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落摇摇头，“我没事……”

　　“下午……为什么是你？负责惩戒的，不是一直都是AI机械臂吗？今天怎么是人工操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薇尔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坐。两人在舷窗边的小圆桌旁坐下，窗外的星云刚好在她们头顶展开，淡紫色的光晕像流动的纱，偶尔有细碎的流星划过，在舷窗玻璃上化成转瞬即逝的光点。

　　薇尔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像是在整理思绪，声音低沉而耐心，像在讲一个尘封已久的老故事：“这是我的‘工作’啊，亲爱的。”

　　在小落的疑惑中，薇尔缓缓开口，

　　“你应该知道，珀耳塞福涅上可以申请工作来换取改造分，而‘人工惩戒员’，也是一种工作，你可以在手环上的可申请工作岗位名录里查询到。不过，全监狱只有这么一个岗位，目前是我在担任。”

　　“之所以保留这么一个岗位的理由是：AI再先进，程序再精密，就算是经过反复的迭代和学习进化，它也不能完全读懂和替代人类。”

　　她顿了顿，看向小落的眼睛，眼神里带着一丝认真：“但人工不一样。我能看着你的表情，感受你肌肉的颤抖，甚至听你呼吸的频率，来调整力道——你快忍不住时，我会轻一点；你要麻木时，我就换个手法。AI挠痒已经很发达了，但是仍然不够优秀。

　　小落眨了眨眼，脚底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发麻感，像是在回应薇尔的话。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脚，声音带着困惑：“可……这不是更残忍吗？知道我怕什么，还专门往那处挠……”

　　薇尔轻轻耸了耸肩，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残忍还是仁慈，在这监狱里，本就没什么准头。人工执行惩戒是监狱里少有的优质‘加分活’。每周两次机会，执行员自己可以不被挠，反而通过预约系统或者系统自动分配去别的监室执行相应的惩戒。执行得好，执行员能加最多2分，被执行的人配合的好，也能加最多2分——就像今天下午那样。”

　　“不过，反过来说，如果执行不到位，比如违规惩戒造成了伤害，亦或者偷偷给囚犯放水被发现，那就扣分扣惨啦……风浪越大，鱼越贵的道理，你也应该明白。不过，如果操作得当，给狱友在合理范围内放放水，或者给你讨厌的某些家伙上上强度……那可就是学问了。”

　　“这活不是谁都能做的，要考证书，要凭借联邦监狱管理委员会颁发的‘人工惩戒执行资格证’才能上岗。考试科目分理论和实操两门。理论要背《神经敏感区图谱》《惩戒心理评估》，还有联邦刑法的条款等等；实操更难，需要选择一个助手进行B级挠痒实操，在模拟刑床上演示，由AI、医疗官、狱警和联邦监狱管理委员会考官，根据你的手法、节奏、对反应的把控进行联合打分，最后综合痒感系数要达到90分，及格了才能拿到B级权限。”

　　“考证？”小落脸上满是难以置信，“挠痒……还要考证书？”

　　“嗯。”薇尔点点头，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多了几分柔和，像是回忆起来了什么往事“我呀，当年考理论时，白天要被挠痒，晚上还要加班加点看书背书；实操更折腾，光是练‘精准找敏感区’这一个小项，我就练了三个月——用自己的脚试，用别的监舍姐妹的脚试，直到能一摸就知道哪里最痒，哪里能忍。”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疲惫，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我在这干了八年，现在是全空间站唯一的B级人工执行者。”

　　“还有三个月，我的刑期就满了，能回地球了。我的儿子还在家里等我。”

　　“回地球？”小落的心猛地一跳，“那……这个‘工作’怎么办？监狱会找新人吗？”

　　薇尔的目光突然落在小落的手上。小落的手指很纤细，皮肤白皙，指尖透着淡淡的粉色，指甲修剪得很短，却很整齐。薇尔的眼神慢慢变得认真，声音也低了些：“这手艺快失传了。监狱里刑期长的人不多，短刑期的宁愿去干体力活，也不愿学这个——毕竟，要对着别人的脚挠几个小时，还要精准控制力道，太熬人了。这活要师傅带，没人带，光靠看书练不会。”她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期待，“小落，你的手很适合。手指灵活，皮肤敏感度高——上午我摸过你的脚，你对痒的反应很清晰，说明你能精准感知到‘度’。而且你刑期长，足足20年，学好了，至少在这监狱里，能多几个朋友，兴许也能多条活路。”

　　小落彻底愣住了，脸颊莫名地发烫，她下意识地把双手藏到桌下，指尖微微发抖：“传给我？可我……我为什么要学这个？我连自己被挠都受不了，怎么可能去挠别人？”

　　薇尔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后是一张泛黄的表格——上面列着“惩戒执行权限等级”，B级下面还有A级。“B级只能执行日常每日两次的基础挠痒，要是你能考到A级，就能和AI一起联合执行A级惩戒——就像你朋友伊薇亚经历过的那种。A级每次能加5分，比B级多一倍……甚至更多。不过，珀耳塞福涅史上还没有人能考到过，可惜啊，我当年没考上，实操差了3分。”

　　“但你不一样，你有天赋，你的触觉很敏锐，能抓住最细微的反应。”

　　小落沉默了，她盯着窗外的星海，那些星星看起来很近，仿佛伸手就能摸到，却又远得像永远够不到的自由。薇尔的提议像一颗种子，悄无声息地落在她心里——学了，能加更多分，能早点攒够分数联系陈默，还能保护伊薇亚；不学，她可能永远只能在B级惩戒里挣扎，等分数慢慢掉下去，最后像那些柜体里的“标本”一样，永远的消失在空间站里。

　　薇尔没有催促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个迷茫的孩子。“不急，我还有三个月才走。你慢慢想，想通了，就来活动室找我。我每天晚上都会在这里待一个小时……”

　　“不想了，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

　　薇尔笑了出来，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了。“你这孩子，倒比我想的果断。”薇尔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指尖轻轻拍了拍小落的手背，“可你得想清楚，学这个不是玩闹——要背厚厚的《神经敏感区图谱》，要练到手掌一摸就能摸出脚丫的痒痒肉在哪里，还要忍得住巨大的心理压力……毕竟你还要看着别人因为你的手法难受。”她顿了顿，眼神沉了沉，“在监狱里做这个，既要精准，又要守住底线——不能真的害了人，也不能敷衍了事，不然既赚不到分，还会被取消资格……”

　　“嗯嗯嗯……”

　　这对师徒俩就这么眺望着远处的太空，那阵亿万年前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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