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像被浸泡在某种活着的凝胶里。

　　我猛地睁开眼，意识从一片虚无中被狠狠拽出。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意，透过皮肤直钻骨髓。然后是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混杂着劣质机油的刺鼻味道，强行灌入我的鼻腔。

　　我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狭窄、肮脏的后巷里。脚下是湿漉漉的、泛着油光的地面，坑洼处积着浑浊的雨水，倒映着上方交错纵横、闪烁不定的霓虹灯管。那些扭曲的光影拼凑出我无法理解的文字和符号，将整条巷子染上一层病态的、五颜六色的光晕。细密冰冷的雨丝无声地落下，打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里是……游戏世界？《娼妓模拟器》？

　　我低头看向自己。

　　视线所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条依旧紧紧绷在我身上的、属于“顾隐”的男士深灰色平角内裤。它是我从那个“现实”带入这里的最后一件东西，此刻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布料被我的新身体撑得变了形，清晰地勾勒出胸前那两团柔软的、不属于男性的弧度，以及腰肢那过分纤细的曲线。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我。

　　我颤抖着，几乎是屏住呼吸，将手慢慢伸进那条紧绷的内裤里。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一股冰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感猛地窜上我的脊椎。

　　空了。

　　那里……空了。

　　原本应该存在的、哪怕已经萎缩的男性象征，彻底消失了。我的手指清晰地感受到的，是一片陌生的、平坦而柔软的区域，以及一道微微凹陷的、带着细微褶皱的缝隙。阴唇。那是女性的阴唇。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的支撑点都在这一刻崩塌了。那股凉意从我身体的“空缺”处弥漫开来，迅速席卷全身，让我一阵头晕目眩，几乎要站立不稳。

　　我猛地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潮湿、布满涂鸦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摔倒。

　　“……没关系。”我闭上眼，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恐慌，声音沙哑地对自己低语，“这是游戏。只是游戏里的角色模型……对，只是模型调整。为了……为了符合游戏背景。石野还在等我。只要找到他，完成任务，出去就好了……一切都会恢复原状的。”

　　我反复地、催眠般地对自己说着，试图用这苍白的理由来填补内心那巨大的空洞和恐惧。

　　“哟，新来的？”

　　一个带着明显戏谑和轻佻意味的男声突然从阴影处传来。

　　我猛地抬头，看到一个男人从巷子更深处的黑暗中走了出来。他穿着一套浮夸的、闪着廉价金属光泽的亮紫色西装，领口系着一条不断变换图案的电子领带，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鄙夷和算计的笑容。他看起来像是个真实的人类，而不是商场里那些诡异的人体模型。

　　石野！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我混乱的思绪。我顾不上身体的异样和内心的恐惧，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了他那滑溜溜的西装领子——尽管我此刻的手臂软弱无力，这个动作更像是一种绝望的象征。

　　“石野！石野在哪？告诉我！”我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尖锐，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男人——看来他就是所谓的“债主”了——轻蔑地嗤笑一声，轻而易举地拨开了我的手，仿佛拂去一粒灰尘。

　　“啧，新来的火气都这么大？”他整理了一下被我弄皱的领子，用现实世界里那种油滑的、带着居高临下姿态的语气说道，“别慌嘛，小美人儿。你们是合作模式，账单是连在一起的。他欠的，就是你欠的。”

　　“你不需要担心你的朋友，”他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像黏腻的舌头舔过我的身体，最终定格在我那条可笑的男士内裤上，嘴角咧开一个更大的弧度，“他可真是个天才。适应得比谁都快。刚来不到一天，就已经在‘凤凰KTV’当上头牌了。现在人家叫‘小野’，红得发紫，点他的客人排长队呢。”

　　凤凰KTV？头牌？小野？

　　这些词语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石野他……他已经……

　　“赶紧去吧，”债主不耐烦地挥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苍蝇，“你们的债务，可不是站在这里吹风淋雨就能还清的。”

　　他说着，随手将一个看起来廉价无比的、半透明的塑料袋扔到我脚边，里面似乎装着几件颜色鲜艳的布料。

　　“你这不是什么都没穿嘛，像什么样子。喏，你的新手套装。穿上，然后滚去工作赚钱。”他说完，不再看我，转身重新融入了巷子的阴影中，只剩下那嘲讽的话语在潮湿的空气里回荡。

　　我僵在原地，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酸涩。我低头看着脚边那个塑料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条最后的、属于“顾隐”的、此刻却无比讽刺的男士内裤。

　　我没得选。

　　无论如何，我得先找到石野。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污浊的空气，弯腰捡起了那个袋子。手指触碰到里面冰凉的、滑腻的布料时，一种强烈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

　　我靠着湿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坐在一个被雨水浸透、散发着霉味的硬纸箱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伸手，抓住了内裤的边缘。

　　脱掉它的过程，像是一场缓慢的、公开的处刑。弹性布料离开皮肤时发出轻微的“啪”声，最后一丝属于“过去”的遮蔽被剥离。我彻底地、一丝不挂地暴露在这个肮脏、冰冷、充满恶意的游戏世界里。细密的雨点直接打在我光滑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我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墙壁粗糙的纹理抵着我赤裸的背部。

　　我颤抖着手，从塑料袋里拿出了第一件“衣服”。

　　那是一条黑色的、用料极其节省的丁字裤。细得可怜的绳带，中间只有一小片薄如蝉翼的蕾丝。我笨拙地抬起腿，将这条羞耻的布条套上去。细绳立刻深深地勒进了我臀部的缝隙，那种异物感和暴露感让我浑身一僵。前面那片小小的蕾丝，几乎起不到任何遮蔽作用，反而更像是一种强调。

　　接着，是一件同样是黑色的、薄薄的蕾丝胸罩。我把它扣在身后，那两片轻飘飘的布料根本包裹不住我已经变得丰满柔软的乳房，只是极其勉强地兜住了下半部分，将上半球和深深的乳沟完全暴露在外。蕾丝的边缘摩擦着顶端的蓓蕾，带来一阵阵细微而陌生的刺激感。

　　然后是一双黑色的渔网袜。我坐在湿漉漉的纸箱上，屈起腿，费力地将这充满情色意味的网眼织物顺着我光滑的小腿一点点向上拉扯。网眼刮过皮肤，留下细微的、痒痒的触感。当袜边最终固定在大腿根部时，我那双腿在黑色网袜的包裹下，呈现出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淫靡的形态。

　　袋子里还有一条亮红色的漆皮超短裙。我站起身，将它套上。拉链在身后，我费了点劲才拉上。裙子紧紧地、几乎是压迫性地绷在我变得圆润挺翘的臀部上，短得令人发指。裙摆的边缘，仅仅勉强遮住大腿根，只要我稍微一动，就能感受到后面空荡荡的凉意。

　　上衣是一件白色的、材质类似橡胶或漆皮的露脐短衫。它紧得像我的第二层皮肤，把我胸前的柔软弧度挤压出一个更加夸张、诱人的形状。下摆短得只到胸下，将我整个腰腹——那被重塑得纤细柔韧的腰肢，以及平坦的小腹——完全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雨水之中。

　　最后，是一双廉价的、鞋跟又高又细的黑色高跟鞋。我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将脚塞进去。冰冷的皮革包裹住我的脚，那极高的、不稳定的鞋跟让我瞬间失去了平衡。脚踝一软，我差点直接摔进旁边的积水里，幸好及时用手撑住了墙壁。

　　我勉强站稳，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脚下积水中那破碎的、晃动的倒影。

　　水中映出的，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身影。廉价，暴露，站都站不稳。黑色的渔网袜，亮红色的超短皮裙，紧绷的白色露脐上衣，以及那双让她身形扭曲的高跟鞋……活脱脱就是一个为了招揽生意而刻意打扮的、最低等的站街娼妓。

　　那张脸，虽然还残留着几分“顾隐”的轮廓，但在雨水的冲刷和霓虹灯的映照下，却呈现出一种妖异而媚惑的美感。是我，又不是我。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

　　但我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将那恶心感强行压了下去。

　　“去找石野。”我对着水中的倒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低语，仿佛在立下一个誓言，又像是在进行最后的自我催眠，“带他回家。”

　　我松开扶着墙壁的手，强迫自己适应这双该死的高跟鞋带来的不平衡感。然后，迈开脚步，一瘸一拐地，踩着湿滑肮脏的地面，踉跄着走出了这条令人绝望的后巷，融入了前方那片更加光怪陆离、喧嚣无比的霓虹灯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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