⑩幸福之梦

在尚未阉割之前，在昴还是生理雄性之前，奥托莉曾允许他做一些冒犯雌性的事情。

“喵呜喵呜……”和返祖现象差不多，昴发出带着撒娇颤音的猫叫声，先在沙发上露出肚皮打滚，然后顺着油光锃亮的绒毛哧溜着滑到地面上扭来扭去蹭着地毯。接着抬头看向端坐在沙发上的奥托莉，又翘起尾巴呼噜呼噜地凑过去不时用头顶轻撞她的小腿。

壁炉噼里啪啦地燃烧出热度，让屋内的温度和煦如春，奥托莉默默抿了一口和窗外温度同样寒冷的冰酒，没有去揍变成这般蠢样的昴。因为这算是自己的错，自己把白酒放在冷冻柜里，被昴误以为是啫喱吃掉了，于是醉得一塌糊涂。

“在地毯上滚来滚去会弄脏的，快上来。”

“来……？过来……？”

把奥托莉对自己的嫌弃错听成邀请，昴撑起上半身舔了舔奥托莉的膝盖，又在奥托莉想推开自己时以为她想抚摸自己，傻笑着把脸贴上她的兽爪掌心蹭蹭，还啃了啃她的手指。

简直胡闹。奥托莉灰蓝色的眼睛变得狭长，但没有扇他一巴掌的冲动，得到默许的昴更加放肆，他滑溜溜地钻进奥托莉的怀里坐在大腿上，喵喵叫着用粉色肉球轻拍奥托莉的脸，柔软发烫的身体比壁炉更加温暖。

菜月先生以前在家里对亲生父母都这么放肆吗？好像是呢，他曾经说过会和父亲玩摔跤游戏，是很好的家庭氛围啊。感受着醉心的暖意，奥托莉回忆过去的昴兴致勃勃地介绍自己的原生家庭，顺便享受粉色猫咪肉球挤压在脸上的触感。接着昴把自己的冷脸轻轻掰过去，在脸颊唇角上亲了又亲，还伸出舌头帮奥托莉精心舔毛，顽皮地啃啃鬣狗鼻子。

要给他点教训吗？算了，会过来和自己这样玩耍的菜月先生太稀有了。被醉醺醺的猫咪抱着头抚摸的奥托莉忍不住叹气，如果被其他动物看到自己的灰发被弄乱了也不生气，估计会怀疑自己还是不是那个食杀无数的黑市死神？算了，明天让菜月先生帮我梳头赔罪吧，或许自己也挺享受眼下时光？

“奥托莉！我昨天喝醉后……没有做错事情惹你生气吧？”到了第二天，酒醒的昴战战兢兢地询问自己，他的身上覆盖着大量鬣狗信息素，因为昨天晚上一雄一雌关系友好地互相舔毛了。

奥托莉转动眼珠子，此刻的她还在回味昨天被猫咪舌头梳理皮毛的温柔触感。鬣狗的皮毛比较硬扎，猫咪的舌头倒刺又比较短小，不管怎么舔舐都无法把鬣狗毛发舔得又滑又亮，直接把昴给舔急眼了。当时他发怒的叫声还有点可爱，和幼崽的怒火一样毫无威胁性，虽然雄性没资格给雌性舔毛，但幼崽给妈妈偶尔舔毛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原谅你了。”

“唉？所以我有做错事情吗？！”

“不告诉你。”

看着昴一惊一乍的不安表情，奥托莉转过头去才让嘴角偷偷上弯。反正菜月先生在黑市里已经度过了十八岁生日，从此酒解禁，冬天喝酒暖身体的机会挺多的，下次再找时间灌醉他吧？当然在外面公共场合喝酒什么的想都别想，因为昴是很容易对着其他兽翻肚皮的笨猫啊，真是不放心。

现在，机会又来了。

今天气温和那天一样冷，壁炉再次燃烧着散发热量，奥托莉也坐在沙发上喝着冰酒，早早被灌醉的昴又躺在地上可爱地滚来滚去。他不时啃啃自己的手指、用肉球挤压自己的脸、接着肆无忌惮地给自己舔毛，好像比以前更顽皮了？当然变化最大的是他喉结变小了，下半身衣着宽松，奥托莉用手抚摸过去时只触碰到柔软的平坦。室内除了有柴火烧裂的噼啪声，也有比过去变得更加尖细的猫叫声，昴竖起尾巴摇来摇去，让眼下景象看着更像妹妹向姐姐撒娇，也像女儿讨要母亲的关注。

突然，奥托莉感到一滴水珠落在肩头，这在温暖的室内显得太过冰冷。她捏着正在给自己舔毛的昴下巴掰过来一看，原来是他在无声流泪。

“是幻肢痛吗，我去给你拿点止痛药。如果是难过……”

“不痛哦，也不是难过……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太幸福了。”

昴傻笑着摇头，但眼泪没有停止。眉角媚红鼻尖湿润的他再次栽倒在沙发上露出肚皮打滚，一边笑一边发出被呛到的咳嗽声，呼噜呼噜的踩奶音也掩盖不了从喉咙里发出的忍痛吸气声音，他绝对不是什么幻肢痛。

“居然会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幸福，你喝醉了。”

“就算没喝醉我也会这样说……”

“比起成为奴隶掌控的雌性，还是在外面的生活更好吧。”

“这样奥托莉就要被留在这里了……如果能让你相信我不会离开你，变成这样也没关系……”

在沙发上滚动一圈后又凑过来蹭蹭奥托莉的掌心，昴半闭着蒙上雾气的眼睛，用手指勾着鬣狗的小指轻声说：“因为早在地牢里，我就决定了……就算这里没有幸福，我也会留下来陪你。”

菜月先生的感情……比想象中的还要沉重啊。正当奥托莉心想着，昴又开始伸手圈着自己的脖颈，对着鬣狗唇瓣拱了几下就把半张脸强行塞进嘴里。奥托莉没有拒绝昴，默默张开上颚用恰到好处的力度含着他，因为当昴担心自己会放弃他时总会这样做，他用这个方法无声地表达自己是奥托莉的幼崽。

明明我根本没有放弃菜月先生的念头，真是容易不安的幼崽。奥托莉的手也圈住了昴的身躯，又闭上眼睛，不可思议地，连她都能在这种行为中感受到确信昴不会离开自己的安心。咸咸的酒水从口舌上流淌，奥托莉摆动舌尖温柔地舔舐着，随着壁炉的火焰热度蔓延过来，连同咽入喉管的咸味一同化作点燃血管的燥热。

奥托莉紧紧闭上眼睛，直到再次睁开看向壁炉方向，周遭已是残垣断壁的一片火海。

热浪夹杂着黑屑扑面而来，除了焦臭味也有刺鼻的血腥气，奥托莉垂眸看去，拉塞尔温热的尸体就躺在自己脚下，对方无法瞑目的丑陋表情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复仇渴望。她转过身看向捂着伤口单膝跪在地上的昴，扔下染血的匕首，快步赶去把几乎要栽倒到地上的他抱了起来。

“菜月先生没必要替我挡刀。”

“拉塞尔很难打败，只能这样给奥托莉争取反击时间，没办法啊……”

失血过多手脚冰凉，但昴还能拼尽全力地用干净的那只手摸摸奥托莉的脸，明明和奥托莉一起完成了杀害黑市兼国家商会管理者的壮举，他的脸上仍然挂着符合这个年龄的开心傻笑：“说来，奥托莉之前还不看好我的计划，结果成功了哦……奥托莉开心吗？能帮助奥托莉复仇成功真是太好了……”

奥托莉眉间微皱，拢着昴肩膀的握力悄然收紧，语气沉沉地开口：“菜月先生用了吧？那个未卜先知的能力，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要支付的代价是什么。”

“奥托莉很聪明，有好几次你都差点推敲出来了，对你隐瞒真的好辛苦……”直到现在奥托莉仍然在意这个，昴微微瞪大眼睛，想起某次轮回中奥托莉质问自己是否有时间跳跃能力时的恐怖表情，当时被吓到浑身冰凉的自己比现在还要虚弱。他尴尬地笑了起来，试图继续打圆场：“虽然现在也不能告诉你，但能向你保证，我之后我不用支付代价了……！”

“——支付的代价是死亡吗？”看着濒临死亡不过是回光返照的昴，奥托莉思索片刻突然说道。看到昴瞬间僵硬的神情，她叹了口气补充：“因为只要确实地死去，就不用再支付代价了。”

“……奥托莉也太聪明了好可怕！幸好这是最后一次了。”赶紧捂着奥托莉的嘴巴打断话题，因为昴也试过一次在自杀回溯时被奥托莉发现并洞穿了自己的秘密，结果心脏破碎倒在自己身上死去的糟糕轮回。昴不希望奥托莉总是死在自己前面，至少在最后一次的轮回中，昴想死在奥托莉的前面。

四周的火海传来杂音，毫无疑问是拉塞尔的余党。奥托莉的脸色顿时阴了下去，刚想抱着昴站起来，却听到昴说道：“奥托莉……你吃了我吧。”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吃了我吧……这样你才有力气逃出火海。”

昴张开双臂，大方地自己当成一块活生生的肉。血液对肉食动物而言都是最佳的兴奋剂，吃生肉更是能触发野生模式，既然自己重来数次都找不到和奥托莉一同离开火场的方法，那向鬣狗献上自己的血肉就是昴能想到的最后方法。

“就算奥托莉说过想死，但我还是希望奥托莉能活下去……会被奥托莉嫌弃太傲慢吗？哈哈……”

菜月先生想把我托举出去？已经不是雄性了，事到如今还想在雌性面前耍帅吗？完全不怨恨我吗？明明我更年长，却购买未成年的孩子当奴隶，伤害了你的身体，现在也没有能力带你一起逃出去——你仍然心甘情愿地为了我去死吗？

奥托莉的眉宇更紧了，虽然很想批评这近乎抖m的自我奉献精神，但自己太熟悉昴的性格了，都能预料到质问他之后会给自己作出怎样回答。她摇摇头感慨：“菜月先生的感情果然很沉重啊。”

火焰的光芒把昴含笑的一双黑曜石照耀得更亮了。无法否认，就算变成这样也努力守护自己的他，确实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从见面起就让自己内心荡起涟漪。初遇时的他是为了保护幼童不怕站在肉食动物面前据理力争的小猫，现在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他仍然是为了重要雌性赴汤蹈火的小猫，不管经历了什么，都没有误入歧途，菜月先生还是那个菜月先生。

奥托莉目视他的目光变得柔和，此时怀中的昴大概是过了回光返照的时间，吐息更弱了。他抬起头努力掰开鬣狗的薄唇，用最后的力气把头主动塞了进去，熟悉的举动让奥托莉想起那天喝醉后他同样是把头塞进自己嘴里才能入睡。鬣狗的口舌品了一整夜的咸酒，也吞咽了从猫咪喉间溢出来的呼噜声响，在自己尖锐的利齿间他却难以置信的感到安心。

“忘了告诉菜月先生，用不着你开口，我本来就打算把你吃进肚子里。”

猫咪的颈骨对鬣狗而言又细又脆，不过轻轻咬合，呼噜声便戛然而止。雪白的獠牙温柔地穿透血色皮肉，甘甜的血液溢满整个口腔，因为是一瞬间的事情，奥托莉确定昴没有感觉到疼痛。没有过分地咀嚼咬碎，而是咬成几节尽可能把昴完整地吞入喉管，咽入腹中。

无数不可视的黑手向火场袭来，但也只是交织化作成没有星星的夜幕，世界没有重来，尊重了昴沉眠的意志。

把唇角的血一滴不剩卷入口中，奥托莉放下空荡荡的双手站起来看向火海。可能是靠得太近浓烟熏眼，奥托莉的眼眶时隔多年再次湿润，滚动的泪水在脸颊上压平了两道浅浅的水痕，手也轻轻抚摸着肚子里属于他的重量和温度。如果说哭泣代表呱呱坠地的新生，那现在的自己已然褪去了奴隶的身份，作为名叫奥托莉的雌性重新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并成为怀揣着菜月先生、不打算把他生下来面对火海地狱的——

母亲。

无知又天真的，愚笨又帅气的，不曾成为被捧杀的英雄，也无关肉体的性别，保持不变的菜月昴和自己一同背离炙烤的高温扑向清凉的夜，从黑市逃出去的美梦……一定存在于除了这个世界线以外的地方吧，那里的我们又是以怎样的关系在一起的？

思考着没有答案的问题，属于这条世界线的奥托莉迎面走向火海。火舌舔舐了她的泪水，细长的黑影如同一根把火焰左右隔开的烧焦了的芯，直到灼眼的光芒把她尽数包裹覆盖，彻底消失在无尽的夜幕下。

一个月后，随着火灾现场的清理工作有序展开，一对形如母子的大小骨骸从灰烬中被清扫出来。因为有一层母亲的保护，幼崽的骨骸并未烧至漆黑。又因为拥抱太紧，简直是被吞入腹中，幼崽的头骨都卡在母亲肋骨里的心脏位置，无法分开只能同时入殓。也因为找不到直系亲属，将会在一年后树葬处理，和祖先一样回归自然。

又过了一年，随着新一任商会首领上任，在过去的废墟上重建了黑市。兽们在血与肉的诱惑下很快遗忘了过去的惨痛经历，在无星的纯黑下，山顶依旧熙来攘往，顶多是消防安全做得更全面了些。由政府默许的罪恶仍在延续，但这些已经和在森林里自由奔跑的鬣狗和猫咪无关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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