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我要免费邀请soyorin来看，妹妹也一定要来给姐姐捧场哦～”

她坏笑，用双手捏了捏我的小脸。

“知道啦，姐姐最棒啦……”

虽然语气上很不情愿，但是我的想法却是发自内心的。

千早爱音，我的姐姐，她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吉他手，我也一定会一直站在姐姐背后，默默地支持她。

“soyorin真乖，心口不一的时候也很可爱～”

她放下吉他，接过我手中的相机，把我揽入怀中，相机的镜头中是我们，背景是祈愿的神社。

“来，soyorin看镜头，一二三……”

“茄子！”

我抱住姐姐，开心地露出笑容。

#

“咦？soyorin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好失望～”

“没有这样的事，和姐姐一起出门，很开心。”

我若无其事地说。

“真的吗？”

她又露出平日里常见的坏笑，应该是什么坏念头又在她心里酝酿了。我皱起眉，勉强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嗯。”

但如果是今天的话，我情愿放纵姐姐的所有，让一切她的想法成真，只为我们相处的时间能再久一点。

因为我察觉了，察觉到了那种偏差。它在被这个世界不断放大，在在一点一点不断地产生我们无法修复的裂缝。

无法逆转的结局在朝着我们逼近。

“那soyorin，”

她很快收起坏笑，一反常态的用上严肃的语气，我看着姐姐清秀的脸庞，她那难以抹杀的灰色瞳孔里的真挚在不断逼近。

“你喜欢姐姐吗？”

“喜欢。”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就像我在听见问题后，毫不犹豫地向她敞开的怀抱一样。

姐姐跌入我的怀抱，用双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腰间。

“你发誓会一直爱着我，”

“爱着你的姐姐，”

“爱着千早爱音？”

姐姐问得很小心翼翼，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姐姐要如此这样，即使话语纤细得仿佛飘入耳中就会断裂，我依旧不会有任何执念上的改变。

我加紧了拥抱的力度，将那份永恒不变的答案回应而出。

“千早素世会一直爱着千早爱音。”

“真的吗？”

“嗯。”

仿佛时间随着那声“嗯”静止，姐姐的气息从胸口处渐渐往上爬，又慢慢停留在了我的耳畔，心跳声渐起，一如周围休休不绝的蝉鸣声，在我的心中切实地刮起风暴。

“那我也是。”

我的呼吸连同她的回复一并停滞了几秒。

“千早爱音，会一直爱着千早素世。”

下雨了。

姐姐的那句话脱口而出之际，雨滴砸在了我们的头上，她轻笑一声，从背后挽起我的手。

“去温泉那里吧。”

我点头应允。

神社附近有一家温泉旅馆，如果不在家住的话那里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登记了二人的房间份之后，我盯着一路跑过来浑身上下湿透的姐姐憋出几个字。

“先去泡温泉吧。”

我先走进温泉里泡着，姐姐随后而来。她把头发盘在一起，然后用浴巾稳稳包裹住，露出光洁的额头，似乎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姐姐，我稍微看的有些久了。

“怎么啦，soyorin一直在盯着我看哦～”

“没有的事？”

“咦？真的嘛？”

小声的说了句看招，姐姐的手朝我的胸部袭来，我稳稳接下，但浴巾却在嬉闹中散开。

四处张望，还好温泉中只有我们，我松了口气。

“看招！”

这次我没能躲过，她的手在我胸上轻轻地搓揉，我闷哼一声，却也没拍开她的手，只是忍耐着那份难耐的心情。

“soyorin也很想做吧～”

姐姐解开自己的浴巾慢慢凑了过来。我们的胸部撞在一起，她轻轻地用腿夹住我的大腿根部，我能感受到她的阴蒂在上面摩擦。实在忍受不了的我挽住她的脖子吻去，姐姐却毫无防备的向后倾倒，我们一同栽入水中。

温暖的泉水中，我朦胧地睁开双眼，温泉水清澈，我看清了她笑容满面的脸。

滚烫的水流带着气泡冲击着脸庞，我突然感到一阵喘不过气，像是被人狠狠击中了肚子一般难受。姐姐靠了过来，我们的嘴唇在水面下贴合，空气由她的口腔中传入我的口腔，隔着水的热度，我们水下的身体缠绵在一起。

我猛然撑起身子，水花溅了旁侧一地。

姐姐的脑袋慢慢露出水面，先是氤氲雾气中浮现的亮晶晶的双眼，然后是通红的脸颊，再是笑容。

她双手挽住我的后背，我又被拉下一段距离，直至靠近水面，我们再度吻在了一起。

丝线被慢慢拉出，我有一点按耐不住了，姐姐的手顺着我的大腿缓缓向下，最终停留在我的私处附近。

我希望她慢慢地进入，用力的在我的里面搅和，直至把我弄得一团糟为止。

但她没有。

她露出苦笑的表情，告别般在我的唇上轻点了一下。

“soyorin，我泡得有点昏了哦～”

“我先离开了。”

“我在房间里等你。”

然后慢慢地起身，捡起飘落在水面上的浴巾后离去。

脚步声在我身后渐远。

姐姐走了。

我紧抱住自己的双膝，水很热，萦绕的水雾包裹着我，嘴唇上还残留着姐姐的余温。

但那是如同风雨停息般戛然而止的爱恋。

我突然好想哭泣，但是我不能哭。

我把头埋进泉水里，尝试安慰自己流淌在脸颊上的是残留的泉水而不是泪滴。

我把嘴置于水下，让一切发声的词语都变成徒劳的气泡，让它慢慢浮出水面。

这样我就听不见，听不见我的悲伤，听不见我的呐喊，那些我对姐姐说的所有的挽留的话，都能通通沉入温暖的水底。

「千早爱音，姐姐。」

明明是清楚知道的，我掐着大腿，明明这份痛苦我是知道的。

故事要迎来结尾了。

夏天，要结束了。

回了更衣室穿好衣服，我来到走廊，面前的房间号是那样眼熟。

我不敢打开门，但门后的结局已然注定。

即使会让人心碎，即使这一切终将成为泉水中的泡沫一样散去。

我能做的只有打开这扇门，去面对我所必须面对的，痛彻心扉的现实。

于是我说着熟悉的台词：“我进来了。”

我扭转把手，门开了。

然后我会看见那样的情景。

房间里并非旅馆的设施，里面只有一张普普通通的病床，旁侧是心电图和呼吸机，床头柜有买好的花束和水果。

阳光不知从何而来，打在坐在床前的她的侧脸上。

千早爱音，我的姐姐，她坐在床头，举着相机正对着我。

正对着身穿浴服，一瞬间泪流满面的我。

“姐姐。”我无法停止发声。

千早爱音温柔一笑，连同记忆里的那份，用半轻快半哀伤的语气按下快门：

“夏天要结束了呢。”

“soyorin，我们来拍张照吧！”

#

我的姐姐，千早爱音，死于肌萎缩侧索硬化（ALS），俗称渐冻症。

#

我的姐姐，千早爱音，她从小就是一个热情、开朗、天资聪颖的人。

第一次接触吉他就展现出过人的天分，然后来乡下度假的星探偶然发现，挖进知名的乐队里。

妈妈带着姐姐离开的时候，姐姐拉着我的手，说她一定一定，一定一定有空都会回来看我。

她果真很信守诺言，每次当她惊喜地打电话给我，让我跑到那个破旧车站迎接她的时候，

只要看见下一班车滚着烟尘向我驶来，我就知道，姐姐回来了。

“soyorin，有没有想我啊～”

“没有。”

我很喜欢这样逗姐姐，每次看见她因为我的心口不一而露出失望表情的时候，我总是在心里窃笑，把那个当做对她离我远去的惩罚。

而后来当我逐渐长得更大一点的时候，我有了可以离乡的机会，我追随的姐姐的脚步，和她搭上同一辆大巴，同一趟电车，一起来到了我人不生地不熟的东京。

城市永远是城市，当我了解这句话的时候，是姐姐拉着我的手，陪我一起穿梭于车水马龙，高楼大厦之间时。

和乡里的土房子不一样，矗立在城市里的东西都是由钢铁巨兽筑成，我跟着姐姐的步伐来到了她所在的公司，经纪人把我领进了门，带我一起看姐姐的live录像。

视频里的姐姐笑得是那样开心，她的手在吉他上起舞，优美的音乐就随之流淌而出，我沉浸在这份天籁之中，也为舞台上光彩夺目的她由衷地感到开心。

“姐姐，好美。”

“怎么啦，看入迷了？”

姐姐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从我后面悄悄钻出，她拿了一杯红茶给我。

苦涩而回甘，受了她的影响，我喜欢上了这饮料。

“所以姐姐的目标是？”

“当然是当上全世界最好的吉他手啦～然后让爸爸妈妈，soyorin狠狠地开心一把！”

“话说，乐队名真的不能改成Anon Tokyo吗～”

我噗呲一笑，但忍作熟视无睹样，姐姐还是那个姐姐，依旧是有点幼稚但是却无比可靠的姐姐。

“soyorin，你在偷笑哦。”

“我没有。”

我抿了一口红茶，勉强压下扬起的嘴角。

呆在东京的时光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期间，我陪着姐姐去了访谈，去了记者招待会。

我亲眼看见舞台中的姐姐弹吉他，对着舞台之下的我微笑。

我拖着休息室里疲惫不堪的姐姐回家，给她做她最爱喝的土豆牛肉浓汤。

我给耗尽一天能量的姐姐膝枕，然后勉强让她在我的本子上签上她的名字（虽然不给她也会签。）

我和她一起爬上东京塔，用爸爸给的相机拍下东京的全貌。

我和姐姐一起留在了东京，一起记录着每一天。

她写，我翻页，我们像是在谱写一篇新的故事一样，互相把对方写入彼此的人生。

我以为会持续永远永远。

直到我和姐姐一起收到了爸爸的死亡讯息。

我们赶回家去，姐姐用她最快的速度处理好家事，然后又把那份悲伤与我相隔绝。

“soyorin，一切都会没事的。”

我点头，将她留下深深黑眼圈的脸按在我的肩膀上。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一切都会没事的。

但我却没发现，

她那处理各项事务和拿拨片的手，在背后微微地颤抖着。

姐姐在和前几年的父亲一样，

全身连同心脏一起逐渐硬化，僵硬。

千早爱音，我的姐姐。

她不能弹奏吉他了。

手指完全抬不起来，连腿脚都开始无法动弹，当被发现之时，她已经偷偷瞒着我很久了。

去医院诊断是罕见的肌萎缩侧索硬化，和父亲的死因如出一辙。

我望着写着「千早爱音」的病历单，心底里不断地思考，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呢，为什么一定是我的姐姐遭殃？

为什么最有天赋和才能的人要遭受这份苦难，而做妹妹的只能眼睁睁目睹她的凋零吗？

凭什么？

我落下眼泪，她却轻轻地，用尽她全身力气地抬起手臂，用衣袖擦去我的眼泪。

“soyorin，不要哭泣喔。”

“我没有啦……”

“soyorin真喜欢骗人呢。”

“我没有，我不会哭的。”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在病床上不断逗着我开心。

我真窝囊，明明得病的是姐姐，却反过来还要她安慰我的悲伤。

于是我也开始想要向前看，我希望和姐姐一样乐观，乐观的相信她能好，她能康复，能再一次拿起拨片，拿起相机，能和我一起照相，或者是弹几首乐曲给我听。

直到那个夏天，

医生偷偷告诉我，她已经没有几个月了。

我跑到厕所，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不断冲刷着我的脸庞，但是我无法停止哭泣。

我哭到脸扭曲了、眼圈红了，哭到嗓子哑了，也还是止不住，止不住那心底里流淌流水的悲伤，那一根根针刺般的恐惧。

姐姐要死了。

为什么千早爱音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姐姐……

为什么？

抱着那支离破碎的的心，我推开了门。

“soyorin，夏天快要结束了。”

“来拍张照吧。”

眼泪再一次喷涌而出。

我紧抱她哭，我哭到不能自我。

是她拜托医生帮她这样。

她连按下快门的能力都没有，只能扯出微笑，坐在床头，零星而重复地说着，我们来拍一张照吧。

泪眼婆娑中，我替她按下了快门。

咔嚓。

姐姐快要病逝了，我坐在她病床的旁边，时刻等待着死神取走她的生命。

从我坐在那里开始，我就知道已经是最后一面。

所以在夏天结束以前，我要陪伴她到最后。

我能做的只有这样。

身为妹妹，却连一丝分担痛苦的责任都做不到。

“姐姐……”

我只能坐在她的身旁轻声地说话。

我说小时候她带我去河边摸鱼，说曾经我们一起吃的西瓜有多甜，说神社旁的野花开了又谢。

等她好一点，我们就去摘一朵最艳的插在花瓶里，送给妈妈。

其实我知道这些话她可能听不清了，但我还是要说。

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落在她脸上，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她曾经鲜活的眉眼，现在无比安静。

“姐姐，我……”

我不想要你死去，可是你一定会离开我。

烟火般绚烂的姐姐，却死亡得悄无声息。

我爱你，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但是我，没有在你能够听见这些话的时候说过哪怕一次。

对不起。

“我，”

电脑的滴滴声响起，字符开始随着姐姐微弱的声息开始跳动。

我瞬间起身，紧盯着旁边翻译的电脑。

她的嘴唇在微微张合，一个一个的字在电脑屏幕上缓慢跳出。

我，最，最，

「我最，」

喜，

喜，欢，

「我最喜欢，」

so，

so，so，yo

「我最喜欢妹妹。」

拜，拜。

「我最喜欢妹妹，再见。」

心电图在电脑的最后一个字跳跃而出时归零，生命的琴弦在悄然崩断，我的眼泪也断线而出。

“医生！姐姐她……她……”

姐姐断气了。

赶来的护士将她的遗体推出布满阳光的病房。

千早爱音死去了。

残存的灿烂也在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变得黯淡。

盛大的死亡，绽放的一瞬间，泪流满面一般的悲怆。

真神奇啊，因为夏日是每个人终将逝去和最期待的东西吧。

所以，我的夏天结束了。

#

“怎么哭啦，快过来照相呀～”

姐姐向我挥了挥手，她依旧举着相机。

明明是晚上，那窗外的太阳却依旧闪耀着，她的笑容依旧动人。

我冲入她的怀抱中，我们一起跌入病床里，姐姐还穿着病号服她一边说着好疼好疼，一边揉了揉我的脑袋。

“干嘛这么急躁。”

“姐……姐……”

太多想说的话用到嘴边反而淹没了我，我只好紧抱住她，试着从那份温热之中再一度感受到她的心跳。

“soyorin，接下来的话，你要听好。”

“这是姐姐给妹妹的忠告喔。”

她把我扶起身，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第一，不要做傻事。”

“姐姐最喜欢妹妹了，所以妹妹不能去做傻事，明白了吗？”

我拼命点头，神明啊，再停留久一点吧。

“第二，姐姐永远永远陪伴在妹妹的身边。”

“soyorin，我会一直都在的喔。”

“我会陪伴着你长大，工作，衰老，姐姐会一直一直保佑你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我拼命点头，再让我停留片刻。

“第三，最后的最后。”

“姐姐永远爱妹妹。”

“千早爱音，永远最喜欢千早素世。”

“妹妹，妹妹也是。”

我终于发声，用我哭到沙哑的声音说话。

“千早素世，”

“千早素世，永远最喜欢千早爱音。”

“嗯嗯，妹妹真乖。”

她的手轻轻抚摸上我的脸颊，拭去眼泪。

“夏天要结束了。”

“以后的路，要soyorin自己走了喔。”

“嗯……”

以后的路，我要自己走了。

“来，转过来。”

“我们一起拍一张照吧。”

嗯，我们一起拍照。

“一，二，三……”

一，二，三，

“茄子！”

茄子。

“我啊，最喜欢soyorin了。”

我也最喜欢姐姐了。

咔嚓。

闪光灯好亮，

刺得我的眼睛睁不开。

#

再一次睁眼，面前是陌生的天花板。

没有对着我的相机，没有病号服的姐姐，没有她那动听悦耳的声音。

只有身旁一成不变的心电图的机械电子音，

和某个护士夹带着惊讶的声音。

“五号床，病人千早素世。”

“自杀未遂，现已脱离生命危险。”

啊啊，

原来夏天早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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