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清晨，陆七比前一天醒得更早。

天还未全亮，窗外的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蓝色调中。没有闹钟，他的生物钟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准时将他的意识从沉睡中唤醒。

身体里的那股躁动，经过一夜的发酵，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变得更加凝练，像一根被拉紧的弦，在他神经的末梢微微震颤。

今天，他将踏出第二步。

他没有赖床，径直起身，走向衣柜。他没有选择昨天那身低调的休闲装，而是挑了一件纯白色的棉质衬衫和一条卡其色的裤子。他将衬衫的每一颗扣子都仔细扣好，包括最上面的那一颗，又将衣角整齐地塞进裤腰里。

他对着镜子，将自己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镜中的青年看起来干净、清爽，带着一种近乎禁欲的书卷气。这是一个更容易让人信任，也更容易让人忽略其危险性的形象。

他是义工，是善意的化身，是来奉献爱心的好人。

他必须演好这个角色。

他甚至花了几分钟，用遮瑕膏轻轻点在自己的眼下，遮盖住那因为兴奋而略微浮现的青色。他需要看起来健康、阳光，而不是一个被阴暗欲望驱使的捕食者。

准备工作完成。他看着镜中那个完美的陌生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依然没有吃早餐。空腹感让他保持着一种狼一般的警觉。他只喝了一杯温水，润湿了干渴的喉咙。

八点三十分，他准时出门。

公交车上的人比昨天多了一些，上班族和学生挤在晃动的车厢里，脸上带着千篇一律的倦意。陆七找了个角落站着，扶着冰凉的金属扶手。他将自己缩在人群中，像一颗水滴融入大海，毫不起眼。

他喜欢这种感觉。隐匿在光明之下，与周遭格格不入，却又完美地伪装成他们的一员。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他的目光穿过一张张麻木的脸，投向远方。他的目的地，那个破旧的白色建筑，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地名。

那里是他的猎场。

九点差五分，陆七站在了福利院的铁栅栏门前。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等待着分针精准地指向十二的位置。

守时，是建立信任的第一块基石。

九点整，他推开那扇会发出“吱嘎”声的铁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情景和昨天一样。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在追闹，他们的衣服似乎还是昨天那一身。看到陆七，他们只是好奇地瞥了一眼，便又自顾自地玩开了。

陆七的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他甚至对着一个不小心撞到他腿边的小男孩点了点头。男孩愣了一下，迅速跑开了。

他走进主楼，消毒水和奶粉混合的气味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罩住。

林婉正坐在前台，似乎在写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当看到是陆七时，她有些意外，随即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九点零一分。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

“你来得真早。”林婉站起身，脸上那职业性的疲惫似乎消散了一些。一个守时、干净、有礼貌的年轻义工，总能让人心情好上几分。

“林姐早。”陆七微笑着回应，他的声音清澈而温和，“我不想迟到。”

“跟我来吧。”林婉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件蓝色的工作围裙递给他，“今天你先熟悉一下环境。工作不复杂，但需要耐心。”

“好的。”陆七接过围裙，那是一件很普通的棉布围裙，上面还残留着洗衣粉和阳光的味道。他熟练地将它系在腰间，白衬衫外面套着蓝围裙，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无害的、来帮忙的邻家大男孩。

林婉对他的顺从和麻利很满意。她带着他穿过那条长长的走廊。今天走在这条路上，陆七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昨天他是访客，今天，他是渗透者。

他能听到从走廊尽头那扇双开门后传来的、隐约的婴孩哭声。那声音像一根细细的线，牵动着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急切。他的脚步沉稳，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

林婉并没有带他去婴幼儿活动室。她在一间储藏室门口停了下来。

“你今天上午的工作，就是把这里的捐赠衣物整理一下。”她推开储藏室的门。一股尘封已久的、混杂着樟脑丸和旧布料的气味涌了出来。

房间不大，没有窗户，只有一个昏黄的灯泡悬在天花板中央。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和塑料袋，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把这些衣服按年龄和季节分开，叠好，放到那边的架子上。”林婉指了指墙角一个空着的铁架子，“能穿的留下，那些破损太严重或者有污渍洗不掉的，就放到那个黑色的袋子里。”

这是一个枯燥、乏味，且与他目标完全隔离的工作。

陆七知道，这是考验。

“好的，没问题。”他没有丝毫犹豫或不满，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他甚至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纸箱，抱到空地上，“我马上开始。”

林婉看着他毫不迟疑地投入工作的样子，彻底放下了心。她交代了几句“别太累”、“有事就来找我”之类的客套话，便转身离开了，留下陆七一个人和满屋子的旧衣服。

储藏室的门被轻轻带上，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堆积如山的杂物上。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陆七脸上的笑容在一秒钟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恢复了那种没有任何表情的、冰冷的状态。

他环顾四周。这里确实离婴幼儿活动室很远，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很好。

他需要的就是这种不被打扰的环境。他可以一边完成任务，一边在脑中进行更周密的沙盘推演。

他挽起白衬衫的袖子，露出干净而骨节分明的小臂。然后，他蹲下身，打开了第一个纸箱。

里面是各种样式的旧童装，带着别人家庭的温度和记忆。一件印着小熊图案的T恤，一件带着奶渍的连体衣，一条磨破了膝盖的牛仔裤。

陆七面无表情地拿起一件衣服，抖开，检查。

他的动作机械而高效，像一台精密的分拣机器。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这件衣服，太大了。适合三四岁的孩子。他把它叠好，放到“大童-夏季”的那一堆。

这件，有破洞。他毫不犹豫地把它扔进了黑色的垃圾袋。在他眼中，有瑕疵的东西，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他的手指拂过那些柔软的、洗得发白的棉布。他在想象，这些布料包裹住沈知雅那具小小的、脆弱的身体时，会是怎样的触感。

他拿起一件粉色的婴儿连体衣，尺寸看起来差不多。衣服很旧了，领口有些松弛。他将它凑到鼻尖，闻到的却不是他渴望的奶香，而是一种混杂了别人家庭气息的、陌生的味道。

他微微皱了皱眉，将它扔到一边。

他的“艺术品”，必须是纯净的。她只能有他的气味。

时间在沉默的劳作中一点点流逝。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陆七没有休息，没有喝水。他只是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分类、检查、折叠、丢弃的动作。屋子里的纸箱被一个个清空，旁边的铁架子上，叠放整齐的衣物越堆越高。

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用这种枯燥的劳作来磨砺自己的耐心，等待着神启的降临。

期间，林婉过来看过一次。当她看到储藏室里已经初具规模的整洁，和陆七额头上那层薄薄的汗珠时，眼神里的赞许又多了几分。

“辛苦了，休息一下吧。”她说。

“不累，林姐。”陆七抬起头，给了她一个略带羞涩的、汗津津的笑容，“能为孩子们做点事，我很高兴。”

林婉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陆七在她走后，立刻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他知道，他的表演非常成功。他正在一步步地，攻破这个地方的防线。

临近中午，他终于处理完了所有的衣物。原本杂乱无章的储藏室，变得井井有条。

他没有立刻去找林婉。他走到门口，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走廊里很安静。他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模糊人声，还有……他渴望听到的声音。

婴幼儿的哭声。

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但确实存在。

他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长长的走廊里没有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激动，朝着前台的方向走去。

“林姐，衣服都整理好了。”他站在办公室门口，轻声报告。

正在看报纸的林婉抬起头，扶了扶眼镜，有些惊讶于他的高效率。“这么快？都弄完了？”

“嗯。”陆七点点头。

林婉站起身，跟着他去储藏室检查。当看到那整齐的架子和空空如也的地面时，她彻底被这个年轻人的勤劳和认真折服了。

“太好了，你真是帮了大忙了。”她由衷地赞叹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陆七谦虚地回答。然后，他状似无意地，将话题引向他真正的目的。

“林姐，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比如……打扫卫生之类的？”他看着林婉，眼神清澈而真诚，“我不怕脏不怕累。”

林婉沉吟了一下。午饭时间快到了，保育员们正是一天中最忙乱的时候。

“这样吧，”她想了想，说道，“婴幼儿活动室那边，午饭前需要彻底拖一次地。她们现在可能正忙着给孩子们喂奶，没工夫。你去帮忙把地拖了吧。拖把和水桶在走廊尽头的杂物间里。”

这句话，在陆七听来，无异于天籁。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席卷了他。但他完美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乐于助人”的欣喜。

“好的，林姐！我马上去！”

他几乎是立刻转身，快步走向走廊尽头。他的背影看起来充满活力和干劲。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奔向他的祭坛。

杂物间里，他找到了拖把和水桶。他接了半桶清水，又故意在里面滴了过量的消毒液。浓烈的气味弥漫开来，这是一个很好的掩护。当他以“清洁工”的身份出现时，没有人会怀疑他为什么会在房间里逗留。

他提着水桶，拿着拖把，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扇双开门。

越是靠近，他的感官就越是敏锐。

他能更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声音了。不止一个孩子的哭声，还有保育员不耐烦的安抚声，奶瓶碰撞的声音，还有一种……他昨天就记住的，像小猫一样微弱的哼唧声。

是她。

沈知雅。

他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让那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充满自己的肺部。这气味让他感到冷静和专注。

然后，他推开了门。

活动室里的景象比昨天更加混乱。

午餐时间，是这个房间里的小型战争。两个保育员，一个是他昨天见过的，年纪稍大的，被另一个年轻的称作“方姐”。另一个则是那个叫“小李”的年轻女孩。她们俩像陀螺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

有的孩子在哭闹着不肯吃，有的吃得满脸都是，有的已经吃完了，开始不耐烦地在婴儿床里哼唧。

没有人注意到陆七的进入。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房间，像一台精密的雷达，瞬间就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沈知雅的婴儿床，就在昨天那个角落。

她没有在吃东西。她的床边没有保育员。她只是像昨天一样，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同的是，今天她似乎有些不安，小小的身体在微微扭动，嘴里发出那种断断续续的、几乎听不见的呜咽。

她可能饿了，或者尿布湿了。但没有人顾得上她。在这个充满“需求”的房间里，哭得最大声的孩子，才能得到最优先的关注。

陆七的心，像是被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

她被忽略了。

被这个世界忽略了。

这让他感到一种病态的满足和怜爱。

“方姐，小李。”他开口，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她们听到，“林姐让我来拖一下地。”

忙得焦头烂额的方姐回头看了他一眼，认出了他。“哦，是你啊。太好了，你快拖吧，我们实在腾不出手。”

“好的。”陆七点点头，将水桶放在地上。

他开始拖地。他从门口开始，一点一点地，向房间内部推进。他的动作不快不慢，每一个角落都拖得很仔细。他弯着腰，视线很低，这让他可以更好地观察，而不引起注意。

地板上是彩色的泡沫垫，被水浸湿后，颜色变得更加鲜艳。消毒水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开来，盖住了奶味和孩子们身上的味道。

他离那个角落越来越近了。

十米。

五米。

三米。

方姐和小李正在房间的另一头，合力安抚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胖小子。她们的背都对着陆七的方向。

机会。

陆七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血液冲击着他的耳膜，发出嗡嗡的声响。

他拖到了沈知雅的婴儿床边。

他蹲下身，假装在擦拭床脚的一个污渍。这个姿势，让他可以离她更近，并且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来自房间另一侧的视线。

他终于可以近距离地，肆无忌惮地，观察他的猎物了。

她比昨天看起来更瘦弱了。小脸只有他的巴掌那么大，皮肤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色，可以清晰地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她的眼睛睁着，那双漆黑的、空洞的眸子里，蒙着一层水汽。她的嘴唇很干，微微张着，发出那种微弱的哼唧。

她的小手蜷缩在胸前，攥着小小的拳头。

陆七的呼吸变得滚烫。

他想触摸她。

现在，立刻，马上。

他的左手拿着抹布，在床脚的金属杆上用力地擦拭着，发出摩擦的声响，作为掩护。

他的右手，藏在身体的阴影里，慢慢地，一寸一寸地，伸向了婴儿床的围栏。

他的指尖冰凉，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没有去碰她的脸，或者她的手。那太冒险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那双小小的、藏在粉色连体衣里的脚上。

他的手指，穿过围栏的缝隙，探了进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能听到自己心脏狂野的跳动声。

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洗得发旧的棉布，他感受到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柔软的凸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里面那脆弱的、尚未成型的骨骼轮廓。她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过来，是一种微弱的、近乎虚无的温暖。

那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从他的指尖窜起，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这比他想象中任何一次高潮都要来得猛烈。

这是真实的。

是触手可及的。

他的指腹，在那小小的脚丫上，轻轻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摩挲了一下。

床上的小身体，似乎感受到了这个陌生的触碰。她的哼唧声停顿了一下，小小的脚丫，在他的手指下，本能地、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就这一下。

这一下微弱得如同蝶翼颤动的反应，却像一枚炸弹，在陆七的脑海里轰然引爆。

反馈！

她给出了反馈！

她感觉到了！她用她的身体，回应了他的触碰！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述的征服感和满足感，像岩浆一样从他的心脏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成功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这个充满了“保护者”的地方，成功地、无声地，侵犯了他的猎物。

这是他的秘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第一次的、亲密的接触。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感到口干舌燥，下腹部升起一股熟悉的、凶猛的热流。

他想做更多。

他想捏住那只小脚，感受骨骼在自己指间的脆弱。他想脱掉那碍事的衣服，用嘴唇去品尝那皮肤的质感。

但他不能。

现在还不是时候。

理智，像一根冰冷的铁链，死死地拽住了他即将脱缰的欲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股狂暴的冲动强行压回身体深处。

他的手指，恋恋不舍地，从那片温暖而柔软的区域撤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当他收回手时，方姐和小李还在和那个胖小子作斗争。没有人发现这个角落里发生的、惊心动魄的秘密。

陆七慢慢站起身，脸上恢复了平静。他看了一眼水桶，继续他未完成的工作。

他的动作依旧沉稳，但他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个触感，那个微弱的反应，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在他的神经元上刻下了永不磨灭的痕迹。

他知道，他已经上瘾了。

这第一次的、浅尝辄止的接触，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它不但没有满足他，反而勾起了他更深、更黑暗的饥渴。

他拖完了整个房间，将脏水倒掉，把工具放回杂物间。

他回到活动室门口，对着里面依旧手忙脚乱的两个保育员说了一声：“我弄完了，辛苦你们了。”

方姐抽空对他笑了笑：“你也辛苦了，真是谢谢你。”

陆七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那个角落。

沈知雅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她的小脸依旧苍白，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感受着某种不安。

陆七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他会回来的。

很快。

他会让她熟悉他的触碰，熟悉他的气味，直到他的存在，成为她生命中唯一可以感知到的东西。

离开福利院时，午后的阳光温暖地洒在他的身上。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没有人知道，这个看起来干净而温和的年轻人，刚刚完成了一场怎样亵渎神圣的狩猎。

他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点微弱的温暖和柔软的触感。

他反复地摩挲着自己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那销魂蚀骨的瞬间。

那不是满足。

那是开胃菜。

主菜，还在后面。

而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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