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室溫因為冷氣的努力運轉，維持著舒適宜人的溫度。

　　房間內的加大單人床上，一大一小的人各自在不同的夢鄉，相同的是依偎一起的體溫。

　　阿克斯特坐躺在床邊，手裡拿著的手機因為打盹滑落，驚醒了睡在他懷裡的拉斯韋爾。青年睜開眼睛尋找打擾他睡眠的兇手，正好瞥見手機亮起的待機畫面是他的背影照片。

　　在第一次去看夜景的時候拍的嗎？

　　青年的小動作也讓淺眠的阿克斯特醒來，發現青年正在看他的手機畫面，呆愣了幾秒後趕緊搶過來。

　　「偷拍是不好的行為，先生。」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時候的你太耀眼，所以忍不住拍下來做紀念。」

　　拉斯韋爾用吻來回應這段話，他向上攬住阿克斯特的脖頸，將自己往對方嘴裡送。

　　青年的舌頭一次次地挑撥，惹得被勾引的人扔下手機，一手捧著臉一手壓著他的後腦勺展開回擊，吸允他的嘴唇、掠奪他嘴裡的氧氣，直到他眼裡剩下自己。

　　停下這個長吻時，兩人都氣喘吁吁，尤其是拉斯韋爾，雙頰酡紅一片卻也反襯出他臉色下隱約透出的蒼白。

　　「你得吃點東西，不然身體會撐不下去。」

　　「對不起，給先生添麻煩、也給雷因和其他人添麻煩……」

　　明明一直努力地保持開朗，卻還是被噩夢侵擾。

　　拉斯韋爾低下頭，不明白自己為何又勾起十幾年前的痛苦記憶，他應該已經克服了才對……又或者根本沒有克服，只是有了害怕被丟下的心情，才將不曾消失的記憶誘發出來。

　　「不麻煩，你在我受困於過去的時候拉了我一把，我又怎能棄你於不顧。」

　　「我有嗎？」

　　「別說這個了，我不想勉強你，但有沒有想吃的東西？」

　　拉斯韋爾搖頭，還是毫無食慾。

　　「這樣啊……」阿克斯特看了眼手錶，「陪我去超市一趟好嗎？」

　　這幾天屋子主人不在家，現在冰箱沒有食材。阿克斯特覺得到超市走走逛逛或許能發現什麼可以引起青年食慾的東西，只要能吃下食物，後續應該就能進食得順利一點。

　　「好，冷氣要關掉喔。」

　　兩人像散步般牽著手走在路上，這是認識以來的第一次，拉斯韋爾覺得很新鮮，也覺得與阿克斯特更親近了一點。

　　不是赫斯的總經理，亦不是單純發生肉體關係的客人，而是願意陪伴、愛護他的戀人。

　　冒出頭的戀人二字讓拉斯韋爾紅了臉，覺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

　　「到了，要坐購物車上嗎？」

　　被喚回注意的拉斯韋爾，看見阿克斯特指了指能夠給孩子乘坐的購物車，羞恥地回道：「什麼啊，我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你氣鼓鼓的樣子很可愛，臉紅的樣子也是，寶寶韋爾。」

　　戳戳青年的臉頰，阿克斯特在他真的生氣前，拉著他進入超市。

　　不愧是下午的巔峰時段，許多來物色晚餐或是趕著回去準備晚餐的人來來去去，只有阿克斯特和拉斯韋爾慢慢地踱步，享受陪伴彼此的時光。

　　拉斯韋爾推著購物車跟在男人後頭，他沒有什麼想買的，男人倒是拿了很多食材，一股腦地往購物車裡放。

　　「先生想煮什麼嗎？」

　　「回去你就知道。」

　　男人神神秘秘的，讓拉斯韋爾有點好奇，他還沒見過男人下廚……正確來說，他認為男人根本不會下廚。

　　「你是不是在想很失禮的事情？」阿克斯特瞇起眼睛。

　　拉斯韋爾急忙地擺手，「被發現了！」的情緒寫在臉上，惹來男人的笑聲。

　　「好了，就買這些，你能自己先去結帳嗎？」

　　「咦？不一起去嗎？」

　　拉斯韋爾只聽到男人說有東西忘了買，把錢包塞進他手裡，人便往反方向走了。

　　他只好乖乖地排隊，過程還不時張望、尋找男人的蹤影。直到結帳完，他提著一大袋東西站在出口，仍舊沒見男人回來。

　　心裡頭又有不安湧現，拉斯韋爾揪緊手提袋。

　　「──拉斯韋爾，等很久了嗎？」

　　阿克斯特急忙接過購物袋，發現青年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心疼地抱抱他，開玩笑道：「別擔心，我是個瘸腿老頭，跑不掉的。」

　　「哼，先生床上的表現可不像老頭。」拉斯韋爾緊緊抱住男人，要他兌現害怕就抱緊他的承諾。

　　一股香氣從阿克斯特右手的紙袋飄來，拉斯韋爾鬆開懷抱，發現香氣來源是剛煎好的紅豆餅。難道他方才離開是去買這個？

　　「排隊的人有點多，好不容易搶到兩個，想不想吃？」

　　「……」

　　「不要嗎？」

　　「……要。」

　　滿溢的溫暖讓拉斯韋爾眼眶泛起水光，他接過男人遞來的紙袋，被紙袋煨燙的手掌順勢牽著他，讓他的心也沸騰起來。

　　一回到公寓，男人就自動將買回來的東西塞到冰箱，只留下他需要使用的部分，在流理臺慢慢料理。

　　拉斯韋爾是貴賓，只需要坐在沙發等待，他一邊吃著紅豆餅一邊設定新手機，把認識的孩子們的電話號碼輸入一遍。

　　「最後一口留給我。」

　　視線往聲音的來源轉去，男人突然放大的臉讓拉斯韋爾愣住，叼在嘴上的食物進了男人的嘴裡。

　　不是要給他吃的嗎？居然還搶食。拉斯韋爾送了一拳給男人，被輕鬆地擋住。

　　「在輸入號碼嗎？」阿克斯特將青年擠過去旁邊的位置，「我的別稱是什麼？」

　　「先生你今天好像特別……」青年欲言又止。

　　「特別什麼？」

　　「特別調皮、特別黏人，特別……」拉斯韋爾被貼近的臉逼得害羞起來，說話支支吾吾的：「溫柔。」

　　「哈哈，因為我的戀人特別可愛。」

　　阿克斯特低頭親吻青年，一邊把手機拿了過來，「壞心眼先生？」

　　青年複誦了一次，想把手機拿回去，卻被趁勢拉進懷裡，阿克斯特勾起壞笑，對青年設置的別稱頗為滿意：「這麼說，我可以理所當然地使壞囉？寶寶韋爾。」

　　又被叫寶寶！拉斯韋爾羞恥地脹紅臉，雙手摀住男人的臉讓他無法進犯。

　　鬧了好一會，阿克斯特起身去關掉爐火，盛了一碗很像燉湯的料理到拉斯韋爾面前。

　　「安靜喝湯，不准笑。」

　　阿克斯特有先見之明地聲明，但拉斯韋爾一看到浮出湯面的大塊食材，還是笑倒在沙發上。如此豪邁的料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但難得阿克斯特會那麼窘迫，拉斯韋爾笑夠了以後便坐正身子品嚐這道燉湯。

　　「好喝嗎？」阿克斯特看著青年表情微妙的變化。

　　拉斯韋爾摀著嘴，簡直不敢置信。食材明明切得亂七八糟，卻十分入味，化在湯裡讓味道變得更加美味，「這是奇蹟。」

　　阿克斯特大笑出來，說是奇蹟也太過誇張。

　　「先生是怎麼辦到的？」拉斯韋爾不敢說自己非常擅長做料理，但喜歡研究料理的他也是下過一番苦功，才有一些敢稱得上是拿手菜的料理。

　　「沒什麼，小時候村子裡很貧窮，時常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鍋湯，我想是在熬煮的過程也投入了一些思鄉之情，所以在軍隊野營的時候，我的隊友們總是邊吃邊哭……他也很喜歡。」

　　拉斯韋爾喜歡男人訴說過往時流露的柔和，雖然也混雜著苦澀和嘆息。

　　感情真是奇妙的調味劑，即使有著辛辣酸苦的過去，也能變得香醇甘甜，讓活著這件事更有滋味，更讓人嚮往。

　　「有機會也教我做吧？」青年將碗喝乾，又要了一碗。

　　「感謝你的捧場，我的貴賓。」

　　吃過東西後，拉斯韋爾昏昏欲睡，剛恢復精神的他肯定需要多多休息，阿克斯特接著他後面沖了個澡，進睡房時，冷不防地被拍了張照。

　　拉斯韋爾比了個勝利的手勢，躺在床上，喜孜孜地將照片設置成桌布。

　　「給我看看。」

　　頭髮凌亂，還只穿著四角褲顯得邋遢，居然把這種照片設成桌布，肯定是要笑話他的吧？阿克斯特嘴上故意抱怨給對方聽，實際上並不介意。

　　然而拉斯韋爾卻意料外地把手機藏起來，「不行，先生一直說我沒防備心，所以不能隨便讓你看了。」

　　阿克斯特挑眉，想了想，他這麼說：「那我能上床嗎？我可能隨時都會忍不住想抱你，在你沒有防備的時候。」

　　「……果然是壞心眼先生。」說這種話讓他怎麼拒絕？拉斯韋爾敞開棉被，讓男人躺到身邊。

　　見青年進食後果然氣色和精神好很多，阿克斯特總算放心，親吻了他的寶貝戀人。

　　「拉斯韋爾，想不想和我結婚？」

　　男人沒頭沒尾的問話，讓本來在醞釀睡眠情緒的拉斯韋爾驚醒，擔心男人是不是方才在浴室撞到頭才說這種胡話。

　　「沒開玩笑，我很認真。」

　　「……可是我不能替你生孩子，你應該有其他更好的選擇才對。」

　　考慮到現實層面，坐擁那麼大的企業，肯定得要有接班人。他是男孩子，對外也不好公開，拉斯韋爾覺得男人有這番心意他就很開心了。

　　「聽著，我並不是一時興起和你玩玩，」阿克斯特摟住青年，不讓他逃避，「你還那麼年輕，我得要早點把你綁住，不可能讓其他人有機會把你從我身邊奪走。」

　　「先生這麼說話有點可怕啊……」

　　「那是因為……我對你的佔有慾可是連我自己都害怕的程度。」

　　失去過一次，阿克斯特不可能再承受失去第二次，這次他會牢牢抓緊，永不放手。

◆◆◆

　　幾天後的早晨，男人說要帶拉斯韋爾去個地方，讓他換件衣服準備出門。

　　男人只說到了目的地就知道，拉斯韋爾也沒再問。

　　轎車行經的道路他非常熟悉，一段時間過去，果然在孤兒院附近停了下來。

　　「下車走過去吧，你不會想引起騷動。」

　　「為什麼要來孤兒院？」

　　面對戀人一路上的疑問，阿克斯特微笑，指了指前方，「因為──」

　　「哥哥，生日快樂！」

　　被拉炮嚇了一大跳，拉斯韋爾呆愣地抱住跳到自己懷裡的小小孩，發現孤兒院外頭的空地搭了一個大棚子，棚子下是擺滿餐點的長桌，加上周圍被布置過的長椅。這是要舉辦什麼小型聚會嗎？

　　「……先生怎麼知道我的生日？」

　　「還記得我是你的老闆嗎？向人資調一下資料不是什麼難事。」若非到不得已，阿克斯特實在不想動用關係，只是他太想給青年一個驚喜。

　　「所以這是給我的生日禮物嗎？先生不需要破費的。」

　　阿克斯特越過拉斯韋爾身邊的孩子，孩子們似乎對這個年長男人並不陌生，主動地讓了位置給他。

　　「不，生日派對是孩子們的主意，我只是幫忙物色餐點。」

　　男人牽著拉斯韋爾進到院裡，他發現在牆角多了一個櫃子，裡面已經擺放了幾樣商品。

　　「我想給你的生日禮物，是一個商品捐贈案。」

　　阿克斯特這幾周馬不停蹄地在和團隊討論的企畫，是將公司一款新品的收益所得，全部捐贈給孤兒院，來幫助孩童們成長茁壯。

　　他撥空與孤兒院的媽媽見面並討論過內容，媽媽很意外會接到這樣的幫助計畫，所以要阿克斯特得到其他孩子的同意，若無人反對，就能執行指名捐贈孤兒院的工商宣傳。

　　雷因、夏洛特和其他幾個較大的孩子，都曾對這樣獲援的方式感到猶豫。這畢竟牽扯到商業利益，難保孤兒院不會被拿來當槍使。最後是阿克斯特對拉斯韋爾的心意打動他們，讓他們決定相信這個男人一次。

　　「現在就差你的同意，你的意思呢？」

　　「我……」拉斯韋爾難以置信男人居然做了這些事，明明這些孩子的苦難與他無關。

　　「在我知道那一百萬你全數給了孤兒院後，我很後悔強迫對你做的事，原來我的輕薄無知褻瀆了你的高尚情操，所以這要說是補償也不為過。」

　　「先生不需要責怪自己，那時候只是各取所需，你並不知道這些啊……」

　　「但現在我知道了，我想這麼做，我想用我的方法幫助你、幫助孩子們，這樣你也不用為此擔憂，甚至出賣自己。

　　「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你可以去追尋自己的夢想，這是我的期望，也是孩子們一直以來的願望。」

　　「對不起……」拉斯韋爾滿眶的眼淚，在吐出這三個字時就落了下來。

　　原來他一直都不是孤獨一人，是他築起了高牆讓人踏不進心裡。因為害怕受傷、害怕不再被需要，所以他只敢埋頭苦幹，卻忽視了這些接受幫助的孩子們也有自尊、也會擔心他、也想回報他。

　　「說謝謝就好，不需要哭的，傻瓜韋爾。」

　　「謝謝你們，真的很謝謝你們……」

　　阿克斯特將青年擁入懷中，馬上被緊緊地回抱。他第一次看青年哭得這麼慘烈，卻又像是釋懷，要將隱忍許久的壓力釋放出來。

　　現在他已經不需要再獨自努力，未來會有大家的幫助和關懷，他的世界會有更多美好和愛意包圍。

　　「那麼，我就當作你同意這件事……那我的求婚你又意下如何？」

　　阿克斯特趁亂再次拋出結婚的請求，拉斯韋爾腦子還沒轉過來，一堆孩子突然圍了過來，向他們最喜歡的大哥祝賀：「哥哥，生日快樂！」

　　「咦？哥哥怎麼變成愛哭鬼？」幾個孩子不明白為何拉斯韋爾和男人說過話後，就哭得唏哩嘩啦。

　　「真珠最喜歡拉斯韋爾哥哥，等我再過幾次生日就可以跟哥哥結婚！」一個綁著雙馬尾的女孩也學男人趁亂告白。

　　「獨眼爸爸是不是欺負哥哥！」

　　獨眼爸爸？阿克斯特失笑。雖然他來過孤兒院幾次，孩子們大多也都見過他，但他還是第一次聽見這個叫法……果不其然，他看見剛到場的雷因站在不遠處，孩子正是他指使過來打岔的。

　　要是拉斯韋爾和男人結婚，他可就沒機會了，雷因當然不會同意這件事情發生。

　　孩子們一人一句喋喋不休，無不是想得到拉斯韋爾的青睞。拉斯韋爾眼角雖然還有淚水，卻已經能自然地綻開笑容：「大家都是好孩子，我真的很愛、很愛大家。」

　　阿克斯特感到很欣慰，看到青年開懷的笑容，這無疑是給予他最好的回報。

　　在這感性的時刻，阿克斯特想起昨天青年遲遲不肯點頭的原因，默默地湊到青年耳邊提議道：「對了，擔心沒有孩子的話，從你的弟弟妹妹中挑幾個領養不也很好？」

　　話一出，拉斯韋爾幾乎要從原地彈起。他羞得滿臉通紅，掄起拳頭就要揍這個破壞氣氛的男人。

　　阿克斯特沒有錯過這個在眾人──尤其是雷因──面前宣誓主權的機會，他攬過青年的腰，深情地吻住對方。

　　「我愛你。」

　　孤兒院裡的鐘聲在孩子們一片譁然的聲音下響起，猶如天使獻上了祝福。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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