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塔帕萨库斯

德拉克苏斯与卡利克斯、吕西马库斯与克莱图斯，都没了音讯。

黎明时分，莱奥和泽恩沿着河岸搜寻了数里。有些尸体被挂在俯瞰激流的树枝上，有些被冲到了沙洲和沙嘴上，可他们一无所获。

到了正午，泽恩忽然大喊：“莱奥！”

他发现克莱图斯的尸体被卡在一些腐烂的残骸中。他的眼睛睁着，空洞而浑浊。他的脸和张开的嘴里缠满了水草。

泽恩坐倒在河岸，抱膝痛哭。莱奥走过来，默默坐在他身边，两人凝视着汹涌的河水。

夜里，他们垒起柴堆，圣队残部帮他们把巨人遗体抬上去。又把德拉克斯与马切尔斯那几件可怜的遗物——一件波斯斗篷、一尊宙斯小木雕——一并放进火中。

西菲斯加入了他们，他们站在北方、南方和东方，看着火焰舔舐着夜空，把记忆烧成灰烬。

第二天早晨，他们朝着苍白升起的太阳喊出友人的名字，然后紧紧地相拥而眠，他们太累了。西菲斯静默无言，负责守哨。

当泽恩从正午的炎热中醒来时，他发现莱奥正用一只胳膊撑着身子，专注地看着他。

“你的脸都烧伤了。”

泽恩摸了摸眼周，皮肤生疼。

“头盔形状都印出来了。”

泽恩凝视着莱奥那双碧绿的眼睛，心口一阵酸软。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把泪水逼了回去。

“你救了我，莱奥。”他抚着男孩的脸颊。

莱奥坐了起来。“我他妈的饿死了。有什么吃的吗？”

可战事继续。远处尘土未落，溃敌背影仍在视野尽头晃动，新的号角随时会响起。

亚历山大派工兵和弓手顺流而下，于波斯侦察兵眼前大张旗鼓地建桥；同时上游密林内，另一队工兵则在悄悄打造新的浮舟。侦察兵们在上游数英里，发现了一个可供马匹渡河的地方。赫费斯提昂带着骑兵向北绕了一个大圈，掩藏了希腊军队的真实意图。

两天后，一切就绪。

军械师为圣队幸存者重新装备——众人早被河水卷走所有武器。泽恩正替莱奥系上新甲。

“莱奥，听我说，你愤怒吗？”

男孩点头。

“那就把怒火压成冰。如果你冲过去发疯，忘了训练，你会死，我也会死。你要冷得像冰，莱奥。”

男孩的眼睛闪着寒光。

“你听懂了吗？”

男孩再点头。

“像冰，才能复仇。”

为求突袭，骑兵黎明前渡河，随即疾驰南下扑向波斯阵线；同时上游浮舟放下，直冲渡口。步兵必须立刻跟进，否则骑兵孤军作战，将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

第一艘浮舟抵达了对岸，圣队抢滩列阵，长矛如豪猪竖刺；后续舟筏依次相连，浮桥顷刻完成。先锋大队蜂拥而过，亚历山大与伙伴骑兵部队随后疾驰登岸。

大军既济，即刻猛攻。波斯人正北转迎击突袭骑兵，主力希腊军却侧翼横击，如山崩般撞入敌阵。

圣队奉令沿波斯军背疾奔，锁盾成墙，自后方猛攻。莱奥长矛刺入敌人身体，撒手抽剑，随队挺进。

“就是现在，莱奥！”

他们出矛如电——那动作早已在操场上刻进骨髓。莱奥感到热血溅上手臂，矛头每一次都结结实实凿进骨肉。他没料到血会这么烫。左侧，一名希腊少年直挺挺栽倒，头盔被劈成两半，脑壳里溅出粉白与猩红；泽恩挡在他前方的盾面正被箭矢与刀背疯狂敲击，金属哀鸣混着呼号。莱奥收矛抽剑，俯身突刺——一名波斯弓手在数步外张满弦，箭头对准他的瞳孔；他猛地沉肩，剑锋自下而上撩起，划破对方肚腹，血瀑飞溅。他们已撞进敌阵心脏，四周尽是慌乱搭箭的弓手，弦未拉满，长矛已至。

号角骤然撕裂空气，原本严整的圣队线阵瞬间迸散，化作各自为战的修罗场。莱奥左旋右斩，剑光如白练，劈断弓臂、剁开肩骨；一记反手斜撩，刃口从某名弓手下巴贯入，几乎将整颗头颅掀翻。泽恩护在他右侧，剑与盾交替挥舞，每砍一刀便回头扫视，确认背后无矛尖暗袭，目光始终锁在莱奥背上——像一面移动的墙，替他挡下所有来自后方的死亡阴影。

波斯人开始溃逃。

莱奥本能欲追，泽恩一把攥住他背甲拽回。圣队重新集结锁盾，马其顿骑兵自阵前掠过，追杀逃敌。

圣队被令停止。战士们立于尸横遍野的废墟，四周尽是抽搐的残肢与未冷的呻吟。莱奥的牙关突然打起鼓，浑身战栗得像风中的叶子；泽恩的掌心贴上他后颈，滚烫得近乎灼人，仿佛要把仅剩的温度一股脑灌进男孩的青色血管中。

冷空气贴着地面爬来，血洼中升起白雾，像大地在喘息，又像无数细小的香火同时被点燃——不是为了庆祝胜利，而是替刚刚完成的那场仓促复仇，向着看不见的诸神，补上一句迟来的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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