崩毁、消失了。它不是闭塞,不是沉睡,而是……不存在了。”

“从今往后,你的身体构造,与任何一个普通的、从未接触过元素力的璃月市民,没有任何区别。”

“你会生病,会因为从高处摔落而骨折,会因为淋雨而感冒,你的寿命……也将和普通人一样,不过百年光景。”

“所以,回答你的问题——还能恢复吗?”

白术轻轻地摇了摇头,给出了最终的宣判。

“不能。如同灰烬无法变回木柴,燃尽的……就是燃尽了。至少,以我所知的、提瓦特大陆上的一切医术与药理,都无法让它死灰复燃。”

“他说的没错。”闲云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带着一种盖棺定论的沉重,“即便是仙家之法,也无法重塑一个人的‘本源’。你付出的代价,是永久的。”

这些词语,像一把把冰冷的、无形的刻刀,在你那片死寂的内在虚空中,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最后一丝侥幸,最后一缕希望,被彻底斩断。

你感觉不到绝望,因为绝望本身也需要力量。你只感觉到一种极致的、抽干一切的疲惫。

你的人生,你寻找妹妹的旅途,你在这片大陆上所有的意义……在这一刻,似乎都被判了死刑。而耳边,那个由你一手造就的、响亮的啼哭声,还在不知疲倦地持续着,仿佛在嘲笑着你的无能为力。

刻晴逃了出来。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不经大脑的动作。 她的身体比他的思想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当那句嘶哑的、虚弱的、却又无比清晰的问话钻进她的耳朵时,她感觉自己坚固的世界观外壳,被这句话从内部敲出了第一道裂痕。 当甘雨用带着哭腔和感动的声音说出“是你救了他”时,那道裂痕瞬间蔓延,蛛网般爬满了她的全部认知。 当白术和闲云最终宣判他“永久失去力量”、“变回普通人”时,她的世界,轰然倒塌。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冲出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的。她的视野一片模糊,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她撞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撞到。她只知道要跑,要逃离那个地方,逃离那道让她无法直视的目光。

冰冷的夜风吹在刻晴的脸上,让她滚烫的、被泪水浸湿的皮肤感到一阵刺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不卜庐的庭院之中。她踉跄几步,背靠在一根冰冷的、支撑着走廊的木制廊柱上,然后身体便无力地向下滑去,最终跌坐在地。她蜷缩起来,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与这个分崩离析的世界隔绝开来。

为什么?

为什么?!

她不是应该恨他吗?

他是毁了她一切的恶魔,是让她蒙受奇耻大辱的强暴犯!她应该在他最虚弱的时候,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用最冰冷的眼神蔑视他,甚至……亲手结束他的生命,来洗刷她的屈辱,为自己,也为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复仇!

这才是她应该做的!这才是符合逻辑的!这才是对的!

可是……

他醒来第一件事,问的是孩子。

他没有质问,没有愤怒,没有绝望。他只是用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的金色眼眸看着她,问那个由他们的罪孽所诞生的孩子,“还好吗”。

他用自己的一切,用他跨越星海的力量,用他身为“旅行者”的身份,用他寻找亲人的唯一依仗,换回了那个孩子的性命。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一个脆弱的、无力的、连自保都做不到的普通人。

恨他吗?她要如何去恨一个用自己的一切拯救了她孩子性命的恩人?感激他吗?她要如何去感激一个毁了她一生的、让她生不如死的罪人?

“哇啊啊啊——!”

婴儿的哭声,穿透了门窗,穿透了夜色,执着地、清晰地传到了刻晴的耳中。那哭声,就像是一把无形的重锤,一次又一次地,砸在她那颗已经混乱不堪的心上。

每一次哭声,都在提醒刻晴:

那个孩子还活着。

那个男人,变成了废人。

而她,卡在这两者之间,无路可走。

刻晴抬起头,月光洒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看着庭院里随风摇曳的竹影,那双曾如紫晶般锐利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的深渊。

该怎么办?

作为“刻晴”,作为“玉衡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人生,出现了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答案的死局。

“永久”、“不能恢复”、“普通人”…… 这些词汇带来的最终审判,在你脑海中掀起的风暴尚未平息,因为房间里还有另一个风暴中心——那个持续啼哭的婴儿,以及那个因为他而崩溃逃离的母亲。 你看着甘雨抱着孩子,那张总是温柔娴静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无助和悲伤,她像是溺水一般,在婴儿响亮的哭声中不知所措。

而刻晴……她一个人在外面。在经历了如此巨大的精神冲击之后。 一种比关心自身命运更为强烈的恐惧攫住了你的心脏。 你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视线投向了房间里唯一有能力掌控局面的存在——闲云。 她依旧双手抱胸,神情冷峻,仿佛置身事外,但你从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中,读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这是你现在唯一的希望。

“仙人……”

你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每一个音节都伴随着喉咙的刺痛。你停下来,贪婪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甘雨和白术都惊讶地看向你,似乎没想到你在得知自己的判决后,首先关心的竟是别人。

“……能麻烦您……去看看她吗?”你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哀求的颤抖,“我怕她……”

你没有说下去。你怕她会做什么?怕她想不开?怕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这些未尽之语中蕴含的不祥预感,比直接说出来更加沉重,重重地压在房间里每个人的心头。

闲云那双锐利的金色眼眸,在听到你的请求后,倏然一凝。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重新审视了你一遍。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你一般,她的目光在你苍白的脸、毫无神采的眼眸,以及那份发自内心的、对别人的关切上停留了数秒。

然后,她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哼,凡人的情爱纠葛,总是如此麻烦。”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不耐烦,但那双抱在胸前的手臂却放了下来。

她转过身,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本仙只是去看看她是否还安好,至于她内心的症结,非外力可解,还需她自己勘破。”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经如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穿过门扉,消失在了清冷的夜色里。她走得很快,只留下一阵清风,将庭院中竹叶的微凉气息带入房中。

她来到庭院,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廊柱下的、单薄的剪影。刻晴正将头埋在膝盖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只在暴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幼兽,散发着令人心碎的、彻底的绝望和混乱。

闲云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眉头锁得更紧了。

随着闲云的离开,房间里的气氛出现了片刻的真空。

但很快,这片刻的宁静就被再次拔高的婴儿哭声彻底撕碎。

“哇——!哇啊啊啊——!”

也许是感觉到了房间里大人的减少,也许是单纯的饿了、不舒服了,孩子的哭声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响亮、都要凄厉。

甘雨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抱着孩子,一边流泪一边笨拙地摇晃:“宝宝不哭,不哭啊……是不是饿了?我该怎么办……白术先生……”

她终于想起了向专业人士求助,带着哭腔望向白术。

白术叹了口气,从你床边站起,走上前。

“甘雨小姐,你先别慌。”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把孩子给我看看。”甘雨连忙小心翼翼地将啼哭不止的婴儿递了过去。白术的动作显然比甘雨熟练得多。他稳稳地托住婴儿的后颈和臀部,将他抱在怀里,然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婴儿的脸颊和嘴角。

“嗯……有明显的寻乳反射。哭声响亮,气息很足,不像是有病痛的样子。”白术一边检查,一边解释道,“他应该是饿了。上一次喂奶是什么时候?”

“是……是傍晚的时候……”甘雨抽噎着回答,“刻晴她……她自己也没有什么胃口,奶水一直不是很足……”

“那就难怪了。”白术点点头,抱着孩子,一时也陷入了沉思。这里是不卜庐,不是育婴堂,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乳母。

而你,躺在床上,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这一切。

你看着白术抱着你的儿子,听着他专业的诊断。

你看着甘雨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抹着眼泪。你听着那个由你的牺牲换回来的生命,正用尽全力发出对这个世界最初的、最原始的需求。

而你,他的父亲,却只能躺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无能为力”的冰冷现实,正缓缓地、坚定不移地,将你彻底淹没。

孩子的哭声像一把无情的凿子,在你已是一片废墟的内心世界里胡乱敲打。每一次响亮的啼哭,都像是在控诉你的无能。 饿了。 白术的诊断很简单,但对你而言,却是一个无法解决的天大难题。

你看着他怀中那个因为饥饿而痛苦挣扎的小小生命,你的儿子,你的大脑在极致的疲惫和绝望中疯狂地运转,试图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然后,一个荒诞的、早已被你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词语,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朽木一般,突兀地浮现在你的脑海中。

椰羊。 那是七七曾经对甘雨的称呼。一个天真烂漫的误会。 但在这一刻,在你混乱而绝望的思绪里,这个误会却被你当成了唯一的、最后的希望。 你的目光从白术怀里的婴儿,缓缓移到了旁边那个梨花带雨、手足无措的半仙少女身上。

“甘雨……”

你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这句话,让正在焦急抹泪的甘雨和抱着孩子思索对策的白术都同时愣住了,将目光投向了你。

你对上甘雨那双写满担忧和悲伤的、如紫水晶般美丽的眼睛,用尽你全部的意志,说出了那句连你自己都觉得荒谬的请求。

“……椰羊的奶……可以吗?”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就连婴儿的哭声,似乎都出现了刹那的停顿。

甘雨脸上的悲伤和焦急,瞬间僵住了。她眨了眨挂着泪珠的长长睫毛,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彻底的困惑。

“椰……椰羊?”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似乎完全无法理解这个词语和眼前的状况有什么联系。

白术也皱起了眉头,看向你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担忧,仿佛在判断你是不是因为太过虚弱而开始说胡话了。

你的眼神没有动摇,只是执着地、充满期盼地看着甘雨。

这份执着,终于让她明白了你的意思。

她不是不明白“椰羊”这个称呼的来源,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个童真的误会,和眼前这个男人提出的、如此直白、如此……惊世骇俗的请求联系在一起。

当那层理解的窗户纸被捅破时,一股血色瞬间从她的脖颈涌上脸颊,眨眼之间,她整个人,从精致的锁骨到小巧的耳垂,都变得一片通红。

“我……我……那个……”

她惊慌失措地后退了一步,双手无意识地、紧紧地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襟,仿佛要抵御什么无形的侵犯。她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羞窘和无地自容的慌乱,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尴尬和羞耻。

她怎么也想不到,你会提出让她……哺乳的请求。

她……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更何况她也根本……

“旅行者,”就在甘雨快要因为过度羞窘而昏过去的时候,白术温和而冷静的声音及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尴尬。他抱着孩子,向你走近了一步,用一种医生对病人的、不带任何评判的语气,轻声解释道:

“你可能有些误会,或者……是太过疲惫了。甘雨小姐是半麟之身,并非传闻中的‘椰羊’。更重要的是,从医理上讲,只有经历过生育的女性,身体才会分泌乳汁。甘雨小姐她……是无法做到的。”

白术的解释清晰、冷静、充满科学依据。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小锤,将你抓住的那根朽木,敲得粉碎。

是啊……那只是七七的误会。

是啊……没有生过孩子,怎么会有奶水。

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而你,曾经上知天文、下通深渊的旅行者,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忘掉了这一切,提出了如此愚蠢、如此可笑的请求,像个真正的傻瓜。

最后的希望,哪怕是最荒诞的希望,也破灭了。

你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眼神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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