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持续了足足十几秒。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于，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将她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呆滞中强行拽了回来。那股力量的名字，叫做羞愤。

她的脸颊，“腾”地一下，以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方式，瞬间涨成了烂漫的绯红色。那红色从她的脸颊蔓延到脖颈，再到被校服遮挡住的锁骨，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

被……被一个刚刚才对自己做了那么多过分事情的“变态”，当面表白了？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她那双含泪的眼睛因为愤怒而燃烧起来，死死地瞪着我，身体也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谁……谁会喜欢你啊！”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尖锐而又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你……你这个……不折不扣的大变态！”

她把“变态”两个字咬得极重，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宣泄自己的愤怒和屈辱。她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章鱼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两盒食物像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她一边用愤怒的言辞攻击我，一边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脚后跟抵住了坚硬的花坛边缘，再也无路可退。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让她激烈的反驳听起来更像是心虚的辩解。

“我……我告诉你！”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给自己壮胆， cố gắng 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姿态，只是那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嘴唇让她的话语毫无说服力，“我、我现在要以学业为重！才、才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你休想！”

她一口气将话说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刚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这番拒绝的话语，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防备着我下一步的行动。

#61：` & `

我那一句堪称石破天惊的表白，连同之前所有恶劣的调戏行为，共同构成了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将王语璇牢牢地罩在了里面。她那番色厉内荏的拒绝，听起来更像是落网猎物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她的反驳，她的控诉，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倔强模样，我尽收眼底。但我什么也没说。

有时候，沉默是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沉重的武器。它代表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自信，一种将对方所有激烈反应都视为无物的从容。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平静，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的沉默，让她的愤怒和羞耻仿佛都失去了宣泄的出口，只能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将她搅得心乱如麻。她或许期待着我的反驳，或是期待我的恼羞成怒，但她得到的，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我们就这样隔着一张长椅对峙了片刻，直到她再也无法承受我那平淡目光带来的巨大压力。她的肩膀垮了下来，那股强撑着的气势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她最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言喻，有愤恨，有委屈，有不甘，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然后，她转过身，抱着那两盒早已失去了温度的章鱼烧，几乎是落荒而逃。她单薄的背影在昏黄的路灯下被拉得很长，蓝白色的校服衣摆随着她仓皇的步伐上下翻飞，像一只受惊后慌不择路扑扇着翅膀的蝴蝶。

我没有追上去，只是坐在长椅上，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然后，我也站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悠然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

夜，已经深了。

王语璇的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小小的床头灯，暖黄色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她那张雕花的大床。窗帘没有拉严，留下了一条缝隙，银色的月光偷偷地溜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了一道细长的、冰冷的亮痕。

空气里弥漫着沐浴乳和洗发水混合的清甜香气。王语 জানিয়ে早已洗漱完毕，此刻正穿着一套粉白格子的棉质睡衣，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型，毫无形象地趴在自己柔软的床上。

她将自己的脸颊深深地埋在馨香柔软的枕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头散乱的、还带着些许湿气的黑色长发。枕头上印着可爱的草莓图案，此刻却被她揉捏得不成样子。

白天在小吃街发生的一切，此刻就像一部无限循环播放的电影，在她脑海里一帧一帧地，清晰无比地回放着。

那个家伙……用她用过的竹签，喂她吃章鱼烧……

那个家伙……伸手擦掉她嘴角的酱汁，还、还把它吃掉了……

那个家伙……用那么轻佻恶劣的语气说“好甜”……

最后，那个家伙……用一种仿佛在讨论功课般的平淡口吻，问她要不要做他的女朋友……

“啊啊啊啊啊——！”

王语璇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被压抑在喉咙里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她把脸埋得更深了，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纤细的身体因为羞耻和懊恼而微微颤抖着。

她的脸颊滚烫，心跳得飞快，那“咚咚”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是如此清晰，仿佛要从她的胸腔里直接跳出来。

*变态！变态！大变态！陆君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的大变态！*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咒骂着， cố gắng 用这个词汇来定义他，来稳固自己对他的“厌恶”。

可是……

可是为什么，当她喊出那句“我才不喜欢你”的时候，心脏会那么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

为什么，当她以“学业为重”作为借口拒绝的时候，心里会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失落感？

为什么，在他那平静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注视下，自己会那么狼狈地逃跑？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如同雨后的春笋，不受控制地从她那混乱的心田里冒了出来。

她翻了个身，从趴着变成仰躺，用手臂盖住了自己的眼睛。睡裙的裙摆因为她的动作而向上滑去，露出了一双修长笔直、皮肤白皙细腻的长腿。她在柔软的床垫上毫无章法地蹬了两下，像是在发泄着某种无处安放的情绪。

*后悔了……？*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让她浑身一僵。

*不！我才没有后悔！拒绝那个变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她立刻在心里激烈地反驳自己，但那份反驳听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她后悔的，或许不是拒绝了他。而是……自己的反应实在是太糟糕了。像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毛、尖叫，最后还哭了……简直……简直太丢脸了！

*他肯定在心里笑话我吧……肯定觉得我是个好欺负的爱哭鬼……*

一想到陆君可能在心里对她做出的评价，王语璇就感觉一阵气血上涌，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他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大声地告诉他自己一点都不好欺负。

可是……然后呢？

然后他大概又会用那种玩味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说出一些更让她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话来吧……

想到这里，王语璇的气势又弱了下去。她泄气地放下手臂，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上精致的水晶吊灯。那灯光折射出斑斓的光点，在她那氤氲着水汽的眼眸里，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晕。

她不甘心。

就这样输给他，她真的不甘心。她不想承认，那个家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几个动作，就能如此轻易地搅乱她的心湖，让她一整晚都辗转反侧，不得安宁。

*我……我才不会认输呢……*

她咬着下唇，在心里对自己说。

*下一次……下一次见面，我一定要让他好看！一定要让他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少女暗自下定了决心，只是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这个“下一次见面”的念头，竟然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

#63：`...`

一夜的辗转反侧，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第二天课堂上的昏昏欲睡。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明亮而温暖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和粉笔末的味道。讲台上，数学老师那富有催眠效果的声音平铺直叙地讲解着椭圆的参数方程，单调得如同夏日的蝉鸣。

然而，对我来说，这一切都显得异常的平静。

昨天傍晚那场充满了暧昧与羞愤的交锋，仿佛是一场遥远的梦。我翻动着书页，笔尖在练习册上划过，解着一道又一道繁复的题目，就像往常任何一个普通的上课日一样。我没有再去看身旁的女孩，没有再用任何言语或眼神去撩拨她那根敏感的神经。我兑现了我的策略——不再逗她。

这种极致的平静，对我而言是休憩，对王语璇而言，却是一种无声的煎熬。

一整天，她都坐立不安。

我的眼角余光能轻易地捕捉到她所有的细小动作。她那支被捏在指间的自动铅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了一个个密集的小黑点，却迟迟没有写下一个完整的数字。她挺直的脊背偶尔会放松下来，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重新绷紧。那束高高束起的黑色马尾，也因为她频繁的小幅度摇头晃脑而一遍遍地扫过她白皙的后颈，带着一丝烦躁的意味。

最关键的是，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一次又一次，如同蜻蜓点水般，短暂地、小心翼翼地落在我专心致志的侧脸上，然后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那目光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疑惑，有不解，有恼怒，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他……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了？难道……他生气了？还是说，他觉得我太无趣了，不想再理我了？*

无数个念头在她的小脑袋里打着转，像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她昨晚在心里盘算了一晚上的“报复计划”，什么在他椅子上画乌龟，什么把他的练习册藏起来……在面对我这种完全无视的态度时，竟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场。

因为所有的报复，都需要一个前提——对方的在意。而现在的我，看起来对她的一切都毫不在意。这种感觉，比直接的嘲讽和调戏更让她难受。就好像她卯足了全力挥出一拳，却打在了空处，那种无处着力的憋闷感，几乎要让她抓狂。

下午的自习课，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煎熬了一整天的王语璇，终于还是没能沉住气。

她先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教室里却也足够清晰。

我没有反应，依旧低头演算着一道物理题。

她似乎有些气馁，但又不甘心就此罢休。过了几分钟，我听到了她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用余光瞥了一眼，看到她正装模作样地整理着自己的桌面，但那双漂亮的杏眼，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我这边瞟。

她的动作幅度不大，但频率很高。先是把几本书摞在一起，对齐了又对齐，然后又把笔袋里的笔一支支拿出来再放进去。那焦躁的小模样，像一只不知道该如何吸引主人注意力的猫咪。

终于，在她第三次“不小心”把一块橡皮碰到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后，我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这彻底点燃了她积攒了一整天的火气。

那股无名火“蹭”地一下就窜了上来，烧得她脸颊都有些发烫。她紧紧地咬着下唇，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这个混蛋！这个变态！他是瞎了吗？！还是聋了？！*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然后重重地、用笔杆的另一头，敲了敲我的桌面。

“咚咚。”

清脆的两声，终于让我停下了笔。我缓缓地抬起头，将目光转向她，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刚刚从沉思中被打扰的疑惑。

看着我终于有了反应，王语璇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但脸上却立刻摆出了一副极其不耐烦的、甚至可以说是嫌弃的表情。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瞪着我， cố gắng 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和主动开口的窘迫。

“喂，”她的声音被刻意压得很低，但那股子不爽的劲头却一点没少，“你的手肘，过界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支自动铅笔的笔尖，在我胳膊肘旁边那条用小刀浅浅划出的、象征着“三八线”的刻痕上用力地点了点，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来强调我的“罪行”。

#65：那支自动铅笔的笔尖，像一只愤怒的啄木鸟，在桌面上那道象征着领土边界的浅痕上留下了几个清晰的、用力的墨点。王语璇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也隐约可见，彰显着她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燃着一簇隐忍了许久的火焰。声音虽然被刻意压低，以免打扰到教室里其他正在自习的同学，但那股子兴师问罪的傲慢劲头，却丝毫不减。她以为自己摆出了一副“我只是在维护自己正当权益”的冷酷姿态，却没发现自己那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泛红的耳廓，早已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好迎接我的反驳、我的无视，甚至是新一轮的调戏。她甚至在脑海里预演了好几套应对的说辞，准备和我大战三百回合。无论如何，都好过现在这种被彻底无视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而，我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在她那充满戒备和挑衅的目光注视下，我没有丝毫的不耐，更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恼怒。我只是平静地顺着她铅笔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自己确实稍微越过了“三八线”的手肘。

然后，我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抱歉。”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从我嘴里吐出，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丝毫的辩解，就是那么简单，那么直接的两个字。

我说完，便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肘，将它规规矩矩地放在了属于我自己的那半边桌面上，整个动作自然而又流畅，仿佛我真的是一个不小心打扰到同桌的好学生。

王语璇准备好的一切，瞬间卡壳了。

她脸上的表情，在那一刻出现了一种极其精彩的凝固。那是一种混杂了错愕、不解、茫然以及一丝丝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双刚刚还燃烧着战火的眸子，此刻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火焰瞬间熄灭，只剩下了一缕缕 bewildered 的青烟。

*他……他道歉了？就……就这么简单地……道歉了？*

这个事实像一颗小石子，在她那早已混乱不堪的心湖里投下了新的、完全无法预测的涟漪。她积攒了一整天的委屈和怒火，她精心准备的满腹说辞，她那颗准备好要大闹一场的心，在这一声轻描淡写的“抱歉”面前，全都变得那么的可笑和滑稽。

她的大脑宕机了。她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这一种。我的干脆利落，让她所有的后招都胎死腹中。那感觉，就像是蓄满了力的一拳，却重重地打在了空气里，巨大的落差感和无力感让她整个人都懵了。

她的嘴唇微微张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原先准备好的那些“你以为道歉就完了吗？”、“你就是故意的！”之类的话，在这样一句真诚的“抱歉”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无理取闹。

教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我没有再理会她，仿佛刚刚那个小插曲从未发生过。我重新低下头，拿起了笔，继续演算着草稿纸上的物理题，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专注而又平静。

我的平静，与她的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语璇就那么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用笔尖指着桌面的姿势，一动不动。过了好几秒，她才像是被惊醒一般，触电似地收回了手。她看着我专注于学习的侧脸，看着我那置身事外的淡然模样，一股比愤怒和羞耻更加强烈的、难以名状的憋闷感，从她的胸口升腾而起。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傻瓜，一个自导自演了半天，却发现观众根本没有看戏的傻瓜。

她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水汽不受控制地开始氤氲，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她用力地低下头，用垂下的发丝挡住了自己泛红的眼眶，然后胡乱地翻开了面前的数学练习册，假装自己也在认真学习。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落在练习册空白处的一滴微不可闻的晶莹水珠，暴露了她此刻根本无法平静的内心。

#67：`和`

那一声轻描淡写的“抱歉”，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我与她隔绝开来。我重新沉浸在物理公式的世界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包括邻座那个女孩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情绪风暴。

而我身旁的王语璇，此刻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煎熬。她那颗高傲又敏感的心，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冷淡和彬彬有礼搅成了一团乱麻。

起初是错愕。她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昨天那个霸道、恶劣、甚至对她做出那种亲密举动的家伙，今天会变得如此……正常？正常得就像一个陌生人。这巨大的反差让她无所适从，甚至开始怀疑昨天的一切是不是只是自己的幻觉。

紧接着，是羞恼。她为自己今天一整天的坐立不安感到羞耻。自己像个傻瓜一样，一会儿担心他生气了，一会儿又猜测他是不是失去兴趣了，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这让她感觉自己的所有情绪都像是一场无人观看的独角戏，滑稽又可悲。

然后，那股羞恼渐渐发酵，变成了郁结于胸的闷气。

*这个木头！这个笨蛋！大笨蛋！*

王语璇用力地将头埋得更低，长长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她的整张脸。她手中的自动铅笔成了她发泄怒火的唯一工具。她不再是轻轻地戳着纸面，而是用笔尖在草稿纸上奋力地画着一个个混乱的、毫无意义的圆圈。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纸张划破，力透桌面。

“沙沙沙——”

那急促而又用力的笔划声，在安静的自习课上显得格外突兀，像一只烦躁的困兽在笼中不断踱步发出的声响。

她气得胸口阵阵发闷。那声“抱歉”还在她耳边回响，礼貌、疏离，像一把软刀子，不见血，却让她难受得要命。她宁愿我像昨天一样对她使坏，跟她斗嘴，也比现在这样把她当成空气要好上一百倍！

*我主动找他说话……我都已经主动给他台阶下了啊！他难道看不出来吗？道歉有什么用？我要的又不是道歉！*

她的内心在无声地咆哮。那张被她画得一团糟的草稿纸上，一个丑陋的、顶着两只角的小人模样渐渐清晰，小人的脸上被她狠狠地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不用说，那个小人代表的就是我。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蠢货！昨天那种话都说得出口，今天却连一点暗示都看不懂！只要……只要他现在转过头来，再像昨天那样……再问我一次……*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里冒了出来，像一株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她的整个心脏。

*只要他再问我一次……我肯定……肯定就……*

后面的话，她不敢再想下去。光是这个念头，就让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那股闷气里，不知不觉地掺杂进了一丝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又酸又甜的委... -->>

*可他为什么不问了？难道……他昨天说的都是假的？只是在耍我玩儿？*

这个可能性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地刺了她一下。一股巨大的委屈感涌上心头，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用力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倔强地不让那呼之欲出的泪水掉下来。不行，不能哭！绝对不能在这个笨蛋面前哭！那样就真的认输了！

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将那股酸涩强行压了下去。然后，她像是为了跟自己、也跟我赌气一般，猛地翻开了面前的数学练习册。她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将书页翻得“哗哗”作响，然后拿起笔，视线死死地盯着书上的函数图像， cố gắng 摆出一副“老娘要认真学习，谁也别来打扰我”的架势。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她眼眶里始终没有散去的那一抹倔强的红，都清晰地表明了她此刻的口是心非。她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那一个个印刷精美的数学符号，在她模糊的泪光里，全都扭曲成了一张张嘲笑她的、可恶的脸。而那张最可恶的脸，就是我此刻平静而又专注的侧脸。

#69：那滴晶莹的水珠终究是没有落下来，被王语璇用倔强的、快速的眨眼动作给逼了回去。但那份无处安放的委屈与憋闷，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死死地压在她的胸口。她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原来一个人的冷漠，远比恶劣的调戏更伤人。

自习课剩下的时间，对我而言是平静的钻研，对她而言，却是分分秒秒的凌迟。她始终维持着那个低头看书的姿势，仿佛变成了一尊精致的、却毫无生气的石膏像。那双总是灵动狡黠的杏眼，此刻失去了所有的光彩，空洞地盯着书页上那些早已失去意义的符号和线条。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我那张平静的侧脸，和那句礼貌而又残忍的“抱歉”。

终于，解脱的铃声响彻了整个校园。

“叮铃铃——”

那清脆的、宣告一天课程结束的铃声，仿佛一道赦令，让教室里压抑的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同学们纷纷从书本中抬起头，舒展着僵硬的身体，三三两两地开始收拾书包，喧闹的说笑声像是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一片生机勃勃的涟漪。

身旁的王语璇也像是被这铃声惊醒了一般，身体微微一颤。她依旧没有看我，只是慢吞吞地、机械地将桌面上的课本和文具一件件收进书包里。她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那双握着书本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

我没有催促她，也没有像昨天那样故意与她同步。我将自己的东西不紧不慢地收拾好，拉上书包拉链，正准备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带着一阵好闻的、如同栀子花般的淡淡香风，停在了我的座位旁边。

我抬起头，看到了我们班的班长，苏清漪。

她就站在过道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她今天穿着学校统一的蓝白色校服，但与王语璇那种略带几分叛逆的宽松穿法不同，她的校服总是熨烫得平平整整，拉链也规规矩矩地拉到了领口下方，显得干净而又利落。

一头乌黑柔顺的及腰长发没有像王语璇那样扎成活泼的马尾，而是自然地披散在肩后，随着她微小的动作，几缕调皮的发丝轻轻拂过她白皙如玉的脸颊。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眉眼清秀，鼻梁挺翘，那双眼眸澄澈得像一汪秋水，不含一丝杂质。嘴唇是天生的樱粉色，此刻因为紧张而微微抿着，显露出几分少女的娇羞。

毫无疑问，苏清漪是那种最标准的校园女神，成绩优异，性格温柔，长相更是无可挑剔，是班级里，乃至整个年级里无数男生心目中的白月光。此刻，这位白月光正低着头，白皙的脖颈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那双清澈的眸子紧张地看着地面，不敢与我对视。

她的双手紧张地背在身后，纤细的手指不安地绞动着。教室里的嘈杂声仿佛都被一道无形的墙给隔绝开来，我的周围只剩下她那略显急促的、细微的呼吸声。

我身旁的王语璇，那收拾书包的动作猛地一僵。她的眼角余光早已捕捉到了苏清漪的身影，那双刚刚才从书本上抬起的、还带着几分茫然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透过我肩膀的缝隙，死死地盯着站在过道里的班长。她的呼吸，在那一瞬间，似乎都停止了。

“陆……陆君同学。”

苏清漪终于鼓起了勇气，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飞快地抬起眼帘瞥了我一眼，脸颊上立刻飞起了两抹可疑的红晕，然后又迅速地垂下了目光。

紧接着，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那是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淡粉色。而在她微微颤抖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个淡粉色的信封。信封的封口处，还用心地贴上了一枚小小的、可爱的樱花贴纸。

情书。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这个……请、请你收下！”苏清漪将信封往我桌上一放，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了一点点，说完这句话，她根本不敢看我的反应，更不敢看我旁边王语璇的反应，转身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快步跑出了教室。那头乌黑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仓皇而又优美的弧线。

整个过程快得不过几秒钟。

教室里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周围几个还没离开的同学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带着各种各样的惊奇、羡慕和八卦。

而我身旁的王语璇，彻底地僵住了。

她还维持着那个弯腰收拾书包的姿势，但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那双刚刚还因为委屈而泛红的眼眸，此刻瞪得大大的，瞳孔里映着那封静静躺在我桌上的、刺眼的粉色信封。

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微微地颤抖着，仿佛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发不出来。那只还握着一支圆珠笔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根根分明，几乎要将那脆弱的塑料笔杆给生生捏断。

#71：那封扎眼的粉色信封，像一小片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晚霞，静静地躺在我的课桌上。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随后便被一声刻意拔高的怪叫彻底引爆。

“哇哦——！”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几个还没离开座位的男生立刻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了过来。他们的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混合了羡慕与促狭的笑容，眼神亮得像灯泡，齐刷刷地聚焦在我桌上那封情书上。

“陆君可以啊！深藏不露啊！”

“是班长苏清漪送的吧？我刚才可看见了！”

“快快快！拆开看看！念出来让哥们儿几个听听，学习一下人家女神的文采！”

起哄声、口哨声和拍着桌子的起哄声混杂在一起，将放学后本应逐渐安静的教室搅得比上课时还要喧闹。这群精力过剩的家伙们恨不得把我的桌子掀了，好看一场年度大戏。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喧闹，只是将目光从那封情书上移开，落在了我身旁，那个从始至终都一动不动的同桌身上。

王语璇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接近透明的、毫无血色的白。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弯腰的姿势，仿佛一尊被抽去灵魂的精美瓷娃娃，脆弱得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那个粉色的信封，像是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一样，无法移开。她握在手中的那支廉价圆珠笔，终于不堪重负，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发出了“咔哒”一声清脆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塑料的碎片扎进了她的掌心，但她却像毫无所觉一般，只是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我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低气压，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弯了弯。然后，我才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向周围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生们，脸上挂着随和的、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微笑。

“行了啊，别起哄了，”我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他们的吵嚷，“别人的隐私，你们这么好奇干什么？要不我回去也帮你们每人写一封？”

一句半开玩笑的话，成功地让几个男生笑骂着噎了一下，起哄的声浪也小了下去。我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捏住了那个粉色信封的一角，感受着信纸细腻的质感。

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慢慢地放进了我校服上衣的内侧口袋里，动作不疾不徐。

“好了，想看的，”我拍了拍胸口的位置，对他们笑道，“等我回去自己慢慢欣赏。”

“切——没劲！”

“就是，太不够意思了陆君！”

男生们虽然嘴上抱怨着，但也知道这事没法强求，看戏看不成，便三三两两地准备离开了。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明显颤音的、压抑着巨大情绪的尖细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我耳边炸响。

“不许看！”

是王语璇。

她终于动了，猛地直起了身子，那双因为愤怒和委屈而烧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就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拼命竖起全身尖刺的小兽。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眶里盈满了水光，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那声嘶哑的命令，几乎是从她咬得发白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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