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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里的妈妈,林晚晴。第九章-第十三章,第1小节

小说:林晚晴。直播间里的妈妈 2025-12-16 15:03 5hhhhh 4010 ℃

第九章

火车缓缓停靠在站台,

我拖着行李挤出嘈杂的出站口,手机就响了,

“晓枫!出站没?到哪儿了?”

听筒里,妈妈的声音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急切和欢欣,“妈把饭都做好了,有你爱吃的红烧排骨,还有大虾,就等你呢!快点啊!”

那语气里的纯粹暖意,像一根细针,毫无征兆地扎进我心口最酸软的那块肉里。

喉咙像是被一团湿棉花堵住,那句在火车上预演了无数遍的质问,此刻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我生生咽了回去。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脑海里那双黑色高跟鞋和白色内裤的残影,努力调动面部肌肉,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妈,刚出站,马上打车!二十分钟准到!”

……

指纹锁“滴”的一声轻响,防盗门弹开。 带着记忆烙印的饭菜香气钻入鼻腔。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盘子:油光发亮的红烧排骨堆成小山,清蒸鱼身上铺着翠绿的葱丝和红椒,油焖大虾整齐地码放成两排……每一道菜,都是我电话里和妈妈随口念叨过的。

“咔哒”一声,厨房门被推开。

妈妈手里端着汤碗快步走出来,腰间系着那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碎花围裙,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耳边。

看见我,她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那是毫无杂质,属于母亲的喜悦。

她快速放下汤碗,甚至来不及擦手,就冲上来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可算回来了!让妈看看,怎么瘦了这么多?路上累坏了吧?快,洗手吃饭!”

她身上有油烟味,有洗洁精的柠檬味,还有那股熟悉的温暖气息。

这真实的触感让我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那阴暗的窥视角度、那些肮脏色情的弹幕、那个名为“晚晚”的夜魅账号,都只是一场我在火车上做的荒谬的梦。

“嗯!妈,真香啊!馋死我了!” 我用力回抱了她一下,随即松开,弯腰换鞋,借此掩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挣扎。

刚把行李箱靠墙放好,门板被笃笃敲响。

“谁呀?”回到厨房里取筷子的妈妈扬声问道,

“我。” 门外传来张伟爽朗的声音。

我去开门。

门锁转动,张伟那张带着标志性笑容的脸出现在门后。

他手里拎着两瓶包装精美的白酒,穿着一件显得颇为精神的Polo衫。

“晓枫回来啦?正好,今儿高兴,陪你张叔喝两杯,庆祝庆祝!”

他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侧身挤进屋内,完全没有任何的拘谨。

换鞋、关门,动作行云流水。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目光与我短暂相接。

空气仿佛凝滞了半秒。

我的眼神里,压抑的怒火、质问、困惑,像磨好的利刃般直刺过去。

而张伟接住了这道目光。

他没有躲闪,眼神里有一丝关切,有一丝安抚,更深处,是一种明确的暗示——“稍安勿躁”。

他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幅度小到几乎只有瞳孔在震动。

“张叔。” 我咬了咬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这个称呼,侧身让开路。

“怎么还拿酒啊?”妈妈手里拿着筷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家里又不是没有。”

“孩子回来,高兴嘛!家里那酒哪有这个顺口。”

张伟笑着把酒顿在餐桌上,熟门熟路地去厨房拉开碗柜,拿出三个杯子,

“我陪晓枫喝点,你也少喝点,高兴高兴。”

三人落座。

餐桌上,因为这种微妙的“一家三口”的构图,显得很是温馨。

妈妈不停地给我夹菜,排骨在我碗里堆成了尖:“你呀,肯定没在学校食堂好好吃饭。你看你这脸,都没肉了。”

她絮絮叨叨地问着学校生活、考试难不难、苏婷爸爸的身体怎么样了。

“食堂肯定不如妈做的好吃。”

“考试还凑合,不挂科。”

“苏叔叔暂时稳定了,药一直吃着。”

我机械地吞咽着,每一个问题都认真回答,

张伟在一旁笑着帮腔,偶尔插科打诨,气氛被他刻意营造得热络而温馨。

他拧开酒瓶盖,酒香四溢。

先给妈妈倒了小半杯,然后瓶口一转,对准了我的杯子。

“哎,”妈妈立刻伸手挡在我的杯口,眉头微蹙,

“晓枫才多大,喝什么白酒!给他拿瓶饮料。”

张伟笑着挡开她的手,动作自然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个家男主人的角色。

“晚晴,瞧你说的!晓枫都快二十了,大小伙子了!大学生放假回家,陪我喝点怎么了?这叫爷们儿之间的交流!是不是,晓枫?”

他笑着看向我,眼神里寻求着认同。

我看着那透明的液体注满杯底,勉强扯了扯嘴角,端起酒杯。

“行,我陪张叔喝点。”

酒过三巡。

我一直喝得很克制,只抿了几口,张伟也控制着量,眼神始终清明。

妈妈起身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 哗哗的水声伴着瓷盘碰撞的清脆声响传来。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张伟坐在略显陈旧的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罐头笑声此起彼伏,显得格外刺耳。

我们都没说话。 张伟靠在沙发背上,点了一根烟。

他的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不自觉地飘向厨房门口,追随着妈妈忙碌的身影。

那眼神太复杂了。

有欣赏,有满足,或许还有一丝……我无法解读的温情?

他似乎感受到了我侧面投来的如炬目光,转过头,脸上又挂起那种温和的笑容。

他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我的大腿,然后提高嗓门对着厨房喊:

“晚晴,我和孩子出去散散步,消消食,顺便醒醒酒!”

水声停了。

妈妈在厨房门口探出头,手上还沾着泡沫,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确认我的情绪,又飞快地扫过张伟的脸,两人视线交汇,仿佛完成了某种无声的情报交换。

最终,她温和地点点头:“嗯,去吧。别走太远,早点回来。晓枫刚下车,别太累着了。”

……

小区路灯洒下昏黄的光晕,不少居民正在楼下遛弯。

张伟显然在这里混得极好,一路走过去,我不时能听到熟稔的招呼声。

“哟,老张,溜达呢?”

“小张啊,这几天没见你下棋啊。” 他笑容满面地一一回应,甚至能准确叫出每条狗的名字,显得随和又接地气。

看见跟在他身边的我,几个眼尖的老邻居停下脚步,笑着招呼:

“呦!这不是晓枫嘛!放假回来啦?好长时间没见了!”

“这大小伙子!嚯,长这么高了!听你妈说上大学了?有出息了!”

紧接着,一个大妈看着我和张伟,笑呵呵地补了一句:

“这是……带儿子遛弯呢?看看这爷俩,还真有点像呢!”

这句话让我和张伟都微微一怔。

张伟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随即恢复自然,并没有反驳,只是含糊应道:

“嗯,陪孩子走走,消消食。”

我努力挤出笑容一一礼貌地点头回应:

“王叔好。”“李婶儿。”“刘大爷。”

这带着浓浓人情味的市井气息,此刻却像是一场巨大的讽刺剧。

他们眼里的“和睦父子”,与我心中那个冰冷肮脏的“夜魅”直播间,形成了荒诞而剧烈的撕裂感。

我仿佛置身于两个平行的世界,一边是温馨的谎言,一边是龌龊的真相。

张伟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如芒在背。

他脚步一转,带着我拐向了通往小区侧门的一条小路。

这条路紧挨着围墙,路灯坏了两盏,光线昏暗,僻静无人,连主路的喧嚣都被隔绝在灌木丛外。

走到一处长椅旁,张伟停下脚步。

我深吸一口气,积压了一路的情绪像即将喷发的火山,滚烫的岩浆冲到了喉咙口。

但还没等我开口质问,张伟却先说话了。

“你看那些人,”

他没有看我,而是望着远处主路上几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和慢悠悠走过的老年人,语气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沧桑的感慨,

“一天天,日子过得跟复制粘贴似的。年轻的时候还没玩够呢,稀里糊涂就有了孩子。有了孩子,心思就全拴在孩子身上了。柴米油盐,上学补课,操不完的心。等把孩子拉扯大,翅膀硬了飞走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指尖的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自己也快老了。胳膊腿都不利索了,心气儿也没了。想玩?嘿,玩不动喽!这辈子,就这么交代了。”

他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自嘲又带着点虚无的笑容。

这突如其来的哲学感慨让我猝不及防。

我皱紧眉头,不解其意:

“张叔,你……什么意思?你叫我来,不是要跟我谈人生哲学的吧?”

张伟终于转过身,正面对着我。 昏黄的路灯光勉强勾勒出他脸的轮廓,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深邃,甚至有些锐利。

他看着我,眼神出奇的坦荡:

“晓枫,”他开门见山,字字清晰,“既然你问了,那张叔就跟你交个底。我和你妈妈,现在是在处男女朋友。我一辈子没结婚,无儿无女,图个自在。我们俩……现在走到一起,互相有个依靠,有个伴儿,你应该能理解吧?”

我点点头,这个事实早已心照不宣,不需要多费口舌:

“理解。但这和直播有什么关系?”

张伟肩膀微微放松,抽了一口烟,语气变得随意,像是在谈论一件生意,甚至带着点“分享致富经”的得意:

“那个直播,最开始是我弄的。”

他观察着我的反应,抬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别急,听我说完。最开始在抖音,弄那个多视角,其实就是图个新鲜刺激,想着用点不一样的法子,多吸引点眼球,帮你妈店里带带货,多赚点钱,日子也宽松点。后来不是被你发现了吗?你妈脸皮薄,怕你多想,觉得难为情,就把那个地上的手机撤了。”

他弹了弹烟灰,火星坠落,在地上溅起一点微光。

“再后来……嗯……你也看到了,换平台了,就是那个‘夜魅’。嘿,没想到啊,换了个地方,效果更好!人也多了,礼物刷得也猛,赚的还更多了!比那正经平台吭哧吭哧卖一天的货强多了!”

“张叔!” 一股灼热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烧得我理智几乎崩断!

我强压着声音,却压不住那难以置信的愤怒和深深的困惑: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既然是我妈的男朋友了!为什么还要让她在那个地方直播?!还要让她穿成那样?!还要拍那种下流的角度?!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平台?!你知不知道那些看直播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在说什么?!你怎么能……”

张伟看着我激动的样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抹复杂的笑容。

那种笑,像是长辈看着不懂事的孩子,又像是老江湖在嘲笑雏鸟的幼稚。

他伸手想拍我的肩膀,被我下意识地厌恶躲开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不在意地收回手,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语气带着一种奇怪的坦诚:

“孩子啊,”

这个称呼此刻听在我耳中,刺耳无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敷衍。

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你不懂。人这一辈子,尤其是到了我们这个岁数,日子过久了,就像杯白开水,淡出鸟来了,早就没什么激情了。

每天睁眼闭眼,柴米油盐,守着个小店,看着街坊邻居,一眼能望到头。

所以...总得…找点乐子,找点刺激,对吧?”

他眼神稍微飘忽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迅速聚焦回我脸上,语气加重,带着一种强调:

“再说了,你也看到了,你妈妈她…不是也挺乐在其中的吗?”

张伟盯着我的眼睛,步步紧逼:

“穿穿漂亮衣服,打扮打扮自己,那么多人夸她漂亮,给她刷礼物,哄着她……她心情不是挺好吗?人也精神了,笑容也多了!这也是一种……嗯……生活的调剂嘛!一种……证明自己还有魅力,还能被关注的方式。

你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也别用你们年轻人的道德洁癖来看我们中年人的……消遣。”

但听着张伟的诡辩,我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因为我知道,他在某种程度上说的是实话。

火车上看到的一幕,一一浮现,

妈妈轻快地哼着歌,

对着镜头撒娇,

还有那个主动的下蹲,主动露出内裤...。

妈妈……似乎真的没有反感。

妈妈像是找到了重新被关注、被欣赏的快乐。

弹幕虽然看似肮脏,但也仅限在我眼里,本质都是在哄着她,夸她漂亮,赞美她的。

但我的内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像是愤怒,又像是无力感。

我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正常,这种关注和赞美背后隐藏着某种危险和扭曲的东西。

可是想到妈妈那充满活力的笑容...

“我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我已经二十了!我什么都懂!那是色...擦边!那是违法的!”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惊起了树丛里的几只麻雀。

张伟深深地看着我。

那眼神不再是温和的长辈,而像在审视一件复杂的物品,里面有感慨,有审视,还有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却让人毛骨悚然的复杂情愫。

他沉默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沙哑:

“二十?呵……”

那声轻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在寂静的小路上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他重新掏出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在手指间转动着。

“别说二十,晓枫,你就是四十了,五十了……”他忽然停顿,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远处虚无的黑暗,瞳孔微微收缩,

“在我们眼里,”他逐渐加重了语气,“只要我们还活着,你就永远都是孩子。”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当头浇下。 它轻描淡写地否定了我所有的愤怒和质疑,将我二十年来建立的所有认知和尊严都打回原形。

它告诉我,在这个家里,在这个由他和妈妈构建的隐秘世界里,我没有话语权,甚至没有知情权。

张伟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

他抬手,这次不容拒绝地,结结实实地拍了拍我的胳膊,力道很重:

“行了,话都说开了。回去吧。你妈该等急了。”

他转身,背对着我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平常,带着提醒,也带着警告:

“记住,这事儿就咱爷俩知道。你妈脸皮薄,心思重,别让她难做。家和万事兴,懂吗?”

他的身影很快融入前方浓郁的夜色之中,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我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僵立在这条昏暗、寂静的小路上。

耳边反复回响着张伟那套荒谬的“刺激论”、“乐在其中论”,还有那句如同诅咒般萦绕不去的“永远都是孩子”。

这次谈话,我非但没有感觉拨云见日,感觉自己又被推进了一个逻辑完全扭曲的深渊,

张伟那种带着“合理性”解释,我现在根本一个字也不想信!

火车上母亲宣告“儿子要回家”时那份纯粹的温柔和喜悦,与张伟口中“乐在其中”的擦边直播形象,在我脑中激烈碰撞,始终无法调和。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让我从冰冷的麻木中稍稍回神。

第十章

屋内浓郁的饭菜余香还未完全散尽,混合着空气中淡淡的柠檬洗洁精味道,这本该是名为“家”的温馨气息,此刻吸进肺里,却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保鲜膜,透着股让人窒息的疏离感。

我轻轻关上防盗门,金属锁舌弹回的“咔哒”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像是一声沉闷的叹息。

“回来啦?”

妈妈正弯腰用抹布擦拭着餐桌上残留的水渍,闻声直起腰。

她手里的抹布搭在桌沿,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随意蹭了蹭,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门后,眼神里带着一丝探寻:“你张叔呢?没跟你一块儿上来?”

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撞击了一下,

我避开她殷切的视线,弯腰假装整理鞋带,声音尽量压得平稳,不让情绪泄露半分:“哦,他说去买包烟,让我先上来。”

这话出口的瞬间,连我自己都觉得蹩脚。

“嗯?”

妈妈眉头微蹙,嘴角勾起一抹好笑的嗔怪,“咱家就是开烟酒店的,他跑出去买什么烟?这人是不是老糊涂了?楼下小超市的烟还能比咱家便宜?”

鞋带在我手指间打了个死结,怎么解都解不开,就像我此刻乱成一团的心绪。

我用力扯了一下,低着头,闷声道:“那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想透透气吧。”

妈妈显然不信这套说辞,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但她没再多问,转身走向沙发,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这人,真是……神神叨叨的。”

她嘟囔着,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拨通了张伟的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免提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有些失真。

“喂?你跑哪儿去了?孩子都上来了!”

听筒里传来张伟略带喘息的声音,伴着嘈杂的风声:“啊?哦!买盒烟买盒烟!兜里没烟了。就在楼下便利店,马上回来!两分钟!”

“买烟?家里那一柜子烟是摆设啊?你……”

妈妈的语气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不满和管家婆式的训斥,

“瞎跑什么!赶紧回来!水果都切好半天了!”

她不等那边解释,气呼呼地挂了电话,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

买烟……买烟……

张伟的借口,竟然和我随口胡诌的谎话严丝合缝。

这该死的巧合...!

他根本就不是去买烟,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为了给我和妈妈留出一点独处的空间,也是为了给我一点“冷静”和“消化”的时间。

“傻站着干嘛?快过来坐,吃点水果。”妈妈似乎把刚才的小插曲抛开了,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

一个精致的玻璃果盘摆在茶几上。

切成小块的苹果、剥了皮的橙子瓣,还有几颗洗得晶莹剔透、带着水珠的葡萄。

我在沙发一角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垫子里,却感觉如坐针毡。

拿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牙齿咬下去,清脆的果肉在口腔爆开,本该是甘甜的汁水,此刻却味同嚼蜡,只有一股淡淡的酸涩在舌根蔓延。

我机械地咀嚼着,眼睛盯着果盘里橙子鲜艳的色泽,脑海里却像坏掉的放映机,反复回放着那条昏暗小路上,张伟那张在烟雾缭绕中忽明忽暗的脸。

还有那句像冰锥一样,一点点敲进我骨髓里的话——“你妈妈她……不是也挺乐在其中的吗?”

那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收紧,再收紧。

没过多久,门锁“滴”的一声再次响起。

张伟回来了。

他推门而入,脸上依旧那副标志性的温和笑容,

我注意到,他手里居然真的攥着一包没拆封的香烟。

“哟,回来得挺快啊。”妈妈立刻发难,双手叉腰,眉毛紧蹙地盯着他,“小枫说你买烟去,我还不信,结果你还真买烟去了?家里堆着那么多烟,你是钱多烧的还是嫌地方太宽敞?”

她走上前,作势要去翻他的口袋:“买的什么烟?让我看看!别是被哪个小超市的老板娘忽悠了!”

张伟嘿嘿笑着,身体灵活地像条泥鳅,侧身躲开妈妈的手,把手里那包利群晃了一下,然后迅速揣回裤兜里:

“哎呀,路过顺手嘛!就一包利群,这不也是照顾邻居生意嘛。”

他打着哈哈,目光却越过妈妈的肩膀,飞快地扫过坐在沙发上的我。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还有一种确认盟友般的笃定。

我当然知道他口袋里那包烟只是个道具。

他真正的目的,应该是观察我和妈妈独处后的反应,看看我有没有在这个间隙里“乱叫”。

妈妈白了他一眼,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没再追究,只是嘟囔了一句:

“瞎折腾,钱多没处花。”她转身又去收拾厨房里最后一点杂物。

张伟换了鞋,径直走到我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他伸手拿起一块苹果,并没有急着吃,而是放在手里把玩着。

见妈妈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他脸上那点刻意维持的憨厚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整个人放松下来,陷进沙发里。

他咬了一口苹果,身体微微朝我这边倾斜,压低了声音。

“你看,”他一边咀嚼,一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亲昵,“咱们爷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得意,仿佛在说:瞧,不需要串供,你都知道该怎么说。

这句话像一块沾满油污的抹布,狠狠地擦过我的耳膜,带来一阵强烈的生理性反胃。

心有灵犀?和他?在妈妈的秘密上?

我死死盯着茶几上的纹路,咬紧了后槽牙,才克制住自己没把手里的半块苹果砸在他脸上。

“什么心有灵犀?”

妈妈恰好从厨房出来,敏锐地捕捉到了最后几个字,疑惑地停下脚步追问,“你们俩嘀咕什么呢?”

张伟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坐直了身体,脸上那副笑容重新堆了起来。

他拿起另一块苹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打着哈哈:“嘿嘿嘿,没啥没啥!我说我和晓枫都爱吃苹果呢!这不,口味都随你嘛!”

妈妈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我。

她显然不信这鬼话,但大概以为这只是男人间建立感情的某种笨拙方式,便也懒得深究。

“神神叨叨的……没个正形。”她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把抹布挂好,解下那条围裙搭在椅背上,“行了,我去洗澡了,一身油烟味,难受死了。”

她走进浴室,很快,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蒸腾的雾气慢慢模糊了那扇磨砂玻璃门。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张伟。

没了妈妈在场,张伟拿起遥控器,漫无目的地换着台,最后停在一个吵闹的综艺节目上。

五光十色的画面在屏幕上跳动,夸张的笑声充斥着狭小的空间,却让这份沉默显得更加压抑和诡异。

他似乎完全不觉得尴尬,甚至还惬意地翘起了二郎腿,随着电视里的笑点偶尔发出两声轻笑。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回自己房间了。”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沙发上的男人宣告撤退。

没等他回应,甚至不敢看他的表情,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客厅。

推开卧室房门,一股混合着旧书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我的房间。

一切都和我离家上学前一模一样。

书桌上还堆着高三冲刺时没做完的习题集,书架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教材和泛黄的漫画书,墙上那张C罗的海报边角已经微微卷起,床头那只陪伴了我多年的旧玩偶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

时间仿佛在这个几平米的空间里仁慈地停滞了。

这里没有“夜魅”,没有直播,没有穿着黑丝的“晚晚”,也没有那个叫张伟的男人。

这里只有过去。

这熟悉到骨子里的环境,像一层无形的茧,暂时包裹住我颤抖的心,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

我反手关上门,把电视的喧嚣和张伟的存在隔绝在外。

世界仿佛缩小到只剩下这张单人床的大小。

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崩断的迹象。

疲惫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袭来,几乎将我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水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拖鞋摩擦地板的轻微脚步声,停在了我的门前。

“铛铛铛。”

敲门声响起,不急不缓。

“晓枫?睡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妈妈穿着一套柔软的淡粉色棉质睡衣站在门口,湿漉漉的头发用干发巾包着,几缕没包住的发丝调皮地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上。

她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热气,整个人显得放松而慵懒,眼神温柔如水。

“发什么呆呢?去洗澡吧,热水还够,妈刚洗过,水温正好。洗个澡解解乏,晚上睡个好觉。”

她的声音温柔,带着水汽浸润过的清润,是记忆中妈妈最原本的样子。

“好,这就去。”

我应了一声,努力从那种恍惚的抽离感中回过神,侧身去拿换洗衣服。

经过她身边时,一股浓郁的沐浴露清香钻进我的鼻孔。

那是家里一直用的牌子,牛奶味,甜甜的。

可这熟悉的味道,此刻却让我的心尖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走进浴室,里面还氤氲着未散的热气和水雾,镜子上蒙着一层白蒙蒙的水汽。

地面的瓷砖是湿的,洗手台上放着妈妈刚用过的发卡。

我脱掉衣服,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冲刷着身体,试图带走旅途的尘土和心底那块沉重的黑冰。

水珠砸在皮肤上,带来短暂的麻痹感。

我闭着眼,任由水流冲刷着脸庞,想要放空大脑。

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夜魅”直播间里的画面——那个低角度的镜头,那双被黑丝包裹的长腿,那双高跟鞋,还有那个蹲下的瞬间……

那温热的水,此刻竟带着一丝灼人的刺痛,像是有无数双眼睛混在水流里,窥视着这个家最隐秘的角落。

洗完澡出来,客厅的电视还开着,只是声音调小了一些。

张伟依旧坐在沙发原来的位置上,手里拿着半个没吃完的苹果,已经氧化发黄了。

他双脚随意地搭在玻璃茶几的边缘,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度放松的闲适姿态。

看见我出来,他只是瞥了一眼,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我移开视线,没有打招呼,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

这一次,我轻轻但坚决地按下门把手。

“咔哒”。

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我和这个变质的家之间,竖起了一道最后的防线。

房间里只开了床头一盏小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角黑暗。

我换上睡衣,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里,拉过被子蒙住头。

没过一会儿,隔着薄薄的门板,外面传来了妈妈的声音,声音不高,带着点亲昵的嫌弃:

“你还坐那儿!懒死你了!赶紧去洗澡!一身烟味汗味,要臭死了!”

紧接着是张伟故意拖长了调子的回应,带着那种让我起鸡皮疙瘩的油滑:

“遵命~~老婆大人!这就去,这就去!我都等半天了,还以为你想让我一直臭着呢。”

“要死呀你!”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羞恼,随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急促地压低了声音,“嘘!小点声!小枫在屋里呢!听见多不好!你嘴上怎么没个把门的!”

“怕什么?”

张伟的声音反而更清晰了些,透过门缝钻进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甚至有些炫耀意味的亲昵,

“他又不是不知道。大小伙子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也是合法恋爱嘛。”

门外的对话声渐渐低下去,只剩下电视隐约的背景音,和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浴室的脚步声,接着是浴室门关上的声音。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汽车鸣笛,划破小城的寂静。

舟车劳顿的疲惫,残留的酒意在热水作用下的回涌,以及那压在心底、终于向张伟咆哮而出却被软绵绵挡回来的质问…

几种复杂的感受交织在一起,像一只沉重而温暖的大手,缓缓地将我的意识拖向混沌的深渊。

眼皮越来越沉。

那些混乱的画面——母亲沐浴后的红晕、张伟搭在茶几上的脚、直播间里的黑丝、那包没拆封的利群烟……都在旋转、模糊、扭曲。

最终,它们被一片温暖却令人窒息的黑暗吞噬。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然而,即使在睡梦中,那昏黄路灯下张伟模糊的脸,和那句如幽灵般的低语,仍在睡梦中盘旋。

第十一章

意识回笼的时候,刺眼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没拉严实的缝隙,像一道金色的利刃,斜斜地刺在我的眼皮上。

我眯着眼,在枕头边摸索了半天,抓过手机按亮屏幕。

八点四十。

竟然睡了这么久。昨晚那种混乱、压抑的情绪像是一场消耗体力的重感冒,让我這一觉睡得格外沉,也格外累。

推开卧室门,一股混合着油烟和葱花的家常香味扑面而来。

妈妈正端着一盘刚出锅、还在滋滋作响的炒青菜从厨房走出来。

她穿着那身熟悉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了个发髻,几缕碎发垂在耳边,脸上没化妆,皮肤虽然不如直播滤镜下那么白得发光,却透着一种真实的红润。

看到我,她脸上绽开温和笑意:

“醒啦?刚想去叫你起来吃饭呢。快去洗漱吧。”

餐桌上摆着,一盘清炒时蔬,两个煎得焦黄的荷包蛋,几颗白煮鸡蛋,还有昨晚剩的红烧排骨,以及一砂锅冒着热气的白粥。

这是最朴素不过的早餐了。

看着眼前这个忙前忙后、给我盛粥递筷子的母亲,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夜魅”直播间里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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