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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欲、创伤,与结构性补偿,第1小节

小说: 2025-12-01 14:57 5hhhhh 6170 ℃

“欲望的本质是性冲动,”她的目光像细针,扎得我无所适从,“所以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对吧?”

“对……吧?”

话音未落,她猛地将我扑倒,温热的躯体将我锁在下方。

“照这么说,”她的气息拂过我面颊,“从一开始,你就只是馋我的身子?”

我喉咙发紧:“唔……没……”

她指尖轻抬,托起我的下巴:“哦?那是为什么?”

“你当时手里拿着《父亲的姓名》。”我吞咽一下,如实相告,“那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

她笑了:“所以,这就是你约我喝酒,然后带来酒店的理由?”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几天前,她总坐在图书馆靠窗的角落,时而翻书,时而记录。光尘在斜照中浮动。她翻书的动作很轻,像在触摸易碎的蝶翼,偶尔会对着某一页出神,笔尖悬停良久,却一个字也不落下。我向来偏爱这类沉静的异性——或者说,任何沉静而恰好也愿意青睐我的人。经过一番挣扎,我决定赌这么一次。

我绕到图书馆的哲学宗教分区,顺着一排排书架,寻索B84-065的编号。最终,我抽出一本《宗教的凯旋》,在她对面坐下,摊开书,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常客。

金黄色的夕光漫过书页,像在提醒我时日无多。她合上书本站起身,一如往常。如此数日,直到有一次,我紧跟上去,在她身后压低声音:“真巧,我也喜欢拉康。有兴趣……一起交流吗?”

“哦?是吗?”她尾音微扬,听不出情绪。

“当然,”我抓住这根浮木,“不信你可以考考我。”

她低头划着手机,随口问:“能指连环的动因中存在什么原则?”

“‘我们的研究使我们认识到重复的机制的原则存在于我们称为能指连环的动因之中’,”我流畅背出,一字不差,“出自《关于〈被窃的信〉的研讨会》。”

“哟呵,”她轻笑,将屏幕转向我,上面是一个微信二维码,“你确实和之前那些搭讪的不太一样。”

她的笑容底下,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

联系就这样建立起来。我们开始在微信上讨论哲学,从拉康到齐泽克,话语间充满了智性的试探。有一次,她突然发来一段话:“你认为,是否存在一种绝对真实的体验,是任何符号系统都无法捕捉的?”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她又撤回了,补上一句:“抱歉,胡思乱想。”

直到那次饭后——才四点多,深秋的天色却已墨黑。分别前,我鼓起那点可怜的勇气:“你……会喝酒吗?”

她没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看我:“你的力比多这么快就要具象化了?”

“没有!”我矢口否认,随即又泄了气,“只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同好。”

她听着我这苍白的辩解,笑了笑:“可你连我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她的语气里有一种奇异的洞悉,仿佛看穿了我所有笨拙的伪装,却又宽容地允许这游戏继续。我垂下眼,不敢看她。

“只能一杯,”或许是我这青涩模样让她心软了,“多了不行。以后叫我梦儿吧,Dreams。”

我带她去了我常去的酒吧,“GEIST”——意为“精神”。老板与我不算熟络,但有过几句投机的交谈,让我喜欢这里的氛围。

在吧台坐下,我侧身问她:“想喝什么?我请。”

她轻咬下唇,沉吟片刻:“一杯杏子鸡尾酒吧。”

“真巧,我也喜欢这个。”

酒拿来后,我们移步休息区。这里的桌子很小,风格复古,上面摆着一个金边银瓶和一座伪机械闹钟。瓶里插着一支新鲜的铃兰,或许是今早刚换的。两只酒杯放在桌上,空间便被填得恰到好处,充实而不拥挤。

休息区有一面书架,塞满了《小逻辑》、《纯粹理性批判》这类西方哲学经典。她瞥了眼墙上“书籍自取,离开自还”的提示,又浏览了旁边的书单,最终抽出一本《形而上学导论》。她翻阅时,指尖在“追问在的本质问题”那一章停留了很久,眼神空茫,仿佛在透过书页凝视着一个凡人无法触及的深渊。

她推推眼镜,捧着书倚进沙发里,翻几页书,抿一口酒。不知过了多久,她合上书,打了个哈欠,将书归还原处。

“不早了吧?”一抹淡红爬上她的脸颊。

我看表:“快九点了。晚上……要一起学习吗?如果你不用回家的话。”

“这么心急?”她又挂起那副笑眯眯的神气,“不过……家里确实没人。今晚就便宜你啦,但必须要有两张床!”

去酒店的路上,我们并肩坐在出租车后排。窗外的街灯流泻成一道道昏黄的光带,将她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我们都没怎么说话,一种微妙的张力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她一直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膝盖,仿佛在思考什么,又或许只是和我一样,对即将到来的独处感到一丝心照不宣的紧张。

走进酒店大堂,暖黄的灯光和安静的氛围,与酒吧的喧闹恍如隔世。她站在我身旁,等我办理入住,仿佛我们只是寻常的旅人。

拿到房卡,走进电梯,在密闭空间里,她的指尖划过我的手背,像一次试探性的安抚,又像无意识的确认。电梯停稳,走廊铺着厚重的地毯,脚步声被吸收,只剩下房卡接触读卡器的“嘀”声,清脆地划破寂静。门开了,是一个标准双人间,灯光暖昧,两张洁白的床铺泾渭分明地陈列着,彼此划清了界限。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房间,各自选了一张床。她将外套轻轻搭在椅背,我从抽屉找出洗漱用品,整个过程安静得只剩下衣物的摩擦声。待到收拾停当,我们几乎同时躺下,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像两艘泊在名为克制的海港里的船。

“你说,AI会取代我们这些学哲学的人吗?”我率先打破沉默。

“应该不会。”她沉吟片刻,“在象征界,能指连环的结构需要想象的浸润,这是AI没有的东西。”

“所以?”

“想象缺失,AI的语言符号也就成了死的结构。”她轻叹一声,“所以啊,AI永远不是活人。”

“……”

讨论几个小时,对话的余音在寂静中渐渐消散,房间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运行声和彼此清浅的呼吸,疲惫便如潮水般漫上。我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开始沉向睡意的边缘。

就在我滑入梦境的前一刻,身侧的床垫忽然一沉:“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一时间语塞。

一连串追问后,她话锋轻转:“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接受你?”

我思忖片刻,决定坦诚:“因为你和我一样孤独。”

“噗——”她笑出声来,“一定要说得这么直白吗?”

见我不答,她便自顾自说下去:“从小我就是班里最不起眼的那个。大家玩耍时,我总是一个人发呆。后来迷上读书,最爱《莎士比亚戏剧集》。高中时遇见一个很特别的人——可惜,她也是女生。”

“后来呢?”

“后来啊,我们约好考同一所大学。我考上了,她却因为一些事情,没能赴约。”她低下头,“从此再没见过。”

“还在想她?”

“嗯。她既是我生命中的大他者,也是镜像阶段的理想自我。可以说,她就是我的大写之物的具象化。”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将完美形象永久封存的决绝,这让我隐隐不安。

“你爱她。”

“对。她帅气、聪慧、人缘好,最重要的是……她曾给过我温暖。”

“嗯……”我向来笨拙,此刻唯有沉默相伴。

像是察觉我的窘迫,她语气忽转轻快:“不过现在,我找到了新的港湾——就是你。”

“真的?”

“当然,”她神态微扬,“若按球形人寓言,你就是我失散的另一半。”

这句话解开了最后一道枷锁,令我情不自禁地拥住她、吻上去。她没有闪躲,没有抗拒,只是在我耳边轻语:“你的压抑,终于可以宣泄了。”

站起身,外套滑落,衬衫委地。她躺在另一张床上,身体陷入素白的床单,而目光始终追随着我的每一个动作——那眼神里既有期待,也有初次的羞怯。但在那羞怯之下,我仿佛看到另一个她正客观地记录着这具身体的每一项反应:心跳的速率、皮肤的温度、肌肉的紧绷与松弛……

我的手掌抚上她的腰,能感觉到她瞬间的僵硬,随即是努力控制的放松。她的呼吸变得浅而快,当我的唇贴上她锁骨时,一声极轻的叹息从她喉间逸出。她的手指抓住我臂膀的布料,指尖用力到发白,却又在我进一步动作时松开,转而平放在身侧。

我脑海里快速流过中学时期那浅薄的生物学知识,笨拙地对准她。那地方已经流出一些蜜液,就像天然的润滑油,只一探,便得以进入她的身体。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喘息,身体本能地向上弓起,但随即又强迫自己躺平。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床单上抓挠了一下,留下几道短暂的褶皱。那一刻,她眼中研究者的冷静似乎被一瞬间的空白所覆盖,但很快,那层理性的薄膜又重新覆盖上来。她甚至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擦过我的下颌线:“你的力比多释放得不完全。”

整个过程里,她异常安静,除了必要的生理反应带来的细微声响。她的身体在生涩地回应,但她的眼睛始终是睁着的,凝视着天花板某处虚无的点。偶尔,那视线会聚焦到我脸上,快速地扫过我的表情,然后又移开。在一个紧密相连的瞬间,我清楚地看见她眉头极轻微地蹙起。

“怎么了?”我停下动作。

她看着我:“我还是不太适应这种酒神精神。”

“要结束吗?”

“不,”她以上位者的姿态命令着,“继续。”

又一通翻云覆雨,沉重的呼吸声在房间里逐渐平复。我们起身时,素白床单上那抹暗红的痕迹格外刺眼,像雪地上突兀的落印,宣告着一个不可逆转的事实——有些责任已然落在我的肩上。

“穿衣服做什么?”

“去买药。”

愧疚感瞬间攥住我。我匆匆穿衣,陪她走进深夜的冷雨。秋风裹着雨丝扑面而来,她拉上外套兜帽,忽然问道:“你知道阿尔都塞眼中的雨是什么吗?”

“是内心情感的映照,”我答,“也延伸出对存在的思辨。”

“其实,雨的哲学,也是泪的形而上学。”我们异口同声。

她又开始考我:“这句话出自哪里?”

“张一兵的《问题式、症候阅读与意识形态:关于阿尔都塞的一种文本学解读》的结束语。”我脱口而出。

“你以后……会不会像阿尔都塞那样掐死我?”她开玩笑地问。

“怎么可能!”

药房距酒店不过百步,说话间已到门口。我推门而入,店员匆忙放下手机起身:“需要什么?”

“紧急避孕药,要……”

“要效果最强的。”她上前半步,接过我的话,语气果断。

店员的目光转向她:“强效药副作用比较明显,可能引起呕吐、月经紊乱,对肝脏也有负担。”

“没关系。”她点亮手机屏幕,“多少钱?”

“米非司酮片,三十。”

握着那盒小小的药片,我们沉默地走回房间。雨还在下,像无数透明的疑问,悬挂在子午交界处。翌日,耀眼的阳光锯开窗帘的缝隙,将我刺醒。她早已坐在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指尖轻快

见我起身,她揶揄道:“再晚一点,我可就自己走了。”

“你这不还在这儿嘛。”我慵懒地伸展身体,“在忙工作?”

“嗯,做软件外包的。”她敲了下回车键,“好处是不用坐班,有时间看书。你呢?”

“写小说的,”我照实说,“没什么名气,稿费刚够糊口。”

“没关系,”她的目光回到屏幕,语气却温和,“现在开始,一起努力。”

我换好衣服,低低“嗯”了一声。

推开房门,她迅速追出来:“十二点才退房,这么早是要去哪儿?”

“去买早餐。”

“等我两分钟,一起。”

我驻足楼道,看起了手机。不过片刻,一个温热的身体从背后贴上来,双手环住我的腰:“走吧。”

她的拥抱很用力,带着一种近乎贪恋的依赖,与昨夜那个冷静的观察者判若两人。这份突如其来的依恋,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圈圈涟漪。我们就这样在走廊里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到她轻轻松开手,自然地牵住我。

去买早餐的路上,她的话比平时多些,前脚点评着刚才那家酒店的装修,后脚又说起街角那棵叶子快掉光的老梧桐。我们坐在早点铺油乎乎的桌边,吃着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她小心地舀起一勺,吹了两下,带着一种专注的孩子气。

中午退了房,我们开始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日头偏西。望着她渐远的背影,我不知怎地脱口而出:“等一下!”

她转身,发丝在晚风里轻扬:“怎么了?”

“我能……跟你回家吗?”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唐突,“我们不是已经……而且你说家里没人……”

“好啊。”她答得爽快,眼里却闪过狡黠的光,“不过明天,我也要去你家看看。”

“唔……”

许是看出我的窘迫,她轻笑:“骗你的啦,来吧。”

车程不过一刻钟,我的手心却因紧张变得满是微汗。她拧动钥匙,拉开门,屋内是欧式简约的风格,八十多平的空间收拾得纤尘不染。不知怎的,这整洁里似乎透着一丝非人的秩序感,像长期独居者用规则构筑的堡垒。

我还在玄关张望,她已经递来拖鞋:“别杵着了,进来吧。”

客厅宽敞,米色长沙发对着五十多寸的大电视,阳台晾着几件衣服,窗边的君子兰和芦荟各自生长。开放式厨房里,烤箱、咖啡机等器材静默伫立,中央的方桌上铺着钢化玻璃与桌布。

穿过走廊,主卧的双人床上只摆着一个枕头,书柜里大多是西哲经典,但也不乏有肖恩、张一兵等人的“二手书”。次卧改成了工作间,服务器在机架里低鸣,书桌下的工作站连接着各式外设,桌上则被各类盆栽与摆件填得充实。

最后是卫生间,做了干湿分离,还有智能马桶和浴缸。

“真是……家境颇丰。”我坐回沙发,由衷感叹。

“但主体永远只存在于想象的结构中。”她在我身旁坐下,“外在的富足掩盖不了主体的缺失。”

沉默片刻,她的声音轻了下来:“我母亲有精神疾病,小时候常对我施暴。成年后,我和她断绝了来往。父亲以前非法经营,入狱后性情大变,也开始动手。我一直忍到毕业工作,才真正逃离。”

她叙述这些往事时,语气平静得像在转述别人的故事,但放在膝盖上微微蜷起的手指,暴露了这平静下的裂痕。

“现在的工作还顺利吗?”我默默转移了话题。

“在企业做到第三年开始接外包,月入能有两三万。”她语气平静,“攒了两年钱,四十万在郊区买了这个二手房,剩下的都投在设备上了。上个月刚辞职,专心做外包,图个自在。”

“真好啊,”我扯扯嘴角,“不像我,看着自由,其实总被截稿期追着跑。”

“我说过的,”她忽然注视着我,“外在的富足掩盖不了主体的缺失。从和高中那个她分开后,我一直在等一个 Das Ding 的具象存在。”

她的目光灼热,带着一种近乎信仰的期待,可很快又变得温柔而笃定:“然后,我遇见了你。”

“昨天说过了……”

“我就要再说一遍!”她忽然撒娇起来,“不行吗?”

“行。”我笑着举手投降,“不过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做点更实在的事?比如晚饭?”

她噗嗤笑出声,明明还在瞪我,嘴角却压不住地上扬:“这么好的走进我内心的机会,你就只想着吃饭?”

嘴上这样说着,可身体已经转身系上围裙:“有什么偏好和忌口吗?”

“我都行,你随便做。”

“那我做一道‘偶然相遇’好了。”

“乱炖?倒是和你给我的印象有点反差……”

“闭嘴啦!”

半个钟头左右,一大碗“偶然相遇”被端上餐桌。她盛好饭,示意我先动筷。她的手艺确实很好——虽然乱炖本就不易失手。饭后我主动洗碗,她没推辞,转身进了工作间。

刚过七点,我在餐桌打开电脑赶稿。许是她在附近的缘故,阻滞多日的文思竟如泉涌。再抬头时,她已站在桌前,柔声问:“不早啦,休息吗?”

“马上,写完这段就好。”

她便安静地坐在对面,时而看向我,时而翻翻手机。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敲完最后一行,伸懒腰时才发现她早已趴着睡着。散开的发丝遮住半边脸颊,呼吸轻浅得像幼童。她睡着的模样毫无防备,与白日的理智冷静形成巨大反差,让我心头涌起一股保护欲,却也有一丝无力感——我找不到她思绪飘向的远方。

我小心抱起她,安顿在床上,轻轻带上门,自己在沙发上躺下。

再醒来已是晌午。茶几上摆着一碗清汤面,几叶青菜衬着嫩白的荷包蛋。汤还是温的,面条也没坨。待她从工作间出来时,碗已经空了。

“晚上……去我那儿吗?”我犹豫着开口,“不过条件可比你这儿差远了。”

“没关系。”她吐出这三个字,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没有任何犹豫的尾音。

她穿上外套,动作利落,没有丝毫迟疑。下楼,打车,报出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地址时,司机下意识从后视镜瞥了我们一眼——那个破旧的地段,与身旁气质清冽的她,实在有些不搭。车子在老旧的街区穿行,两侧是斑驳的围墙和杂乱的小店。我指着前方一栋七层高的红砖楼:“到了。”

楼道里有些昏暗,我摸出钥匙,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在五楼,”我有些不好意思,“没电梯。”

“正好,”她笑了笑,气息微喘,“缺乏运动的我们正需要这点攀登。”

吱呀一声,狭小的客厅引入眼帘,一张磨损的米色布艺沙发几乎占满了所有空间,侧面是仅容转身的卫生间,再往里便是卧室。厨房局促地缩在阳台一角,橱柜上的瓶瓶罐罐挤在一起,落着薄灰。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我环顾这熟悉的光景,语气里带着点认命的自嘲。

“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空间,“那些杂物都快堆成巴别塔了,还不快收拾收拾?”

桌上,书籍和打印稿纵横交错,几支笔散落其间。我动手将它们分门别类。耳边是清晰的脚步声,她利落地将散落在沙发上的几件衣服叠好,把厨房里那些瓶罐摆放整齐,用湿抹布抹去桌面的浮尘。她的动作有条不紊,带着一种冷静的效率。

不过二三十分钟,屋里已改换了气象。杂物各归其位,原本被侵占的空间似乎被释放了出来,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西沉的日光穿过刚擦过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拉长的光斑。

“如何?”她站在光斑里,直起腰,将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她脸上有细密的汗珠,眼神明亮,带着完成一件作品般的满足。这种满足感,似乎比物质享受更能给她慰藉。

我没说话,只是靠过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她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随即松弛下来。这短暂的僵硬提醒着我,亲密对她而言,仍是一种需要习得的、而非本能的行为。

夜幕彻底降临,我们并肩挤在那张窄小的沙发上,互相分享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我们脸上,她向我演示她正在调试的一段代码,流动的字符泛着冷调的光。轮到我时,我调出那份写了一半的小说草稿。

“这里,”她选中一段文字,“行为动机模糊,力比多的投注太随意,缺乏符号锚点。”

我侧过头:“那该怎么改?”

“或许……应该像我们这样。”屏幕的微光在她的瞳孔里跳动,“性行为不是对压抑的粗暴宣泄,而是对彼此缺失部分的一种……结构性补偿。”

她用着最理性的术语,描述的却是一种最感性的渴望,就像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子。我凑近,吻住了她。在这个刚刚被我们共同规整出秩序的小小空间里,身体的交缠也似乎带上了一种确认的意味,缓慢而坚定。我渴望用身体的温度,去填补她言语里那些冰冷的缝隙。

“怎么?要释放一次吗?”她走向床边,缓缓躺下,“扒下我的衣服,强奸我。”

“啊?”

“只是研究本我的享乐机制,别多想。”她的眼神里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成熟,像是阅历丰富的长者在引导初生牛犊。

我靠近她,手指颤抖着将她的扣子一个一个地解开。白色的衬衫在她身下铺展,犹如一片被玷污的雪原。我托住她的胯,轻轻一抬,再抓住她的运动裤,向下一拽,素色的内裤顿时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中。我伸出两根手指,隔着布料,用指尖轻轻摩挲,感受着她身体最敏感处的温度变化。

她的呼吸逐渐急促,喉咙里溢出生理性的喘息。与上次截然不同,这次她毫无保留,任由力比多如决堤般奔涌。当湿润透过布料传来,我扯下最后的屏障,双手掐住她的腰,直直挺入其中。仅一瞬间,她便发出一声纯粹而原始的呻吟,在肉体的、无意识的享乐中,任由本我将超我吞噬。

“扼住我。”她抓住我的手,放在颈间。

终于,我生命的热流开始在她体内涌动。松开手时,她颈上已留下浅红指痕,脸上却只有全然释放后的轻松。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她语气冷静,仿佛刚刚体验这一切的另有其人。

风平浪静后,我们挤在卧室那张不算宽敞的床上。黑暗中,能听见彼此清晰的呼吸声。她枕着我的手臂,身体的重量温热而真实。

“这房子下个月就到期了。”我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裂纹。

她在黑暗中静默了片刻,然后,身体向我更近地贴靠过来,手臂轻轻放在我的身体上。

“来我那儿住吧。”她的声音很轻,像耳语,却清晰地敲在鼓膜上,“一个人,太空了。”

数日后,搬家变得顺理成章。我的东西不多,主要是书和几箱手稿,以及一些零碎衣物。她叫了辆网约车,只消一趟,便将我的全部搬进她那八十多平的领地。她指挥若定,哪里放书,哪里摆我的电脑,井井有条。她的书房,或者说那个由次卧改造的工作间,又多了一张桌子,与她的并排而立。

她利落地拆开一个扁平的纸盒,取出一盏崭新的台灯,金属支架泛着冷光。

“给你的,”她将它安置在那张新桌子上,“和我的是同款。”

日子在键盘的敲击声与服务器低沉的嗡鸣中,悄然铺陈开来。

此刻,我们正陷在客厅那张宽敞的沙发里,屏幕的光影在她专注的脸上明明灭灭。电影结束,我们颇有兴致地讨论了其中的剧情和人物心境。再后面,趁着余兴,她拿起茶几上我那份打印出来的小说草稿,指尖点着其中一段。

“这里……”她开始用拉康的理论框架将我的情节拆解又重组,逻辑严密得像在证明一道数学定理。

我忍不住笑了,伸手想去拿回稿子:“停一下,也许我的主角根本没想那么多,他就是一时冲动?”

她轻轻挡开我的手,语气笃定:“当能指链构建出象征结构,文本就脱离了作者掌控。在我看来,你的角色正被象征界的秩序无意识驱动。力比多的轨迹,早在语言中埋设。”

看着她因认真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我不再争辩。目光扫过旁边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忽然想起个问题:“你家里这么多书,好多还是稀罕货,当初为什么还总去图书馆?”

她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向书架,沉默了几秒,声音轻了些:“那里……有一种公共的孤独。更容易……被‘偶然’击中。”

然而,近来这种智性碰撞的宁静正被别的东西侵蚀。

已经是这个月第无数次,我抬起头,发现她又对着屏幕怔怔出神。那不是放松,而是一种极致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专注,仿佛她全部的意志力都正试图穿透那冰冷的液晶屏,抵达另一个维度的真实。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搁在桌沿,指甲深深掐进虎口的软肉里,留下几道鲜红的月牙印。

“怎么了?”我放下手里的书,轻声问。

她猛地一颤,像是被从深海里强行拽回现实。眼神有瞬间的涣散和空洞,随即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扯出一个极淡的笑:“没什么,只是卡在一个逻辑闭环里了。”

深夜,我被身边细微的响动惊醒。睁开眼,她那边的床头灯还亮着,勾勒出她僵坐的轮廓。她并没有在敲代码,只是凝望着空白的文档,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久久不曾落下。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掀开被子,赤着脚在地板上无声地踱步,从工作间到客厅,再走回来,像一个被困在固定轨道上的行星,进行着永无止境的循环。

“又一个闭环,”她终于停下,用指尖用力抵住太阳穴,声音轻得像叹息,“走不出去。”

我试图理解:“像是……鬼打墙?”

她摇摇头,疲惫地坐回床边:“不,比那更绝对。是一个思想上的悖论,它内部自洽,却与外部现实完全割裂。而我,就被困在这个夹缝里。”

“闭环”、“悖论”,这些词像一堵透明的墙,将我牢牢隔绝在她的思想风暴之外。我只能看着她在墙内与无形的敌人搏斗,却递不上一件武器。那些词不仅仅是词语,它们已经具象化为她的行为。更明显的是,她引用的理论比以往都更加晦涩,色调也更加阴暗。甚至,她不仅仅是在“讨论”那些阴暗的理论,她仿佛正在活生生地体验它们。

“你睡了吗?”在我睡意朦胧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搭上我的胳膊,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在想‘实在界的荒漠’……”

她根本不需要我的回答,语速快得像在追赶什么:“那是一片符号无法触及的荒原,是所有意义失效的地方……而我们……我们真的能触摸到任何东西吗?还是只是在符号的玻璃缸里,看着被折射的幻影?”

她紧紧攥着被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如果符号性死亡先于肉体消亡而发生,一个人还算活着吗?当支撑‘我’的所有叙事都崩塌之后,剩下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当我打开台灯,想看清她时,竟发现她的眼神里,一种智性上的炽热正与某种深不见底的疲惫相互蚕食。她的瞳孔里映不出我的影子,只有一片我无法理解的、名为“实在界”的虚空。

“早些休息吧,可能你最近压力有点大。”我简单地安慰着,“等有机会,我们去法国吧,亲身体验那些哲学家们的生活环境。”

她紧咬嘴唇,长呼了一口气,轻“嗯”一声,便平静地躺回床上。

翌日清晨,我正穿着衣服,她忽然从背后猛地用力抱住我,手臂紧紧箍住我的腰,那力道之大,几乎让我感到疼痛,仿佛她正从万丈悬崖坠落,而我是那根唯一的、脆弱的藤蔓。

“抱紧我,”她把脸埋在我颈窝,“用你的‘在场’,来锚定我的‘存在’。”

她身体的重量压着我,温顺而脆弱,可当我转过身,将她完全拥入怀中时,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灵魂仿佛穿透了我的躯体,飘向了一个我永远无法触及、无法理解的维度。

她的睡眠变得极浅,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将她惊醒。于是,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出现在她那侧的床头柜上。许多个深夜,我都能看到她服药的场景。

过了几天,我急需用她的电脑传输一个大型文件。等待的间隙,浏览器的历史记录标签像不经意的告密者,悄然跃入我的眼帘:“意识上传的伦理边界”、“强人工智能的症候阅读”、“如何定义并量化‘真实’的体验”……

我终究按捺不住担忧,试探着问:“你的新项目好像……很前沿。”

她正往杯子里倒咖啡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用一种刻意轻松的语气说:“一个妄想罢了,只是想看看代码能否理解主体的缺失。”

随后的一段日子,她似乎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期,持续数月、几乎成为惯例的深夜哲学追问戛然而止。服务器依旧低鸣,但她的工作间不再透出彻夜不熄的灯光。我甚至不习惯在完整的黑暗与寂静中入睡,时常在半夜惊醒,伸手探向旁边,直到几分温热传来,才能确认这份宁静的真实。她也不再长时间地对着屏幕怔怔出神。相反,她开始主动填充那些曾经被“思想闭环”占据的时间。

变化始于一个周六的早晨。我被她翻箱倒柜的声音吵醒,走到客厅,发现她正跪在地上,从壁橱最深处拖出一个蒙尘的纸箱。里面是她许久未动的烘焙工具——刻度精确的电子秤、不锈钢打蛋盆、一整套量勺。

“我宣布,今天不做项目,也不看书,”她把烘焙手册平摊在料理台上,“我们烤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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