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會害怕嗎？」

瞧了一眼，才發現女神潔白美麗的臉龐裡，那對清透高雅的珀色雙瞳，正真切地注視著自己。

「不會。如果是和小祥在一起的話。」

於是忠犬別過頭，微笑了起來。

空無一物的天花板裡，有著飄渺但也想要緊緊抓住的未來。

但是，就如同試圖成為女神的凡人所言——

世上總有無能為力的事情。

＊＊＊

熟悉與陌生的香氣，一同探入睡眼惺忪、金髮散亂，因為手機裡設在一個鐘頭前的鬧鐘莫名暫停、不響，而有些著急地踏出臥室的三角初音鼻中。

烤得恰好的麵包，與上頭那些熱融的奶油，交織出暖色系的絕景。

萵苣與奇異果的深綠、蜜柑的橙橘、低糖優格的乳白、手撕雞胸肉的淡粉，一同在潔淨的瓷盤上交互輝映。

熟悉的深色飲品，也在水藍色與象牙白的杯中，各自沈著地散發著令人安心的熱煙與苦香。

而下廚空間則看來一塵不染——僅剩還亮著食譜的手機，還有眼前那殘留於秀髮、衣料、雙掌上的些許慌忙濕潤，說明著自己醒來之前，臥室外的世界大概都發生了些什麼。

「小、祥……？」

「我擅自模仿了初音平常沖咖啡的方式，不過也還沒嚐過……如果有成功的話就好了呢。」

咖啡沖得很成功。初音甚至覺得遠比自己平時的手藝美味，儘管小祥說是模仿自己。

不過，這段可遇不可求的奇妙時光，雖說踏實溫暖，卻也是在近乎沈默的空氣裡度過的。

畢竟，彼此一同工作的時間占走了生活的大半。如今在餐桌上說些什麼，似乎都容易變成對得來不易的一切的糟蹋。

不久後，餐桌淨空，而那精心準備了一桌佳餚的人也關上了門——

留下空蕩寂寥的人，在空蕩寂寥的公寓裡，面對空蕩寂寥的短促休日。

＊＊＊

[工作提前結束了！]

[放學之後，小祥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呢？] 已讀 / 午後 2:47

[也許可以去上次路過的那家中華餐館]

[聽說那裡的麻婆豆腐就像動畫裡的一樣，會讓人恢復體力...！] 已讀 / 午後 2:48

[抱歉，今天應該沒辦法了。]

[巡演器材的包商那裡似乎有點問題，所以放學後我會去事務所一趟。] 午後2:52

[今天大概10點左右才會到家。]

[回家的路上我會順便在車站買咖啡豆，初音就好好休息吧。] 午後 2:53

[了解！]

[小祥不用道歉啦，畢竟是工作...]

[如果有幫得上忙的地方，要和我說哦] 已讀 / 午後 2:54

[話說回來，今天也從公司拿了甜甜圈]

[是檸檬白巧克力口味]

[工作人員建議先冰過，然後配著熱紅茶吃]

[小祥回來之後再一起吃吧♫] 已讀 / 午後 2:56

[我知道了。]

[謝謝你，初音。] 午後 3:00

＊＊＊

「真美……」

混著淺淺魚腥的鹽風撫過兩人的秀髮，也帶走他們手上些許果物、線香，以及素雅花朵的氣味。

「像這樣看著這片海，好像還是第一次呢。」

「嗯，真的很美。」當金黃融入金黃之中，早已見慣這片景色的少女也如此附和道。「小祥願意陪我來，我真的很感激。畢竟，這終究是我家裡的事情……」

「這樣說就不對了哦，初音。」

「誒......？」

「畢竟，初音是我的家人。」

風有些大，空氣的摩擦聲與船身小力碰撞岸邊的雜音，在耳邊轟隆轟隆地響。

也將那口在紅暈與微熱裡倒抽的氣，藏了起來。

「小祥……」等到一切過去，仍處在朦朧之中的忠犬，試著面對回復平靜的波光嚅囁——

然而，短促、重複、被布料悶著的鋼琴錄音，不識趣地響了起來，直到冰冷的通訊終端出現在樂團領導者的手中。

一口招呼。

一陣聆聽。

一些應答。

「……我知道了，到時候再麻煩您。」何等的不識趣。美麗的夕陽，此刻妝點起了美人一時之間刨光了情緒的面容。

通話結束。纖細潔白的手裡稍嫌碩大的手機，被俐落地收回小巧的高檔皮包中。

「社長只有半小時後有空，所以去搭船之前，得先回別墅開會。」

輕嘆了口氣後，一身蔚藍，因此在這片暖色基調的美景裡顯得有些突兀的存在，回過頭來。

「初音還想待在這裡的話，我晚點可以再搭車過來會合。畢竟，是難得可以透透氣的時光呢……」

典雅中不失可愛的編髮、曲線圓滑如蘋果的雙頰、坐落於內搭洋裝之上的清透細頸，此刻都被霞光慎重地勾勒著。

「……本來還想再欣賞一下這片風景的。」

重新展露的笑容中，那份無奈，亦被巧妙地藏進逆光所致的影裡。

「……沒關係的！就一起回去吧，小祥。」

海面前的兩人，彷彿成了與閃耀相對的黯淡。

沒什麼人的平坦港口，以及在那之後，被矮房包夾著、窄得分不出人行空間與行車空間的街道，都襯著兩道離得不遠，卻也靠得不近的身影。

從小豆島回到本島的船班上、從高松回東京的車程中，相連的座椅上，一人在電波串起的世界中奔波著。

因此，另一人的肩膀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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