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之下，玉佩白光明灭。

　　“因为——引发贪念的并非胜利，而是可以随意宰割弱者的‘力量’。太平道让一部分弱者变为强者，那剩下的弱者呢？就算天下百姓都拿起兵刃，他们自然也会再次分化出弱者。”曹操缓缓回答：“无论如何改朝换代、哪怕过去千年万年，这天下总有最愚昧且无力者垫于高台之底，且永远会是——大多数。”

　　“……不该以‘力’的方式吗？”

　　“不，没有约束的力量会使人化为野兽，但若没有力量，则只能祈祷占据高台顶点的人能够施舍慈悲。古今千百年，哪有多少仁德明君？这世间，终究不可能有长久的太平之世。”

　　“那，当如何？”

　　“法理。”曹操低沉有力的说道：“以法指引众人方向，让弱者知道如何结众之力约束掌权者的‘力量’，给愚者予知识以培养智者，集结有能者不断创造，整理知识和道理以流传后人。直到每一次乱世结束的时候，后来人都能够创造出即使是高台之基石也不再受困于饥饿的世间。以我之霸道开路，尽管曹某无法走到最后，也给要天下人画下一条即使无数次陷于战火、也能重回太平之世的法理之路。”

　　“…………真好啊。”无名沉默了很久，轻声问：“十五年前的将军，也是这么想的吗？”

　　曹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分毫未改。”

　　“…………你猜我信不信？”无名眨了眨眼睛。

　　曹操没猜，伸出手指在他脸颊旁边接到一滴眼泪，放入口中品尝。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到过的苦涩的咸味。在霸道之路上舍了那么多东西、造了那么多血债的人，可以累、可以醉，但没有资格流泪。

　　“还有，紫鸾。”

　　无名看着曹操。

　　“你那是两问。”曹操面无表情。　　

　　无名看着曹操。

　　曹操看着无名。

　　无名不哭了，发出一声：“哦。”

　　白光明灭，一分劲力归于无名体内。

　　曹操伸手抚摸无名脸颊，无名躲过。

　　“将军。”无名看着曹操。

　　曹操看着他，静静地等他说话。

　　无名苦笑着，一口气说道：“将军，我——”

　　“我希望你能够和袁将军重归于好。”

　　“我还希望你能再和我主把酒言欢。”

　　“还希望你们能和东吴的猛虎永结同盟。”

　　“我还希望能够所有人都不用与挚友沙场再见、生死相争。”

　　无名吸了口气，柔声说：

　　“……既然我做不到，那就尽力去为后人创造一个那样的世间。”

　　“…………知道将军和我主都走在朝向同一个地方的路上，这就足够了。”

　　迟来的回答已确实领受，仁道不悔，内心清明，了却心愿。

　　“很好。不愧是我的紫鸾。若还有放不下的，不妨一并说予我知。”

　　“嗯……我还想问，当年我在青州行走，有人奉命请我吃饭……那是将军下令的吗？”

　　“不错。若你跟了我，曹某本还打算一辈子请你吃饭，你信不信？”

　　“你猜我信不信？”

　　“还有吗？”

　　“嗯……那……昨夜的无名来了又走，最后还是我在这里，将军失望吗？”

　　曹操看着无名。

　　无名看着曹操。

　　曹操叹了口气：“昨夜的紫鸾，可不记得当年在下邳，你对曹某说的那一句：‘我也很高兴。’”

　　“此次你与云长二人肯归顺于我，真可谓天降佳音。”

　　笼中之鸾戒备地看着他，最终戒备变成了无法掩饰、五味杂陈地一句：

　　“…………我也很高兴。”

　　偕行一年，与那么多那么好的人引为知己。

　　然而终究本非同路人。

　　将军亲手打开了笼门。灵鸟与兄长一同追寻明主而去。

　　——想起来了。

　　无名眼睛一眯。曹操一见他露出翻旧账的眼神，当即道：“那都是元让背着我干的。”

　　“你猜我信不信？”

　　玉佩白光明灭，嗡嗡作响。

　　一分劲力归于无名体内。

　　无名觉得这回自己真行了。

　　曹操抱着胳膊靠着铁窗，观赏灵鸟手臂一招，慢慢演出一套拳法。

　　他的脚步很慢也很稳，意随拳走，如同正在跳一支凝重的舞蹈。

　　书案上的玉瓶中，有人为他插了一枝这个季节本应还未绽放的花。拳风扰动，盛放的花朵洒落下小小的花雨。

　　两天前，有个藏头露尾的鼠辈送来了伤愈的芦毛和一枝繁花，并留下一句话。

　　故乡山谷中，迷雾之外的地方，花朵开始悄悄开放了——那是只在国泰民安的时期，才会开放的花。

　　留言已经转达，花和马都收下，人则是乱棍打了出去。

　　微弱的劲力圆转如意。

　　小小的花雨在两掌之间被团成不断旋转的花团，随着灵鸟的辗转腾挪而舞动。

　　“紫鸾——”男子背对着窗外的光芒，将自己的脸孔放在阴影中说道：“在我的笼中，不论爱或恨都可以，永远地为我鸣叫吧。”

　　——在濮阳，我放你一次。

　　——云长走时，我放你第二次。

　　——断无第三次。

　　——绝不会让你死在我手中的噩梦，再次重演。

　　灵鸟脚步一错，劲风直冲将军面门。

　　拳头停在曹操鼻梁前半寸。两人越过拳背对视。灵鸟眼神锋利，寒冷如冰。将军眼神锋利，蕴含着执念的虐火。

　　花团破碎，纷纷扬扬在两人之间落下。曹操捻起一片掉落在无名黑发上的花瓣放入口中咽了，手背一抹嘴唇，扬长而去。

　　两人交错而过。无名听着背后两重牢门交替开关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打着拳。

　　东窗投进来的晨光在他身上落下铁栏的影子。

　　心思澄明，圆转如意。

　　送来食物与药品的仆役与曹操擦肩而过，忙不迭下拜。

　　曹操迈步向前。

　　天光已至。为了崭新的天下，今天也有很多的工作在等着他。

　　“……台成。是夜，阴风横起，台上灯火俱灭……”

　　“……有金戈铁马、寒鸦夜啼之声……”

　　“……众惶恐，皆奔去。太祖视之，乃郭嘉、典韦等率旧部朝贺讨飨‌……”

　　“……（太祖）大喜……”

　　“……欢饮达旦……”

　　“……至天明自去。次夜，太祖仍备酒以待。”

　　“无复至。”

　　————播放ENDING的分割线——

　　（蜀线）HE啦！（派我也很高兴亲自）撒花！

　　集三个选择之力打满太平值的玉佩，保护了最苦的一个紫鸾，使他没有死在挚爱之人剑下。

　　大概是苍生愿力，给了他们一个继续前进的机会？

　　未来还长。

　　拜托，紫鸾他那么可爱。在战场上，大家各为理想，生死相争；打完了在路边看到有坏人（划掉）猫贩子要拐骗猫猫，情谊列表上的所有人哪一个会不去保护他？

　　他们都那么好，那么可爱（稍微包括一下相国）。

　　曹孟德，你知道吗，从洛阳出来的路，是紫鸾带着你跑的。所以你没有经过那个叫成皋的地方，也没有见到姓吕的一家。在后人所见的千万个曹孟德中，与紫鸾相遇的你，已不可能负尽天下人。

　　所以紫鸾，虽然这个川字纹很重、还落了个摸头发的病根的曹孟德，他没能跑过8分钟和3分45秒的生死竞速，但他答应你的“这次”，他一定能做到。

　　祝你们好运。

　　　　　　　　　　　　　　　　　　　　　　　　　　　　　　　　　　　　芦毛

　　　　　　　　　　　　　　　　　　　　　　　　　　　　　　　　　　　　2025年4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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