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收回仪器，把数据导入平板，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惋惜：“真可惜，这么漂亮的脚，以后要天天承受那些惩戒工具的刺激。不过也好，越敏感，越容易‘配合改造’，分数涨得或许也能快一些。有些刚进来的女囚，去死皮和软化角质层都要好几个月，真的是……”

小落赶紧收回脚，飞快地穿上拖鞋，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安娜已经回到桌后，在平板上快速记录着数据：“数据更新好了，你可以走了。”

她忽然想起第一天进牢房时，安娜随口提过的“最高等级惩戒”，刚才也提起，好奇心让她按捺不住追问：

“最高等级惩戒到底是什么？”

安娜抬起头挑眉睨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你想知道？”

小落咬了咬牙，缓缓点了点头。

“……那行，按照规定，这本来是为了给重刑犯准备的震慑教育的一环，既然你这么好奇，外加你本身也确实是个重刑犯，倒是提前透露给你也无妨。跟我来。”安娜起身走向医疗室对面的暗门，指尖在墙面感应区轻扫，验证了指纹，又检验了虹膜，门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幽暗通道。

通道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说不上来的怪异气息。通道尽头的金属门在红光中泛着冷硬光泽，安娜又是好一阵捣鼓，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随着最后一道门被推开，小落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眼前的场景并不是想象中普通的刑床和漆黑狭小的禁闭室，而是整齐排列着一排排银白金属柜体，有点像大学里档案馆里的档案室，每个柜子带着密封的透明舱盖。每个柜体上方都贴着醒目的电子标签，清晰印着囚犯的姓名、编号，以及滚动着的倒计时“剩余惩戒天数”——最长的一栏赫然写着“终身”，最短的也还剩一百三十五天。

透明舱盖内，最刺目的是一双双暴露在外的脚，无一例外泛着病态的潮红，趾缝间还挂着晶莹的增痒液，每一双脚上都密密麻麻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惩戒工具：硅胶刷在脚趾缝间高速震颤，滚轮在足心凹陷处反复碾过，仿生触须精准刺入趾缝嫩肉，微型冲击钻紧盯着脚底最敏感的区域反复来回冲击，还有细小的喷头不断滴落着透明增痒液。每一双脚底上无一例外均匀涂抹着一层淡黄色膏体，安娜解释道那玩意儿是山药汁，和皮肤接触后会发生过敏生理反应，产生一种和挠痒不同的诡异奇痒，与增痒液混合后，杀伤力倍增，空气中的怪异气味便来源于此。

可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脚的主人没有任何挣扎，甚至连脚趾的细微蜷缩都没有，仿佛只是一双双没有生命的标本，任由工具在皮肤上肆虐，让人怀疑这些脚的主人是不是已经死了。但是如果凑上去细看，还是能看到这些脚时不时本能地微微颤抖，一旁的心率检测仪也显示它们的主人还活着，只是因为长时间持续的受痒而跳动的比正常人快不少。

“这些囚犯的神经系统，已经被AI完全接管了。”安娜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平静得近乎冷酷，“AI会阻断所有痒觉以外的神经信号，她们相当于变成了‘植物人’，除了感知极致痒意和悔过自己的罪行，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根本不需要拘束具。”

小落的目光顺着柜体向下移，才发现每个柜体下方都连接着三根透明导管，分别标注着“营养输入”“体液排出”“药物输送”。

“最高等级惩戒是全身范围的。”安娜抬手，指向一个柜体，“从脚底到头顶，从腋下到大腿内侧，包括性器，口腔，直肠，所有敏感区域都不会遗漏。AI会24小时不间断调整工具类型、震动频率和增痒剂浓度，确保痒感永远保持在峰值，且绝不会损伤皮肤，或者造成实质性伤害。”

“她们不能睡觉，不能说话，AI会持续刺激神经中枢，让意识始终清醒承受这份折磨；吃饭、喝水、排泄全靠导管和系统维系，只为了让惩戒无限持续下去。”安娜的指尖轻轻敲了敲一个标注“剩余天数：终生”的柜体，“比如她，145号，22年前曾组织暴动和越狱珀耳塞福涅号，重伤三名警卫，劫持并夺取了一艘货运飞船，创造了泊尔塞福涅号空间站建成以来最严重的暴动和越狱事故——当然，那时候的AI还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换成现在这么做早就行不通。那至于海军陆战队登上飞船把她拿下，已经是后话了——像她现在这样，已是联盟仁慈，至少留了她一条命。”

“呃……呕……”

小落看着那些在工具下毫无反应的肢体，仿佛能穿透舱盖，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永无止境的痒意。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忍不住浑身发抖，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这哪里是什么“人性化”，分明是比死刑更残酷的凌迟，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永恒炼狱。

“现在，你清楚了？”安娜转头看她，眼底的玩味更浓，“好好攒你的改造分，别让自己有机会体验这个。像你这样的，要是再加刑，搞不好你也得进这里边去。”

回到医疗室，安娜径直坐回桌后，仿佛刚才只是带她看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东西，语气平淡：“该说的都跟你说了，剩下的自己把握，花点时间接受一下吧。22点前回监舍，别超时。”

小落点点头，转身走出医疗室，脚步有些虚浮，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公共活动室。

活动室在环形生活舱的中段，空间不算小，摆放着几张简易的桌椅和几台老旧的健身器械，那是为了防止在太空和刑床上呆久了肌肉萎缩。中间摆着几个书柜，里面都是监狱审定的古早纸质小说，什么《基督山伯爵》《金银岛》，不过要是有需要，也可以选择通过墙上的屏幕阅读AI现场生成的小说打发时间。墙面涂成了灰白相间的颜色。里面零散坐着几个女囚，大多沉默地低着头，要么盯着地面发呆，要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手指。

小落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身体陷进硬邦邦的椅子里。舷窗外的星空依旧壮美，银河如银色的河流横贯天际，可她再也没了之前的心境，那些璀璨的星光此刻看起来竟带着几分冰冷的嘲讽。

“不知道伊薇亚怎么样了……”

伊薇亚的身影突然闪过脑海，那个怯生生的女孩，会不会也落入了类似的境地。小落的心猛地一沉，她不敢想象伊薇亚要面对的是什么，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不小心严重违规，分数跌到负分，会不会也变成那些柜体里的“标本”。

回到自己的牢房，合金门在身后“咔哒”锁死，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小落瘫坐在床沿，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僵硬的身体走向淋浴间。拧开水阀，先是冰凉的水流瞬间冲下，随后热水很快跟上，却暖不透她冰凉的皮肤。

她快速冲洗着身体，不敢浪费太多时间——每天60秒的热水额度容不得拖延。粗糙的毛巾擦过皮肤，留下轻微的刺痛，却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换上干净的浅灰色囚服，布料依旧单薄，贴在皮肤上带着凉意，可比起最高惩戒措施带来的恐惧，这点不适早已不值一提。

-------------------------------------

第三天上午依然是熟悉的B级惩戒，工具和前一天相比也没有什么变化。辛苦地熬了一上午，午餐时间总算随之到来。

林小落刚端着餐盘领好饭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坐在角落——伊薇亚低着头扒着饭，脸色虽依旧苍白。林小落这才看清伊薇亚手腕上的手环屏幕亮着，显示着“50分”的字样。

“伊薇亚？”小落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桌面。

伊薇亚猛地抬头，看到是她，眼睛瞬间泛起水光，连忙往旁边挪了挪：“小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的声音带着未散尽的虚弱，指尖握着筷子微微发颤。

小落挨着少女坐下，女孩儿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小落看着她餐盘里没动几口的饭菜：“分数涨回来啦？”

“嗯……”伊薇亚点点头，声音还有些虚弱，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打了个寒颤，“A级惩戒太可怕了，我差点以为自己活不过来……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呜呜……”

随后，伊薇亚抽噎着鼻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把自己经历A级惩戒的过程向林小落分享。

林小落皱了皱眉头。A级也确实残忍，但是比起最高等级惩戒，倒那还算是相当仁慈。看来不同等级的惩戒措施还是有区分的。“伊薇亚……你有没有见过……最高等级惩戒？就是那个被AI接管神经，一直被挠的那种。”

伊薇亚摇了摇头：“没见过，但我知道。以前有个隔壁的姐姐被送去执行最高等级惩戒了，再也没回来；楼下有个因为自杀而被处罚过最高等级惩戒的姐姐，回来以后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整天沉默寡言，好像是得了严重的PTSD（创伤性应激综合征），人已经被挠废了，被送回地球上的低戒备精神病医院里去了。大概的惩戒内容，我也大多都听说过了……”

说罢，伊薇亚用手比了比一个正方形，象征着林小落昨晚看到的那些收容舱舱盖，而林小落也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就算比起那个，可A级惩戒我还是差点扛不下来……”伊薇亚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餐盘里，“太痒了……我感觉我要死了……我都快见到我妈妈了……”

“没事，以后我们一起攒分。”小落轻轻握住伊薇亚冰凉的手，“按时接受惩戒、多劳动、配合教育，争取早点涨到100分，申请减刑。只要活着，总有出去的希望。”

“可是小落姐……”伊薇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叫了“小落姐”，之前还只是拘谨地喊“小落”。她脸颊微微泛红，却没改口，只是抬起头，眼眶还泛着红，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珠，“你不能减刑假释……那可怎么办……”

小落反而笑了笑，摸了摸伊薇亚的脑袋，“没事的，我和你不一样，我进来本来就不是因为真的犯了错，迟早有翻案的一天的。况且，我还有人在为我奔波……”

她刻意说得轻松，避开了“翻案”二字里藏着的艰难，也没提最高等级惩戒带来的恐惧，只想着别让这孩子跟着自己担心。

【午餐时间结束，13:00将启动下午惩戒程序，请所有囚犯于12:55前返回监舍。注意，今晚有统一教育课程，切勿迟到。】

珀耳塞福涅号上的日子，看来还将继续。

小说相关章节：珀耳塞福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