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去看任何人，也没有再下达任何命令。穿过守卫森严的禁卫院，走过那面象征着他无上野心的九龙壁，顾盼君回到了属于他一个人的“禁宫”。

这里没有奢华的陈设，只有冰冷的黑铁与坚硬的岩石。空旷的大殿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玄铁铺就的蒲团。他走到蒲团前，将背上那柄巨大的“龙头”刀解下，横放在身前，然后盘膝坐下。

随着他缓缓闭上双眼，整个禁宫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股无形的气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霸道、孤高、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意志。他要将自己的精、气、神都调整到最巅峰的状态，来迎接那场即将到来的、足以颠覆整个天下格局的大战。

他，低首枭雄，开始闭关。

而当这位搅动天下风云的枭雄陷入沉寂时，他所掀起的滔天巨浪，才刚刚开始席卷整个世界。

【视角切换：青霄剑派】

青霄山，掌门居所。

檀香袅袅，驱散了房间内浓重的血腥与药味。秦晚烟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眉宇间的痛苦之色已经消散了许多。她的伤势，在青霄剑派五大宗师不惜耗费真元与珍稀药材的救治下，终于被稳定了下来。

但此刻，房间内的气氛却比疗伤时更加凝重。

凌霜剑仙、清风、秋月、惊鸿、落霞五位师姐妹，正围坐在一张圆桌旁，神情各异。

“晚烟体内的刀气虽然被我们联手逼出，但她的经脉损伤严重，道心更是蒙上了阴影。”大师姐清风，这位慈眉善目的半百女尼，率先开口，声音中充满了悲悯，“那《君临刀法》的刀意，旨在摧毁我们女子的武道根基与自信。低首枭雄此人，用心何其歹毒。”

“何止是歹毒！简直是丧心病狂！”四师妹惊鸿长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她那张明艳的脸上满是怒火，“一个大男人，不想着在家相妻教子，操持家务，反而舞刀弄枪，妄图颠覆乾坤！这种邪魔外道，就该千刀万剐，把他爸的根都给剁了喂狗！”

“惊鸿，慎言。”二师姐秋月长老轻声制止了她，但她自己那温婉的脸上也布满了愁云，“我们如今要面对的，恐怕不是一个单纯的狂徒。能将《君临刀法》练到如此境界，甚至可能已经触碰到‘天人’门槛的人，其心智、毅力、天赋，都绝非常人可比。更可怕的是，他手下竟然还有通玄境顶尖的高手甘为附庸。这个紫禁寨，已经是一个气候已成的庞然大物了。”

五师妹落霞，那位风姿绰约的红衣美妇，用纤长的手指把玩着一个茶杯，幽幽地说道：“我担心的，还不止这些。花谷主传来的消息说，漠北秦家最近的生意很反常，她们打造的兵器甲胄，没有卖给北漠汗国，也没有流入中原，而是通过秘密渠道，消失在了北境。我猜，买家十有八九就是那紫禁寨。一个拥有天人境高手的势力，如果再拥有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后果不堪设想。”

房间内陷入了沉默。每一个消息，都像一块巨石，压在她们心头。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首座的凌霜剑仙身上。她依旧是那副清冷的神情，仿佛万载不化的玄冰，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闪烁着决绝的寒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他既然已经向整个天下宣战，我们青霄剑派，作为执剑者，便没有退缩的道理。”

她环视着自己的师姐妹们，继续说道：“封山令已经下达，这一个月，是给我们自己准备的时间。清风师姐，劳烦你主持门中事务，安抚弟子心绪，同时开启‘剑冢’，让所有内门弟子都去挑选称手的兵器。”

“秋月师妹，你精通丹道，药庐那边就全权交给你。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好的药材，将所有能提升功力、疗愈伤势的丹药都炼制出来，以备大战之需。”

“惊鸿，落霞，你们二人负责操练弟子。将我们青霄剑派的‘七星剑阵’‘无双剑阵’都给我练起来！我们的人数或许不如他，但剑阵之威，足以弥补差距！”

她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命令，原本有些浮动的人心，在她的安排下迅速安定下来。

“至于我……”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云海深处那座若隐若现的禁闭崖，“我要再去一次禁闭崖。那招‘天外飞仙’，是时候该练成了。”

【视角切换：武林各派与大晏王朝】

青霄剑派的封山令和凌霜剑仙的应战宣言，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整个江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南楚，百花谷。

谷主花弄影，这位容貌秀美、气质雍容的江湖女杰，此刻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秀眉紧锁。她的面前，站着十数名身穿彩衣、身姿灵动的百花谷弟子。

“消息都传出去了吗？”她的声音如黄莺出谷，清脆动听。

一名弟子上前禀告：“回禀谷主，武当、峨眉、崆峒等大派均已收到我们的传信，他们对紫禁寨的崛起感到震惊，表示会派遣长老前来参加武林大会。只是……狼山部和毒影阁那边，还没有明确的回应。”

花弄影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狼山部地处北朔，与我中原素有隔阂，观望也是常理。至于毒影阁……苏媚那个女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怕是想坐山观虎斗呢。”

她沉吟片刻，又问道：“朝廷那边呢？我写给女相的信，可有回音？”

另一名弟子面露难色地回答：“回谷主，女相大人只是回信说‘知道了’，并无其他表示。朝廷虽有悬赏，却未见一兵一卒调往北境，反而……最近京中正在彻查几位女将军的陈年旧案，似乎无暇北顾。”

“哼，好一个‘知道了’！”花弄影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了然，“那位女相大人，心思深沉得很呐。她是想看着我们江湖中人与紫禁寨斗个两败俱伤，她好坐收渔翁之利！也罢，靠人不如靠己。传令下去，将谷中所有能致幻、能削弱内力的毒草、毒花都收集起来，炼制成‘百花迷魂香’。既然刀剑不管用，我们就用些别的法子，去会会那位低首枭雄！”

西蜀，毒影阁。

阴暗潮湿的地下石殿内，阁主“毒后苏媚”正斜倚在一张铺着黑色虎皮的石座上。她一身黑纱，面容被面纱遮挡，只露出一双勾魂夺魄的媚眼。

她的面前，一个同样黑衣的男子单膝跪地，正在汇报着什么。

听完汇报，苏媚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轻笑，笑声在空旷的石殿中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有趣，真是有趣。一个男人，竟然能把凌霜那个冰块脸逼到封山备战的地步。这低首枭雄，倒真是个有本事的。”

她伸出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挑起跪地男子的下巴，轻声问道：“你说，如果我们现在去投靠这位枭雄，他会不会把整个西蜀都送给本阁主做礼物呢？”

那男子身体一颤，不敢答话。

苏媚又娇笑起来，松开了手：“罢了，不急。先让她们斗一斗。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都潜伏起来，密切关注紫禁寨和青霄剑派的动向。等她们斗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出去，收拾残局。”

大晏王朝，上京城，相府。

深夜，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被誉为大晏王朝定海神针的女相大人，正披着一件狐裘，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她看起来已有四十余岁，但保养得极好，风韵犹存，一双凤目中闪烁着睿智与威严的光芒。

一名心腹女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将一封密信呈上。

女相拆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正是百花谷请求朝廷出兵的信件。她将信随手放在一旁，拿起另一份奏折，淡淡地问道：“兵部那几个老家伙，最近可还安分？”

女官恭敬地回答：“回禀相爷，您上次以‘克扣军饷’为由，将李将军停职查办后，兵部那些主战派都收敛了许多，再没人敢提立刻出兵北境之事了。”

女相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一群只知打打杀杀的武妇，懂什么叫为君分忧。江湖事，且让江湖人自己去解决。那低首枭雄是把利刃，正好用他来挫一挫青霄剑派那些眼高于顶的剑仙们的锐气。等她们斗得精疲力尽，才是我们朝廷出手，将所有不稳定因素一并扫除的最佳时机。”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皇宫的方向，眼神变得悠远而复杂。

“凌霜啊凌霜，你我相识一场，这次，我便帮你最后一次。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逼我……做出更绝情的选择。”

一时间，整个天下，从江湖到朝堂，所有势力都因为一个男人的出现而暗流涌动。有的人选择结盟对抗，有的人选择隔岸观火，有的人则在暗中布局，想要趁机牟利。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而这张网的中心，那个在禁宫中闭关的男人，对此似乎一无所知，又或者，他早已将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大战，一触即发。

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凡人而言或许只是弹指一挥，但对于整个风起云涌的江湖来说，却足以让局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青霄山脉的云海，照亮禁闭崖那陡峭的崖壁时，紧闭了一个月的石门，在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中，缓缓开启。

【视角切换：青霄剑派 & 百花谷】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黑暗的石室中一步踏出。

凌霜剑仙依旧是一袭素白长袍，依旧是那副清冷绝世的容颜，但此刻的她，与一个月前相比，却又有了天壤之别。她的气息完全内敛，看起来就像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女子，但她所站立之处，周遭的空气都仿佛被凝固，连山顶凛冽的罡风都绕着她走。那是一种返璞归真、与天地合一的宗师气象。

她的手中，握着那柄晶莹剔透的“凌霜”剑。剑未出鞘，却已让整座青霄山都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山门前，青霄剑派的精英尽出，早已等候多时。

以清风、秋月、惊鸿、落霞四位长老为首，其后是三百八十多名身穿月白劲装、背负长剑的内门弟子。她们是青霄剑派的中坚力量，每一位都至少有内息境的修为，其中更有三十六位达到了通玄境，组成了威力强大的“天罡剑阵”。

而在她们之后，则是五百六十名青色衣衫的外门弟子，她们虽然功力稍逊，但剑法娴熟，结成的“地煞剑阵”同样不可小觑。

伤势已经大好的秦晚烟，也站在队伍的最前方。经过一个月的疗养，以及门派不计成本的丹药灌注，她的功力不仅尽复旧观，甚至因祸得福，隐隐有突破到通玄-境后期的迹象。但她那张清丽的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骄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挫败后的沉静与坚毅。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远方，那片属于北境的天空。

“参见掌门师尊！”

见到凌霜剑仙出现，所有弟子齐齐躬身行礼，声震山谷。

凌霜剑仙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自己的弟子们，清冷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门广场：“此去南楚，前路未卜。我青霄剑派，执剑卫道，无所畏惧。但尔等需谨记，我们的敌人，并非只有紫禁寨。人心，比刀剑更险恶。”

她的话意有所指，让几位长老都陷入了沉思。

“晚烟。”凌霜剑仙唤道。

“弟子在！”秦晚烟立刻出列。

“你伤势初愈，不宜远行。此次，你便与清柔一同留守山门，看好我们的家。”

“师父！”秦晚烟闻言大急，立刻跪倒在地，“弟子道心已稳，愿随师父一同前往，手刃仇敌，洗刷耻辱！”

“你的心，乱了。”凌霜剑仙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不是想洗刷耻辱，你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什么时候，你的剑不再为仇恨而挥，你才算真正地成长了。这是命令。”

秦晚烟身体一震，最终只能低下头，用颤抖的声音应道：“……是，弟子遵命。”

安排好一切，凌霜剑仙不再多言，大袖一挥：“出发！”

一声令下，数百名青霄剑派的精英，如同一道白色的洪流，浩浩荡荡地向着山下而去，目标——南楚，百花谷。

与此同时，南楚百花谷内，早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场由百花谷牵头、旨在讨伐紫禁寨的武林大会，吸引了中原武林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门派。

百花谷那巨大的演武场上，旌旗招展，人头攒动。

武当派的掌门，一位鹤发童颜的女道长，带着座下八大弟子，占据了东首的位置。她们身穿太极道袍，神情肃穆，背后是数十名功力不凡的武当弟子。

峨眉派的掌门，一位手持拂尘、神情威严的中年女尼，则带着门中精锐，坐在西侧，与武当派遥遥相对。

除此之外，崆峒派、华山派、点苍派等各大门派的掌门或长老，也都带着各自的弟子前来赴会。一时间，整个百花谷高手云集，宗师级的人物就不下十位，可谓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盛况。

蜀地云家的家主，一位看起来温婉动人、实则精通阵法机关的女子，也带着一队家族子弟，以及数十架造型奇特的“破军弩”和一箱箱的“惊天雷”，来到了会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然而，在这片热闹的景象之下，却也涌动着各种各样的暗流。

狼山部和毒影阁，这两个举足轻重的势力，最终还是没有派人前来。而北漠汗国和东海鲛珠国，也只是派了使者送来贺礼，言辞暧昧，表示“静观其变”。

更让花弄影感到不安的是，大晏王朝的态度。

女相大人虽然对武林大会的召开表示了“赞许”，却依旧没有调动一兵一卒的迹象。她只是派了一位礼部女官，带着女帝的赏赐前来“劳军”，言语间满是官腔，对出兵之事绝口不提。

花弄影站在高台之上，看着下方各怀心思的“盟友”，心中不由得一声冷笑。

（一群蠢货，还真以为这是单纯的江湖仇杀吗？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懂。等那低首枭雄真的打过来，看你们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她正思忖间，忽闻谷外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名弟子飞奔来报：“启禀谷主！青霄剑派掌门，凌霜剑仙，亲率门下精英，到——！”

此言一出，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了谷口的方向。

正主，终于到了。

【视角切换：紫禁寨】

与外界的纷纷扰扰不同，此刻的紫禁寨，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狂热的寂静之中。

禁宫那扇紧闭了一个月的黑铁大门，在“嘎吱”的巨响中，缓缓打开。

顾盼君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依旧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整个人的气势，却比一个月前更加恐怖。他就那么随意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主宰，连光线和空气都在他周围发生了扭曲。他手中的“龙头”刀，刀锋上闪烁着一层淡淡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暗金色光芒。

九龙壁前，紫禁寨的所有核心成员，早已在此等候。

大总管六指算、四连环（老夫少妻、龙兄虎弟）、十二守辰，以及数十名气息丝毫不弱于十二守辰的后备高手，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发自灵魂深处的、如同信徒仰望神明般的狂热与崇拜。

“恭迎寨主出关！”

整齐划一的声音，充满了力量。

顾盼君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龙头大刀。

他看着刀身上那流转的暗金色光芒，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君临刀法》第七招……龙颜大怒……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随意地横挥一刀。

没有刀气，没有声响。

但是，所有跪在地上的高手，包括六指算在内，都感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尊顶天立地的魔神，用手中的刀，将整个世界都劈成了两半！那是一种超越了武学、超越了规则的、纯粹的“势”！

做完这个动作，顾盼君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我的刀法，又精进了。接下来，我要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试试刀。”

他说的“试试刀”，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那意味着，又有哪座山要被夷为平地，又有哪条河要被斩断水流。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狂热欢呼！

“寨主神功盖世！天下无敌！”

“恭贺寨主神功大成！”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寨主，从不说谎。他说精进了，那就是一种翻天覆地的蜕变！

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再无一丝一毫的担忧，只剩下对胜利的渴望和对杀戮的期待！

“寨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所有人都跟着高呼起来。他们用朝拜帝王的方式，来表达对自己寨主的崇敬。

大总管六指算站起身，运起深厚的内力，声音传遍了整个紫禁寨：

“寨主神功大成，乃我紫禁寨之大幸！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猪羊！传我总管令！”

“在！”四连环、十二守辰齐声应道。

“我们起码还有一个月的备战时间！这一个月，把所有机关、陷阱、毒药、滚石、擂木，都给老子布置起来！我要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娘们儿，还没上得了山，就先死上一半！”

“把漠北秦家送来的‘龙鳞甲’，全部装备给‘虎贲卫’！把所有疗伤、解毒的丹药，都分发下去！”

“告诉‘三千佳丽’那帮兔崽子，谁要是在接下来的大战中，杀的‘正派女侠’最多，老子就让他当十二守辰！”

“遵命！”

震天的应和声中，充满了对战争的渴望和对女性敌人的轻蔑与嘲讽。在他们看来，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决战，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枕戈待旦的紫禁寨，士气，已然沸腾！

风云激荡，一个月的时间，在无数人的翘首以盼、阴谋算计和枕戈待旦中，悄然流逝。当北境的第一场秋雨落下，为这片燥热的土地带来一丝凉意时，两股足以撼动天下的力量，也终于从沉寂中苏醒，准备迎来那场宿命的碰撞。

【视角切换：百花谷，武林盟会】

南楚，百花谷。

武林大会的会场，早已从最初的热闹喧嚣，沉淀为一种更为肃杀和凝重的氛围。随着青霄剑派的到来，这场以“讨伐紫禁寨”为名的盟会，终于进入了真正的核心议题。

百花谷最大的议事厅“群芳殿”内，香炉里燃着凝神静气的百花香，但依旧无法驱散空气中那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

殿内座次分明，泾渭森明。

主位之上，并坐着两位风华绝代的女子。左边的是此地主人，百花谷谷主花弄影。她今日换上了一身雍容的牡丹宫装，容貌秀美，眼波流转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威仪与亲和，将主人的气度拿捏得淋漓尽致。右边的，则是青霄剑派掌门凌霜剑仙。她依旧是一袭素白，清冷如月，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成了全场的中心，那股无形的、与天地合一的宗师气场，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压力。

下方两侧，则是各大门派的掌门与长老。武当掌门清虚子、峨眉掌门绝心师太、崆峒派的掌门……每一位都是跺跺脚就能让一方武林震动的顶尖高手。她们的身后，也都站着各自门派最得意的弟子，一个个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青霄剑派的四位长老，则分立于凌霜剑仙身后，神情各异，但眼中都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诸位掌门、道友远道而来，花弄影感激不尽。”花弄影率先开口，声音清脆悦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想必大家心中都已清楚，我等今日齐聚于此，所为何事。北境紫禁寨，那倒行逆施的低首枭雄，已然成了我等武林正道的公敌，更是对女帝定鼎以来天下纲常的公然挑衅！此獠不除，天理不容！”

她的话音刚落，性子最急的峨眉派掌门绝心师太便冷哼一声，接过了话头：“花谷主所言极是！一个臭男人，不好好在家伺候妻主，竟敢占山为王，还妄图与我等平起平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峨眉派第一个不答应！”

“阿弥陀佛。”武当掌门清虚子打了个稽首，缓缓道，“贫道担心的，并非其人，而是其事。紫禁寨公然宣扬男强女弱之邪说，更以男子为尊，其内部夫妻关系颠倒错乱，此乃动摇国本、颠覆人伦之大祸。若任其坐大，恐天下男子皆会效仿，届时，我等百年基业，危矣！”

她的话，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在场的女掌门们，哪一个不是家族或门派的绝对主宰，家中夫郎成群，对男子拥有绝对的支配权。紫禁寨的存在，不仅仅是对她们武林地位的挑战，更是对她们生活方式和既得利益的根本性威胁。

“说得好！”青霄剑派的惊鸿长老再也按捺不住，越众而出，对着众人朗声道，“诸位或许只知那低首枭雄狂妄，却不知其手段何等残忍！他紫禁寨的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历数紫禁寨的罪行，声音中充满了恨意：

“其一，三年前，北境黑风寨三百女匪，只因不愿臣服，一夜之间被其屠戮殆尽！寨主黑风娘子被活活剥皮，挂在寨门之上，寨中所有男子，尽数被掳掠而去，充当苦役！”

“其二，两年前，他为试炼刀法，于‘断龙崖’挥刀，竟将一条奔流了数百年的大河拦腰截断！致使下游数万亩良田干涸，数万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其三，同样是两年前，云州‘三义门’，三个以姐妹相称的女侠所创的门派，只因说了句‘男子当守夫德’，便被紫禁寨连夜灭门！三位女侠的头颅，至今还被做成酒器，摆在紫禁寨的聚义厅里！”

“其四，一年前，大晏王朝派遣三万精锐，由‘破军将军’魏蓝与‘神策将军’慕容雪两位将军率领，并有三位宗师级供奉随行，何等声势！结果呢？在那低首枭雄一人一刀之下，三万大军顷刻间灰飞烟灭！两位将军与三位供奉，连同她们的亲卫队，尽数被斩杀于阵前！尸骨堆成了京观，至今仍在北境示众！”

“其五，漠北秦家，世代以铸器闻名，家主秦月更是有名的烈女子。可自从低首枭雄崛起，秦家便成了他紫禁寨的专属兵工厂！那秦月家主，据传已被迫成了那枭雄的禁脔，整个秦家的男丁，都成了紫禁寨的奴隶！”

“其六，他所建的‘英雄塚’，埋葬的皆是我等江湖同道！一百零八位英雄豪杰，其中多为女侠女将，皆是去讨伐他的义士，却无一生还！此乃对我等武林最大的羞辱！”

“其七，他公然劫掠北漠汗国的贡品商队，不为财物，只为当众折辱负责押运的女将，将其衣服扒光，绑在旗杆上示众三日！”

“其八，他寨中所谓的‘三千佳丽’，皆是些亡命之徒，其中不乏被官府通缉的恶棍、强盗，甚至有奸淫掳掠的恶徒！他将这些人收拢麾下，无异于与整个天下为敌！”

“其九，他手下那对名为‘老夫少妻’的护法，其关系更是颠倒伦常，令人作呕！一个身强力壮的通玄境女高手，竟心甘情愿嫁给一个形同侏儒的糟老头子，还对其百般宠爱，言听计从！此等歪风邪气，若流传开来，岂不教坏天下男子！”

“其十，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不仅自己作乱，更是在暗中传播妖言，说什么‘男子天生筋骨强健，本应主宰天下’‘女子体弱，只配生儿育女’！此等言论，无异于刨我等祖坟，断我等根基！若不将其铲除，我等还有何面目，去见女帝定鼎的列祖列宗！”

惊鸿长老一口气说完了十条罪状，条条血泪，字字诛心。整个大殿之内，所有人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紧握拳头的“咯吱”声。许多年轻弟子，更是气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良久，花弄影才幽幽一叹，打破了死寂：“惊鸿长老所言，句句属实。这低首枭雄，已非简单的江湖草寇，而是一个心怀大志、手段狠辣、实力恐怖的……乱世枭雄。他要的，不是钱，不是地，而是要将我们这整个世界，都彻底颠覆过来。”

她看向始终沉默的凌霜剑仙，郑重地问道：“凌霜姐姐，你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依你之见，此人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凌霜剑仙身上。

凌霜剑仙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波澜。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诸位，可曾见过，有人能以护体真气，便将一位通玄境中期的高手，震得经脉寸断，道心险些崩溃？”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这怎么可能！”

“护体真气？那岂不是说，他根本未曾出手？”

“天人境……难道，他真的已经踏入了那个传说中的境界？”

议论声、惊呼声、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大殿中此起彼伏。

凌霜剑仙没有再解释，但她的沉默，已经给了所有人答案。

一股名为“恐惧”的情绪，第一次，在这些站在世界之巅的女强者们心中，悄然蔓延开来。

【视角切换：大晏王朝，相府】

上京城，相府书房。

夜已深，女相大人却毫无睡意。她的面前，摆放着三份绝密情报。

一份，来自百花谷，详细记录了武林大会的盛况，以及各派掌门的态度。

一份，来自青霄剑派内部的眼线，描述了凌霜剑仙出关后的气象，以及青霄弟子同仇敌忾的决心。

最后一份，也是最让她心惊肉跳的一份，来自潜伏在紫禁寨外围的死士，用生命换来的情报——低首枭雄出关，疑似神功大成，紫禁寨士气如虹，已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女相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参茶，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年前那场让她至今都无法忘怀的噩梦。

那是一年前的秋天。

当时，紫禁寨初露峥嵘，朝野上下皆是主战之声。在兵部尚书和几位老将军的力谏下，女帝下旨，命“破军将军”魏蓝与“神策将军”慕容雪，两位战功赫赫、皆有通玄境后期修为的沙场宿将，统领三万精锐的“羽林卫”，并协同皇室供奉堂的三位宗师级高手，共讨紫禁寨。

出征之日，旌旗蔽日，军容鼎盛，整个上京城的百姓都认为，这不过是一场手到擒来的剿匪之战。

她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仅仅三天之后，传回来的，却是全军覆没的噩耗。

不是战败，不是溃退，是全军覆没。

根据侥幸逃回来的、已经吓疯了的探子描述，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当三万大军兵临紫禁寨下，摆开阵势，准备攻山时，那个名为“低首枭雄”的男人，独自一人，一刀，从山上走了下来。

他没有带任何手下。

面对三万精锐，面对两位通玄境后期的女将军和三位宗师级高手，他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大军阵中。

然后，他出刀了。

没有人能看清他究竟是如何出刀的。探子只记得，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一道道暗金色的刀光。刀光所过之处，人马俱碎，血肉横飞。精钢打造的甲胄，坚固的盾牌，在那刀光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破军将军”魏蓝，以勇猛著称，她挥舞着重达百斤的破阵战戈，第一个冲了上去。结果，连人带戈，被一刀劈成了两半。

“神策将军”慕容雪，擅长箭术与阵法，指挥着亲卫万箭齐发。结果，箭雨尚未近身，便被无形的刀气绞成了齑粉。她本人，则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刀气，连同她所在的指挥台，一同斩成了虚无。

三位宗师级供奉，联手布下三才大阵，想要困住他。结果，他只是一刀，简简单单的一刀，便将阵法连同三位宗师，一同劈碎。

三万大军，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被他一人，杀得干干净净。

没有俘虏，没有伤员，只有遍地的残肢断臂，和那座由三万颗头颅堆成的、触目惊心的京观。

想到这里，即便是权倾朝野、心机深沉如女相，也忍不住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那……那根本不是人，是魔鬼……是神……）

她第一次，对自己一直以来的算计，产生了一丝动摇。

（让凌霜她们去当炮灰，真的……能消耗掉那样的怪物吗？万一……万一连凌霜都败了，这天下，还有谁能制得住他？）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她站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

不行，不能再等了。

她必须做两手准备。

她走到书案前，迅速写下两道密令。

第一道，交给心腹女官：“立刻传令给潜伏在北漠汗国的‘夜枭’，让她不惜一切代价，说服北漠女汗贺兰铁蹄。告诉她，若是紫禁寨倒了，下一个就轮到她。但若是她肯在关键时刻，从背后出兵，夹击紫禁寨，事成之后，大晏王朝愿意将‘沙狼关’以北三百里草场，尽数割让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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