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I

一開始，僅僅只是空氣中的冰冷，隨著柔軟的貼合被逐漸帶走。

不久後，那濕熱的懇求，便來到了通往心的途徑的入口。

幾乎沒有一絲猶豫。三角初音讓那自己等待了已久的人，走進了自己之中。

兩人沒有具體的約定，卻以完美銜接的步調將對方重新包容，且包容得更加深刻。

伯爵紅茶的香氣。

甜甜圈的澱粉分解後形成的甜膩。

都不是糟糕的風味，卻也都是將面前的存在與自己相處的時間分走的，壞心眼的事物。

於是，無語的傾訴，隨著環繞著彼此的雙臂收攏，也進行得更加激烈。

沒有多餘的動作，僅是透過以胸口貼緊的胸口、雙掌按緊的後背，感受著祥子那隨著彼此的交纏進行，愈發急促與深刻的呼吸與心搏——初音就像，那首以木吉他擔綱前奏的歌曲。

雙手以沾染汗水與泉水的後頸為起點，一下順勢而上，感受著那頭黃金獵犬般光彩動人的髮絲，觸感究竟多麽柔順，接著順流而下，撫過那些包裹在彈嫩的肌膚裡，由結實的背肌與自然曲折的脊柱所形成的，平滑的隆起與凹陷——祥子則像，每首為如今的歸宿譜出的曲調。

緊密的相依與深切的撫觸之中，泉水的擾動與唾液的攪動清晰地伴奏，迴響在灰濛濛的水泥空間裡。

就這樣，過了好久、不知多久……

直到最後一點呼吸的餘裕也被客觀條件耗盡，赤裸的兩人，才重新有了距離。

初音發覺，此刻自己的臉上有些涼意。

那是不屬於自己的淚水。

珀色的清泉如今岸邊泛紅，正湧出那些三角初音未曾見過的液流。

而淚痕的盡頭之間，則是顫抖著的嘴角勉強勾起的苦笑。

「對不起，初音。」

「為什麼……？」三角初音發覺自己的這句話脫口而出時，被激烈的划水聲蓋得不那麼清晰。

原來，那是自己像是反射動作般，又一次緊緊擁住了那陌生無比，卻也令自己浮現了某種心軟的感受的，豐川祥子。

初音將自己的臉蛋輕輕依偎在祥子肩上，而兩人的胸口緊緊貼合。

「我不知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不要討厭我……初音……」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他哭。

每一聲的啜泣、每一次的吸鼻、每一下無力卻也不受控制的顫抖，都源自豐川祥子，也都在三角初音的心中鑿下裂痕。

但那些裂痕不僅使心靈感到疼痛破碎，同時也像在將那道無形的牆裂解。

使得彼此都能感覺到心跳正在加快，同時體溫也正在上升。

「……小祥很努力了。我知道。」

一名少女淺淺地笑著，順了順那自己如今擁著的少女的後髮。

然後，又像撫慰受驚的孩子那般，輕柔，卻也確實、持續地，拍起了他的背——

初音曾在無數個感到脆弱卻又孤立的時刻裡，想像過這樣的場景。

但他不知道這樣的場景有成真的一刻，更不會知道，成真的那刻，自己與豐川祥子的立場，甚至還是與預期相反的。

對呀，明明自己是那樣厭惡自己、感到難以呼吸，為什麼現在好像怎麼挖掘，都再也挖掘不到那些自己給自己找來的悲苦了呢？

……答案不是很明顯嗎？

「小祥。」開始了擁抱的人，如今又輕輕地推開——

「我希望你，可以多依賴我一點。」

只為看清那不知道已經勉強了自己，多少天、多少個月、多少年的，戀人的臉龐。

「有什麼想說的，也都告訴我吧……」

語畢，忠心的騎士閉上雙眼、湊上前去，將女神停在頰上的淚滴吻去。

「我會好好接受小祥的一切。」

而當吻最後重新回到那清透美麗，卻也總顯得有些蒼白的唇上，他們便再也不是女神與騎士了。

富士山沈默的注視之下、晚霞染色的水光之中，初音捧著那蘋果般的臉蛋。

而不存在任何一處的，舒曼《A小調鋼琴協奏曲》作品54，也響了起來——

唇肉重複著緊密的相依與抽離。在這之中，那些混雜著濕氣的摩擦，形成了微小卻也清晰無比的吻聲。

不久之後，那些可愛的吻，便迅速地重新發展為炙烈的舌纏。

唾液的翻攪時而悶起、時而透出，在兩人毫無保留的換氣之中，不斷起伏。

不過，即使為了不讓激吻間斷而努力維持著呼吸，兩人能夠迎入新鮮空氣的餘裕，卻還是早已被面前的摯愛奪走大半……

於是，水裡如今站著兩位幸福的囚徒。彼此束縛、喘得愈發激烈的同時，混雜著本能與心緒的呻吟，亦開始自兩人之間漏出。

然後，那些自兩人的口間滲出的真實，與那些泉水被拍翻、擾動的聲響，一同構成了在容積不大、光線不多的浴室裡清晰迴響的——

禁斷的旋律。

就這樣，又一段不知是長是短的時光，流逝了。

在旋律終於停止的下一刻，兩人終於同時發覺，這幽暗、堅硬的空間，即使有著大自然的祝福與純情的溫度相伴，終究是走到了極限。

「初、初音……」

「怎麼了呢，小祥……？」

白銀的絲線自仍喘著氣的小口之間現蹤，以彼此的舌尖作為連結的依據。

絲線稍稍延長，也在那些話音之中稍稍顫抖。

「……到床上。」

兩人的頰與耳根，就這麼在一瞬間被燙熟了。

「……嗯。」

初音掛著淺笑、點了點頭，將自己的雙臂搭上祥子的雙肩，再將彼此的額頭輕輕相碰。

隨後，兩人再次吻上。不久後，他們一邊擁著彼此，一邊小心翼翼地坐上浴池邊緣。

接著，又在熱吻不止的前提下，一同緩緩起身。

湊近門口、滑開拉門，就這麼踏了出去……

也許看起來很滑稽吧。

然而，被星空羈絆的兩人，卻都相信著此刻的彼此，正在跳著一支心有靈犀的舞。

直到心靈與肉體，終於都一同落在了那潔白、柔軟、寬敞的歸處——

赤裸的兩人，合力將彼此拉入棉被築成的箱庭之中。

兩人之間，約莫隔著兩個熱騰騰的馬克杯的距離。

「這樣一來，應該就不會著涼了。」天藍色的濕潤從容地落下，像是勾著手般，輕輕靠在枕上散開的那片金黃。

然而下個瞬間，初音便嗯了聲，搖了搖頭。

「這樣才對。」

那雙原先撫在戀人腰際的雙臂滑上了背，然後收攏。

收到了戀人的訊號後，舞台上身經百戰的Oblivionis，也反應得很快。

他充分運用核心與四肢的肌力，讓落下的速度不會太快。

於是，緩緩地，確實地，胸口貼緊胸口，而鼓譟的心跳像是被隧道連結著般，隔著肌肉與脂肪互相感受、逐漸同步……

兩人也能察覺，分開且迎入的雙腿，與稍稍打直併攏的雙腿之間，過分潤澤的花瓣也倚靠著彼此。

「初音想得比我更周全呢。」

氣息與話語一同探進髮絲，使得初音感到自己的右耳如今又燙又癢。

「畢竟不能再讓小祥一個人逞強了。」語氣中帶著笑意。

「但是，這個初音就想不到了吧？」

「誒？咿……！」

力求善用一切的人，自然不會放過地利之便。

祥子就這麼咬了口初音的耳垂，同時將灼熱的氣息呼上戀人的腦門。

笑了笑，壞心眼的墮落者顯然還沒滿足。兩人緊密相依的身勢仍舊不移，而祥子仍舊窩在初音耳邊。

「我呢——」逼人的細語才剛起頭，那平時總在琴鍵上遊走的細指，便雙雙滑過那包裹著動脈的薄滑肌膚，再伸向指縫。

「果然，不想要初音離開我的身邊。」

貪求的宣示落下，而被貪求的那人乖乖就範，毫無抵抗。

同一天內，又一次，兩人十指緊扣。

「一但想到初音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被其他人看著……」

說著說著，祥子的右掌又不安分了起來。

才剛扣起不久的手指抽離，隨後撫上初音的左頰。

前後、上下……彷彿在用手掌記住戀人臉蛋的輪廓。

再撥了撥濕潤的瀏海。

最後，拇指滑過下唇、停於嘴角。

「我就會很難受。」

隨著車上那段未完對話的解答現蹤，空氣中也開始有了礦物質與賀爾蒙一同化合而成的——

格外混雜曖昧的香氣。

「那麼，」過去幾個鐘頭總在羞澀與發愣的美人，如今挪了挪身子。「我會努力與小祥一起找到，能讓小祥一直看著我的方法的。」

與那自小便深愛至今的存在四目相對，坦然地笑著。

「我要讓小祥知道，我有多愛小祥。」

金髮的忠犬又一次眼裡泛著淚光。

但沒有任何一絲委屈。

「那，我也不能輸給初音呢。」

豐川祥子眼簾半垂，送給了面前的愛人一抹空前的魅惑。

彷彿是做好了面對未知的幸福的準備。

扣起的、撫著的、放著的手，如今都找到了其他絕佳的安放之處。

這一次，豐川祥子正式向三角初音索吻——

而那也成了兩人無語卻空前深切的，溝通、探索、渴望、貪求的起點。

在只有富士山注視著的空間裡，不能被別人聽見的，是Oblivionis與Doloris最原始粗野，卻也最深刻細膩的，宣告世界的模樣、風雲的色彩，將在人們不知覺中被抽換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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