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眠之夜过后，某种难以名状的微妙变化，如同悄无声息渗透的晨雾，在我们之间弥漫开来。

绫小路凉一那晚近乎本能的“爬床”行为，宛如一颗投入镜面湖泊的石子。水面在短暂的动荡后虽恢复了平静，但深处泛起的涟漪却已彻底搅动了水底的生态，再也无法回归原初的秩序。

翌日清晨，当我顶着因彻夜僵硬姿势而产生的浓重黑眼圈，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身时，发现凉一早已无声无息地退回到了他那侧的床沿。他背对着我，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严实的茧，只露出一头散乱在枕间的乌黑长发，试图营造出一种“无事发生”的假象。

然而，他那从被沿缝隙中露出的、泛着明显红晕的耳廓，却诚实地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自那夜起，“夜袭”便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隐秘的惯例。

他不再需要抱着枕头，像被遗弃的小动物般站在我的卧室门口。取而代之的是在夜深人静、确认隔壁橘玲的房间早已熄灯良久之后，他会如同训练有素的夜行猫科动物，凭借近乎无声的脚步溜进我的卧室，熟练地钻进我的被窝，然后从背后，用一种近乎嵌入的力道，紧紧地抱住我。

他从不解释，也从不言语，只是将面颊深深埋入我的脊背，仿佛在汲取某种能让他获得安宁的能量，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

而我，田中海斗，也从最初的全身僵硬、内心抗拒，逐渐演变为一种无奈的、甚至夹杂着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纵容与默许。

我没有再将他推开。

或许，是因为我已开始习惯，在这间总是弥漫着空旷与冷清气息的“安全屋”里，身边存在着另一个温热的、鲜活的、证明着“活着”的体温。

……

时光流转，到了一个难得的、阳光充沛的周末。

橘玲一大清早便被母亲一通急促的电话召回家中帮忙处理酒吧的紧急事务。于是，这间连续数周都因三人“同居”而略显喧闹的公寓，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宁静。

“我说你啊……”

我的目光落在那个正以极度慵懒的姿态深陷在沙发里，全神贯注盯着我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追看着最新一集魔法少女动画的少年身上，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好歹是周末大好时光，就不能找点稍微……有意义的事情做吗？比如——”我刻意拖长了语调，视线意有所指地瞟向他那扇紧闭的卧室房门，“把你那个已经快演变成小型垃圾填埋场的房间，稍微整理一下？”

凉一在我这处临时居所已栖身近一个月。那间原本作为客房的卧室，早已被他改造成了一个极具个人风格的“巢穴”——地板上散落着各式漫画单行本与游戏卡带，衣柜里的衣物以一种近乎灾难的方式纠缠在一起，床边的垃圾桶更是被各种零食包装袋塞得满溢出来。

“不要。”

凉一头也不抬，干脆利落地拒绝，语气里带着大少爷特有的、理所当然的怠惰。他的全部注意力仿佛都被屏幕上变换的光影所吞噬。

“打扫是佣人做的事情。”他用一种近乎宣言的口吻说道，仿佛在陈述一条宇宙真理。

“哦？是吗？”我挑了挑眉，缓步走近，趁其不备，以迅雷之势伸出手，“啪”地一声将笔记本电脑屏幕合拢。

“呜哇——！我的芙蕾雅酱！最关键的超必杀技特效还没看到啊！”

凉一发出一声堪称凄厉的惨叫，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从沙发上弹起，怒目瞪视着我，漂亮的眼眸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首先，”我无视他的怒火，从容地将笔记本电脑从他怀中抽走，放置在旁边的茶几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这里没有佣人。其次，这里是我家。最后，寄住在我家，就需要遵守我定下的规矩。”

“规矩第一条：自己的‘领地’，自己负责维持整洁。”

“我偏不……”

“规矩第二条：”我打断他的抗议，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如果拒绝遵守第一条，那么请立刻收拾好你的个人物品，从这扇门出去。”

我的话语如同一把冰冷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切中了他的要害。

他那副嚣张的气焰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那双漆黑的眼眸不甘地、愤愤地瞪视着我，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但最终，还是没有再吐出半个否定词。

磨蹭了半晌，他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三回头地，挪向了他的那个“重灾区”。

于是，一场规模浩大的“周末强制清扫运动”，在我的“强权”镇压下，正式拉开帷幕。

我负责客厅、厨房及卫生间的清洁工作，而凉一则被委以攻克他自己房间的重任。

午后的阳光变得愈发炽烈，透过刚刚擦拭得一尘不染的落地窗，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大片明亮而温暖的光斑。空气中，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翩然起舞，混合着清洁剂散发出的、带着清新柠檬香气的味道，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

我卷起袖管，戴上橡胶手套，开始对公寓进行从里到外的大扫除。当我终于拖完最后一块地板，直起有些酸痛的腰身时，额前已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与此同时，从凉一的房间里，持续传来各种“乒铃乓啷”的声响，其间穿插着他压抑着的、充满烦躁的嘟囔声。

“啧，这盒《怪物猎人》的限定卡带什么时候滚到床底下去了……”

“啊——！我的初号机暴走模式手办！胳膊……胳膊断掉了啊混蛋！”

“……田中海斗你这个魔鬼、恶棍、独裁者……”

听着他中气十足、花样百出的抱怨与咒骂，我不由得失笑摇头。

这似乎……是我们之间，第一次呈现出某种类似于“普通合租室友”的、充满了烟火气的日常互动。

一个多小时后，当我们两人都如同经历了一场恶战般，瘫倒在客厅干净的地板上时，整间公寓已然焕然一新，窗明几净，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格外通透。

“哈……哈……累、累死本大爷了……”凉一毫无形象地呈“大”字形瘫在柔软的地毯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气，“我这辈子……就连被二十个人围殴的时候……都没感觉这么累过……”

他那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因先前的剧烈劳动而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被汗水濡湿，黏在他因疲惫和运动而泛着健康红晕的脸颊侧。此刻的他，褪去了平日里的尖锐与疏离，多了几分属于他这个年纪少年应有的、鲜活而生动的气息。

“辛苦了。”我走到冰箱前，取出两瓶冰镇的麦茶，将其中一瓶递到他手边，“给，奖励。”

他接过瓶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仰起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灌下了大半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极致的舒爽，让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发出一声悠长的、带着慰叹的呼气。

几滴晶莹的茶液顺着他优美的唇角溢出，沿着线条流畅的颈项滑落，一路向下，最终隐没于那件同样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白色棉质T恤领口之下。

我的喉结，不受控制地轻轻滚动了一下。

“咳……”我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忙活半天，浑身都是汗，黏腻得难受。走吧，带你去个能彻底放松的好地方。”

“……好地方？”他抬起那双因汗水浸润而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眸，好奇地望向我，像一只听到了新奇关键词的猫。

“啊，”我站起身，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去钱汤。泡个热水澡，把疲惫都冲走。”

……

我常去的那家钱汤，坐落于公寓附近一条颇具年头的商店街尽头。

那是一栋洋溢着浓郁昭和风情的木质结构建筑，入口处悬挂着一面深蓝色的暖帘，中央印着一个笔力遒劲的“汤”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推开那扇略显岁月痕迹的木格玻璃门，一股混合着硫磺特有气味、蒸腾水汽以及干净肥皂芬芳的、温暖而潮湿的空气便扑面而来，瞬间将人包裹。

“欢迎光临——！”

坐在传统木质柜台后的，是一位头发银白、面容慈祥的老奶奶。见到我，她立刻露出了熟稔而亲切的笑容。

“呀，是海斗君啊。今天带朋友一起来啦？”

“嗯，婆婆，下午好。”我微笑着点头回应，随即支付了两个人的入浴费用。

这家钱汤，是我在扮演“平凡便利店店员”这段伪装生涯中，为数不多的、能让我暂时卸下心防，获得真正片刻松弛的避风港之一。

凉一安静地跟在我身后，带着几分新奇与探究的目光，仔细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墙壁上张贴着泛黄的经典电影海报，角落摆放着几台颇具年代感的投币式按摩椅，以及那个依旧在嗡嗡作响、内部陈列着各种口味玻璃瓶装牛奶的老式冰柜。

对于自幼在顶级私人俱乐部与豪华宅邸中长大的财阀少爷而言，这种弥漫着浓厚市井生活气息、面向普罗大众的公共澡堂，无疑是一个全然陌生、充满未知体验的新世界。

我们并肩走进男汤更衣室，开始褪去衣物。

我对这套流程早已驾轻就熟，动作利落地脱下衣裤，整齐地叠放进储物柜中。而凉一则显得有些迟疑与拘谨。他背转过身，动作缓慢地、一件件地解除着身上的“装备”，仿佛极不情愿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哪怕是这样相对私密的空间里。

我没有催促，只是自顾自地放好衣物，拿起一条干净的小毛巾和沐浴用品，率先走向通往浴室的磨砂玻璃门。

“我先进去了，你准备好了就过来。”

推开玻璃门，一股更为浓郁、滚烫且饱含水汽的白雾瞬间涌出，将我整个人温柔地吞噬。

浴室内部的景象因蒸腾的热气而显得有些朦胧不清。墙壁与地面统一铺设着那种带有怀旧格调的小块方形白色瓷砖。浴室中央，是几个大小不一的浴池，其中最大的那个正不断冒出袅袅白烟，水面上甚至还漂浮着几只作为店家特色的、憨态可掬的黄色小橡皮鸭。

我走到冲淋区，在一个空着的木质小凳前坐下，拿起旁边的塑料水盆，从身旁的水龙头下接满温热适中的清水，然后举过头顶，任由水流哗啦一声倾泻而下。

温热的水流瞬间带走了附着在皮肤表面的疲惫感，让我舒畅地长吁了一口气。

就在我闭着眼，享受着热水冲刷的快感时，身后的浴室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凉一走了进来。

他似乎对浴室内部如同桑拿房般高温潮湿的环境仍有些不适应，那双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那头标志性的乌黑长发，被他用一根简单的黑色皮筋在脑后随意地束成了一个松散的发髻，从而完整地露出了那截白皙修长、线条优美如天鹅般的后颈。

他的身体在弥漫的白蒙蒙水汽中，轮廓显得有些模糊而柔和。那具看似纤细单薄、实则肌理匀称紧致的少年躯体，在热力的作用下，皮肤泛起了大片健康而诱人的浅粉色。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尤其是我的后背时，却像是骤然被钉住了一般，猛地停滞了。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警觉与疏离的漆黑眼眸，在那一刻难以置信地微微睁大。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出毫不掩饰的、巨大的震惊。

我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我那遍布整个后背、肩胛、直至手臂的，纵横交错、层层叠叠的——伤疤。

这些伤疤形态各异，触目惊心。有利器切割留下的细长凸起，有钝器重击造成的暗沉凹陷与扭曲组织，甚至在我左侧肩胛骨的下方，还有一个已然褪成淡粉色、却依旧狰狞无比的圆形弹孔痕迹。

这些，都是我那段作为“宵暗之鸦”初代总长、沉沦于暴力与血腥漩涡的过往岁月中，所留下的、无法磨灭的“功勋章”。

它们是我曾经战斗存在的证明，是我黑暗历史的缩影，也是我如今极力试图掩盖与遗忘的沉重部分。

在日常穿着衣物时，这些伤疤得以被完美隐藏。然而在此刻，在这个需要赤诚相见、被无所遁形的白色水汽所笼罩的空间里，它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完整地，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绫小路凉一的眼前。

他就那样僵立在原地，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塑，只是呆呆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的后背。

那眼神，不再是平日的审视与打量，也并非单纯的好奇。

那是一种……糅合了极度震惊、某种难以言喻的心疼，以及更深层次的、我一时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绪。

“……还傻站着干什么？”

最终，是我率先打破了这几乎凝滞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移开与他交汇的视线，伸手拿起一旁的沐浴露，故作自然地开始涂抹身体，试图用行动驱散这尴尬的气氛。

“再不抓紧时间，待会儿浴池里可就要人满为患了。”

我的话语似乎终于将他从巨大的冲击中唤醒。

他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沉默地走到离我隔了两个位置的空淋浴凳前，坐了下来。

在整个冲洗身体的过程中，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语言交流。

但我却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一道灼热得几乎带有实质温度的视线，始终牢牢地黏附在我的背脊之上。

那道视线，不再像以往那样，带着冰冷的审视与评估。

而是变得……滚烫，且承载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重量。

……

仔细冲洗干净后，我们前一后地踏入那个最大的、水温最为宜人的热水浴池。

滚烫的池水瞬间将身体完全淹没，温暖的包裹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只留下头颅露在水面之外。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融化掉所有骨骼肌肉酸痛的极致舒适感，从四肢百骸深处弥漫开来。

“哈——……”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将身体彻底放松，向后靠在微凉的瓷砖池壁上，闭上了眼睛。

而坐在我身旁不远处的凉一，却依然显得有些拘束。他身体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眼神微微游移，像个初次踏入陌生领域、带着些许不安与好奇的孩童。

“……你背上的那些伤。”

在长达数分钟的沉默之后，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且回荡着水声的浴室里，显得有些闷闷的。

“……是怎么弄的？”

“嗯？”我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睛，斜睨向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身上的那些伤疤！”他似乎有些恼火于我漫不经心的态度，猛地转过头来。那张被热汽熏蒸得通红、愈发显得精致的脸庞瞬间逼近，几乎要贴到我的面前。

那双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执拗地死死盯着我，里面闪烁着不容回避的固执光芒。

“……打架留下的。”面对他如此认真的神情，我终是无法再随意敷衍，给出了一个最简单直接、却也最接近事实的答案。

“……和谁打的？”他紧追不舍地问道，语气急切。

“太多了，记不清了。”我说的是实话。在那段混乱的年岁里，我经历的战斗次数远比吃过的便当种类还要繁多。那些对手的面孔，早已在记忆的长河中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影子。

“……”

我的回答显然未能让他满意，反而似乎激起了他更大的不满。

他紧紧抿着线条优美的唇瓣，用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仿佛想从我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挖掘出被隐藏的真相。

“……转过去。”

半晌，他像是放弃了继续追问，从齿缝间挤出一句带着命令口吻的话。

“哈？”

“我说，让你转过去！”他不耐烦地重复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虽然不明所以，但我还是依言，在水中缓缓转动身体，将布满伤疤的后背完全朝向了他。

下一秒，一个温热而略显粗糙的触感，伴随着水流，贴上了我的背脊。

他竟然……在帮我搓背。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条浸湿的毛巾，正用一种极其生疏、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技巧可言的力道，在我的后背上胡乱地、小心翼翼地擦拭着。

他的动作很轻，与其说是“搓洗”，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带着试探意味的……抚触。

那柔软的织物，裹挟着浴池的热气，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滑过我背上那些凹凸不平、蜿蜒扭曲的陈旧疤痕。

我的整个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远超安全距离的亲密接触而彻底僵硬。温热的池水仿佛瞬间变得滚烫。

我能清晰地感知到，他那微微有些颤抖的指尖，在隔着毛巾触碰到那些特别狰狞凸起的疤痕时，会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停顿。

就好像……他正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去触摸、去理解、甚至妄图抚平那些早已深深烙印在血肉之中、属于遥远过去的伤痛。

时间，在这一方被水汽隔绝的小小空间里，仿佛被无限地拉长、凝滞。

偌大的浴室中，只剩下浴池循环系统发出的“汩汩”水声，以及……我们两人那无法抑制的、逐渐变得清晰而急促的心跳声，在氤氲的蒸汽中交织、回荡。

“……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了动作，声音带着一丝力竭后的沙哑，以及某种压抑着的情绪。

我缓缓地转过身，面向他。

他的脸颊因长时间处于高温环境，此刻红得像熟透的果实，仿佛能滴出血来。那双总是蕴藏着桀骜与锋芒的眼眸，此刻却闪烁着，有些慌乱地避开了我的直视。

他全身泛红的肌肤，以及那副强作镇定却难掩无措的模样，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

就在我们之间这种暧昧不明、尴尬又带着奇异张力的气氛即将攀升至顶点时——

“啊——！”

他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他脚下的瓷砖地面，因之前他人使用时溅出的肥皂沫而未彻底清理，变得异常湿滑。在他试图调整坐姿转身的瞬间，脚底猛地一滑，整个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直直地朝着我所在的方向倾倒下来！

“喂！小心！”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从水中站起，溅起一片水花，同时伸出双手，意图扶住他摔倒的趋势！

然而，由于事发过于突然，加之水中阻力的影响，我的救援动作出现了致命的偏差。

我的双手，未能如愿地抓住他的手臂或肩膀以提供支撑。

而是……

不偏不倚地、结结实实地、完全覆盖在了他那因身体前倾而自然微微翘起、浑圆而紧实的……臀部之上。

“……！”

“……！”

那一刹那，时间仿佛被冻结，万籁俱寂。

我的掌心之下，传来一种惊人的、超越所有想象的触感——如同最上等的丝绸般光滑细腻的肌肤，包裹着其下紧实饱满、充满惊人弹性的肌肉线条。那温热而真实的肉体触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过我的手臂，直击大脑。

我的思维核心，在那一瞬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彻底陷入一片空白。

而跌入我怀中的凉一，也同样陷入了全身石化的状态。

他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原本的绯红急剧升温、转变，瞬间爆红成了如同熟透番茄般的、几乎要冒热气的深红色泽。连耳根和脖颈都未能幸免，被那片滚烫的红潮所淹没。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最终，是我率先从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中惊醒，如同被灼伤般猛地收回自己的双手，语气中充满了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慌乱与无措。

“我……我脚下滑了一下……”

凉一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用细若蚊蚋、带着颤抖的声音，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他手忙脚乱、近乎狼狈地从我的怀抱范围中挣脱出来，甚至不敢再抬头看我一眼，便像一只受了极度惊吓的兔子，转身慌不择路地冲出浴池，带起一串纷乱的水花，径直逃向了远处的淋浴区。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迅速消失在蒸腾水汽中的背影，又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那仿佛还残留着那惊人触感、微微有些发麻颤抖的双手。

一股难以名状的、混杂着极度尴尬、深切懊恼，以及……一丝绝对不该在此刻涌现的、令人倍感罪恶的细腻回味……如同眼前这滚烫的池水一般，汹涌地漫上我的心间，将我彻底淹没。

看来，今天晚上……

注定又将是一个，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的漫漫长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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