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雌性

解酒汤的香味顺着咕噜咕噜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穿着围裙的昴关闭炉灶把热乎乎的汤水端上桌，然后把偏头痛很严重躺在沙发上的奥托莉唤醒。酩酊大醉的奥托莉手里还抓着喝空的酒瓶，昴努力掰开她长有尖爪的兽掌将其夺过，再搀扶起摇摇晃晃的她来到桌边喝汤。

“……醒酒汤怎么不加辣。”

“不可以吃辣！不然偏头痛会更严重！”

昴严肃地说道，竖起短眉让他上挑的三白眼看着更凶了，其实全是善良的好意。奥托莉作为黑市领导者拉塞尔的现任左右手，虽然地位很高，独居的生活质量却很随便。当昴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就被堆积在地上的大量空酒瓶给吓到了，屋内只有最低限度的光源，一日三餐多数是食杀的生肉，给不敢吃兽肉的昴投喂超市便当和泡面。

夹着尾巴在奥托莉身边吃了三天速食后，昴一怒之下给她当起了免费保姆，把空酒瓶全部清理还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又想着法子给奥托莉料理除了兽肉以外的健康食物。长期灭灯充斥着酒臭味的潮湿房间因为亮起灯光而变得干爽，充斥鼻腔的醒酒汤香味甚至减弱了室内淡淡弥漫的血腥气，这里原本是死神工作后暂时休息的「落脚点」，却在昴的唠叨中逐渐有了「家」的错觉。

奥托莉接受了昴的好意，当然不会对他说谢谢，因为这只雄性奶牛猫是从斗兽场上买下来的便宜奴隶，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好用。昴对此毫不介意，身为主人的奥托莉有差遣自己的权力，他坐在沙发上吃着加了许多蛋黄的快手三明治，身为奴隶的他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半碗醒酒汤入肚，偏头痛似乎好了些，奥托莉不确定退化的味蕾有没有品尝到久违的甜味。她斜着眼睛看向昴，能看得出他的行动中有讨好自己的目的。在黑市里，奴隶的奴隶几乎没有兽权，自己随时都能把他当成储备粮吃掉，为了活下去他必须要讨自己欢心。而且自己是从母系社会中长大的斑鬣狗，在动物族群未开化之时，雌性鬣狗吃掉拖后腿的弱小雄性很正常。

“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奥托莉冷言。

“记得啊，我是属于奥托莉的奴隶。”吃完三明治的昴正在缝补衣服，连眼睛都没抬起来，心平气和地说道：“所以接下来我要洗碗、拖地、还有……啊，今天的超市搞优惠活动，地狱辣酱和酒水打折，等一下要出门买东西。”

奥托莉抿了抿唇，本以为让雄性料理家事会让他觉得羞辱，结果他享受其中还做得相当好，简直是在奖励他，就连化妆品和毛发护理膏也比自己熟悉得多。当然，奥托莉拒绝了他想给自己梳理毛发乃至于美甲的请求，经常食杀的鬣狗不需要花里胡哨的东西，而且弱小的雄性奴隶没资格随意触碰主人。

“奥托莉……是不是觉得我做得还不够？”一丝表情变化都能让寄人篱下的猫咪敏感，他挺起胸膛自告奋勇地说：“或许让我帮你做黑市有关的工作吧？比如做账，我的计算能力很快的！”

奥托莉突然发出冷笑，从兜里摸出一张内脏进账单揉成团扔了过去。昴急忙接住展开阅读，原本轻松的神情却在看清上面的单词后捂着嘴巴流露惊恐：“天啊……这里的兽连孕妇小孩都吃？！”

“看点单子就恶心想吐，黑市里没有菜月先生适合的工作。”昴的反应和被舍弃的过去自己很像，但奥托莉已经无法共情，还对雄性的心理承受力嗤之以鼻。

“那……之前在斗兽场上叫佩特拉的雌性小狗，她平安被你送出去了吗？没有成为进账单上的一员吧？”昴合上单子想起被奥托莉买下来的那一天，自己不愿意食杀和妹妹贝蒂差不多大的小孩，主动认输后只看到佩特拉被押进笼子里运走的背影，这让他十分不安。

“她没事，早就被我撵出黑市了，无权无势的她回去后也不会有兽相信她说山顶美食街是黑市的真相。”奥托莉还记得在昴不求回报的选择下幸存女孩离开的背影，看到昴眉头紧锁，甩了一句：“我还不至于骗你这样的小孩。”

“我已经十七岁了我不是小孩！”天知道是猫咪基因不显老还是本身就童颜，昴顶着一张14-15岁的脸梗着脖子大喊，然后拍拍松口松了口气，“我当然相信奥托莉，奥托莉没有骗我的理由。”

“菜月先生哪来的资本如此笃信。”

“因为奥托莉是当时唯一站出来把我买下来的兽，如果我没有被你买下，我就要被送去屠宰场了……你对我有恩。”

恩情，没有标价，也没有保存期限。过去很喜欢的名言对于人生破败的尸体而言聊胜于无，奥托莉也不打算在一只不依赖自己就活不下去的未成年猫身上索求回报，她把喝空的汤碗推开，冷笑着补充：“其实像你这样已经性成熟的雄性，吃起来会有股腥臊味，从屠宰场出来后只能成为超市里卖不出去的半价肉，那还不如在这里发挥点价值。”

“我是卖不出去的半价肉……”这样的形容对昴的精神伤害有点大，被奥托莉用看肉块的眼神打量也觉得后背发凉。正巧衣服缝补好了，昴急忙跳下沙发讪笑着说我出门买东西了，出门后不到半分钟又从门缝中探出头来，压着耳朵轻声询问：“余下的零钱可以买蛋黄酱吗？”

好卑微的雄性，他是觉得我不会给他跑腿费吗？

奥托莉没有说话，算默认了。

和亮着暖色灯光的室内不同，外面冷色调的世界正值夜晚，也是黑市兽流量最多的时候。昴小心避开三两成群过来觅食的大型肉食动物们，就算猫也是肉食动物，但体型娇小又是战争后培育出来代表和平的新物种，在暗黑森林中仍有被捕猎食杀的风险。好在身上戴着证明有主人的奴隶项圈，还覆盖着一层奥托莉的味道，独自行走在黑市中的昴很大程度避免被找茬。

空气中弥漫着黏腻的血味，每间沿街当铺都飘散出不同风味的肉香，昴捏着衣角被刺激得反复吞咽唾液，在这种环境下他从未吃过一口兽肉。这和初恋有关，在被拐到黑市前他邂逅了一位美丽的白色母猫，名为爱蜜莉雅，她和曾经食杀了许多动物的白狮魔女容貌相似，一直饱受各方歧视。但温柔的她依旧坚定理想创建一个肉食动物与草食动物更和谐的社会，不对谁报以怨恨的天使姿态让昴怦然心动。

如果她能当上壮兽BEASTARS，自己一定会支持她的。

就算来到了地狱般的黑市，昴也不想随波逐流，不想去做违背当时想法的事情。

“唉？！”突然手臂被抓着往旁边一拉，措手不及的昴被拽进了一条黝黑的巷子里，他瞪着炯炯发亮的猫瞳对上两双同样发光的兽瞳，竟是两只高大的雄狼！尾巴炸起的昴警惕地后退一步，又觉得他们有点面熟，是跟着奥托莉出门工作时见过的拉塞尔手下吗？

“这不是奥托莉的宠物吗？独自跑出来她不担心你逃跑？”头狼嗅了嗅猫咪身上带有鬣狗警告味道的信息素，倒也不害怕还笑嘻嘻的。

“我没必要逃跑，况且也逃不掉……”见对方可能是奥托莉的同事，昴翘起的尾巴逐渐放下，神情苦笑。毕竟自己一旦距离奥托莉太远就可能被其他动物食杀、一旦距离黑市边缘太近就可能被巡逻的安保兽一掌拍死，循环几次后就不愿再做以卵击石的无意义逃离，猫的力量太弱了。

“那你出来干什么。”

“帮奥托莉出门买东西。”

“出门买东西？”

另一头狼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眯起，他弯下腰用哄孩子吃糖的语气说道：“那不如用钱买点好的吧！既然奥托莉不在身边，就让大哥我带你去爽爽，买雌性的一晚怎么样？”

“什么……？不行！那种地方，我还是未成年！”食色性也，黑市里当然有红灯区，意识到对方邀请自己去嫖娼，昴被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那种地方小孩都能去啦，有很多大姐姐都喜欢吃小男孩。而且你的反应好青涩啊，莫非还是处男？奥托莉没对你出手？”

“出手是什么意思啊！我只是奴隶……！”

“真笨，看来她没跟你说清楚奴隶的职责是什么。”旁边的头狼嫌弃地摇摇头，双手做了一个性交的手势，“当然包括性处理啦，性处理。”

昴瞪大眼睛愣了一下，歪着头困惑地追问：“你们也是奴隶吧……你们也做性处理吗？”

“笨猫！”头狼对他的不谙世事骂了一句，不耐烦地解释：“会做性处理的基本是在其他地方排不上用场、只能奉献肉体的无能兽啦！你还是家用奴隶，做完家务后难道还能休息吗，家用奴隶就应该继续讨好主人。”

但奥托莉在我做完家务后还会让我休息看漫画书啊。昴夹着尾巴回想自己的待遇，又觉得自己就是他们嘴里的无能兽。不仅无能、去了屠宰场也只会变成半价肉，短时间被骂了两次总觉得内心好受伤。

“放心啦兄弟，我们都是雄性，再落魄都不会沦为社会底层。而且奥托莉没对你出手挺好的——”看到昴微微下弯的短眉，另一头狼亲昵地对他勾肩搭背，挤眉弄眼地吐出了奥托莉的名字，“毕竟奥托莉不男不女，简直和雄性一样。如果初夜是和那样的女人做性处理，可能会打击你对雌性的印象，从此无法对雌性勃起啦～”

不男不女？和雄性一样？看到狼用不尊重的表情谈论奥托莉，昴间接想起了爱蜜莉雅遭遇的类似处境，眉宇皱得更深了。他当然明白这两头狼是在讽刺雌性鬣狗的身体构造，自己被带回家后奥托莉就没藏着掖着，经历了第一天的惊讶后昴觉得自己对待异性的态度太失礼，赶紧看书了解鬣狗的种族文化。他不觉得猎奇，还迅速接受，毕竟自己是二次元宅男，扶她百合之类的作品肯定接触过。

而且，即便雌性长了阴茎，奥托莉依旧是女性。就和扶她百合的作品标签是百合一样，和雄性没关系啊！

“奥托莉不把我当性欲处理大概是因为……不太喜欢雄性吧。我也不会评价奥托莉不把我当性欲处理是好事还是坏事。”默默挣脱狼的臂弯，不想和他们装熟的昴挂上客气的微笑，也从中看出奥托莉不喜欢雄性的原因，和他们对她的闲言碎语脱不了关系。

奥托莉与爱蜜莉雅和我不一样，不是因为做错事情才被大家针对，而是因为无能为力的出身而遭非议。为什么与生俱来的东西会被他兽拿去大做文章呢？她们在这种环境下坚持自我而不是怨恨自己，一定比我的过去还要艰辛，奥托莉在黑市里甚至是孑然一身面对这一切，还要对此保持冷静……若是我，绝对无法忍受，在背后说闲话的行为真是讨厌啊。

“我不会去妓院，和奥托莉没关系，能请你们把路让开吗？超市打折商品都快被抢光了。”

“你啊……”头狼没有让开道路，歪着头不可思议地感慨，“鬣狗是雌性为尊的女王族群，雄性反而要包办家务还有可能饿肚子，我说你啊——该不会真的把奥托莉当成雌性了吧？”

“我还不至于饿肚子！而且奥托莉本来就是雌性啊，在背后骂她不男不女也太没礼貌了……”昴不高兴地反驳，又突然意识到了话语中的问题所在，“等等，雌性是中性词，你们当贬义词了吗？”

仔细打量他们身上的陈旧装扮，昴确认他们的身份连奥托莉的同事都算不上，不过是在黑市边缘打零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他们却觉得自己比位居黑市高层的奥托莉优越，还觉得身为奴隶身份的自己比身为主人的奥托莉优越，就因为自己是雄性，认为自己是凌驾在雌性之上的第一性别。

他们看到本应该低自己一头的雌性长出阴茎，又不屑通过欺压同性的方法去获得雄性群体的认同，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被雌性侵犯、恐惧性别地位就此反转，所以恼羞成怒地把奥托莉视作为更贬义的存在。

……原来不是因为奥托莉的阴茎才孤立奥托莉，而是因为这种渺小的自尊心而孤立奥托莉？这个理由比想象中的还要下作！

昴的背毛略微拱起，因为是油光锃亮的短毛猫，并没让他的体型膨胀多少。心中愤怒的他没有注意到背后传来若有若无的酒臭味，一个弯着腰的醉态黑影从外面滑进了巷子中，无声无息，连两头狼都没有发现有谁来了。

回味着过去在学校里被排挤的感觉，虽然这两件事不能放在一起比较，奥托莉的性格也和自己不同，但同样是把兽际关系搞砸了的社会异类，是同类啊。昴用凶恶的三白眼瞪着雄狼的嘴脸，只觉得和他们之间产生了强烈的疏离感，自己根本没想过去雌性居多的红灯区嫖娼和雄性共享集体优越感，他们为什么邀请自己去嫖娼呢？答案呼之欲出：他们想拉拢自己去恶心奥托莉啊！

“贬义词？我们可没这么说，只是雌性本就应该顺从社会性别分工——”

“真没礼貌，就算我家是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家庭也只是因为妈妈太天然呆了，不要把我妈妈说得像服从社会性别分工一样。你们说的话如果被我爸爸听到了，他一定也会生气。雄性在雌性面前逞强耍帅很正常，去做伤害雌性的事情就不正常了！”

不经思索把心声脱口而出，顿时让二狼表情扭曲，昴身体一震，只觉得眼前景象和在斗兽场下看到自己选择投降放弃自相残杀、觉得自己未能给他们提供足够乐子的观众表情极其相似！难怪会觉得他们面熟，因为他们就是那天的观众！他们希望自己死去，而奥托莉买下自己后避免了死亡，昴站在哪一边就不用多说了。

“只不过是奴隶的奴隶还敢这么说啊！”撕去伪善脸皮的二狼恢复了暴虐，暗巷中回荡着他们即将食杀的低吼，并对来不及逃跑的昴伸出利爪：“在雌性身边夹着尾巴的你甚至不像雄性，还不如——”

“还不如什么？”

正当昴咬紧牙关闭上眼睛等死时，扶着墙壁弯着腰摇摇晃晃来到昴背后的黑影逐渐站直，奥托莉的脸阴森森地在二狼面前乍现。虽然明显醉态，但一双锐利的兽瞳却是毫无道理的凶狠，黑影完全笼罩了身下的猫咪，如同从幼兽背后缓缓抬头的母兽！

“噫？！”论什么兽最不好惹，保护幼崽的母兽位列前三。奥托莉像一根冰针瞬间戳破了雄狼如气球般又薄又空的勇气，甚至未等奥托莉咧出獠牙，惊恐万分的他们一边道歉一边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唉……”自己无法战胜的东西，奥托莉露露脸就把他们给吓跑了，站在原地的昴楞楞地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抬起头问道：“奥托莉，你怎么出来了？你不是醉得走不动路吗？”

“两碗。”

“你喝了两碗醒酒汤所以状态好点了？”

“嗯。”

看着自己做的料理得到好评而开心得起尾巴的昴，奥托莉不打算让他太得意，拿出钱包拍了拍昴的脑门，“你忘记带钱了，没钱怎么买东西。”

“抱歉……”

“我们一起去超市，家里的酒喝空了。”

“我独自去也可以……不，没什么。”昴对着扑面而来的酒臭味吸了吸鼻子，本想说雄性应该多拿东西，但想到奥托莉每次都是一箱箱买酒自己根本拿不动，只能乖巧地跟在她背后离开暗巷。

猫科动物走起路来都不会发出声音，因为种族身高差，奥托莉只确定昴现在正盯着自己的尾巴。过了一会，背后传来了他害臊的声音：“谢谢你刚才又救了我，我没自信打赢他们……”

“我可什么都没做。”

“嘿嘿……奥托莉其实很温柔呢。”

背后是带有笑意的猫咪轻声，用温柔二字去形容爪子里还残留有食杀血迹的食腐鬣狗，他是脑子进水了吗？奥托莉停下脚步，转身抓住昴的衣领把他轻松拎起并狠狠撞在墙上，冷硬的墙面把后背敏感的猫咪硌得龇牙咧嘴，鬣狗的声音也比这更为冷酷：“温柔？菜月先生是因为觉得我对你很温柔才说我是雌性吗？如果我对你再狠一些，菜月先生又会怎么想？”

“唔……奥托莉的性别和对我的态度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对我再狠一些，我也会觉得你是雌性……”心想奥托莉在进入巷子前可能听到了大多数对话，双脚悬空的昴举手投降，直视着鬣狗双眼冷静回答：“而且，有时我们一起出门，哪怕男厕所的空位比女厕所要多，你也不会图方便去男厕所，证明奥托莉你认可自己是雌性……”

“我的看法……不，其他兽的看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待自己的性别……我是这样想的。”

奥托莉眉头微皱，作为有特殊能力的兽，她多少能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出是否夹杂有目的不纯的谎言。而昴的发言就和猫咪袒露的肚皮般一眼看到头，完全没有藏着掖着的地方，奥托莉拎着昴衣领的手稍微放松，眼角轻挑，“雄性的嘴巴挺会说话的，是故意讨好雌性吗。”

“这种事没有故意讨好你的必要吧！奥托莉是雌性，不是他们眼中的「雌性」，而是你认可自己的雌性！”昴有些着急了，甩着尾巴坚定地说：“而且奥托莉是当时唯一站出来救了我的雌兽，奥托莉很温柔，和性别没有关系。这么大的恩情……我还没想到该怎么报答你，怎么可能对你撒谎在背后说你坏话呢！”

或许是回忆起当时的画面，昴天生带有锐气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了，完全没有城府心机，虽然有种快意直言不经大脑的愚蠢，但这样的愚者在黑市里不多见，

奥托莉眯起双眼认真凝视猫咪不含杂质的透亮黑瞳，哪怕被审视的目光盯着，昴依旧轻轻眨眼，这是猫科动物代表精神很放松的肢体动作。明明都被我毫不客气地拎起来了，只要说错一句话都有可能被我处理掉，他完全不紧张的吗？奥托莉沉默一会，突然用很轻地发出一声嗤笑，然后松手把昴放下，等他整理好凌乱的衣领后再转身带着他继续前行。

短腿猫咪在背后跟着尾巴小跑，似乎看到奥托莉的尾巴摇了一下？他揉揉眼睛看过去，又纳闷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难道鬣狗的尾巴是可以摇的吗？

到了晚上，大家都睡下了。

在手机传来震动的瞬间，奥托莉迅速睁眼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原来是拉塞尔分配了需要在晚上执行的工作。奥托莉无言起床，正好看到蜷缩在床边大号猫窝里熟睡的昴，白天吵闹许久的他到了晚上就安静了，闭合的双眼羽睫长长，在窗外月色照拂中往脸上扫落淡淡的灰影。平静的睡颜没有半点凶恶，刘海垂落让他看着更有幼崽般的稚嫩感。

独居久了，偶尔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一只猫的感觉依旧新鲜，当初把他买下来不是一个后悔的选择。这样想着的奥托莉蹲在猫窝前打量着昴，不禁想起在斗兽场上的初遇。在来到黑市前，获得奥托莉尊重的雄性本就屈指可数，只有家人和弗鲁夫；在来到弱肉强食的黑市里，由于雄性习惯性认为自己更上等，在母系氏族与家人爱中长大的奥托莉对他们露出客套假笑都觉得厌烦。

如果斗兽场上有雄性自相残杀，或被其他雄性大块朵颐发出悲鸣，在一旁看着的奥托莉会无动于衷，甚至有点想笑。虽然黑市里的雄性总觉得自己高雌性一头，但地位低的雄性下场可是连雌性都不如啊——所以，在看到地位在雄性群体里垫底的昴出现时，奥托莉默认他就算在斗兽场上杀了对面的雌犬侥幸生存，之后也会死的。

但没想到，他会为了保护初次见面的雌性，提前去送死了。

长期浸泡在黑夜里的眼睛连闪烁的星光都觉得耀眼，如果不伸手将其拾起，他定会就此陨落，之后黑市也很难再出现第二颗星星。就算自己是死之商人，但过去鉴别宝物的独到眼光依旧保留，在被不识货的野兽把宝石碾碎之前，奥托莉从尘埃中捡起了落灰的他，把他擦拭干净，默许他进入自己的空间焕发火彩。

奥托莉希望宝石的火彩能一直闪烁。

不希望他有任何变化，永远保持这份纯粹。

因为昴是雄性，奥托莉对他不会有同性的投射心理，对大多数雄性的反感不迁怒到他身上已经很好了。而在今天偷听的对话来看，昴和其他雄性有许多不同的地方……比如没有难闻的雄臭味、还是一个道德感过高导致做坏事时负罪感很强的孩子。

虽然为自己据理力争时忘记了正在被雄狼围堵的险境，不懂得把握气氛，行为鲁莽又不知自保，但这种如同蛋壳雏仔对世间污物本能反击的热心肠，倒让目睹一切的奥托莉心情好了起来。

“不……嗯唔……别碰……”

就在这时，昴眼皮颤抖着发出了轻声呓语，抱着躯干的双手也在肩膀上抓挠，他做噩梦了吗？奥托莉倾身靠近，只见昴压下耳朵发出了更不安的尖细猫叫：“……别碰我！”

看来，菜月先生是梦见了被二狼围堵在巷子里的回忆，现在我可没办法钻进你的梦里把他们吓走。奥托莉发出轻笑，虽然之前昴表现得很冷静，但终究是个不经吓的普通幼崽。这么想着，鬣狗伸出兽掌想摸了摸昴的头顶，昴也在这时从噩梦惊醒，睁开眼睛正好看到鬣狗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睛和伸过来的大手黑影。

“喵！”昴被吓得尖叫，好在扑面而来属于奥托莉的气味让他松了口气，没有注意到奥托莉迅速收回去的手。在奥托莉的注视下，觉得很安全的他打了个哈欠再增困意，睡眼惺忪地说道：“奥托莉是饿了才醒着吗……要不要下碗面给你吃？”

“不用。”

“这样啊……今天早餐是蛋黄酱配白薯哦。”

“我今天不在家吃早饭。”

“蛋黄酱明明很好吃啊，那中午给你做辣酱炖菜吧……”猫咪的头如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他舒服地在窝里翻了个身露出白花花的毛绒肚皮，又合上眼睡了过去。

菜月先生在我面前完全没有紧张感，把我当什么了？奥托莉挑了挑眉，心中倒没有不满，弗鲁夫死后，自己很少有享受这种日常对话的机会了。突然，窝里的昴打了个喷嚏，虽然动物的兽毛保暖，但黑市这片被冤死枉死的兽血浸满的大地阴寒无比，最近也入秋了，一个篮子和一张毯子未必能隔绝不断渗透的寒气吧。

奥托莉犹豫了一会，抬手抓着昴的后颈把他扔进床铺，穿上纯黑的风衣消失在门外无星无月的夜幕中。

“——唉？！我怎么上床了，奥托莉会生气的！”等第二天的昴从温暖的床上苏醒时，震惊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了上床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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